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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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奉见她还是不怎么搭理自己,心里气得要命。他那天就是说了她几句,她转头就背着他找了别人,现在还只用“好好好”来敷衍他!
“你跟我生什么气?”顾元奉不高兴地说道:“你又不是没亲过我!”
纪云彤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顾元奉道:“哪里没有?就在去年,去年你来找我去打马球,见我没睡醒就凑过来想弄醒我。”
纪云彤起身用力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顾元奉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还张嘴咬她捂上来的手指。
纪云彤吃痛地收回手,瞪他:“你属狗的吗?”
顾元奉见她脸色都恢复了红润,心里舒服多了。
还是这凶巴巴的模样更适合她。
他哼笑道:“我那天早就醒了,你偷亲我的事我清清楚楚,怕你害臊才没告诉你。”
当然,顾元奉绝对不会提在那以后他也有挺长一段时间很不自在,想躲着纪云彤。
他总觉得心里烦躁得很,一时翻来覆去地想“难道过两年他们真的要成亲”,一时又莫名其妙地想“就碰了那么一下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要知道他到今年都才十五岁,哪里能想得出自己要怎么给人当丈夫。
还是给纪云彤这么不讲道理的家伙当丈夫。
他就想着绝对不能一直被纪云彤压着一头,要不然成婚后他的日子哪能好过。
哪想到纪云彤气性这么大,转头就找了个野男人来气他!
顾元奉道:“你亲我一次,我亲你一次,算是扯平了,你不能再告状了!”
纪云彤还没回话,府医就过来了,是负责为长公主诊病的中年女医。
她给纪云彤诊过脉,又看过前一位大夫开的药方,才笑着对顾元奉说道:“这位薛大夫家中世代行医,别看他年轻,医术在金陵城中是排得上号的,不用另外开药了。”
顾元奉敏锐地捕捉到女医话里的两个字:年轻。
“有多年轻?男的女的?”
顾元奉追问。
女医微讶,有些纳闷顾元奉怎么突然对个医家感兴趣。她如实说道:“薛大夫才二十出头,是个俊俏郎君,而且还未成婚呢!”
她们这些医家之间相互嫁娶的很多,提到自己这个行当中相当抢手的单身汉,这位平日里话不算多的女医都忍不住多夸了几句,给顾元奉讲起这位薛大夫如何在家中医馆风雨飘摇之际独自扛起祖辈招牌。
现在薛大夫已经相当难请!
女医讲得兴起,没注意到顾元奉脸色越来越黑。
等女医走后,纪云彤慢慢把绿绮重新热好端上来的那半碗药喝完。她放下药碗后看向还杵在旁边臭着脸的顾元奉:“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顾元奉随手拿过绿绮捧过来的蜜饯喂给纪云彤,状似无意地发问:“那位薛大夫那么难请,你怎么请来的?”
纪云彤刚才听他问起“男的女的”,就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又开始瞎琢磨了。她吃下嘴里的蜜饯,如实回道:“他们家医馆离得不远,前几年祖母生病,经常请他祖父过来诊病,他也会跟着过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
以前顾元奉来她们家没这么勤,大多时候都是她去顾家玩耍,自然不清楚这些事。
他一向看不上纪家,只有父亲他们回来时才会过来拜会。
不过纪家这几房之间的糟心事也确实叫人瞧不起就是了。
顾元奉见她一脸坦荡,感觉自己再问下去好像很在意似的,只能说道:“你下次还是别找外头的大夫,喊府医过来给你看就好。”
纪云彤还是回了声“好”。
顾元奉心里那种不得劲的感觉又上来了,伸手抱住了转开头不看他的纪云彤。
纪云彤冷不丁被他环住腰,只觉浑身一僵。
她们以前不是没有抱在一起过,只是那时候她们都还小,再怎么亲密都是轻松自然的。
不像现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顾元奉身上那热烘烘的气息,还有他那越来越明显的侵略性。
顾元奉其实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镇定,他手心都不由自主地渗出了热汗。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把纪云彤抱在怀里,总感觉鼻端全是她身上的馨香,顿时有些舍不得撒手。
“魏竟那小子派人来约战说上元节后想在马球场上跟我们一决高下,要不要应战?”顾元奉思来想去,挑了个不那么容易引起争吵的话题转移心里的紧张。
魏竟是当今皇后的弟弟,是魏国公的老来子,人称小国舅。
那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组了个马球队后没事就爱找人约战,屡约屡败屡败屡约,在找输这件事也算得上是挺有恒心的了。
纪云彤和顾元奉也有个马球队,只不过这个马球队上场后的分工是这样的:队伍里的专业人士负责给她们喂球,她们负责尽情享受进球的快乐。
魏竟认为他们这么做很无耻,一天到晚想证明自己的玩法才是最懂马球精神的。
整天等着别人喂球算什么本事!
可惜业余的就是干不过人家专业的,哪怕她和顾元奉有时候连送到球杆下的球都打不进去,那也比魏竟那堆毫无配合度的乌合之众强。
想到魏竟每次输到跳脚的模样,纪云彤笑着多回了一个字:“也好。”
在家里和庄子上猫冬那么久,这段时间天气渐渐转暖了,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第19章
喝完最后一天的药,许淑娴就登门来看望她,还带来自己做的点心。她为了活得轻松一点,平日里得费很多心思去学东西,闲暇时便爱给自己做点好吃的犒赏肚肠。
纪云彤见她做的点心是梅花形,外面又是春光清朗的好天气,就邀许淑娴一起坐在临池的亭子里聊天赏梅吃点心。
许淑娴见纪云彤这边的锦鲤养得圆胖可爱,起了喂鱼的兴致,讨来点鱼食撒到水里。没一会,连那些潜在底下的锦鲤都冒出头来了,抢食抢得很欢,可见它们是凭本事长这么胖的。
纪云彤尝够了许淑娴的手艺,也坐到亭边看着那些只知张大嘴巴争抢食物的蠢鱼,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能说它们蠢呢?
它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它们只是想更好地活下去,这本就是世间芸芸万物的本能,有什么蠢不蠢的。要是能选的话,它们也想当个投食的人,优哉游哉地看别人为了那点东西抢来抢去。
当个乐子。
许淑娴转头看向她,关心地问:“你的婚事……”她听人说纪云彤和顾元奉应下了魏竟的约,上元节后要一起去打马球。如果纪云彤顺利把婚约解决了,应当不会再和顾元奉相携出现了。
“以前是我没想明白。”
纪云彤转过眼看向池中那群锦鲤,眸底映着池面的粼粼波光,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以后不会了。”
纪云彤缓缓说。
那声音与柔柔吹来的春风一样轻。
像是说给担心自己的朋友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以前她固执地想要牢牢抓住顾元奉这个人,固执地认为他是属于她的,他必须听她的话,眼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有她。事实上她这桩婚事人人夸好,又有几个人是冲着顾元奉本人夸的呢?
无非是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的家世,因为他有一双开明又好相处的父母。他是家中独子,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也不爱理俗事,只要嫁给了他,府中一切就是自己说了算。
这才是这桩婚事惹人艳羡的地方。
她本就不该把全部心思放在他身上。
要是早些想清楚多好,她连这次的伤心都不会有。
看着坐在明媚春光里比初开的花儿还好看的纪云彤,许淑娴的鼻头不知怎地有些发酸。
想好好地在这世上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许淑娴约纪云彤上元节一起去看灯,上元节可是连她们许家女儿都能夜里出门赏灯的节日,今年她想与纪云彤一同过。
纪云彤知道许淑娴书读得好,闻言笑着说道:“那你要帮我赢最好看的灯。”
对上纪云彤亮亮的目光,许淑娴只觉纪云彤想要天上的月亮自己都能给她摘下来。她认真保证道:“到时候你想要哪盏我都尽量给你试试看。”
上元节前两天,各家各户就开始试灯了,绿绮也指挥着底下的人里里外外地挂灯。
纪兆丰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个自己作画题字的花灯,说是要送给纪云彤赏玩。喜欢就挂着,不喜欢也没关系。
纪云彤见他显然是用了心的,便笑着打趣:“你是不是拿送我当由头练练手,想着做熟了以后好做来送给我未来嫂嫂?”
纪兆丰涨红了脸,忙说道:“怎么会?我是诚心想送你的,绝不是拿来练手。”
纪云彤很给他面子,让绿绮将花灯挂了起来,又问了纪兆丰与张学士相处得如何。
得知张学士很喜欢他的踏实受教,她才点着头说道:“虽然爵位传到你这一代,我们侯府的牌子就该摘掉了,但大伯现在还是个侯爷,大哥你也还是个侯府公子。只要你足够虚心上进,以后陛下总会高看你一眼,你的前程不会差的。”
倒不是说当今陛下看重侯府出身,而是降等袭爵这种制度难免会让许多人心里不太舒坦:我豁出命去拼军功挣来的侯位,怎么传个两代就屁都不是了?
为了不让这些降等袭爵的人意见太大,皇帝总要意思意思地在即将降等袭爵的年轻人里头挑拣几个比较不错的,许他们一个好官爵。
也算是一种安抚手段。
纪云彤就是想让纪兆丰抓住这个机会。
听了纪云彤的分析,纪兆丰背脊都挺直了:“我会努力给阿娘挣个诰命!”
虽然他娘嫁过来的时候一无所有,但他外祖父和外祖母当年也都是为国捐躯,后来祖父为阵亡将士争取来不少抚恤,她娘那一份算下来也是不少的。
可惜他娘感念祖父力主让父亲娶她进门,坚持把钱交到公帐上去……而祖父一死,账上的钱没多久就被四房以各种名目卷走了。
现在四房早已带着钱搬去京师过潇洒日子,只留给他娘一个空壳侯府以及他爹与三房那些糟心事。
明知道自己该专心读书、不该想这些烂事,可是每到午夜梦回他还是……恨啊!恨自己年纪太小,什么都做不了。
纪兆丰决定这就回去埋头苦读。
纪云彤也是看中了纪兆丰是个重感情的,才有意拉拔他一把。她立在原地看纪兆丰走远,忽地看见了拱门处露出的半丛修竹。
她垂下眼,没再多想。
与此同时,牛首村也在张灯。
这可是一年才那么一次的上元节,城里有城里的热闹,村里也有村里的热闹。
富有富乐,穷有穷乐。
村民们知道柳文安家中孤贫,过几年又是要去应试的,便都托他帮忙做灯,家中宽裕的给钱,家中不宽裕的给几颗蛋,总归是能让柳文安温饱无虞、备考无忧的。
柳文安感念众人的照顾,灯做得很用心,教学也很用心,读书更是一天都没松懈过,看起来一切都好。
至于他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想的是什么,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事实上早在收到那封信之前,他就知道纪云彤是谁了。那次在书坊中相遇,他便听了纪云彤与顾元奉的交谈。
他们在金陵城中很有名,不须他刻意去打听,那些讨论就自发地钻进他耳朵里。可明知道她与旁人有婚约,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着……听说那个人让她伤心了,也许他们会解除婚约。
直至收到那封带着泪痕的信,他才从那恍惚如梦的幻想中清醒过来。
他自私的妄想会给她带来麻烦。
甚至已经给她带来麻烦。
柳文安彷徨自责,辗转难眠。
还是在再次看到她给他挑的几本书后,他才从那种难言的痛苦中渐渐挣脱出来。
他得……考个功名。
这样以后那个人要是对她不好,他才有资格去争取。
若是他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他凭什么和那个人争?
也许当个微末小官在许多人眼里依然一文不值,但他没有好的出身,只有科考一条出路——所以,他得考个功名。
转眼到了上元节当天,纪云彤一早就过去顾家陪建阳长公主用早饭,聊起自己在庄子上见到的趣事,哄得建阳长公主眉开眼笑。
“回头我也去住几天。”建阳长公主道。
纪云彤看了眼旁边的顾元奉,嫌弃地说道:“去我庄子上,别去过他那边,他总带些乱七八糟的人过去,那汤泉都不知被多少人泡过。”
顾元奉一听就来气了,什么叫他总带乱七八糟的人回去?她又在说他朋友坏话!
纪云彤慢条斯理地给建阳长公主剥瓜子,嘴里说起周家三叔是个爱流连花街柳巷的,听说脏病这玩意也能通过共浴之类的传给旁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建阳长公主听后顿时忧心忡忡,转头问顾元奉:“你没和他一起共浴吧?当初我就说你爹不该找他教你学琴,你们父子俩还不听。”
顾元奉也觉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有没有。等发现自己明显又被纪云彤牵着鼻子走了,他马上恼羞成怒地说道:“娘你别听她胡说,人周叔根本就没有脏病!”
纪云彤笑了:“有也不会告诉你。谁得了这种病会到处嚷嚷?”
她就是看不惯这种男人,自己整日在外风流潇洒,妻子在家里以泪洗面。
她曾不小心撞见周三娘子的母亲在劝她“男子哪有不风流的,你生个孩子就有依仗了”,后来周三娘子确实生了孩子,但依然无可避免地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有天她与顾元奉去周家学琴,见到周三娘子一个人坐在池边看着水面出神。察觉她的到来,周三娘子朝她挤出一个笑脸。
那笑比哭还难看。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周三娘子病逝的消息。据说她娘家担心她留下的孩子受欺负,她才死没多久就让她妹妹嫁过去当了填房,替她照顾没出生多久的儿子。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乐意去周家了。
这种事顾元奉从来都不会在意,毕竟男人死了妻子有什么要紧的,想再娶多得是人愿意嫁。
女人自己想不开,和他们男人有什么关系?
倒显得她对周家的反感是在无理取闹。
反正已经在建阳长公主面前给周家上完眼药,纪云彤也不再和顾元奉探讨周家老三得没得病的事。
她依偎到建阳长公主身边撒起娇来:“娘,我想学管家。”
建阳长公主被她这声娘喊得心都快化了。
要不怎么说她想要个女儿呢?臭小子就是没女儿讨人喜欢。
想到她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建阳长公主一口答应下来:“好,你先管着试试看,以后家里的事都听你的。”
得了建阳长公主的准话,纪云彤转头朝顾元奉浅笑起来。

顾元奉被纪云彤笑得心里一咯噔。
这笑容他太熟悉了,每次她背着建阳长公主朝他这么一笑,最后都是他要遭殃。
顾元奉马上道:“我们都没成婚,你喊什么娘?”
纪云彤道:“娘说要收我当干女儿,你要是还想娶我,那就当娘的女婿吧。”
这实在太荒唐了,顾元奉听得满脸不敢置信,建阳长公主却觉得这个说法挺妙。她点着头说道:“没错,阿彤给我当女儿,以后你当女婿吧。”
她等这声娘都不知等了多久,现在终于有机会听了,那肯定是不能让阿彤改回去的。至于这一看就还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的混账小子,就让阿彤好好治他一治吧。
顾元奉闻言看向他爹,却发现他爹也在给他娘剥瓜子,压根不打算为他说话。
顾元奉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纪云彤莫不是根本没想着要退婚,而是一开始就想要拿管家权进一步压着他?
纪云彤才不管他是什么想法。
建阳长公主夫妻俩的事,那肯定是不用纪云彤经手管的,纪云彤主要是接手顾元奉院中诸事。
有建阳长公主派来的嬷嬷协助,纪云彤将一干记在顾元奉名下的产业盘点了一下,发现他确实有一掷千金的资本,拿钱烧着玩都没问题。
难怪他账上的支出从来没人管,平时记上一笔都是为了管账的对账方便。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先把上头大部分开支给断了,理由嘛,当然是开春要盘账。
还有顾元奉身边这些人也是该换的换、该提拔的提拔、该敲打的敲打,换上自己用着趁手的。
纪云彤忙活的时候,顾元奉一直跟在旁边看着,就想看看纪云彤到底要玩什么花样。见纪云彤要撤换他院子里的人,他倒觉得没什么所谓,左右不过是些日常伺候的,以前就因为纪云彤换过几次。
他可不会像纪云彤那样整天和身边的丫鬟主仆情深。
只是对纪云彤不让他支钱这点,顾元奉意见很大,当场就和纪云彤理论:“你凭什么不让我支钱?这样我还怎么出去玩?”
纪云彤微微一笑:“真要有什么正经支出,我也不会拦着你。我就是看了账目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出去都是你付钱?你不会连个能回请你吃喝玩乐的朋友都没有吧?”
顾元奉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们都是同好交流,谁付钱根本不要紧。”
纪云彤道:“那你急什么?反正你们只是同好交流,整天揣那么多臭钱在身上不是侮辱你高雅脱俗的爱好吗?有人问起你就老老实实跟他们说,你改当娘的上门女婿了,家里的母老虎管得严,以后都拿不到钱了。”
顾元奉的关注点一下子转移了:“你还知道自己是母老虎?”他砸吧了一会又觉得不太对味,横眉竖目地质问纪云彤,“我怎么又成上门女婿了?刚还只是女婿!”
纪云彤道:“我们成婚后你还住家里对吧?”
顾元奉道:“那肯定的,不然我住哪?”
纪云彤道:“那不就得了,你都住到岳父岳母家了,还不是上门女婿吗?”
顾元奉磨牙。
还能这么算?
纪云彤当然也知道不能这么算,真要建阳长公主换她当女儿、不认顾元奉这个儿子肯定是不可能的,现在不过是建阳长公主觉得她受了委屈,所以才由着她治一治顾元奉而已。
既然退不了婚,那就不退好了,看谁先受不了!
纪云彤道:“你不按我说的办也行,我们这就到金陵府衙去。听说今天府衙正好开印,我们现在过去马上就可以取回婚书一别两宽。”她说着还站起身来,拉起顾元奉要他一起出门去。
官衙过年期间都会封起大印不再办事,到年后才重新开印。这不是巧了吗?
顾元奉想梗着脖子说“去就去”,又猛地想起纪云彤在外面藏着个野男人。他气呼呼地说道:“你想都别想,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只不过是断了他的钱而已,他找几个正经理由不就把钱支出来了吗?
何况他手头又不是没有闲钱。
顾元奉信心满满地说道:“我的朋友都是雅好琴棋书画的同好,哪里会像你这样张口闭口就是钱!”
纪云彤道:“那我们就这样办了,以后记得别让人家在外面随便报你的名字。你实在想付钱就掏你自己的私房钱当场付了,没有的话别再让人来家里支,不然到时候没脸的可是你。反正我是不会给的!”
顾元奉再次磨牙。
果然,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仗着他不会退婚管东管西!
可他要是不答应,她肯定又要搬出“去府衙”来堵他。
真是岂有此理!
纪云彤见顾元奉在那愤愤不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心情颇好地说道:“今晚我跟人约好了去看灯,一会吃过饭我就出去了。”
顾元奉一下子警惕起来:“你约了什么人?”
纪云彤坦荡回应:“许家大姑娘,前几天就约好了的。”
顾元奉放下心来,嘴硬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又没打算和你一起过上元节,我也早就有约了。”
纪云彤“哦”地应了一声,继续翻起了底下新送过来的账目,对他跟谁有约一点兴趣都没有。
无非又是那些出门吃喝玩乐后全都报他名字的狐朋狗友。
她觉得这些人恐怕连自己招妓都让他出嫖资。
说实话,像顾元奉这样的朋友她也想交一个。
也不是她看不起顾元奉那些狐朋狗友,而是一想到他们把那周三爷捧得那么高,她就觉得这群人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脏得要命还自觉风雅。
不退婚是吧?
这可是他自己要娶的!
以后顾元奉要敢学着那周三爷去风流快活,她就把他那玩意给剁了!
虽然现在他对外面的女人不太感兴趣,但是保不定他以后会不会也成了那样——人要学好难如上青天,要学坏可就容易了。
不过现在顾元奉还保持着干干净净的童子身,出去“潇洒”的话他估计觉得自己亏大了……介于这家伙一时半会还不会在外面胡混,纪云彤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人就是这么奇怪,以前纪云彤整天盯梢他,有事没事就要他跟人绝交,顾元奉觉得她烦死了。现在纪云彤不搭理他,他又觉得浑身都不得劲,想把纪云彤手头的账本抢走好叫她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来。
顾元奉道:“你就不问我跟谁有约?”
纪云彤头都没抬,随口顺着他的话敷衍:“哦,你和谁有约?”
明显一点都不关心。
顾元奉噎住。
他故意说道:“我约了周颂他们游船去。”
纪云彤听出来了,他就是犯贱。
明知周家兄妹俩跑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过,明知她以前在意他和那个姚玉盈的传言,他偏要提。
生气吗?还是有一点。
但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纪云彤合上账本给他提建议:“周颂恐怕付不起租画舫的钱,你记得多带点私房钱。”
顾元奉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睛,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明明最讨厌纪云彤整天没事找事,明明最讨厌纪云彤管东管西,可现在纪云彤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不知怎地又难受起来了。
她不是该生气吗?她不是该发脾气吗?她为什么一下子就不在乎他了?看她这模样,好像连账上那点钱都比他重要似的!
顾元奉难受得要命,却又不懂自己在难受什么。他生气地说道:“你眼里难道只有那点臭钱吗!”
纪云彤说道:“对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以前在她心里,顾元奉排第一,钱排第二。
她和顾元奉一起跟人学书画,顾元奉学成的是高山流水,她却是学成了……画图样卖钱的好本领。教他们作画的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直骂她在外面决不能说是他学生。
顾元奉总说她庸俗,可她要是不庸俗,难道还指望靠着祖母的慈心过活。她祖母眼里只有四房的堂弟,就连大堂哥都不得祖母喜欢,她会对一个孙女有什么慈心才稀奇!
父母倒也不是不管她,只是父母的钱同样给到公账上,具体给谁用还是得看祖母的意思。
她向来不爱跟人低头,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弄点体己钱。
要不然她就她祖母给的那点月钱,连和顾元奉礼尚往来都做不到。
其实只要她开口,顾元奉也会像对他那些朋友那样把钱拿给她随便花。哪怕他不给,她跟建阳长公主撒撒娇也什么都有——但她傻,她要顾元奉这个人,不想别人觉得她只是依赖着他们才能生存的菟丝花。
现在想想,她就算不花他的钱,别人也会觉得她花了,别人也还是觉得这桩婚事她占了大便宜。
顾元奉也依然看不起她,觉得她庸俗不堪、烦人至极。
她真是傻。
纪云彤道:“现在退婚还来得及,要不然你以后都得对着我这个眼里只有那么几个臭钱的市侩小人。”
顾元奉听她又提到退婚,立刻就炸了:“退婚退婚退婚,你除了拿这个威胁我就没有别的话了吗!”
纪云彤淡淡道:“我不是威胁你。”
她不是威胁他,她是真觉得既然他这么瞧不上她,他们根本没必要非要绑在一起。
他不听劝非要绑,就得受着她这脾气。
顾元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炸得更加厉害:“你做梦!”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只是说了几句气话,纪云彤就真的要跟他退婚,而且到现在都还打着解除婚约的主意。
他当时确实是头脑发昏才那么说的。
可他们十几年的相处就不算数了吗?
“是我错了行了吧!”
顾元奉不甘不愿地挡在纪云彤面前道歉。
“我那天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是我错了!”
纪云彤看着他那“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的表情,点着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是他错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
他都纡尊降贵地承认错误了,她再抓着不放就是小肚鸡肠。
可委屈死他了。
不得不说,纪云彤还是很了解顾元奉的。
顾元奉见她还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确实觉得委屈极了。他气愤地说道:“我出门去了!”
纪云彤才懒得理他,由着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傍晚纪云彤陪着建阳长公主吃过饭,回到自己的院落梳洗打扮准备出门赴许淑娴的约。
她在顾家这边本来就有自己的院子,直接就和顾元奉的院落挨着。
既然打定主意要看看顾元奉能忍到什么时候,她索性在这边住下了。
纪云彤才刚坐到梳妆镜前,就见绿绮也跟了过来,非要亲自帮纪云彤梳头。
表情还特别严肃认真。
纪云彤被她那严阵以待的模样逗笑了:“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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