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在这里过夜。”坐在她身旁的莫里亚蒂转头轻声说。觉察到了空气中升起的无言抗拒,他转了转支在掌心的手杖, 用温柔却不容置喙的口吻继续道,“你需要休息,伤口也需要处理。”
这时, 刚刚停下马车进入旅店的诺兰德重新出现在门口,穿过细雨快步走到车前来。
“先生,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完打开车门, 一手将伞撑起,另一只手心托着钥匙, 言谈举止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这是和之前面对苏冉时公事公办的礼貌截然不同的拘谨。
苏冉注意到诺兰德在称呼莫里亚蒂时, 并没有使用“sir”这样的称谓,而是很特别地称他为“Mister”。
莫里亚蒂抬手为她拉上斗篷的兜帽,将她扶下了马车, 这才接过诺兰德手上的东西, 将雨伞倾斜在她的头顶。
自始至终,诺兰德都毕恭毕敬地低着头, 没有抬眼看过两人一眼。
苏冉觉得四周的冷意更加浓重, 她颤抖着收紧捉着斗篷的手, 但在下一秒就被莫里亚蒂轻轻搂进怀里, 拥着走进了旅店。
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机械地跟着莫里亚蒂的脚步。诺兰德将她和莫里亚蒂描述为一对年轻的夫妇,自己则扮演着管家仆从的角色,订下了两间位于二楼的客房。
进入房间,换下被淋湿的衣物,她并没有拒绝莫里亚蒂为她处理伤口的举动。他也像是知道她根本不愿回忆过去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除了她的伤势之外,没有询问其他任何问题。
莫里亚蒂不说话,苏冉也乐得保持沉默。她坐在四方的木桌前,沾着送上来的玉米浓汤一口一口啃着。发硬的面包即使沾了汤汁,吞咽的时候还是干涩得如同砂纸划过嗓子,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吃得认真。从地窖逃出来的过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能量,她知自己必须要迅速打起精神。
从现在开始,她向前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踏入无法回头的深渊。
苏冉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终于慢悠悠地抬起眼,对上从包扎结束后就一直静静注视着她的莫里亚蒂,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无所适从的茫然。
两个小时前,在她选择走向他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交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她知道仅凭自己是无法拿回那幅画像的,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在现在放弃。
莫里亚蒂观察着苏冉细微的表情变化,忽然像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
他收起支着下巴的手掌,慢慢靠近她,绿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你知道吗,苏,我最近时常预想我们之间的结局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苏冉没有退开,她背上淤青严重,无法靠着椅背,只能斜倚在桌边:“……那么现在这一切都同你预想的一样吗?”
“你觉得这就是结局?”莫里亚蒂挑眉。
苏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静静地端详起那张尽在咫尺的脸。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正视过他了。
曾经的她,不想去看,更知道不能看。
因为注视这个动作本身,就会让他的影子落进她的眼里。
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苏冉动了动缠着绷带的手指,那些被包起来的细碎伤口开始变得又痛又痒,她说这句话时表情称得上平静:“我现在坐在这里。所以要我对你说声’恭喜’吗?”
回想起她在细雨中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样子,陡然升起的兴奋如细微的电流从尾椎一直窜进大脑,莫里亚蒂慢慢弯起了眼,语调里却没有泄露一丝一毫上扬的情绪:“那么,你终于愿意承认我对你的感情了?”
苏冉沉默了许久。
她最终艰难地抬起了下巴,然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莫里亚蒂的唇间发出一声低笑。他伸出手,用手指摩挲着她脸颊的皮肤,锁住她的眸子里流动着艳丽而妖异的绿色毒液:“这么说,你也终于愿意承认你喜欢我了?”
苏冉如同被电到一样倏然抬起眼。
“不。”她的拒绝如同条件反射,迅速而坚决,“我从未喜欢过你。”
莫里亚蒂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突然仰头又笑了起来。
他很少笑得如此开怀,如此明亮,他一点也没有因为苏冉的否认而感到不悦,仿佛这样的反驳才是他真正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捧起她脸侧一缕半干的发丝,任由它们从指间滑落,然后深入向上摸上了她的耳朵:“我亲爱的苏,如果想要利用我找到道林的画像,你这样‘口是心非’可是行不通的。”
无论是莫里亚蒂口中透露的信息,还是他的动作都让苏冉瞬间浑身僵硬。
“很惊讶?”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轻颤,温文尔雅的男人故意用指腹划过她的耳背,引起一阵让她难以自制的颤抖,“我很了解你,你不可能把那幅画像交给别人。而福尔摩斯……”
他不再逗她,捏住她的耳垂,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
“在事态没有完全被掌控之前,福尔摩斯先生是不会放任你离开去美国的。”
“——去美国?”苏冉困惑地皱了下眉,随即便明白了什么,指尖又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她吸了口气,伸手想要拉开莫里亚蒂作乱的手,他却灵活地翻手将她的手掌扣在自己指间,拉到自己的唇边仿佛安抚般地亲了亲。
“既然转交和离开都是谎言,福尔摩斯的目的便显而易见——在将你和所有人隔开的同时,保证不能让你接触到那幅画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苏?”莫里亚蒂毫不掩饰笑容中居高临下的快意,从容不迫地将她一点点逼近退无可退的死角。
苏冉抿住嘴唇,努力不流露出任何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终于意识到先前的风轻云淡不过是因为自己正坐在风暴眼的中央,虽然还感受不到任何狂风暴雨的袭击,周围的世界早已咆哮着陷入全然的混乱和毁灭。
莫里亚蒂将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嘴边那丝温和的笑意变得越来越有尖锐的侵略感:“对了,或许你还不知道,在离你开的时候,埃里克先生向我分享了一些关于你的有趣而奇妙的事。你不想听听他说了什么吗?”
他枕在她的掌心,精致的恶意从他温柔的眼底溢出来,好似漫过波堤的绿浪,最终将她彻底淹没。
男人的脸颊是出人意料的温热和柔软,苏冉甚至能感到她指尖传来属于他的鼓鼓脉搏,然而像被捏住脖颈无法呼吸的却是自己。
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除了她自己。
要赌吗。
值得吗。
苏冉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眼睛里的水光和她嘴角的微笑一样模糊不清。
她主动伸出另一只手,完整地捧住了他的脸:
“詹姆斯,你已经赢得这么彻底,到了现在还要兜圈子吗?”
莫里亚蒂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他收起笑容,捉住她的手腕,瞳孔因为兴奋止不住地微微放大。
是的,他赢了。
是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主动对他低下了头颅。
他一直、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
现在,她就乖巧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只要他想,就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
攫取。支配。占有。
可这些还不够。
他会成为她最深的梦魇,一切灾祸的源头。
只有他才能俯下身,伸出手,如同神明降临在她的世界,赐予她所有的恩泽和痛苦。
只有他。
——但不是现在。
莫里亚蒂松开紧闭的牙关,眼角因为忍耐泛出猩红的血丝,这甜蜜的煎熬让他叹息:
“苏,不要诱惑我。”
看到莫里亚蒂眼神逐渐清明冷却地拿下她的手掌,苏冉的心口稍稍放松,随即又紧紧缩成一团。
她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忍耐并不值得任何欣喜,一切都指向了最糟糕的可能——就算是所谓征服的游戏分出了胜负,就算她给了他他想要的东西,就算……就算她真的爱上了他……
他也没打算放过她。
苏冉猛地抽回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有一瞬间她想要就这样仓皇而逃,可随即又暗笑起自己慌不择路的天真。
她能逃到哪里去呢。是她自己选择站到了他的面前。
莫里亚蒂从容地踱步来到她的身边,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眼中抖动的光:“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没有那么聪明。但你要知道,一切已经太晚了。”
他说完低下头,礼貌而克制地贴了贴她的嘴唇,在金色睫毛重重的颤抖之后,重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又何尝不是我的诅咒呢?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真的爱上什么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对她说“爱”。
但她第一次开始领悟,他口中倾吐的“爱”,到底意味着些什么。
“嘘,别害怕。”他环住她因为绝望发抖的身体,“我会满足你的愿望。但首先你要亲口告诉我,你到底从哪里来,那幅画像又怎样可以帮你回去。”
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书房里,只有座钟“咔哒咔哒”的走时声还有不时敲击在窗户上的雨点声。
“Oh my my, ”恶魔在画像的阴影中用着伤心的腔调幸灾乐祸地感叹,“可怜的迈克罗夫特,你的小鸟飞走了。”
高大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对于恶魔的嘲笑置若罔闻,在微弱的光线中一动不动。
“啧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恶魔的语调依旧玩味,紧接着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怪笑不止,“杀掉我是人类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就算你摧毁了这幅画像,也不过是关闭了一个通道而已。而我,总会自然地在拥有强烈而又难以达成愿望的人类身边出现——现在,你能够听到我的喃喃私语,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迈克罗夫特,他在黑暗中偏了偏头,平静无波的冷静语气只是比平日听起来更低了几分:“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易的。”
“噢——迈克罗夫特!”恶魔发出一声状似埋怨的调笑,“还没有听到具体的细节,怎么知道这不是一笔好交易呢?”
祂不等他的回答便迫不及待地直接开出了条件,“今日来拜访你的人,詹姆斯·莫里亚蒂,只要你亲手杀掉他,我便同意达成你的任何一个愿望。”
“……”
“不用怀疑,你的灵魂和欲望当然也很美味,但眼前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恶魔的语调说到这里一下子高亢起来,毫不收敛的纯粹邪恶让整个空气都变得黏稠不堪,“你应该已经猜测到恶魔的力量来源于灵魂,而那个男人要和「■■■■」签订契约,并准备为祂献祭数以万计的灵魂。这件事我绝不允许!”
迈克罗夫特的心脏因为恶魔愤怒的威压快速地搏动着,在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晕眩中,他突然回想起莫里亚蒂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欧洲大陆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就像是肯定他的猜测般,恶魔似是嫉恨又似是恼火的低语同时响起:
“是的,是的,这样的献祭只有战争才能做到。”
作者有话说:
「当你说爱我时,你不过是在享受这个新奇有趣的征服游戏罢了。承认吧,詹姆斯,当有一天我真正爱上了你,到了那个时候,你连看,都不会再看我一眼。」—— 4
爱会拯救一些人,同时让另一些人更加病入膏肓。埃里克小天使(??)即将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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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9
苏冉系好披肩的带子, 转头客气地对连续几日来查看她背上伤势的医生道了谢,起身将这位文质彬彬的医生一直送到了起居室。
名义上,她是这位在伦敦赫赫有名的杰基尔医生的重要病人;事实上, 她也是他的病人, 只是她身上的瘀伤远远达不到需要兴师动众请这样一位医生来看诊的程度。
酒店套房外间内,等待检查结束的诺兰德像之前那样代替她将医生送出了房间。而名叫休的负责来“保护”她男人也同往日一样, 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的那张椅子上,如熊掌一样宽大的手掌不时扯动着紧紧包裹脖子的衬衫立领, 不舒服地转动着脖子。
在莫里亚蒂离开后,这些人便是她新的“看守者”。
这样的称呼或许有失公允。安排这一切的莫里亚蒂除了告知她不能返回法国之外,并没有给她设置更多的限制。这几日无论是上街购物, 去餐厅吃饭,还是去剧院看戏,全都畅通无阻。
她甚至还拜访了道林在伦敦的宅邸。那位面无表情的管家告知她主人外出并且归期未知, 在听到她报出名字时,眼神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番之后, 便向她转交了道林由巴黎带回并准备交给她的东西——梵高、莫奈和巴齐耶的画。
这些画里不光有她在巴齐耶画室买下的那几副,还囊括了当时她看到的许多其他作品。看起来道林几乎将整间画室出售的东西都买下来送了过来。
和这些画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是苏冉始料未及的。
当天晚上, 她带着试探的目的对诺兰德提出想要离开英国的意愿,对方在第二天早上就为她带来了未来一个月所有离开伦敦,前往非洲、亚洲和美洲的轮船航线。
当初想要努力攒钱, 带着印象派作品前往新大陆的愿望鲜明得还像是昨天的事, 可当这一切真的可以发生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离开了。
就像她知道莫里亚蒂在得知恶魔和另一个世界存在后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一定会寻找道林的画像, 或是其他联通两个世界的方法。而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莫里亚蒂也同样知道, 在她向他袒露自己的来历之后, 渴望回家的她是不可能轻易地离开他的。
只是,对比之前在牛津郡的经历,苏冉对于眼前和自己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自由”,感到了一种荒诞不经的讽刺。
她选择遗忘“迈克罗夫特”这个名字,仿佛只要不去回忆,那些在心底溃烂流脓的伤口就不复存在。
苏冉目送着诺兰德和杰基尔医生离开的背影,想起了今早醒来时,在床头发现的那支凭空出现的系着黑色丝带的红玫瑰,不着痕迹地收紧了捏在手心里的尖锐之物。
她迈步走向窗边,看到因为她的接近身形逐渐紧绷起来的休,在距离他不近不远的几步处停下。
苏冉现在住的朗廷酒店,位于波特兰坊和摄政街的交口,两年前由威尔士亲王亲自剪彩,是伦敦城里目前最大最“现代化”的酒店,不光每个房间都配备了自来水和马桶,楼中还安装了好几部刚发明没多久的升降机。
九楼这个接近顶楼的房间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卡文迪许广场,广场草地上几棵英国梧桐光秃秃的枝桠此刻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让灰蒙蒙的天色显得愈发压抑。
随着苏冉的接近,那一身拘束的绅士装扮似乎让这个长相凶狠的男人更加难受了。他皱着眉头看着窗外,在又一次扯动调整衣领的动作中,柔软的真丝领结被生生扯出了一道口子,布料脆断的声响在凝固的气氛中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苏冉就是在这个时候轻声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真的想去找他的话,我会替你说话的。”
身材魁梧的男人闻言缓缓扭过头,左脸上一直划到眼角的刀疤带着腾腾杀气。他警惕地看着苏冉,咧开嘴,露出一口尖牙:
“别和我耍花招,Mi…Madam。「先生」让我在他回来之前保护你,那我便会寸步不离地执行这个命令。”
休从出现的第一天起,就从来不掩饰他对苏冉的不喜。这种态度的明显,就和他的言谈举止与身上绅士的打扮格格不入一样惹人注目。
“这个娘儿们会遇到什么危险值得老子二十四小时睁着眼保护她?要不是她,这一次我就可以跟在「先生」身边……”
这几天,苏冉不止一次听到休压着粗嘎的嗓音偷偷对诺兰德抱怨。
她倒是完全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并且完全赞同他的观点。
这一次她不准备逃跑,更不准备冒险。
但今早那支突然出现在她枕边的玫瑰改变了一切。
苏冉静静地和休闪着凶光的眼睛对视着,接着故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概因为我受伤,詹姆斯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个像狼一样的男人每次听到她把他的「先生」称作“詹姆斯”时,都会露出一种被按在地上打了好几拳却又得忍着不能还手的微妙神色。
苏冉无视他扭曲的脸色,继续说:“但我想这一次,更需要你在身边的人是他,绝对不是我。”
这句话显然搔到了休的痒处,他冷冷哼了一声,皱起的眉头松了一些,眼中却迅速闪过混合着忧虑和不满的情绪。
苏冉见好就收地转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不时经过的马车:“如果你改变了想法,请随时告诉我。我和你一样担心他。”
余光中,休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研究她说这番话的动机。
他忽然发问:“你知道违背「先生」的下场是什么吗?”
“我猜是——生不如死。”苏冉歪着头想了想,说到这里扬起嘴唇,忍不住露出一抹讥笑,“因为害怕自己受到惩罚而不敢违命去保护他,你也不过如此。是我高看你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她大概已经死了千万遍。
休活动起手指,把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咬着牙狠声道:“我的命是属于「先生」的。对于「先生」来说,绝对的忠诚和完美的服从永远是第一位的,我的想法和判断并不重要。”
“当然,你的忠诚绝对无可挑剔,否则你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保护我。”苏冉淡淡一笑,看似称赞,实则不着痕迹地继续挑起男人的怒火。
虽然对方看起来像是一个肌肉比头脑发达太多的男人,但莫里亚蒂不可能把一个头脑简单容易冲动的人放到她的身边。
不过和诺兰德不同,休不仅不喜欢她,更看不起她,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莫里亚蒂的某种亵渎。被派来保护这样一个女人本身就让他搓火万分。
想到这里,苏冉无视男人因为她的逼近,随时要从扶手椅上跳起来要扭断她脖子的凶恶神情。
“詹姆斯肯定叮嘱过你们不能泄露他的行踪,但我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这一刻,苏冉就像是希腊神话中能让人石化的美杜莎,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大胆地捏住了男人冒出胡茬的下巴。而被她碰触惊吓到无法反应的男人,僵硬得连眼球都无法移动。
在休呆若木鸡的愣怔中,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脖子。
“既然我们对此都心知肚明,那你就更应该明白这其中有多少危险。”
谈判的艺术,首先要让对手认为你们之间没有太多信息差,甚至还误以为你知道的比他还要再多上一点。
苏冉抚着休脖颈的手指间闪着微光,那片从地窖里带出来的锋利碎片正紧紧贴在男人跳动的颈动脉上。她居高临下地露出灿烂的笑容,话锋忽地一转,充满恶意地挑衅道:“猜猜看,如果我用这片东西现在割断你的血管,你的「先生」会在意吗?”
谈判其二,攻心为上。乱其志,折其铎,让对方自乱阵脚,才可不战自胜。
休猛地回过神,把苏冉捏着凶器的手腕拉离自己的颈侧。
他的胸膛极不平静地起伏着,宛如一只毛发悚立被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要把她生吞活剥的低吼:“……识相点!我不想伤你。”
苏冉在手腕剧烈的疼痛中无所谓地张开手指,任由碎片掉到地毯上。
“不想?”她挑眉,“是不能吧。”
休目眦欲裂地起身,身下的椅子因为他猛然站起的动作翻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提着苏冉,就像巨人提着一只鸡仔,随时都可以把她摔得粉身碎骨。
体格上压倒性的优势和对莫里亚蒂深入骨髓的服从让休保住了岌岌可危即将融化的理智。
他愈发用力地收紧手掌,渴望在苏冉脸上看到害怕,痛苦或是求饶的表情。但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只让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黑暗。
最后,他不得不甩开她的手,重重地冷笑了一声,脸上的刀疤随着肌肉一下一下狰狞地抽动着:“如果「先生」想要我去死,只需要一个眼神,根本不需要劳夫人你的大驾。”
苏冉却在此时忽然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
“前提是你还能再见到他。”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
如同听到一个咒語,更像是一个诅咒,休的眼瞳紧缩,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类似恐惧的神色。
门外隐约传来响动,苏冉表情平静地抽回手,从容不迫地捡起地上的碎片。
休没有动,目光阴沉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到底想要什么?”等她站直身体的时候,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不想为难你。”苏冉对着彻底被击垮的男人微微一笑,“既然你的任务是保护我,那就带我一起去找他,今晚就出发。”
在埃里克再次出现之前,她必须得离开这里。
休的眼神一直落在苏冉身上。他看着这个奇怪的外国女人若无其事地迎上刚刚推门而入的诺兰德,展开一个温和可亲的笑脸。
“你回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出去一趟好吗?……取支票……是的,我想去买点东西……”
某一个瞬间,休在那张毫无破绽的笑脸上捕捉到了一种令他背脊颤栗的熟悉感。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苏冉准备了旅行用的支票,让休在她和诺兰德取钱时订了两张今晚返回法国的船票。然后她才知道,莫里亚蒂这一次的最终目的地竟然是由现任教皇庇护九世统治的教宗国。
亚平宁半岛的意大利统一运动从1815年开始,到现在已经轰轰烈烈地进行了五十几年。教宗国的绝大部分领土陆续被萨丁尼亚王国吞并,只剩下罗马城和周围拉齐奥地区的部分领土。1861年3月,由萨丁尼亚王国主导的统一的意大利王国正式诞生,宣布罗马为新首都。但由于法国驻军的存在,意大利王国无法收复罗马,这就造成了目前由教皇统治的罗马和其他意大利地区对立为两个国家的诡异局面。这也是造成后世梵蒂冈这样神奇的国中之国的根本历史原因。
初始的惊讶退去之后,苏冉不得不承认,想要寻找恶魔,或者任何超自然的力量,找上教廷或许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之一。可随之浮起的,却是绕在心头难以消除的不安。
——这意味着莫里亚蒂现在手上,有着坐下来可以和教皇谈条件的筹码。
苏冉克制着自己的猜测,在下午简单地收拾了随身的物品,然后在临近傍晚的时刻找了一个借口把诺兰德支了出去,留下一封信后,便带着休坐上了前往港口的马车。
此时此刻,苏冉倒是衷心感谢莫里亚蒂为她留下了休这样的人。虽然他讨厌她,但有这样一位凶神恶煞的“保镖”,这趟行程中她能预见到的麻烦和困难会减少许多。
一路无话。马车缓缓地在维多利亚港停下,休以一种和他健壮身型完全不匹配的敏捷跳了下去,似乎和苏冉在同一个空间多待一秒钟都是非人的折磨。
苏冉愣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她摇了摇头,打开钱包,将数好的车费递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坐在车前戴着高顶礼帽一动不动的车夫忽然高高地扬起马鞭,这辆由两匹褐色骏马拉载的四轮马车便如离弦的箭一样重新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彩蛋:杰基尔医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化身博士。这也算是剪掉的支线之一吧,本文BT浓度已经过高XD
休在二项式那一卷中曾登场跑过龙套w
鼓起勇气终于把这段时间的留言一一看过了,感谢大家的各种投喂,好爱你们(等我周末上来和大家盖楼)!一方面觉得受到肯定,应该是没有写崩,另一方面又更害怕辜负大家的期待压力很大quq
这个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写完了,字数目前看大概还剩三万字左右。但是我看着手上的版本真的觉得哪里不太对,要是为了图完结一气发出来,我觉得有“烂尾”的风险。那样就真的太对不起大家不离不弃的等待,我也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很想给大家一个肯定的更新时间,但是修文修到“感觉对了”真的是极度抓狂非常不确定的事。作者很慢,自罚跪键盘,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填好最后这杯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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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
骤然加速的马车像是猛兽冲进鸟群, 人群推搡尖叫着四散而开。苏冉摔进座位里,在一片慌乱中她听到车后传来休愤怒的大喊——“停下!”
她抓住侧面的扶手,街道两旁拥挤混乱的景象让她暂时放弃了跳车的打算。休正全速奔跑追赶在马车之后, 对上她探出头投来的惊疑不定的视线, 他的表情显得愈发狰狞了一瞬。紧接着,他更加奋力地加速, 以一种不符合他魁梧身躯的敏捷,试图抓住车尾的行李架重新跳上马车, 但连续尝试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