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呵,又一个难得一见的美味灵魂啊……让我看一看……你想要回家,那么,要来做个交易吗?’
作者有话说:
①维多利亚时代砷(砒~霜)获得渠道非常简单,只要去药房说需要灭老鼠,连小孩子都可以轻松买到。无色无味中毒症状和食物中毒几乎毫无差别,是谋财害命情杀的首选毒药。
②改自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场第一幕罗密欧的台词。
恶魔:要来做个交易吗?
苏冉:好的,我要回家!
【全文完】
无论怎么改感觉还是把迈哥写崩了(捂脸哭泣)作者决定彻底放飞自我,现在给大家派发雨伞quq(防狗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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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冉走进餐厅, 在迈克罗夫特身边坐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手边的餐巾铺在了腿上。
明亮的朝阳从东边的窗子倾泻在她的脚边,在触到自己手腕内侧的温度时, 她才惊觉血液在血管之中仿佛彻底凝结了一样, 指尖一片冰冷。
在经历过穿越之后,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太多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她靠上椅背, 努力放松身体,驱使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早餐的样式上, 不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对着迈克罗夫特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让你久等了。”
迈克罗夫特轻轻摇了摇头, 然而在抬眼看清她的脸色之后,便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遇到迈克罗夫特之前,苏冉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么容易就被看穿的人。
她在心底悄声叹息, 借着搅动咖啡的动作确定自己的表情如常之后,这才抬起眼, 用着最平常的语气问道:“你看过道林那幅画像吗?”
“来时我确实查看过,它有什么不妥吗?”迈克罗夫特的脸上短短地闪过一丝诧异。
苏冉近乎审视地看着那道沉稳而清澈的目光, 两秒之后,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没什么。我下楼前突然心血来潮打开看了看……因为是第一次, 所以被吓了一跳。”她说完尽可能显得自然地弯了弯嘴角。
如果迈克罗夫特根本不知道恶魔的存在, 那么她不需要把他牵扯进来。
更何况,她潜意识里根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于和恶魔做交易是如此心动。
迈克罗夫特静静端详着苏冉看起来如常的脸色, 在看到她过分挺直显得有几分僵硬的背脊时, 思绪缓缓转动:“是我思虑不周。如果你因为那幅画感到不适, 可以暂时把它放到书房来。”
“不用了!”苏冉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冷硬, 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原谅我,迈克,经过了亨利勋爵的事,我最近大概是有点过度敏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只不过把画像放在触目可及的地方,我会觉得安心一点。毕竟如果它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在道林身上。”
迈克罗夫特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拿起刀叉开始切动面前的早餐,垂下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细微浮起的暗色。
一位被刀剑贯穿胸膛却安然无恙的人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只要事关那几位先生,就会彻底丧失理智,无法置身事外,总觉得自己要担负起某种责任来。
——可他们的事情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原本以为,她理智的丧失或许是来源于那些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情愫。毕竟爱情使人盲目。
可现在看来,真正束缚她的羁绊,或许正是那些“爱”本身——
因为无法给予回应,便心怀亏欠,想要补偿。
多么荒诞。多么可笑。
……又多么让人蠢蠢欲动。
迈克罗夫特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盘子里的食物便停住了动作。他重新抬起眼,用着略带调侃的口吻淡淡道:“格雷先生应该庆幸有你这样一位朋友。但是苏,比起你高尚的品格,我更敬佩你交友的本领——你似乎总是能在人群中结识一些’卓尔不凡’的人物。”
苏冉装作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深意,语气轻快地打趣回去:“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委婉地称赞你自己吗,迈克?”
“哦不,当然不。”熟悉的伶牙俐齿让迈克罗夫特微微放松了嘴角,他看着她,阳光照亮了他一侧的颌骨,落在暗处的眸子却微微发亮,“与那几位’各有千秋’的先生们相比,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
听到这个形容,苏冉不禁挑高眉,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情。
“看在上帝的份上,迈克!如果你只算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说到这几个词,她几乎失笑,“像我这样的人算什么?要知道,过分的谦虚就是变相的骄傲。”
迈克罗夫特看起来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微笑着回道:“那你大概同我一样,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
这算是变相地被夸奖了吗?
苏冉在他嘴角边捕捉到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同他一起笑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忘记了那个狡猾邪恶的恶魔,忘记了那个需要她出卖灵魂的交易。壁炉里的火苗欢快地噼啪作响,慌动不安的心脏好像突然被一双坚实而温暖的大手安抚。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如果生活就保持在现在这一刻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这样想着,不经意对上迈克罗夫特的目光,那片一向冷然沉静的灰色中却仿佛迸溅出滚烫的火星,落进她的眼里,逼得她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她知道因为自己的隐瞒,大概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苏冉还未继续深想,迈克罗夫特已经开口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既然如此,作为普通人的我想请同为普通人的你帮我一个小忙,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说着从外套的内袋中掏出几张对折的信纸,递到她的面前。
苏冉被他这一连串“普通”的形容搞得哭笑不得,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接过他递来的东西。
展开之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大片刺目的墨水污迹,斑驳的墨迹之中,写着几行遒劲如钩的字迹。不过在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苏冉的表情再次变得微妙起来,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的是一首情诗:
「The darkness of the night, (长夜的黑暗)
Faded your mourns away,(褪去你的哀愁)
And vanished your anger cozily.(消去你的怒火)
How ashamed I would just be,(我将多么羞愧)
If the morning banquet is full of everything,(如果清晨的盛宴拥有天下珍馐)
Except your laughs and smiles.(却无你的笑颜)」①
看到苏冉好奇又暗含戏谑的眼神,迈克罗夫特抬手扯了扯领口的领结,低低清了一下喉咙,“苏,在你形成任何奇怪的联想之前,我很抱歉不得不打断这个乐趣——这是夏洛克前一阵拜托我找的东西。”
未来的大侦探这样早熟吗?稍稍失望的苏冉暗暗咋舌。她记得夏洛克今年……才十二三岁来着?
她继续翻动着信纸,后面的几张纸上也都抄写着诗歌,题材上倒是五花八门,还有“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the lazy dog(一只矫捷的棕狐跃过懒狗)②”这种看起来像是童谣的东西。
迈克罗夫特继续解释:“我昨晚整理书桌时不小心把墨水打翻了一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请你帮忙重新誊写一份?我这两天被学校的报告占据了精力。因为前一阵突然去了巴黎,这封信已经拖了许久。”
想到迈克罗夫特去巴黎的缘故,苏冉心中一下子升起歉疚,想也没想地点了头,“当然,乐意之至。不过我的字迹可不怎么好看,没关系吗?”
“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迈克罗夫特借用她刚刚的话回敬她,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而且我想夏洛克并不会介意的。”
用过早餐后,迈克罗夫特便去了书房,这几天他因为学校的事情似乎格外忙碌。苏冉害怕自己会打扰到对方,便索性坐在餐厅里帮他抄信。
这几首诗苏冉抄得格外认真,内心甚至还因为能帮到对方而感到一丝喜悦。
只要一想到她永远都难以回馈欠下迈克罗夫特的情谊,出于某种补偿心理,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多为他做点什么。
她放下笔,又用着格外挑剔的目光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笔迹,确保没有任何错误和瑕疵之后,这才满意地把它们叠了起来。等她抬起头,便发现刚刚一直坐在角落里做针线的南希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了她的身边。
一接触到苏冉含笑询问的目光,南希就涨红了脸。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用手指笨拙地比划起来。
苏冉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南希用手指写的正是那天她在纸上留下的两个人的名字。她惊讶又意外地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姑娘。
几个月前因为报表的事,她几度萌生过要教珍妮数学的念头。但即使是现代小学生都能熟练运用的加减乘除,还是把对方吓得退避三舍。那几天珍妮见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连对视都不敢,生怕她再把她抓回去“做作业”。
想到这里,苏冉毫不吝惜地对着南希露出了一个充满赞许的笑容。
一直观察着苏冉反应的南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心地抿起嘴唇。她从围裙下面的口袋里拿出被仔细收放的纸条,在苏冉面前摊开,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晶亮又雀跃地注视着她。
苏冉难以抵抗南希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她忽然意识到,又聋又哑的南希如果可以读写,哪怕是只认识二十六个拉丁字母,说不准就能打探到她现在所处城镇的名字。虽然由她一个外国人教一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英语,听起来似乎是一件挺魔幻的事。
想到这里,苏冉在纸上写下了二十六个字母,用数字编了号,又分别做出了吃和喝的动作,写下了对应的“drink”和“eat”这两个词。
物品和动作因为直观往往最容易转达,但导入更为抽象的概念却困难许多。她思索了一番,在纸上画了两个手牵手的火柴棍小人,一个头上写了“Nancy”,另一个头上写了“Sue”,接着在两人中间写下了“friend”这个词。
果然,南希在看到「朋友」这个词时,露出了难以理解的困惑表情。
苏冉索性放下笔,此时也不管南希会对她有什么想法,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握住摇了摇。
南希明显被她的动作彻底吓住了,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女孩儿的手握起来冰冷又粗糙,因为长年的劳动,骨节也很明显,像冻得发硬的树枝。苏冉心里有些酸涩,她对着傻愣愣盯着她的南希笑了笑,指了指两个人,又用力摇了摇手。
这样反复了两三次,南希终于慢慢回过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待苏冉松开她,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左手搭在刚刚被握过的右手上面,连脸颊上的雀斑似乎都透出了红色。
苏冉把纸重新推到南希面前,觉得二十六个字母和这几个单词对她来说应该是需要消化一段时间的内容。
大概是因为刚才握手的动作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赋予了南希更多勇气,她看了看苏冉画的两个小人,忽然偏过头,指了指迈克罗夫特消失的方向,竖起了一根拇指,然后又指了指苏冉,竖起了另一根拇指,最后把两根指头轻轻碰了碰,紧接着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苏冉在看懂南希的暗示之后疯狂地摇起头。
“No!No!”她叫出了声,情急之下甚至一时忘记了对方其实什么都听不见的事实。注意到南希一脸困惑,她这才反应过来,用手指用力地戳起纸上那个词,脸颊的温度忍不住有些升高,“Friend!我们只是朋友!”
南希看了苏冉好几秒,又看了看纸上的单词,一下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似乎开始理解「friend」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握手”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描述人和人之间关系和状态的词语。
在明白了这一点后,南希看着苏冉略显慌乱努力辩解的样子,忽地咧嘴一笑,喉咙里迸出轻快短促的音节。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虽然她听不见,不会说话,也不懂什么,可她非常熟悉那样的眼神——那是爸爸注视妈妈的眼神。
这个小小的意外插曲让苏冉近乎仓皇地逃离了餐厅。
她捏着信纸,在敲开书房的门之前,不知为何忽然踟蹰了起来。
——在其他人眼里,她和迈克看起来像是一对吗?
她马上甩甩头,嘲笑自己怎么会开始在意起这么无聊的东西。“孤男寡女”会被别人误会关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在心底,淡淡的疑问还是浮起——
迈克对她,到底怀有什么样的看法呢?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一直帮助她呢……?
“请进。”
看到苏冉的身影,书桌后的迈克罗夫特停下奋笔疾书的动作,接过了她抄好的信件。
道谢之后,他绅士地为她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她的面前。
“苏,书房的门永远为你敞开。请不要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你有任何顾虑,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打扰到的人。”
苏冉对于迈克罗夫特异于常人的敏锐和细致,已经到达见怪不怪的阶段了。
这个时代除了看书和发呆几乎无事可做,更何况,现在的她还没有做好如何面对那只恶魔的心理准备。
她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无谓的乱想里,而独处往往是心魔最为摇曳的时刻。
她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接受了迈克罗夫特的挽留。
杯中的红茶一点点见底,苏冉靠在沙发里,听着耳畔不远处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眼皮越来越沉,最后闭上了眼。
迈克罗夫特收住笔,看着在对面沙发上沉沉睡去的苏冉,悄无声息地起身,将放在另一张扶手椅上早就准备好的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宽大的手掌最后来到她的脸侧,在即将要碰触到她的时候,却又慢慢收回身前,紧握成拳。
壁炉的火光落进男人的眼里,宛如飘忽不定的山火。
这阵烈火无声地在崖底蔓延,即使燃烧得再过热烈,站在崖顶的人也毫无所觉,在一片漆黑之中,即使感受到随风吹来的阵阵热意,也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迈克罗夫特挺直身体,走回桌前,将茶壶里剩下的茶水倒出了窗外,面无表情地拿起了苏冉为他抄写的信件。
他微微眯着眼,没有任何情绪的回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点一点解剖纸上每一个字母的结构——T起笔时微卷的弧度,y结束时提笔的棱角……
将几张纸认认真真看过一遍之后,迈克罗夫特又拿出了一张崭新的信纸。他用笔尖蘸了蘸墨水,只停顿了短短的一秒,便流畅地在纸上书写起来:
「亲爱的诺兰德,
我近日决定……」
如果苏冉此刻还清醒着,看着这行字一定会惊讶地瞪大眼。
流淌在迈克罗夫特笔下的赫然是属于她的笔迹,真假难辨。
作者有话说:
①此首短诗中运用了全部26个字母,一般被称为字母表诗,或者abc诗。作者渣翻。
②是英文中使用26全字母最出名的一句话,这样的全字母句被称为pangram。
珍妮:我不是不爱学习,我就是讨厌数学啊!
让大家久等了。有很多话想说,提笔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同为读者,我深知追文的辛苦,以及对断更的痛恨,也因此对于自己的写作速度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但在我看来烂尾是比未完结更糟糕的事情,请等等我,我还在与自己战斗。
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健康,珍惜当下,生活简单而快乐!
完结倒计时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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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6
苏冉恍惚地睁开眼, 用了好几秒钟才将自己定位到了现在。闭眼睁眼之间,只有房间内的光线换为了一片昏暗的暮色,迈克罗夫特依旧专注地埋首在书卷之中, 就好像外面的世界无论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都无法打破这里的祥和与平静。
睡着前抓在手里的那本书已经被合起放到了茶几上,苏冉注意到身上被盖上的毛毯, 慢慢地坐起身来,动作虽小, 却还是惊动了坐在书桌前的男人。
“你醒了。”迈克罗夫特几乎是在她有所动作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她的醒来,他放下笔,开始整理手边的稿纸, “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没有叫你起来。你没有吃午饭,如果你觉得饿我们现在就可以下去用餐。”
“没事, 现在几点了?”
“差十分钟六点。”
“……抱歉,我不知道我会睡得这样久。”
苏冉捏了捏眉心, 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她不知道精力一向还算旺盛的自己怎么会在起床后没多久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还睡了这么久。
她的动作顿了顿, 但随即推翻了脑海中蹦出的疯狂猜测。
——她已经自愿留下,更何况客观条件上也难以离开,迈克罗夫特实在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使用什么非常规的手段。
她必须承认, 即使理性上明白迈克罗夫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考虑, 从结果来看,他的做法或许也是最优的解决方法, 可她心里其实并没像这几日表现出来的那样, 对他的所作所为毫无芥蒂。
“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苏。就像我第一天说的, 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千万不要感到拘束。”
迈克罗夫特注意到苏冉裹紧毛毯的动作,走到壁炉前,拿起挑火棍,翻动起通红的木炭试图让壁炉烧得更旺。
听到“家”这个熟悉又遥不可及的词语,苏冉颤抖了一下,那个被她暂时抛在脑后的交易不期然又跳入脑海。
她拿起面前的水杯,试图用口中的凉意驱散身体里因为这个念头升起的躁动。
天知道她在那个时候用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点头的冲动。
恶魔交易?出卖灵魂?这原本是她在小说影视作品里才见过的东西。
宗教中又或是类似《浮士德》这样的文学作品里关于交易灵魂的描写,往往充满了道德训诫的色彩。而在二十一世纪,当人们谈及灵魂,诉说的更像是一种「超我」概念的凝练与升华。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灵魂的存在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它无法被科学描述,也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理存在。
可当她在亲自遭遇了魔鬼,听到对方提出这个条件时,她却不再那样肯定了。
灵魂真的不存在吗?真的无关紧要吗?如果不存在、不珍贵,魔鬼为什么想要交换它?
在无法客观评估自己将要付出什么代价时,贸然做出任何决定都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可在回到自己世界的巨大诱惑面前,她几乎再难维持自己的理智。
就算是出卖灵魂又能怎样呢?她想要回家!她想念自己世界的一切!
只要她离开,这些沉重的、要拖垮她的问题就会烟消云散,所有的一切会自然而然地回到正轨。
虽然就这样离开,有些人会让她觉得深深的亏欠。比如在一开始便对她慷慨大方伸出援手的夏尼伯爵,再比如,眼前这位先生。
苏冉注视着迈克罗夫特拿着火钳翻动柴火的动作。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得不弯着腰,屈起腿,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的姿势看起来稍稍有些局促,但不疾不徐的动作依旧优雅翩翩。
她习惯了现代四季如春的空调房,对于这个时代还会随着季节剧烈变化的室温还没有适应。可迈克罗夫特似乎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几天她所在的房间总是烧着熊熊烈火,温暖如春。
无论是因为她的一封电报从伦敦来到巴黎,还是不声不响地调查出亨利死亡的真相,又或是日常相处中点滴的关照,迈克罗夫特细心的温柔总是隐藏在那张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庞之后,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正因为这样的不动声色,才格外动人。
可在某些时刻,他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冷酷的强势,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
这似曾相识的窒息感让苏冉不禁生出一丝想要远离的恐惧,又止不住地感到有些难过。
迈克罗夫特拉上防火屏,站起身的时候捕捉到了苏冉脸上一闪即逝的痛苦和挣扎。他沉着眼,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她的身边:“晚餐前你想要再出去散散步吗?又或者去地窖转一转?今晚的主菜是小牛肉,我记得那下面还有一些父亲留下来的藏酒。”
苏冉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她看着迈克罗夫特清俊的侧脸,在放下水杯的这一瞬间下了决断。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回房间稍稍梳整一下。”她一面抬手摸了摸脑后的发髻,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当然,这是女士们的特权。”迈克罗夫特绅士地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不用着急。”
望着苏冉匆匆离开的背影,迈克罗夫特收回视线,表情淡淡地扫过写字台上锁的抽屉,压在眼底的锋芒逐渐显现。
当一切结束之后,她总会意识到她之前的做法错得有多么离谱。在那几个贪婪的男人眼里,不够坚定的拒绝与纵容无异,不忍伤害他人的善良便是邀请。
他们利用她性格的弱点,消耗着她,禁锢着她,不把她啃食殆尽又或是占为己有,便永远都不会餍足。
既然娇弱的花朵抵抗不了严酷的寒冬,需要园丁把它移进温室才能存活。那么当她无法做出清醒而正确的判断时,理应由他来为她进行选择。
这样想着,迈克罗夫特满意地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嘴角弯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
时针在这个时候稳稳地指向六点,座钟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报时声。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她从这里回到自己房间需要的时间,稍稍犹豫之后,也跟着走出了书房。
“她”的信已经送出,接下来,他有些好奇当她发现那幅画像不见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是激烈地抗议?还是平静地接受?又或是继续装聋作哑,就像她这几天一样?
迈克罗夫特暗暗揣测着,缓步踏上楼梯,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期待。
他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在紧闭的房门前停住。
房间里此刻悄无声息,安静得好像空无一人。
迈克罗夫特的呼吸稍稍乱了一息,但马上又恢复了镇定。
没有人可以从正门以外的地方轻松地离开这个房间。就像,也没有人可以从里面反锁这个房间。
他抬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迈克罗夫特想要直接推门而入的时候,干涩冰冷的女声透过门板,每一个字费力得都如同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一样,尾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栗,又被强行咽下——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听到这句话,迈克罗夫特沉静的表情纹丝不动,眼中的光却轻轻跳动了一下。他没有任何犹豫,转动手指,置若罔闻地拧开了面前紧闭的门扉。
房间里燃着两盏南希在日落时分送上来的烛台,可在今日,平日明亮的烛火却驱不散房间里弥漫的压抑,投下的光影反而让一切显得更为阴郁幽暗。
苏冉垂着头坐在床尾凳上,一手撑在眼前,原本披在身上的披肩无力地滑落在地,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烛火拖长她的影子落在地板和墙上,如两道单薄的皮影,随着气流左右晃动着。
听到开门的响动,她的肩膀颤动了一下,脸依旧埋在手掌里。
“出去。”
有一秒钟,迈克罗夫特确实没有动作。
她的声音短促有力,冷硬得像一把钢刀,从紧抿的唇片中飞出,直直扎在他的心上。
然而在下一秒,他抬起脚,不顾一切地继续向她走去。
一步。两步。
苏冉在渐近的脚步声中浑身紧绷,如一只准备出笼的兽,盖在眼前的手指紧了又紧。
三步。四步。
迈克罗夫特蹲下身,想为她捡起掉落的披肩。
也就是在这时,苏冉扑向迈克罗夫特,双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到了面前。
当回到房间发现椅子上道林的画像无影无踪时,她终于意识到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古怪怀疑,并不是她自己杯弓蛇影的臆想。
血气上涌,大脑嗡鸣,不能回家被困在这里的巨大恐惧压断了她的脊骨,让她几乎没有办法站直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偏偏是迈克罗夫特。为什么是她最信赖的人背叛了她。
不能接受。
不可原谅。
迈克罗夫特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压迫感,被迫仰起头,不得不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才稳住身体,抵消她扑上前来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