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驸马拍着建阳长公主的背安抚道:“且看他能高兴到几时。”
与此同时,顾元奉那边聚会结束,正与周颂他们一起骑马回家。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寒冬腊月的雨有点冻人。
顾元奉在路口和周颂这对表兄妹分开走,正要快点回家,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从身边驶过。
他一下子认了出来,那是纪云彤的马车。
顾元奉好几天没见到纪云彤了,见状下意识地调转马头追了过去,在马车边“纪云彤”“纪云彤”地喊。
纪云彤连车帘都没掀,让马夫赶快一点,别让人凑上来搭讪。
顾元奉那叫一个气,赌气地驻马停在雨中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当天纪云彤出了城,准备在温泉庄子待到年后再回去。
往年她还有兴致代表父母出去走走礼,今年她把这桩差事扔给了刘嬷嬷,又不想大过年的与三婶她们打交道,索性便待在庄子里头与绿绮她们一起过年了。
这次连不爱出门的青罗都跟了过来。
青罗和绿绮都是被父母卖掉的,她们被卖的时候已经记事,清楚地知道是家里人不要自己了,想拿自己的卖身钱给家中兄弟换彩礼娶媳妇。
所以她们都是没家可回的人,要是回去了只会被缠上,一辈子没完没了地出卖自己供养她们。
还是跟了自家姑娘,她们才过上如今这种安稳的好日子。
绿绮铺好红纸,央着纪云彤写春联;青罗也拿着红纸在仔细地剪窗花,准备把庄子这边好好装点一番。
不管姑娘要嫁给谁,不管姑娘以后去哪里,只要是姑娘在的地方那就是家。她们那么好的姑娘,以后肯定能觅得两情相悦的良人,和和美美地白头偕老。
纪云彤看着绿绮她们忙忙碌碌,一颗心仿佛也慢慢活了过来,就着烛光提笔写下对于新一年的美好祈愿。
不管如何,日子总要好好地过。
当天晚上又下起了雪。
是好大的一场雪。
早上起来的时候雪已经积了挺深,纪云彤来了兴致,要来梯子爬上屋顶亲自扫雪。扫着扫着她便坐在屋脊上看着太阳高高升起,洒落漫山遍野的金黄。
如此盛景,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忘却烦忧。
纪云彤赏了一会这一年到头难得看几次的雪景,才在绿绮她们担忧的目光中从屋顶上爬了下去,换上一身男子装扮说是出去散散心,让她们不用跟着。
不是绿绮她们不好,而是她们太过小心翼翼。
要放下一个曾经想过要厮守终身的人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
这一点她自己就很清楚,不需要旁人再提醒。
纪云彤沿着白皑皑的山道走了一段路,没过多久便见到了那熟悉的塾馆。
塾馆周围的竹叶上也积了雪,看起来别有一番意趣。
纪云彤赏了一会沿途的雪景,才扣响塾馆的门扉。
马上要过年了,孩子们这段时间都不用上课,塾馆中就知道柳文安一个人住着。
柳文安正在屋中读书,听到叩门声时愣了一下,接着心脏又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等又一阵叩门声响起,柳文安才镇定下来,合上桌上的书起身前去开门。
本来他对功名之类的没有太大的追求,并不急着下场去应试。
可他后来仔细思量着早前纪云彤问他的话,便知她是喜欢上进的人。
这也是他进城去挑应试的书回来闭门苦读的原因。
他知道她必然出身富贵、生活优渥,必然是近来遭了变故才会心血来潮想与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交朋友。
他没有太多的妄想,只是不希望她对他这个朋友感到失望而已。倘若将来他金榜题名,而他未娶、她亦未嫁,他兴许……会有资格想上一想。
柳文安心乱如麻地去开门。
门外的纪云彤抱着路上折的花枝,艳色的梅花映得她的笑颜比往日更好看。
“我看这花开得正好,就顺手折了几枝来看你。”
纪云彤笑盈盈地朝他道明来意。
柳文安忽地感觉鼻头有些发酸。
为这几枝本来不可能属于自己的花。
纪云彤走的时候,向柳文安讨了根竹笛,是柳文安最近新做的。
她对琴不太感兴趣,对这些吹奏类的乐器倒是有那么一点偏爱,只是以前她花太多心思在顾元奉身上,没空闲去摸索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东西而已。
现在她发现自己有大把的空闲,所以该打理资产的时候打理资产,该发展兴趣爱好的时候发展兴趣爱好。
刚才围炉闲聊的时候柳文安提到自己平时会教学生吹笛,纪云彤就来了兴趣,当场让柳文安把她教入门了。
剩下的就是她自己回去琢磨了。
新手学乐器总是不太容易的,即便纪云彤有那么一点天赋也花了好几天才吹得像模像样,心情愉悦地去找柳文安讨教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进阶练习。
这时年都已经过完了。
纪云彤学完一曲回到庄子,就见到个不速之客。
居然是顾元奉又来了,还拿着她书桌上的竹制笔筒在那看来看去。她近来把书房不少文房用具都换了竹制的,自然都出自柳文安之手。
见纪云彤回来了,顾元奉把手里的笔筒扔回桌上,问她:“你怎么往书房里摆这些寒酸的东西?”等看见纪云彤手里的竹笛,他还嘲笑,“你这岁数才学乐理会不会太晚了?”
纪云彤以前没觉得顾元奉说话这么讨嫌,现在没了那层过去一直蒙蔽她眼睛的东西,她才发现以前所谓的亲密无间不过是假象,他们合不来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纪云彤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说过了,你不要再来找我。”
听出纪云彤语气的嫌弃,顾元奉不高兴地道:“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应先生现在在我庄子里,应大哥也来了,你要不要过去见见他们。”
应先生就是顾父当初为他们请的西席,去年他有事去了京师一趟,应当是最近才回来。
纪云彤最开始是去蹭课的,后来应先生教着教着就对他们一视同仁了。
与他们一同读书习武的还有应先生之子应修齐,此人……十分唠叨,一旦发现你思想有问题,能拉着你聊上一整个时辰。早些年他们吵了架,在应修齐面前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他提溜过去进行没完没了的思想教育。
纪云彤横眉问道:“你是不是恶人先告状了?!”
顾元奉道:“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问题,怕什么告状?”
纪云彤道:“我会怕你?!”
都是认得好些年的老熟人了,纪云彤也没再梳妆打扮,径直跟着顾元奉去了他家庄子。
顾家这个温泉庄子也是去年才刚置办的,纪云彤此前也没来过,不过她对这庄子没什么兴趣,对跟顾元奉聊天也没兴趣,只催促他走快一点,她要被冻死了。
顾元奉道:“知道冷你还跑出去外面学吹笛子。你想学不会跟我讲?我教你不就好了!”
纪云彤很想给他一记白眼,没好气地道:“我不用你教。”
顾元奉忽地顿住脚步。
纪云彤差点撞到他背上。
“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纪云彤质问他。
顾元奉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你在跟谁学?”
纪云彤道:“关你什么事?我爱跟谁学跟谁学。”
顾元奉抓住她手腕。
纪云彤也冷下脸:“放开!”
顾元奉咬牙追问:“你、在、跟、谁、学!”
她这段时间没有来找他,私底下都在做什么?以前只要他们一天没见面,纪云彤就要盘问半天,问他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带她一起。
过去这一个多月以来纪云彤一次都没主动找过他。
顾元奉越想越觉得纪云彤肯定背着他做了什么,她明明对什么乐器都不感兴趣,以前每次一听他说要去周家就说她不想去。
纪云彤觉得顾元奉气急败坏的模样有些可笑,“呵”地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想学点什么还要跟你报备吗?你上次说我什么来着,说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怎么?你交朋友就是问心无愧,我交朋友就是对不起你?这就是你说的尊重?”
顾元奉噎住。
话确实是他说的。
只是当时周颂来说纪云彤去找他们麻烦。
一想到纪云彤往日的作派,顾元奉就觉得自己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现在纪云彤拿这话来堵他,他确实辩驳不了。
可是纪云彤哪来的他不认识的朋友?
这一点顾元奉在听闻纪云彤与许家大姑娘往来的时候就没想明白,因为他从来不知道纪云彤还认识这么个人。
顾元奉想再逼问纪云彤几句,又不好把自己说过的话往回吞。他心里跟火烧似的,却只能努力装出不那么在意的态度试探着追问:“你这朋友男的女的?”
纪云彤不想继续和顾元奉掰扯,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跟你没关系。”她已经见到不远处站着的身影了,挣开顾元奉的手迎上前去喊人,“应大哥!”
第13章
虽然纪云彤和顾元奉都喊一声“应大哥”,但应修齐其实只比他们大三四岁,眼下还不到十八。
他身量已经长开了,性情又是稳重可靠的类型,看着便比顾元奉要成熟许多。
纪云彤疑心顾元奉恶人先告状,想害她被应修齐念叨,所以一见面就找了个应修齐感兴趣的话题:“你来这边正好,山底下的牛首村里那位张大娘家的馄饨好吃极了,金陵城里都没哪家店比得了,不少人都专门过来吃。”
应修齐平生只有两大嗜好,一爱书,这是随了应先生;二爱吃,据说这是随了他母亲,只是他母亲去得太早,他也是从应先生那里得知的。
应先生丧妻之后没有再娶,独自抚养应修齐长大成人,等应修齐稍长几岁便带着他到处游历,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尝遍天下酸甜苦辣。
后来还是顾父极力邀请,应先生才到顾家当了西席,纪云彤现在爱读游记就是给应家父子俩带起来的兴趣。
眼看聊得差不多,应修齐应该不会再念叨自己了,纪云彤才问道:“先生呢?”
应先生父子俩到顾家时纪云彤两人都才七八岁,正是最调皮捣蛋、猫憎狗嫌的年纪,还得是应先生这样有真本事的人才镇得住他们。
不过那几年不仅应先生让她们很服气,她们其实也让应先生……很服气。
这不,应先生去京师办完事还要回来金陵看看他们,可见她们这两个学生也给应先生留下了不少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
应修齐道:“刚泡过温泉,喝了点小酒,正醉着。”他父亲酒量一向很浅,几乎是沾酒就醉。好在醉得快的人一般醒得也快,应修齐边引着纪云彤入内边说,“应该快醒了,我去看看。”
纪云彤跟着应修齐入内,果然见到应先生伏在那里似是睡熟了。
应修齐上前喊了声“爹”。
纪云彤蹑手蹑脚走过去,准备跟小时候一样去捏应先生的鼻子,人为帮助应先生醒酒。可惜她还没把想法付诸行动,手就被顾元奉从身后捉住了。
纪云彤转头横他一眼,示意他快松手。
顾元奉把她的手抓得更紧。
纪云彤正要和他理论,就听还在醉梦中的应先生好像说了什么。她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应先生喊的是个人名。
她转头看向应修齐。
应修齐怔忡在那里许久,叹着气把一旁的毛毯拿过来盖在应先生身上,示意纪云彤两人先出去。
几人聚在侧屋烤火,应修齐才和纪云彤两人感慨:“爹这几年都没再写诗,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娘,没想到他还一直念着。”
他曾经以为他爹是为了他这个儿子不受委屈才没有再娶,后来意外发现他爹在他娘祭日写的悼亡诗,才知道世间竟真的有深厚到连生死相隔都无法淡却的感情。
刚才他爹喊着的就是他娘的名字。
纪云彤听后也感慨良多。
她虽还没出嫁,却已听说过许多痴男怨女的故事,男子有痴情的,也有薄幸的,不可一概而论。
在重新审视自己与顾元奉这幢婚约之前,纪云彤觉得他们肯定会成婚的,她理所当然地觉得顾元奉属于她,理所当然地安排着他们的未来。
至于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几乎没有考虑过。
却不知世间婚姻想要琴瑟和鸣、恩爱白头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纪云彤没提自己和顾元奉那些糟心事,而是关心起应修齐来:“应大哥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她记得应先生这次带应修齐去京师就是跟他的婚约有关。
应修齐洒脱一笑:“退了。”
他的婚约是他爹刚考上进士那会定下的,只是双方口头约定而已。
如今他爹当了十余年的闲云野鹤,对方却在官场上节节高升,他爹便特意带他去做个了结,不好耽误了人家嫁人。
早在出发之前,他爹便告诉他这婚事可能有变,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纪云彤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宽慰道:“退了就退了,应大哥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我也这么觉得。”应修齐边笑答边把烤好的热橘子剥开,很自然地分了几瓣冒着热气的橘肉给纪云彤。
见顾元奉看了过来,他也分了几瓣过去,仿佛对两个师弟师妹都一视同仁。
顾元奉接过应修齐递来的烤橘子,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刚才猜测纪云彤背着他在外面跟别人往来的缘故,他总感觉纪云彤和应修齐也太亲近了,尤其应修齐还退了他身上那个娃娃亲。
现在应修齐没有婚约在身了。
小时候他们小应修齐几岁,应修齐又是沉稳早熟的性格,三个人看起来就像差了一辈。现在纪云彤坐在应修齐那边,两人看起来居然有点……亲密无间。
顾元奉往嘴里塞了瓣烤过的橘子,只觉有点酸。
应该是橘子的问题。
好在应先生酒很快醒了。
纪云彤跟着顾元奉两人去问候这位阔别数月的师长。
纪云彤和顾元奉都是不用考科举的,应先生不怎么看重他们的功课,随意地考校了他们几句便和纪云彤聊了起来:“听澄川说你给他送了坛自己酿的酒?”
纪云彤道:“我家里还有两坛呢,先生想喝的话我让人全给您送来。”
应先生道:“我这酒量,喝什么酒都一样。”酒劲还没完全过去,他脑袋有点疼,用手撑了撑额头,缓了一会才继续说,“你这堂兄运气倒是挺好,今年那张振玉怕是就要回京师去了,拜了这样一个老师,他前程应当不会差。”
纪云彤微微笑道:“那我兄长运气确实不错。”
一看纪云彤脸上的浅笑,应先生就懂了。
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察觉这女孩儿身上有种和他亡妻很相似的气质。
当初他到地方上为官,大半事务都是妻子在处理,若非遇到了那场夺走许多人性命的时疫……
应先生接过应修齐递给他的热茶喝了一口,对纪云彤说道:“这样也挺好。”
他回到金陵后先到的顾家,已经从顾父那里知道纪云彤和顾元奉如今的情况。
顾元奉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纪云彤又太有主意,两个人确实不太适合。
既然纪云彤已经开始为以后的事谋划了,他也就不再多劝什么。
他让应修齐送纪云彤回去。
顾元奉听着觉得不太得劲,等应修齐领着纪云彤走出一段路后才回过味来:为什么先生让应修齐去送她?!
顾元奉心中有些警惕,马上起身跑了出去,大步跟上纪云彤两人。
纪云彤正给应修齐介绍着自己最近尝到的新鲜吃食呢,顾元奉就缀到他们后头了。
“你跟来做什么?”纪云彤对顾元奉这家伙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顾元奉道:“应大哥是客人,哪有让客人送你的道理。”
纪云彤驳道:“应大哥算什么客人?我们都喊大哥了。”
顾元奉心里更加气闷,喊大哥是喊大哥,可又不是亲大哥,孤男寡女的难道不该避避嫌?只是这种话他又不好当着应修齐的面说出口,只能强行跟了一路。
等到了纪云彤庄子前,顾元奉才终于按捺不住了,对应修齐说道:“我们还有点话要说,应大哥你可以先回去吗?”
应修齐笑了笑,很有风度地说道:“好。”他抬手摸了摸纪云彤的脑袋,“明天一起去吃张大娘家的馄饨。”
纪云彤一口应下,笑着目送他往回走。
一转头却见到顾元奉黑如锅底的脸色。
应修齐都走远了,纪云彤对顾元奉便没什么好脸色。
她抱着手臂后退两步,警惕地看向最近很爱往她跟前凑且还爱动手动脚的前未婚夫。
退婚的事她还没写信与父母说,父母肯定会觉得是她的问题,好好的婚事居然闹成这样。
她已经做好自己相看好再给家里说的准备,反正只要对方的品行过得去,父亲应当是不会反对的,母亲本也不想管她,她只要嫁出去就行了,嫁给谁估计不怎么重要。
决定放下归决定放下,要她和顾元奉好言好语说话,纪云彤还是做不到。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顾元奉见到她后退的动作,心里更不高兴了。她和应修齐聊得那么开心,对上他就冷着一张脸,区别对待得太明显了。
顾元奉警告道:“应大哥刚退婚,你还是尽量别和他单独相处,叫旁人看见了不好。”
纪云彤听到这话后不由笑了,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还知道被别人说闲话不是好事?我还以为你挺喜欢被别人议论呢。”
顾元奉道:“我什么时候喜欢过这种事?!”
纪云彤冷笑:“外头说你一掷千金讨人欢心,你不是觉得挺骄傲的吗?”
顾元奉道:“我说过我和盈盈只是朋友,我从来没跟她单独相处过!”
纪云彤本来不想再和他掰扯这些事,瞧见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又没忍住开了口:“那你澄清过吗?你所有的朋友,你身边的下人,全都觉得你们不止是朋友,你澄清过半句吗?”
“你以为你府上的小丫鬟怎么敢来我面前说三道四?还不是你自己乐在其中。”
“还别人看见了不好,你把别人闺名挂嘴边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别人听见了不好?”
“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以后我都改喊应大哥一声‘修齐哥’好了。”
顾元奉本来就对纪云彤刚才和应修齐的亲近耿耿于怀,听到这声“修齐哥”以后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崩断了,气恼地怒道:“你敢!”
纪云彤见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不由又往后退了几步。她不想落了下风,抬高声音还了回去:“同样的事你能做,我不能做?真是好笑。”不等顾元奉反应过来,她已经砰地把门关上,把顾元奉彻底挡在门外。
顾元奉看着横在眼前的门板气到不行,偏又不能硬闯。
经纪云彤这么一说,他也发现自己那么喊姚玉盈确实不太妥当,纪云彤会生气也很正常。
她要是当时跟他说了,他肯定会改的,是她越过他去找周颂兄妹俩麻烦,他才会跟她吵起来……所以这不全是他的错!
眼看纪云彤已经回去了,顾元奉也只能回了自己的庄子。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才刚合上眼耳朵旁又冒出纪云彤喊的那声“修齐哥”,顿时更睡不着了。
纪云彤都没这么喊过他!
接着他又想起纪云彤昨天拿着的那根笛子,还有纪云彤书房里那些他没见过的竹器。
都是竹子做的,难道其中有什么关联?
再仔细想想,好像就连纪家二房那边也添了不少精巧的竹器,说明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那纪云彤年前就认识对方了——对了,记得他第一次在温泉庄子这边看到纪云彤的时候,她大白天提着个竹灯笼,那灯笼的样式还很新奇。
那也是竹子做的。
一旦冷静下来,顾元奉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他这么翻来覆去地分析了大半夜,得出一个结论:纪云彤和他吵架以后认识了不知什么人,这一个多月里一直在跟对方往来!
这下顾元奉更睡不着了。
他得找机会查清楚这事,不能叫纪云彤蒙混过去!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防着纪云彤改口喊“修齐哥”。
他太了解纪云彤了,她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从来都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翌日天还没亮,顾元奉偷偷摸摸地观察应修齐什么时候出门。
应修齐才刚退婚,要是被人看见他和纪云彤单独出门多不好。既然是他们喊了好些年的应大哥,他合该为应修齐的名声着想!
他们吵架就吵架,牵扯别人做什么?
第15章
纪云彤昨晚也没睡好,梦见小时候犯了错,应修齐把她提溜到一边进行了为期半个时辰的思想教育。她一大早就给吓醒了,忍不住坐起来叹了口气。
绿绮过来给纪云彤梳头,嘴巴也没闲着,和纪云彤说道:“我看应公子挺好的,要不姑娘考虑一下应公子。”
应修齐比纪云彤大三岁,性情稳重,会照顾人,应先生学问好,到哪都受人尊重;他本人的学识也不差,若非年纪还小,应先生让他多游历几年再考虑入仕,想下场应试应当是不难的。
纪云彤想起昨晚的噩梦,一脸的敬谢不敏:“别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
她敬重应修齐,也亲近应修齐,但真要让她考虑嫁给应修齐,那肯定是……想都不愿意想。只怪她小时候太能惹事,还经常被应修齐逮个正着,这家伙不想他们气坏应先生,小小年纪就端起师兄的架子负责念叨他们。
绿绮见纪云彤是真的不打算考虑,便也没再多提。
她们都是只关心纪云彤的,未来姑爷是谁她们都能接受,只要纪云彤开心就好。
其实她们心里还是隐隐有点担忧,担忧纪云彤没有真正放下,又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她们家姑娘向来是要强的,一旦做了决定就会逼自己贯彻到底。
就像姑娘在夫人她们面前从来不肯服软一样,她们姑娘明明也曾羡慕二小姐和三少爷能够在夫人她们身边长大,最终却还是倔强地选择留在了金陵。
青罗私下跟她说,姑娘这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开了口还是被拒绝,所以索性自己先不要了。
只要她不想要,那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伤心难过,更不会因为苦苦强求而受到伤害。
她们本以为至少顾家这桩婚事是好的,毕竟建阳长公主对姑娘的偏爱也算是弥补了姑娘心底的遗憾,没想到临到姑娘快及笄了会闹这么一出。
与其说姑娘足够果断,倒不如说姑娘是不愿意去面对,决定狠狠心一股脑儿全斩断就好。
绿绮在心里叹了口气,仔细地帮纪云彤把头发束成方便行动的简单马尾,只希望顾元奉别再有事没事跑到她们姑娘面前晃荡。
十几年的相处哪里是说忘就忘的,她们都担心姑娘在急于摆脱顾元奉的情况下贸然接受其他不知底细的人。
不说这对于对方来说公不公平,对于姑娘自己来说也不是明智的做法。
……说到底,还是顾元奉的错!
绿绮送纪云彤出门与应修齐会合,不出意外又见到了跟着应修齐一起出来的顾元奉。她回去后不免和青罗骂了顾元奉好一会,气愤地表示下次顾元奉再过来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还让青罗和她统一战线,绝对不能让他再来打扰她们姑娘。
青罗正在给纪云彤绣帕子,闻言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到底是公主之子,真闹开了对姑娘没好处,我们就别给姑娘添乱了。”
当今圣上只有建阳长公主这么个姐姐,而建阳长公主又只有顾元奉这么个儿子,顾元奉作为皇帝唯一的亲外甥,哪怕去了京师都是能横着走的。
现在这种情况能好聚好散是最好的,要是不能的话吃亏的只会是她们姑娘。
绿绮知道青罗的分析一向都有道理,只能带着满腹气闷给纪云彤盘账去。
另一边,纪云彤三人已经来到了张大娘的馄饨铺子里头。
张大娘显然还记得纪云彤,笑着招呼纪云彤快坐下,问她们这次都想吃点什么。
三人叫好自己想吃的,分别在四方桌子的其中三面落座。
应修齐夸道:“这汤闻着就很香。”
纪云彤道:“对吧,我向来不爱喝汤的,上次过来也把汤给喝完了。”
顾元奉不动声色地试探:“你年前年后都住在这边,平时都上哪儿玩?等会可以带应大哥去走走。”
本来纪云彤已经尽量忽略顾元奉这人的存在了,听他若无其事地插话,只觉他这人真是碍眼。她说道:“这么冷的天能有什么玩的,我也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好去处。”
这时张大娘过来给他们端来热腾腾的馄饨,听她们似乎在讨论上哪玩,笑着给她们介绍道:“眼下正是梅花开的时候,穿过塾馆那边的竹林往东走有个赏梅的好去处,开得最盛时漫山遍野全都是,许多人都爱去看梅花来着。”
听到“塾馆”二字,纪云彤心头一跳。
但她很快在心里告诉自己婚约都已经解除了,她想找谁玩就找谁玩——就算她和柳文安是解除婚约前认识的又怎么样,她和柳文安只是朋友。
按照顾元奉的说法,他没资格拦着她交朋友,而且还要尊重她的朋友。
纪云彤转头问应修齐:“那我们一会去看看?”
应修齐笑道:“好。”
顾元奉感觉那种不舒坦的感觉又冒头了,不由往自己自己嘴里塞了个馄饨,恶狠狠地堵住自己差点没忍住蹦出来的酸话。
应修齐对纪云彤笑得那么温柔做什么?
昨天还主动邀纪云彤一起来吃馄饨,要不是他自己跟了过来,现在吃馄饨的只有他俩,等会去看梅花的也只有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