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修齐才刚解除婚约,怎么一点都不避讳?
三人吃好了,就趁着今儿天色放晴登山寻梅去。去塾馆的路纪云彤已经走过许多遍,早就熟记于心,踏入竹林没多久,她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应当是年后塾馆开学了。
纪云彤下意识地往塾馆方向多看了几眼,越过篱落远远望去,只见柳文安立在讲堂之上,分明也只是个十余岁的少年郎,身姿却已修长秀挺。
他本来正手执书卷考校学生们的诵读情况,忽地心有所感般转头往竹林中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触。
纪云彤脚步微顿,正犹豫着要不要和柳文安打个招呼,手腕就被顾元奉给扣住了。
纪云彤转过头,想甩开顾元奉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顾元奉用力之大,仿佛想要将她的手给掐碎。
纪云彤怒道:“顾元奉你做什么?”
顾元奉昨晚也只是在翻来覆去地怀疑,怀疑纪云彤可能背着他认识了什么人——现在已经不用怀疑了,纪云彤就是背着他找了个野男人!
她居然敢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私会!
应修齐本已经往前走出几步,听到纪云彤吃痛的声音后立刻倒回来把顾元奉拉开,不赞同地说道:“你弄疼阿彤了。”
顾元奉听到这声“阿彤”,心里怒火更甚,她还说他喊别人闺名有问题,应修齐不也喊她闺名吗?看到眼前那片宽阔的翠竹,他一下子想到了纪云彤书房里摆着的那堆竹器。
她把他送的东西全卖了,原来不止是为了卖钱,还是为了换上那些玩意!
有应修齐在旁边,顾元奉没有马上爆发,而是一路盯着纪云彤看。
盯得纪云彤都快没心情赏梅了。
只觉顾元奉那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
既然都已经来了,纪云彤决定无视顾元奉那令她如芒在背的目光,认真挑了几枝梅花准备带回去插在书房里添点梅香。
回去的时候顾元奉一直没说话,纪云彤也乐得不搭理他,只与应修齐聊了一路。
等到了该分别的路口,顾元奉迈步跟在了纪云彤身后。
应修齐抬手想拦下他,顾元奉却侧身躲开了,冷声对应修齐道:“应大哥,我们都很敬重你这个师兄,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对上顾元奉警告般的视线,应修齐知道自己插手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叹着气劝道:“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顾元奉不知道应修齐说的是什么事,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找纪云彤算账。
谁要敢拦着他,他就对谁不客气!
顾元奉快步追上纪云彤。
纪云彤明显感觉到顾元奉紧跟在自己身后,那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覆笼住。
纪云彤受不了这山雨欲来的气氛,转过头质问顾元奉:“你跟着我做什么?”
顾元奉凝视着纪云彤转过来的脸庞。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基本都住在这边的庄子里,在他眼皮底下去找别的男人——
到现在她都还这么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纪云彤。”
顾元奉喊她的名字。
纪云彤心猛跳不止。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顾元奉迈步逼近。
“你是不是觉得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得忍着你让着你?”
纪云彤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是,以前他是忍着她让着她,可他不是已经说要解除婚约了吗?那天的争执她不想去回想太多,但他是亲口说要解除婚约、亲口说不想娶她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我早就说了,你以后不用忍着我让着我了,我再也不会去找你!”
纪云彤也提高了声音。
他以为就他会吼人吗?
顾元奉怒道:“所以你就去找别人?你就背着我去找外面的野男人?!”
纪云彤后退了两步,不想让顾元奉离得太近。听到顾元奉说什么野男人,她也生气了:“什么野男人?我和他只是交个朋友,你可以交朋友,我为什么不可以!”
顾元奉听到朋友两个字就怒火中烧。
“你敢说你们见面都有旁人在场?孤男寡女你说什么朋友!”
纪云彤不服地辩驳道:“我一直作男子打扮,怎么能算孤男寡女?”
顾元奉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后退,气急败坏地骂道:“就你这身打扮,瞎子才看不出你是女的!他看起来还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还装作看不出你是男是女,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这时代女子穿男子衣裳不是什么稀奇事,金陵城中随随便便都能找到十个八个,可别人又不是眼瞎的,纪云彤这模样谁看不出她是个女孩子?哪家少年郎能长她这样?!
听顾元奉还骂起柳文安来了,纪云彤马上说道:“不关他的事!我说了我们只是朋友!”
顾元奉现在恨死了朋友两个字。
纪云彤居然敢借着交朋友的由头光明正大去找野男人,被他逮个正着还这么理直气壮!
顾元奉气得收紧了手掌,冷笑道:“不关他的事,那就是你瞒着你有婚约在身去勾搭别人是吧?”
纪云彤见他越说越难听,只觉他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们已经都解除婚约了!”
纪云彤脱口而出。
顾元奉冷眼看着她。
对上顾元奉布满寒霜的眼神,纪云彤忽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她是年前去的顾家,当时顾元奉又跟周颂他们出去了,她便与建阳长公主说了解除婚约的事。这段时间顾元奉一直没有找上门,她以为顾元奉也已经接受了退婚的事,这两天总找她茬也只是心里不痛快而已。
建阳长公主难道都没跟他提起吗?
纪云彤强调道:“你娘都同意了!”
顾元奉满脑子都是“婚约已经解除”几个大字。
看纪云彤的表情她是真的这么认为,所以她才这么理直气壮是吗!
顾元奉道:“我娘同意了我怎么不知道?”想到自己那永远无条件偏颇纪云彤的亲娘,顾元奉感觉她确实做得出私自答应退亲这种事。他眼神更冷了,“就算我娘同意了又怎么样?我们的婚书还在金陵府衙放着,我怎么不记得我去把它取回来过!”
两家定下婚约后,有诚意的人家都会把婚书送到府衙去留档。
那种口头定下的婚约就跟应修齐那桩娃娃亲一样解除了就解除了,对双方都没什么影响。而他们的婚书是他们习字以后建阳长公主领着他们去府衙写的,当时说得清清楚楚,如果要取回婚书就得跟和离一样双方亲自去取回销毁。
要是不亲自到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自愿解除婚约的?
纪云彤这段时间一门心思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切,都没想起还有婚书这一出。
那时候她和顾元奉刚把常用字学了个遍,建阳长公主就说她们该“学以致用”了,便带着她们去府衙写婚书,她和顾元奉那时候哪里懂婚书上头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遇到忘了怎么写的字还得停下来讨论呢,一点都不知道害臊的。
当时谁会想到会有需要去取回这份婚书的一天。
即使已经有意识地想摒除过去的一切,却还是时常猝不及防地被那潮水般涌出的记忆淹没。
纪云彤挣开顾元奉的钳制,也冷下脸说道:“我们这就去府衙取回婚书!”
顾元奉道:“取回婚书好让你和野男人双宿双飞?你做梦!”
纪云彤和他分辨起来:“你亲口说过要解除婚约!”
明明是他先说的,他凭什么不同意!
顾元奉见她不仅没有否认,还在那里振振有词,眼眶都气红了。她才认识那个野男人多久?她才认识那个野男人那么几天,就要退掉他们十几年的婚事!
还说是他提的!
顾元奉快被她气到理智全无:“我那时候是让你别整天没事找事,而不是真的要和你解除婚约!”
纪云彤被他拔高的声音震得耳朵都有点疼,不甘落后地还了回去:“我这人就是爱没事找事,改不了的,你还是直接换个未婚妻比较容易。”她还给他提建议,“我看周颂他表妹就不错,她跟你志趣相投,又能接受你到处交‘朋友’,以后肯定能大度地给你纳十个八个美妾。”
顾元奉正要说什么,一辆马车停在他们不远处。他一向要面子,立刻把到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转头看向那辆马车。
居然还是他们顾家的马车。
顾元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上下来的是建阳长公主身边的杨嬷嬷。
见到顾元奉和纪云彤两个人单独在外头说话,杨嬷嬷一愣,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让人把马车上的名册和画像给拿下来了。
顾元奉问:“杨嬷嬷你来这边做什么?”
杨嬷嬷强笑道:“我奉公主之命给姑娘送点东西。”
顾元奉道:“什么东西还要杨嬷嬷你亲自送过来?”
他母亲最是念旧,杨嬷嬷是从宫里跟过来的老人,平时在府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母亲要给纪云彤送东西哪里需要劳动杨嬷嬷?
顾元奉的直觉一向很敏锐,他走上去掀开车帘往里一看,只见里头摆着几叠名册以及一箩筐的……画卷。
纪云彤不爱琴棋书画,他母亲不可能给纪云彤送字画这些玩意。
他走上车抽出其中一轴,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画着个眉清目朗的少年郎。
顾元奉当场把画撕成两半,狠狠扔在纪云彤脚边。
纪云彤没有说谎,他母亲确实同意解除婚约了,还悉心给纪云彤物色适龄的相看对象供她挑选。
看这厚厚的名册,看这一箩筐的画像,寻常人家给自己女儿择婿都没有这么用心吧?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只有他觉得她只是在和他闹脾气!
顾元奉眼眶通红地瞪了纪云彤一眼,直接吩咐赶车的马夫:“回府!马上送我回府!”
马夫不敢违拗顾元奉的意思,跟杨嬷嬷交换一个眼神后就径直载着顾元奉回城去。
纪云彤和顾元奉吵了一架,有点累了。
她问杨嬷嬷为什么顾元奉好像不知道她去顾家提过退婚的事。
杨嬷嬷也觉得这件事有点糟心,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闹成这样她也难受。她一脸无奈地说道:“公主和驸马还没找着机会和他说,驸马说是大过年的闹起来不太好。”
其实驸马的意思是未必就真到了退婚的程度,想压一压这件事等两个孩子冷静下来再说。气头上的话哪能当真?真把婚事退了指不定该怎么后悔。
纪云彤看了眼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画,拾起来让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是怎么个情况的绿绮把它处理掉。
别人拿出来相看的画像不能随便丢在路边,叫外人拾去了不知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她吩咐完了,才收拾好心情请杨嬷嬷入内歇歇脚。
另一头,顾元奉很快回到家,直奔建阳长公主居处。
建阳长公主手头也留着份名册,此时正在认真翻看着各家儿郎的情况,听到顾元奉急促的脚步声后忙把那名册合了起来。她关心问道:“我儿这是有什么急事?”
顾元奉听到这声“我儿”,眼眶顿时更红了。
他大步走上前把建阳长公主掩住的名册夺走,打开一看,上头果然是他想的那样,全是金陵未婚儿郎的家世背景、家庭情况。
他用力把名册往地上一摔。
建阳长公主被他吓了一跳,还是顾父赶过来扶住她,及时给她喂了颗药,才叫她的呼吸和心跳稳了下来。
顾父骂道:“你回来跟你娘逞什么威风?你不知道你娘有心疾吗?”
顾元奉见状也知自己做错了,可他心里委屈得要命,眼泪都快往外冒了。他说道:“要我哄着让着纪云彤的时候你们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要我跟纪云彤解除婚约你们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你们还当我是你们儿子吗?婚约是我和纪云彤的,你们凭什么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答应退婚!”
顾父说道:“解除婚约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自己先说不娶人家的,难道人家还要上赶着嫁你?你现在觉得难过了?你现在觉得委屈了?阿彤听你那么说的时候就不难过不委屈?你就是觉得人家肯定得嫁给你,才敢把那种话说出口是吧?”
顾元奉被顾父说得哑口无言。
若不是遇到纪云彤,顾元奉自己本身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家中就他一个孩子,既不需要他去建功立业,也不需要他为钱财烦忧,只要他不去作奸犯科,想干什么都没人拦着。
同龄人之中就数他日子过得最舒坦,就连顾家其他几房那些个堂兄弟姐妹都夸他捧他,没有人会让他不痛快。
就纪云彤得了他爹娘的偏爱,从小到大让他吃了不少瘪还让他没办法。
这么一想,顾元奉心里那簇火又嘭地烧起来了。
她哪里会难过、哪里会委屈,她明明就已经看上别人了!
“反正我不会退婚。”顾元奉怒道,“你们答应了没用,我反正是不会去取回婚书的。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倒要看看谁敢打她主意!”
顾父气结。
敢情别人的话他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两个人吵架他不去好好求对方原谅,还觉得是别人的问题。真以为你把其他人赶跑了,她就能搭理你了?
顾父向来是温和端方的,此时都被他激出了几分火气,骂道:“你想娶也得看看别人愿不愿意嫁,我们顾家做不出强娶别人家女儿的事!”
顾元奉一脸倔:“你们不能给她相看别人!”
建阳长公主见顾元奉眼眶通红,不由有些心软。她放缓了语气和顾元奉商量:“那你得把阿彤哄回来,不能再惹她伤心。”
顾元奉本来想说“我才不会去哄她”,想到马车上那堆名册和画像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以前纪云彤没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难道不可以?先把他娘哄住,他再去找纪云彤算账!
“好。”顾元奉一口答应下来。
顾父一看自家儿子那表情,就知道他准没听进心里去。可建阳长公主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让顾元奉再在她面前闹腾,只能摆摆手打发他赶紧走人。
顾元奉出了门,越想越气。他让纪云彤伤心了?她哪里像伤心的样子?她这段时间交朋友不知交得多开心,又是赴什么赏梅宴,又是私会什么野男人!
一想到纪云彤与那个穷书生遥遥对望的情景,顾元奉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又难受,又愤怒。他骑马出了城,直奔纪云彤的庄子而去。
纪云彤刚让人送走杨嬷嬷,想到早上那场闹剧脑仁微微发疼,提笔想给柳文安留封信,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顾元奉今天那个态度,婚约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了,这家伙说不准还会跑去柳文安面前耍横,她怎么都得给柳文安提个醒。
说到底,柳文安是不知道她身份的。哪怕他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那也不清楚她与顾元奉的关系……
这件事是她的问题,她当时确实是存着“既然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的想法去与柳文安结交的。
事实上这世道男子三心两意会被夸潇洒风流,女子若敢三心两意却只会被认为不贞不洁不守妇道。男人会将女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哪怕自己不怎么喜欢,也绝不允许别人染指。
顾元奉虽还未加冠,算不得真正长大成人,却已经逐渐展露了这一特质。
他再怎么烦她腻她,也绝对不会允许她背着他去找别人。
只是从前都是她追着顾元奉跑,所以没机会见识到他的这一面而已。
纪云彤提笔写下“柳贤兄”三个字,又写下一句“见信如唔”,接下来脑中便有些空茫。年前约好过春天来了他们一起去放纸鸢,她还没看到他做的纸鸢,如今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是她没有处理好自己这摊烂事,她不能害了他。
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争执声,是绿绮拦着顾元奉闹出的动静。
可顾元奉哪里是几个丫鬟仆妇能拦住的,很快就大步迈进书房来。
纪云彤放下手里的笔,下意识挪过旁边的书册把才写了开头的信盖住。
顾元奉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他记性一向很好,一下子想起年前有次他去找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表现——当时他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她肯定是心虚地想遮掩什么!
他迈步走上前去,一把扫开挡在信笺上的书。
上面的“柳贤兄”三个字瞬间映入眼帘。
顾元奉怒火中烧。
果然是这样!
她果然背着他勾搭野男人!
她要是心里没鬼,她心虚什么?!
纪云彤看见他难看的脸色,慌乱地后退了几步。
顾元奉越过书桌朝纪云彤走了过去:“你慌什么?难道我还会跟你动手不成?”
纪云彤也不知道顾元奉会不会,毕竟她自己在气头上是真的会跟顾元奉动手。以己度人的话……
纪云彤又继续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不是她不想再退,而是她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是靠墙的书架。
哪怕正愤怒着,顾元奉也被她气笑了。
她也知道害怕吗?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跟野男人往来吗?他迈步逼近,用两臂拦着纪云彤不让她躲开。
两个人之间几乎没了任何距离。
他们此前也不是没有这么贴近过,纪云彤耍赖让他背着走的时候也会整个人贴在他背上、手紧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说话,热乎乎的鼻息直接喷在他耳边。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甚至都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
可现在将纪云彤困在自己双臂之中,顾元奉却想到了……那晚的梦。
过了十三岁,他就长得比纪云彤高了,体格也比纪云彤健壮不少——哪怕纪云彤也爱跟着他习武,却还是能被他轻易困住。
他想对纪云彤做什么,就能对纪云彤做什么。
顾元奉的目光落在纪云彤近在咫尺的唇上。她一向伶牙俐齿,没有道理的事情也能被她说得似乎是她占理,这样厉害的一张嘴,真让人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纪云彤对上顾元奉那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眼神,心里是真的有些慌了,只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失去控制。她从来没有见过顾元奉这模样,不由伸手想要推开他:“你回府问过了吧?我没骗你,你娘是真的同意退——”
纪云彤话还没说完,眼睛就骤然睁大。
她试图推拒的手被顾元奉扼住,整个人一下子被抵在书架上。
顾元奉亲上她微启的唇,肆意品尝她唇舌的滋味。
趁着纪云彤还没反应过来,他那素来受她青睐的手掌托住了她纤白的后颈,修长而有力的五指配合得当地逼迫她仰起头承接这一吻。那些不中听的话,顷刻间全都化作了急促而灼热的呼吸。
直至察觉纪云彤正微微发颤,顾元奉才结束了这次放肆的侵略。
纪云彤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见顾元奉不躲不避地挨了,她不解气地又抬手打过去。
这次顾元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得逞。
他看着纪云彤有些湿润的眼睫,心里竟生出种近乎恶劣的快意来。
“退婚是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顾元奉凑近亲了亲那比他梦中还要柔软甘甜的唇,说出的话却满含威胁之意,“听说读书人名声很重要,名声不好连功名都考不了。你再敢去找那个野男人,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满嘴礼义廉耻、满肚子男盗女娼的!”
纪云彤听得气血翻涌:“你敢!”
顾元奉道:“他自己都做得出来,我为什么不敢帮他宣扬宣扬?”他含怒看着刚才还在他怀里任他亲吻、现在为那个野男人气红了脸的纪云彤,“你最好记清楚,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对你动手,不代表我放过你在外面找的姘头!”
纪云彤只觉这人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推开他和他理论:“什么叫姘头?我和他就是朋友间的正常往来,怎么就叫姘头了?”
顾元奉冷哼:“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要是让我发现你和他还有往来,我、一、定、让、他、身、败、名、裂!”
纪云彤气得眼泪直直地往下掉:“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来就是想写信告诉他我不会再去见他了!”
顾元奉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里却还是不怎么高兴,因为纪云彤居然哭了。
他都多少年没看到纪云彤哭了?她从小到大都不是爱哭的性格,从来都只有她把别人欺负哭的份。
顾元奉伸出手用力抹掉纪云彤颊边挂着的泪珠子,长着薄茧的指腹磨得纪云彤眼尾微微发红。
不能再去见那个野男人就让她这么伤心吗?
顾元奉咬牙说道:“你写,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写!”
纪云彤向来要强,察觉自己居然在顾元奉面前掉眼泪,有些恼自己的不争气。
可是她太难过了。
她知道这婚肯定退不成了。
只要顾元奉不愿意解除婚约,这婚就不可能退。
连她交个朋友顾元奉都这样,她真要和谁相看他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建阳长公主固然是真心实意疼爱她的,可顾元奉也是建阳长公主的亲儿子,真闹起来还不是让建阳长公主左右为难?
她自己家里呢?
这样好的一桩婚事,家中上下只会觉得她想退婚简直是头脑发昏。
没有人会支持她。
纪云彤提笔给柳文安写起了信。
信的内容写得很平常,只说家中有变日后恐怕不便再往来云云。
她与柳文安之间本就没有越界之举,也不必特意与他交待自己早有婚约在身。
顾元奉在旁看她一句一句地写完了,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只是觉得她湿润的眼眶有些碍眼。他都不追究了,她还敢为那个野男人哭!
顾元奉再次恶狠狠地抹掉纪云彤脸上的泪痕,威胁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纪云彤转开了脸,轻轻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所有情绪。
他什么时候客气过?
那天纪云彤是与顾元奉一起回的城,因为顾元奉不许她再到这个庄子来。
纪云彤对此并不抗拒,既然她这一个多月来的挣扎全无作用,那她再待在庄子上也毫无意义。她在家中待了几日,偶感了一次小风寒,自己吃了些药,过了两天也就好了。
这日一早外面鸟叫声特别吵,纪云彤起得很早。
她才用过早饭,就听青罗说她母亲来了信,纪云彤打开一看,信上既没提年前走礼的事,也没提三房几个堂姐妹的婚事,说的是让她不要为了那点儿风流韵事和顾元奉闹脾气,男人浪荡一些很正常,眼下她马上要及笄了,真没了这桩婚事她还能嫁给谁?到时候连累弟弟妹妹也跟着丢脸。
想来是刘嬷嬷在金陵这边听说了外头的传言,回去与她母亲讲了。
纪云彤把上头的话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才轻轻地把头抵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新绿的柳枝。
春天来了啊。
“姑娘。”绿绮忍不住喊道。
纪云彤收起信问道:“药熬好了?”
绿绮把药端了上来。
虽然纪云彤的风寒已经好全了,但大夫说还是得再吃两副药稳固稳固。她一向爱惜自己的身体,大夫怎么说她就怎么办,绝不会不听医嘱自作主张。
纪云彤把药喝到一半,顾元奉就找来了,仍是大摇大摆地直接往里走。
她自从上次争吵过后就让绿绮她们别再拦着他,反正也拦不住,何必白白让绿绮她们挨他骂。
见纪云彤正在喝药,顾元奉忙走过去问:“你生病了?”他察觉纪云彤面色有些苍白,顾元奉边叫人去把府医领过来边拿走纪云彤手上的药碗说道,“你哪里不舒服?找的什么大夫?这药你先别喝了,等府医过来了再说。外头庸医那么多,耽误了病情怎么办?等娘知道了又要骂我!”
“我已经好了。”纪云彤说道。
以前她总觉得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所以理所当然地支使顾元奉做这做那,连生病了都要赖在他家让他哄着喝药,却不知他做这些从来都只是为了向建阳长公主交待。
由始至终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是她强人所难了。
世间男子皆风流,哪怕是一无所有的穷书生不还是爱把“书中自有颜如玉”挂在嘴边,想着自己将来凭借读书出人头地后能有娇妻美妾在怀。
纪云彤拢了拢身上的外衫,问顾元奉今天过来做什么。他们从庄子上回来后谁都没理谁,各自回了自己家,以顾元奉的脾气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找来的,估计他还觉得自己头上绿云盖顶,一直在生闷气呢。
顾元奉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马上说道:“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到时候晚饭你得去我家吃。”他跟他娘说他已经把纪云彤哄好了,他娘就让他喊纪云彤一起去过上元节。顾元奉道,“在娘面前我们得跟以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吵起来。”
“好。”纪云彤直接答应下来。
纪云彤应得这么痛快,倒叫顾元奉警惕起来,生怕她到时候又反悔跑去告状。他说道:“那天我亲你的事你不能跟娘讲,她身体不好,不能生气的!”
纪云彤心想,他居然知道这是会惹人生气的事。
只是她实在不想和顾元奉讨论什么亲不亲的。
“好。”
纪云彤还是一口应下。
即便顾元奉不说,她也不会去建阳长公主面前吵的。以前她找建阳长公主告顾元奉状也都是挑一些不会真惹建阳长公主生气的事讲,无非是趁机撒撒娇罢了,他们现在这些事有什么好讲的呢?说了也只会让建阳长公主为难。
这世上像建阳长公主这样待她好的人本就不多,她怎么可能真的让建阳长公主整日为他们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