在老板嘀嘀咕咕的诉苦中,玛莉提丝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裁缝铺,她得尽快找到个别的活做,在这座城才易主不久的时候!可想而知这会多么困难,连最贪财的商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打开店门。
她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徘徊,在街角看见了几个翡翠领的军士——他们很好认,看着十分健壮,又穿统一的服饰,料子挺括,很有威严。
他们拿着那个怪模怪样的叫铁皮喇叭的东西,沿着街道喊着:“城里无事可做的人,上半天识字班,在我们这做半天事,一天得五个铜币!”
玛莉提丝立马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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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占了地盘,安珀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眼下挂了两个大黑眼圈。
菲拉赫最有价值的一是港口,二是铁矿,这些都已经被她牢牢地掌控了,菲拉赫城反倒是排在次位了。
至于菲拉赫伯爵的城堡,则是次位中的次位,他们的军队溃散后,剩余力量退回了城堡,摆出一副死命抵抗的态势。
城堡易守难攻,安珀不舍得让自己的人白白送命,选择了围困而不是强攻。
她的后勤源源不断,倒要看看城堡里的人能坚持多久。
“领主,圣皮埃尔修道院的雅各布院长来访。”纪事官来报。
“我在会客厅见他。”
雅各布来见自己,也是安珀意料之中的事。她甚至都能猜到雅各布在想什么。
他希望菲拉赫伯爵倒霉吗?希望,因为他发自内心的认为伯爵想趁乱刺杀他。那他希望菲拉赫伯爵倒个大霉、一败涂地,因此领地易主吗?不希望。
领主越强势,雅各布行事就越受限。而安珀不仅强势,还收容和任命异教徒,对宗教态度暧昧,夺取教会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以说十分的不好相处。
那么,雅各布打算如何为自己争取利益呢?
这位身负盛名的修道院院长尽管在内心里祈盼安珀早日在战场上“超凡脱俗”,明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地问候了一番安珀的身体健康,劝她不要过度为那些受苦的人忧心。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始料不及。”安珀诚恳道,“如果不想办法安置那些受战争影响的可怜人,又该如何赎清菲拉赫伯爵主动挑起战争所犯下的罪孽呢?”
雅各布深表赞同,并隐晦的表示,自己在战争发生的当天,本想为安珀报信,却意外遭遇了卑鄙之人的刺杀,错过了可贵的时机,这让他十分愧疚,顾不得自己受伤未愈,赶紧前来拜访。
两个戏剧大师你来我往,演得酣畅淋漓,最后雅各布抛出了条件,菲拉赫伯爵虽然对他做了不友善之事,但神教导他宽恕别人时自己也被宽恕,所以他愿意出面劝说困守城堡的伯爵投降,免使更多人受害。
而圣皮埃尔修道院,将会“一如既往”地研习圣箴,传播教义,为贫穷和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庇护,言外之意,即是要求与菲拉赫伯爵在时一样的地位。
安珀点头允诺:“在曦光的见证下,您必定心诚如愿。”至于如哪个愿,安珀以后会叫他知晓的。
“我要菲拉赫伯爵打开城堡投降,放弃宣称权,不带走任何不该带走的东西,不迁怒、为难、杀害任何一个无辜者。”
第66章 战后工作
因为五个铜币的诱惑,玛莉提丝去上了识字班,这识字班上的她有些别扭,因为班级并不区分男女,甚至玛莉提丝还在其中见到了几个妓女。
不过要说明的是,玛莉提丝虽然曾失过身,又做着不那么光彩的活计,但是她本人是非常规矩的一个人,绝没有见过买她绣活的那些主顾们!货品都是经由裁缝铺的老板卖出去的。
她能认出这些妓女,是因为她们的特征实在是十分明显,看人的时候不垂着眼睫,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人,笑声很大,一点都不避着人。
她因为这一点焦躁不安,连今天的课程都没能完全学进去。好在下午的时候,就有人安排他们去干活了。
这些活计十分零碎,可以说只要四肢健全的人都能做,要么是打扫宅院,要么是清扫街道。
他们上课的宅院就是在玛莉提丝之前来到的那批人打扫的,院子的主人不知道是死在战场上了,还是听到消息逃走了,总之这院子空了下来,被人征用。
玛莉提丝被派去清理街道,菲拉赫城的道路上有许多污秽,看翡翠领的军士嫌弃的模样,他们那里应当是没有的。
和玛莉提丝一起做事的人有许多,基本上都是她这种一有动乱就失去工作的底层市民。被解聘的伙计、没活可做的木匠、失去了主家的仆人……
在街上拿着工具清理的时候,玛莉提丝还是觉得有些羞臊,怕熟人认出她,不过随着工具一起发下来的还有蒙在脸上的叫做口罩的东西,加上翡翠领的军士在她身边来来往往,让路人不敢朝这边看过来。
有的士兵拿着这几天赶制出来的地图,又用尺子量来量去,说道:“这地方该有个垃圾站。”
“你怎么确定的?”另一个军士说。
“你没选怀亚特工程师的道路规划和城市设计课?”
“那个怎么用的上嘛!”
“挖壕沟的时候说不定用的上,所以我选了。”
另一个人嗤地笑了:“那种事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就够用了!”
他们一齐笑起来,玛莉提丝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觉得他们很快活,也没那么不好接近,看着很和善。
不一会,又有拿着一些夹子和笼子过来了,专找那些阴沟和墙角。“菲拉赫的老鼠太多了,有发生鼠疫的危险,得组织灭鼠。”
他放下捕鼠的工具,同行的人有些犹豫:“那夹子和笼子上都有浸了毒的花生米,会不会被馋嘴的孩子误食,在旁边立个提醒的牌子吧?”
刚才放笼子的人说道:“立个牌子给谁看?城里也没有几个识字的人,这些毒花生本来就放在隐蔽的角落里,立一个显眼的牌子,难道不是更吸引人过来,发现这些毒花生?”
他又安慰道:“没事,这毒花生老鼠吃了都不一定会死,否则也不必有夹子和笼子了。”
玛莉提丝在旁边听的心惊胆战,她自己就养着一个孩子,心里十分清楚若是在街道上发现了一个能吃的东西,这些总是吃不饱的孩子们是一定会往嘴里塞的。
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就如刚刚那个士兵所说的,立个警示牌就够了。可是识字本身就是个很高的门槛。
想到这儿,玛莉提丝悚然一惊,现在她不就有了识字的机会吗?而她一上午都在因与妓女共处一室而胡思乱想,反倒没学进去什么知识,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不行,她得打起精神来,用心学习。将来儿子要是没有机会识字,自己还可以教他。而且识了字以后,万一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好过这样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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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院长的信件送进了菲拉赫伯爵的城堡,伯爵在听说小儿子贸然对翡翠领起兵之后,病情极速恶化,就连白天也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昏睡。
当信封被箭矢送到塔楼上时,继而交到伯爵夫人手里时,她问伯爵身边的仆人:“伯爵还还醒着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她眼里透出一种残忍的光,径直来到伯爵的卧室,怀着一种的报复的快意,将这封信念给菲拉赫伯爵听,尽管他几次暴怒的打断,伯爵夫人也依然坚持着念完了。
“砰!”伯爵伸出手去,把触目所及的所有东西都拂到地上。
他的脸变了颜色,慢慢睁大了眼睛,鼻子翕动,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雅各布院长还记着被刺杀的仇怨,因而他在信中的语气依然温和,却也直言不讳地透露出伯爵的所有后路都被堵住,效忠他的骑士们如今要么被俘虏,要么已经倒戈,城市、港口和铁矿都已经被安珀女公爵接管。菲拉赫伯爵向亲近的贵族发出的求救信件皆被拦截,如今能保全性命唯一的方法就是投降。
伯爵夫人的最后一句话落下,倏尔,伯爵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轻的像片叶子,飘飘荡荡的飞向空中,而后又重重坠下,有温热的液体自他口中流出,床边的伯爵夫人却视若无睹,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
这个男人享受着利亚姆的仰慕和崇拜,又没有把爵位给他的打算,拿着家传的宝石剑耍弄他,如果他真的偏爱利亚姆,为何把领地的事务交给长子布伦南处理,又带布伦南去看代表家族权威的金头手杖?
利亚姆这个骄傲的孩子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伯爵夫人也不舍得打破他的幻想,没想到就酿成了这样大的苦果!
当晚,菲拉赫伯爵病逝,继任伯爵的布伦南打开城堡大门投降,宣布放弃对菲拉赫领地的一切宣称权。
除了这封布伦南的亲笔手书,一同送到的还有一根黄金手杖,杖头上用精巧的技艺雕刻出了第一任菲拉赫伯爵征服这片土地时的情景;一个金质指环,上面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如同鲜血般灿烂的红宝石,宝石面上刻着当时的敌方首领屈膝投降的画面。
而伯爵夫人和利亚姆,趁着夜色深重,带人偷偷从城堡里逃走了。
安珀知晓以后,叫人去追,发现的太晚,士兵们没追上又回来了,安珀也没有责罚他们。反正投降的菲拉赫伯爵一家最后也一样是放掉,就是把人放逐到哪里的区别。
还有那些或投降或被俘虏的骑士,也不能轻易杀掉。就像骑士精神讲究谦卑、荣誉、牺牲、英勇,贵族也有他们约定的章法,那就是贵族除了直接在战场上战死,救不回来了,否则不能被随意处死,应当给予他们的家人将其赎回的权力。
这也很好理解,在私生子没有任何继承权,儿童的死亡率又如此高的大背景下,一个贵族总共也没有几个能继承家业的儿子。再加上尚武的精神铭刻在这些贵族心中,连国王大公都要亲上战场,能活下来的儿子就更少了,要是再互相杀俘虏,没几年贵族们就统统绝嗣了,争来争去,家产都便宜了别人。
当然了,明面上杀是违背了这一公约,暗地里肯定是不影响的。要是真有深仇大恨,刺杀是个不错的选择,甚至说刺杀已经成了解决敌人的主要手段,为此还有专业的刺杀组织出现。
利亚姆这样一个草包,逃了就逃了,哪有那么多东山再起。伦斯特帝国的贵族们中一大半都是靠抓俘虏索要赎金发家致富的,也没听说哪个放回去的俘虏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一举把所有人都击败的。有权有势的时候脑子糊涂,孑然一身时智商就突然占领高地了?
安珀的手按在菲拉赫的黄金权杖上,向来静悄悄的领主面板突然发出提示:【检测到领地面积扩大,领地由[初级]升至[中级],各项礼包升级中……升级完成】
安珀赶紧查看起来,食物礼包变成了【自选食物礼包(2/2)】,虽然这个功能也就是让她时不时能吃到一些小零食,再加上待客的时候给客人一个惊喜(或惊吓)以外,并没有太多的作用,但既能自选又增加了食物数量也很不错了。
药品礼包变成了【中级自选药品礼包(2/2)】,药品礼包升级让安珀打起精神来,原本的礼包虽然没标出初级两个字,里面的药品品质却明晃晃的显露了这一点,几乎都是外用药水,甚至还有已经快被淘汰的几种消毒水,升级以后药品种类明显增加,至少安珀不用担心自己被一个感冒带走了。
而技能书礼包彻底改头换面,向安珀开放了资料库,每天可以自选五本书籍,这下专业学校和技术学校又能开设更多的专业,增加教学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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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攻城堡的军队撤下以后,被派去收缴菲拉赫境内其他小贵族的财产,也平息了几场小型叛乱,无非是当地的贵族不愿意交出土地和庄园,负隅顽抗,结果当然是注定的。
安珀还见到了一个老熟人,埃诺男爵。埃诺男爵正准备携家小和财宝逃跑,可惜晚了一步,被安珀瓮中捉鳖。
回想起埃诺男爵在翡翠领时,安珀想收拢土地,还不敢撕破面子,既怕教会施压,又怕小贵族团结起来反抗,只能用收购的委婉手段,加上各种舆论造势,才将几个小贵族撵走。
如今面对战败的菲拉赫,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这些男爵、骑士老爷们若是平时没有作恶,无人指证,那么没收了家产也就放了,要是有仆人或是农奴站出来指控,下场基本就是投入安珀刚刚占领的铁矿,充做矿奴。
调查下来,不作恶的贵族实在是少之又少,许多人犯下的罪行甚至值得反复绞死十次。但死刑是很便宜他们的,连受害者或是受害者的亲属都发自内心的觉得,该叫这些恶贯满盈的贵族们去做个矿奴,也受一受他们过去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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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珀来到埃诺男爵兴建的造纸厂,四处看了看,很是满意。
各种过滤池和建筑完全是照着翡翠领的造纸厂修的,不必大费周章的新建什么硬件设施,直接就能原地改造成造纸厂分厂。菲拉赫造纸厂之所以造不出优质的纸张来,只是差了翡翠领的工艺和熟练的工人。
真是要感谢埃诺男爵,省了她不少时间。
不过别的建设还是要从头再来,比如港口就要扩建,周边设施也要按照翡翠领的习惯来,水泥路是一定要铺的,还得兴建银行、货仓、浴室、各种办事处等等,盐场也要扩建,终于不用守着那么一丁点海岸晒盐了,还有化工厂准备迁址到海边,也好叫丹索锡研究一下海水提取纯碱的方法。
这种一口气签出一沓文件的感觉太好了,尤其是在“全场消费由菲拉赫贵族买单”的前提下。
一直到战争结束,嘉比里拉才被告知可以回去了。
鉴于卡珀尔花园已经没了,嘉比里拉其实也无处可去。不过由于妓女是重点改造对象,也有人为她们做好了安排,最开始肯定是上识字班,然后去学手艺,总之不能叫她们再转变成暗娼。
但在离开翡翠领之前,嘉比里拉还有件事想做,她想看看女儿布兰琪,不指望相认,就只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了。
范妮为她在其中牵线,实现了这个愿望。
成衣厂没有钢铁厂管理那么严格,至少工人家属是可以进的,嘉比里拉站在饭厅外,这里的管事说,中午放饭时,工人和学徒都会来吃饭。
那厂房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嘉比里拉一下屏住了呼吸,仔仔细细的在里头寻找,她认出来了!她的布兰琪,离开她的时候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正一边走一边和同事交谈着。
她一生都在盼望着这一刻,等待着这一刻,难以想象真的有这么一天,她能够与女儿相见!
嘉比里拉饱含着爱怜的热切目光就在布兰琪的小脸上扫来扫去。在这之前嘉比里拉想着,只看这一眼,就这一眼就满足了,这一眼之后就算她被丢下海去,丢下火去,都会快乐地闭着眼迎接死亡。
可是随着女儿越走越近,嘉比里拉越是多看一眼女儿,就越是不忍把眼光掉开,渐渐地她的视线在摇晃了,有什么液体挣扎着要从她的眼眶里掉出来。
这种古怪的注视引起了布兰琪和她的同伴的注意,她们在嘉比里拉面前停下,布兰琪的同伴问道:“女士,你需要帮助吗?”
嘉比里拉连忙摇头。
布兰琪辨认着她的脸,站定了说:“……妈妈?”
嘉比里拉差点尖叫出声:“天哪,你还记得我!”
一瞬间她又慌乱起来,“不、我不是你的妈妈。”她左右张望着,生怕女儿的同事、上司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仿佛有个妓女的标记刻在她脸上似的。
布兰琪叫同伴先去吃饭了,自己和嘉比里拉到一旁说话,她表现的既不激动也不疏远,有种落落大方的平静。
“我那时已经记事了。记得那栋白色的楼,白天总是很昏暗,晚上灯火辉煌。”
嘉比里拉泣不成声:“对不起……”
“那也不是你的错。”布兰琪说完这些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就算当时还小,不清楚母亲的职业,等进了城上过识字课,也增长了见识,自然明白那是个什么地方。
给嘉比里拉写信的时候,她还为此介怀,这份疏离从字里行间表现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刺痛一个母亲的心。
那封信寄出不久,翡翠领就开展了取缔妓院等一系列活动。报纸上不仅刊登了妓业是如何压迫女性,还有对匿名妓女的专访,总结成一篇饱含着血与泪的文章。
其他人在看报纸上的人物,布兰琪在透过报纸想象自己母亲的生活。昼夜颠倒,自尊低下,昏暗、混乱、疾病、短命。这让布兰琪产生了十分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不可避免的因为母亲的职业感到羞耻。另一方面,她又清楚嘉比里拉已经拼尽全力,给了她一个能力限度内最好的生活环境,无愧于她母亲的身份。
所以当时布兰琪想,如果有一天嘉比里拉出现在她面前,她会叫她妈妈的,而不是叫姨妈或是干脆装作不认识。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然这么快,布兰琪看着哭个不停的嘉比里拉,只好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您怎么在这个时候来翡翠领?战争才刚结束,路上十分危险。”
嘉比里拉抽噎着说:“我是战争之前来的,我发现伯爵想攻打翡翠领,所以来报信,是钢铁厂的范妮管事接待了我,并且收留我到现在。”
布兰琪眼睛一亮:“您就是来翡翠领报信的义士之一?”
“什么义士?”嘉比里拉不明白。
布兰琪赶紧带嘉比里拉去看报纸,成衣厂的板报墙上就有张贴往期报纸,上一期的报纸除了有对本次战争成果的公告以及后续的一些安排的通知,也指出在战争前夕,有一批来自菲拉赫不同行业、不同身份的义士们赶来翡翠领示警,为战争提供了可贵的信息。
只是战争才刚结束,不敢保证所有敌人都被彻底清除,因此不能在此刊登出这些义士的姓名,防止他们被报复。
“这说的是我?”嘉比里拉怔怔地看着墙上的报纸,那上面的字眼对她来说十分陌生,“高尚的灵魂”“圣洁的品格”“甘冒险途的勇气”,用这种语句形容的,会是她这样一个……妓女吗?
报纸上表彰的榜样变成了眼前具体的人,布兰琪的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自豪感,被领主大人在报纸上赞扬过的义士,是她的母亲!
她不自觉地拉起了嘉比里拉的手,肯定道:“既然您也是报信者的一员,那这上面表扬的就是您啊!”
嘉比里拉对女儿突然的亲近有些无所适从:“我也没想那么多,当时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想到了刚找到工作的你,把你送到翡翠领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菲拉赫那里的工厂从来不要女人做工。就算是要,也没有女人敢去。”
由于战时状态,嘉比里拉这几天并没有出门,但她透过员工宿舍的窗户看见钢铁厂的工人们来来往往,哪怕是外面正打着仗,厂内的活也没停过。
工人们男女都有,做事也不会刻意分开,一组有男有女也很正常,嘉比里拉见那里的女人都和男人并排走着,不特意落后半步,腰板挺的很直,看人的时候直视双眼,而不是垂着眼睛,表现出羞涩的姿态,而且谈笑都很自如,落落大方。
这又和妓女们常表现出的那种姿态不同,妓女们表情夸张,声音高亢,其实还是吸引恩客的一种手段而已,但嘉比里拉见到的女工人,她们更像是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按自己舒服的方式行事。
嘉比里拉在自己女儿身上也看到这些特征,虽然只是初露端倪,但她一点都没觉得不妥,她见过太多苦命的女人了,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在这世道中活得更好。
耽误了这么久,嘉比里拉恍然回神:“你是不是该吃饭了?下午还要上工吧,那,我就走了。”
她这样说,眼神还一时也离不开女儿,脚下也扎了根似的。
布兰琪问道:“您要去哪?”
嘉比里拉下意识地说:“当然是回菲拉赫。”说完她就察觉到不对了,她已经没了必须要回菲拉赫的理由。
那里不是她的家,她也没有家。
布兰琪把嘉比里拉的茫然收入眼底,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既然还没想好,那我们先吃午饭吧。”
嘉比里拉不是成衣厂的员工,两个人只能在外面找地方吃饭。好在成衣厂开在城里,离两所学校也不远,附近已经有了成规模的小吃摊子。
才走出不远,就路过了鹰嘴豆煎饼、脆底包子和炒面摊子,有些摊子已经配备了简易的桌椅,不像从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手推车。
嘉比里拉还没有逛过小吃集市,菲拉赫的摊贩只卖冷食,像烤好后冷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面包,或者做好的奶酪、熏肉,走过时还会闻到不新鲜食物散发的恶臭。
这儿就不一样了,走出几步,就能闻到不同食物的香味,有肉在铁板上煎熟的滋拉声和油脂与肉质混合的香气,有小贩把牛奶揉进面团里的奶香,也有蜂蜜调成的酱汁的芬芳……
这里有如此多的食物,旁边居然没有乞丐在乞讨,也看不到寻找着机会勒索小贩的地痞流氓。嘉比里拉收回警惕的目光,没什么治安问题,就能专注在寻找心仪的食物上了。
布兰琪拉着嘉比里拉在这些摊子中走过:“妈妈,我们就在这吃点好吗?”
嘉比里拉没什么不答应的,她刚掏出了钱袋,听见布兰琪说:“我要一个烤猪肉卷,一个煎饼,加一根香肠、两个鸡蛋、土豆丝、多加酱汁。”
“夫人也来一个煎饼吧,有面糊的和鹰嘴豆糊的,鹰嘴豆的更脆一些,面糊的绵软,可以加……”小贩林林总总说了七八样食材。
嘉比里拉学着布兰琪点了一份鹰嘴豆煎饼,加了些别的食材,小贩应了一声,说:“一共是……是……”
“十三个铜币,”嘉比里拉看着写有价格的牌子说,“你算下,是不是?”
“是!是!”小贩算了下,确实是这个数。
这顿饭可不算便宜了,按布兰琪当时做学徒的工资,这一顿饭就相当于两天半的工白做了。但不能说不值这个价,这顿午餐里有肉——布兰琪要的猪肉卷,是把猪肉去骨以后,骨头的空隙里填上大蒜、迷迭香、茴香及各种香料,再串到烤肉叉上烤,外皮酥脆,里面的肉汁还很饱满,也可以夹在煎饼里。煎饼还要用油煎,也有蛋,滋味也好——想要好滋味,酱料上下得功夫就少不了。
像这样的食物,在一众小吃摊中也算是高档的,要不是这里有两所学校,学校中又不乏薪水可观的管事和工人来进修,光靠旁边的成衣厂,还支撑不起这样的摊子存在。
嘉比里拉当然要付钱,被布兰琪拦住了:“妈妈,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早就是成衣厂的正式工人了,这样一顿饭,还不到我一天的薪水,您这些年给我寄了那么多钱,这次就让我付吧。”
在布兰琪的坚持下,嘉比里拉生平第一次吃到了女儿赚钱买的食物。
布兰琪又叫摊主把猪肉卷切成两半,分给嘉比里拉。“妈妈,这个肉卷很好吃,你一定要尝尝,摊主烤肉的手艺好,外皮焦香,内里却满是肉汁。而且我们翡翠领的猪肉处理得好,是没有什么异味的。”
两个人找座位坐下。
“这儿可真是不一样!”嘉比里拉想,她有多久没在白日的午后坐一会儿了?在街边享受着食物、阳光、新鲜的空气,既没有鄙视的眼光投来,又不担心突然出现的骚扰者?
这一秒,她内心中突然出现了就这样留在翡翠领的想法。
巧的是,布兰琪也在此时开口:“妈妈,您不如就留在翡翠领吧!”
嘉比里拉抬头,在女儿眼中看到的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我相信菲拉赫在领主大人的建设下也会变得像翡翠领这样好,但那也需要时间,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如翡翠领的,这里有许多工作,而且不吝于培养学徒,完全可以从头学起。这还有两所学校,入学门槛并不高,很多毕业生如今都成了有本事的人,受到领主的重用。”
她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还不太适应的羞涩,像一个撒娇的孩子那样说,“而且,我也在这里啊。”
农业局——这个翡翠领最早成立的部门所有的职员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
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耕种季,本来就有太多事要做了:
最先提上日程的是开垦荒地的任务,虽说犁地有圆盘犁这个大家伙,省了许多人力物力,但也不是就可以撒手不管了,还得配有修理的机械工程师在旁边看顾着,技术不够成熟,圆盘犁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犁地后的后续工作也得安排人完成;
还要关注今年的春耕,这个春天,翡翠领的许多农户都尝试种了土豆、大豆和甜菜,作为对原本几种作物的补充。新作物的种植注意事项在报纸上曾经刊登过,但很多村庄还是没法让每一户都看到报纸,得派人去宣讲。
农业局的干部还得时刻关注自己的进步,今年春天半矮人工程师威尔到农庄修建灌溉排水渠,对于他的一些犀利的问题,农业局的干部答得磕磕巴巴,这怎么行呢?农业和水利关系重大,全去专业学校上水利选修课!人无论到了什么位置,都要不断提升自己,这可是领主大人说的!
谁也没想到,农业局这边还没喘口气,那头领主大人把菲拉赫打下来了。
重新丈量土地,解决土地纠纷,接触当地农民和佃农……活又多了起来。最要命的是,菲拉赫是翡翠领的两个半大!
“扩招!我们要扩招!这一期专业学校的毕业生,我们农业局要先挑!”农业局的人拍着桌子喊。
“菲拉赫百废待兴,还有港口需要重建,当然是我们城建局先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