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怎么会变成亨利口中那些索然无味,爱慕虚荣,逐渐变得肥胖的女人?
他完全无法想象。
她是一个如此特殊的存在。他又怎么可能会厌倦她?
更为讽刺的是,他所向披靡的容貌,唯独在他最渴求的人面前毫无作用。直到今天,她还是不肯将视线放在他一个人身上,更不肯将自己的心交付。
眼前闪过埃里克那张比魔鬼还要丑陋的脸,道林慢慢眯起眼,心中再次滚起浓稠炙热的黑色岩浆。
亨利勋爵点上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轻快地转换了话题:“对了,我今早给巴西尔发了电报,他应该过几日便到。他一直想来带着自己的作品来巴黎参展,有了你的画像,这次正好完成这个长久以来的心愿。到时我们三人一起回伦敦去。”
道林闻言瞳孔一缩,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亨利勋爵的眼睛:“——你说什么?”
看到道林如惊弓之鸟的表情,亨利勋爵笑着吐出一口烟雾,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亲爱的道林,我知道这次你把那幅画带来了巴黎。如此热爱它想要把它带在身边可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巴西尔高兴还来不及。那确实是一副惊人的杰作。”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那幅画?”道林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轻轻地反问,还未燃尽的香烟熄灭在他突然紧扣的指缝里,在白瓷一样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你……看到它了吗?”
眼底漫出妖冶的淡紫色,道林对着面前男人的烦躁与恼怒,在这一刻终于蜕变成了明晰的杀意。
那一场晚宴最终平安无事地结束,而苏冉如临大敌等待的这场订婚会带来的各种风波,却一个都没有发生。
如果说莫里亚蒂的冷静归结于他从夏尼伯爵口中对这件事的先知,道林的沉郁是在对这无力改变之事的消化,那么埃里克对她即将订婚这件事速度接受之快,反应之平静,简直让苏冉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
那天深夜,当她终于脱身有机会走进阁楼的密室时,坐在黑暗中的埃里克一语不发地听完她的解释,看着她右手中指上一直未褪下的戒指,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苏,你真的是被迫的吗?”
最后,只有迈克罗夫特如她预料的那样,彬彬有礼地送上了祝福,并告知了她自己准备返回伦敦的时间。不过在那双似乎能看破一切又欲言又止的灰色眼睛里,静静地流动着一种她难以读懂的光芒。
在道林、埃里克和迈克罗夫特三位先生以客人的身份在嘉布遣11号住下之后,在这平和的表象之下,她总是忍不住神经紧绷,莫名地感受到一股湍急压抑的暗涌,带着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而面对这一切毫无办法只能随机应变的被动,愈发让她觉得不安和焦躁。
但苏冉还是没有想到,最后打破这场平静假象的,竟会是一场惨烈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①改写自《道林·格雷的画像》原著第八章
我回来了,大家久等了。下面的剧情是一场案件,有请我们的大侦探福尔摩斯(误)登场。
虽然是剧情很自然地走向,但原本不在大纲里,不仅脱纲,还是从未写过的推理题材。过去的一个月恶补了很多推理小说,但作者太垃圾了,完全不会写侦探故事_(:_」∠)_
真的不想拖着给大家断更,但也绝不想随便凑合敷衍。时限是一个月,用尽洪荒之力终于构造出了这个案件。大家看了99%估计会发出“你想了一个月,就这?”的反应,但垃圾作者真的尽力了!(泪目
总之作者躺平,小天使们随便骂,别人参公鸡就好了quq以后再也不脱纲了!
我再去最后改一改,各位周末见!
莫里亚蒂(笑):真期待呀,死的到底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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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轻抚你的美丽。”
苏冉坐在歌剧院上层的包厢里,摇动着手中的白色蕾丝折扇, 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扮相俊朗的浮士德张开双手,痴情地跪倒在地。
站在他对面的玛格丽特含蓄羞涩地转过头, 典雅和纯洁的年轻脸庞在舞台明亮的灯光照射下,美丽得令人心醉。
她将手叠放在胸前,粉色唇瓣中吐出如天使吟唱的歌声:
“哦, 宁静!哦,幸福!
难以形容的神秘,
醉人的哀愁。
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克莉丝汀·戴耶再一次出现在了巴黎歌剧院的舞台, 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以一种更加耀眼的姿态重新回到了观众的视野中。她不再是《欢聚》中的安琪儿,这次出演了古诺大师所作的《浮士德》中的女主角玛格丽特, 隐隐有将目前首席女高音卡洛塔·朱蒂仙取而代之的架势。
克莉丝汀得以如此高调地返回舞台,这其中会有埃里克的手笔吗?
苏冉回想着最近听到的闹得沸沸扬扬的新旧女高音之争的传闻, 又想到这几日住在嘉布遣11号养伤的埃里克,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不过,今晚的埃里克真的会留在公寓吗?
他和克莉丝汀……
想到已经彻底走样的剧情, 苏冉不禁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她身侧挺直身板全神贯注的劳尔,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那副仿佛连灵魂都被台上少女吸引过去的样子让隔着一个座位的夏尼伯爵眉头直皱,一脸怒容。
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 《浮士德》的第三幕落下了帷幕, 这部五幕长的歌剧也迎来了中场休息。
下台前, 克莉丝汀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舞台左前方的包厢, 在对上金发男子使劲拍着手掌叫好的英俊笑脸时,不禁甜蜜地弯了弯嘴角。然而这个缱绻的笑容在她的视线触及到坐在他身边的异国小姐时,瞬间僵在了脸上。
克莉丝汀在自己表情变化前急忙低下头,提着裙摆匆匆地退了下去。在穿过芭蕾舞团的休息区时,她听到有几个姑娘阴阳怪气地笑作一团,紧接着好像是害怕她听不见似的特地提高了音量:
“啊呀,最近被我们克莉丝汀迷得神魂颠倒的夏尼子爵今晚怎么带了女伴来?”一个姑娘语气夸张地叫道。
“你不知道吗,我听索尔莉说,那位小姐可是夏尼子爵的未婚妻呢!”另一个姑娘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有人马上接话:“是呀,我还听说那位东方小姐家出身显赫,说不好是位从远东来的公主。”
“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剧院里真能出一个子爵夫人呢。”
“别傻了,你真以为故事里的那些桥段能在现实中发生?有我们这样低微的出身,长得再漂亮——唱得再好,在那些贵族少爷眼里,不过就是比妓·女高级点的乐子罢了!”
克莉丝汀听着姑娘们含沙射影的讥讽,句句带着嘲笑的话语像把把尖刀,每一下都戳在她心口最痛的地方。她无意识地停下步子,提着裙子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垂下的眼中渐渐生出沉甸甸的情绪。
“克莉丝汀!”梅格从舞台的另一头挤过人群小跑到她的身边,转头使劲瞪了一眼那群聚在一起嚼着舌根的姑娘们,一把挽住了她的手,“别理她们,都是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讨厌鬼!我们走!”
克莉丝汀的胸膛轻轻起伏了一下,沉默了一秒后才缓缓抬眼,对着梅格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嗯,我们走吧。”
她转过身,温柔乖顺的脸上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而显现出了一抹决绝的神色。
中场休息时,苏冉实在被那一道道从其他包厢射过来的打量视线弄得不厌其烦。八卦绝对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天性,她与劳尔订婚的消息刚放出去,似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巴黎的社交圈,堪比后世网络传播的速度。
与夏尼伯爵打过招呼后,她同其他几位先生一起,准备出去转一圈透个气。劳尔刚想要起身跟上,被一脸阴沉之色的伯爵留了下来。
知道这对兄弟之间有话要说,剩下的几人心照不宣地准备等到重新开演再返场。
“抱歉,我想去吸一支烟。”在走到露台的时候,今晚显得一直有些过分沉默的道林忽然开口。
和亨利勋爵礼节性地聊着演出的苏冉注意到他声音里的异样,不由带着几分担心地看了过去。
“道林,你还好吗?”
他比平时看起来苍白了许多,漂亮的眉头似乎因为忍耐着什么而微微隆起,透出一点恹恹的神色。
接收到苏冉的关怀,道林的眼中闪过一抹雀跃,连日来的低落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些:“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有些头痛,可能是剧院里太闷了。”
“我去陪你抽一根。”亨利勋爵关切地拍了拍道林的肩膀。
苏冉看着道林与亨利勋爵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然后才意识到,此刻只剩下了她,莫里亚蒂还有迈克罗夫特三人。
“福尔摩斯先生一周之后就要返程了吧?”莫里亚蒂自然地对凝视着巴黎夜晚的迈克罗夫特温和一笑,没有让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场。
这几日,莫里亚蒂和迈克罗夫特这两位先生之间的互动,大部分时候能够称得上“友好”。可每每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时,苏冉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协调感。
站在石栏边的迈克罗夫特闻言转过头,对上莫里亚蒂清澈见底却带着若有若无幽暗的目光,低沉地应了一声。
“刚和福尔摩斯先生建立起了友谊,竟然如此快就迎来了分别,真是让人遗憾。”莫里亚蒂轻叹着,浩如烟海的眸子看向苏冉,“你说是不是,苏?”
每每想到迈克罗夫特不日便要回到英国,苏冉都感到一阵淡淡的低落和怅然。毫无疑问,他不仅是一位品格高尚的绅士,更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迈克罗夫特瘦高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中像一座沉稳的山,苏冉莫名感到一丝熨贴。她侧过脸,没有忍住,带着一点尖刺感地嘲讽起莫里亚蒂的虚情假意:“既然你如此舍不得福尔摩斯先生,不如考虑返回英国任教。”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不坏的主意。”莫里亚蒂出乎意料地轻笑起来,湖绿色的眼中荡起粼粼的波光,“不过……这么快就把我赶回去,你是如此不欢迎我来参加你未来的婚礼吗,亲爱的女爵夫人?”
听到莫里亚蒂再次以一种无关痛痒的口吻提起她和劳尔的婚约,苏冉皱了皱眉头。
她看不懂他。
她不知道他这份毫不在意的从容到底是因为他笃定她不会爱上劳尔,还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保证这场婚礼绝对不会发生。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苏冉无法高兴起来。
“我倒是十分赞同苏小姐的提议。”在苏冉来得及做出回应之前,从包厢出来后就一直游离在众人谈话外的迈克罗夫特平静地接过话头,如同张开羽翼般不动声色地将她隔在自己身后,主动掌握起这场对话的节奏,“像莫里亚蒂先生这样的人才流落海外,对于大英帝国确实是一种’损失’。您没有考虑过回国执教吗?”
知道莫里亚蒂另一重身份,苏冉在听到“损失”这个词的时候不禁隐隐失笑。像莫里亚蒂这样的“人才”,离开或许才是对大英帝国最大的贡献吧?
听着迈克罗夫特和莫里亚蒂的谈话,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应对的苏冉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转头俯瞰起沿街闹忙的咖啡馆还有巴黎夜晚车水马龙的景象。她并没有注意到迈克罗夫特别有深意的语调,还有两位先生视线相交时,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的汹涌。
苏冉更不知道,就在她头顶上方的青铜雕像后,一道黑色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阿波罗金色的琴弦下。那带着灼灼热意又夹杂着冷酷决绝的视线,长久而贪婪地粘在她的脸上。
与此同时,一名穿着灰裙的中年女人用着与自己臃肿身材完全不符的敏捷,一溜烟从歌剧院的侧门小跑出来,拐进了歌剧院旁边的小街里。她气喘吁吁地在一辆精致小巧的双轮马车前停下脚步,警觉地环视四周,在确保无人注意之后才爬上马车,小声地将歌剧院今晚的盛况详细地汇报给了坐在车中焦躁等待的女主人。
卡洛塔死死咬着右手食指的手套,气得浑身发抖,那张总是喜欢带着浮夸表情的脸庞此刻因为妒恨而深深扭曲着。她目光凶狠地盯着眼前虚无的空气,仿佛那就是克莉丝汀·戴耶的脸。
听完来人巨细无遗的描述,这部精准歌唱机器的喉咙中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她捶了一下身下丝绸的坐垫,随即从膝盖上的手包里翻出一封信。在将那封字体古怪的神秘信笺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之后,她咬了咬牙,掏出随着这封信件一起送来的装满白色粉末的玻璃小瓶,把它交到了自己的女佣手上:“你知道该怎么做,记住别让任何人发现……我一定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再无出头之日!”
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歌剧终于结束,但是想到今晚歌剧院之行真正的目的,苏冉还是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早在她答应这份婚约的那一天,她就允诺劳尔有机会一定要同他一起,当面向他的爱人解释两人之间的清白,好让克莉丝汀安心。虽然她有些怀疑这种做法会不会起到越描越黑的反效果,不过她确实想要力所能及地帮助这对年轻的恋人,更何况对于这位没有机会谋面的《歌剧魅影》女主角,她也确实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夏尼伯爵在劳尔对克莉丝汀毫不消减的热情,以及苏冉对劳尔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中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原本只有她和劳尔两个人的歌剧之夜在夏尼伯爵的干涉下再一次变成了团体活动。中场休息时夏尼兄弟之间的谈话结果虽然看起来不甚愉快,但在演出结束后,劳尔还是一脸坚决地提出要去后台的要求。在马上得到苏冉的支持后,夏尼伯爵向她投去了格外复杂的一瞥。
“道林,你要是感觉太过疲惫,不如先回去休息。”
在去后台前,苏冉看到双颊毫无血色却依旧衬托得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的道林,有些担心地说道。
道林听罢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任何话,还是执意跟了上来。
再次来到嘈杂拥挤的后台,亨利勋爵扯了扯领领结,额头渗出汗水,低声抱怨道:“这见鬼的空气!现在我也觉得开始头痛了。”
克莉丝汀的化妆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和礼物,房间里飘着一股带着类似坚果味道的清甜香气。穿着一袭白裙的少女从宛如花海的化妆镜前站起身,微笑着迎接了他们的到来。
台下的克莉丝汀和台上的她有些许不同,一张比花朵还要娇嫩的面容因为眉宇间暗藏的忧郁而显得温婉娴静,如水的眼睛望过来便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温柔姿态。十六岁少女的美丽因为无敌的青春,整个人好像都发着光,甚至让同为女性的苏冉一时都微微失了神。
年轻,真好呀。
不过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来自克莉丝汀小心翼翼的打量和难以掩藏的敌意。
但紧接着,亨利勋爵突然响起的痛苦呻·吟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噢我的上帝!亨利,你怎么了?”夏尼伯爵再也顾不上理会面前这个让他一直怒火中烧的小女孩,马上扶着亨利勋爵在一旁的扶手椅坐下。
亨利勋爵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突然打倒了一样虚弱了下去。他冷汗涔涔,攥成一团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腹部,面色惨白,嘴唇颤抖蠕动着,却在张开口的那一瞬间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干呕。
苏冉在第一时间转向了道林,在看到此刻只能依靠墙壁而立看起来状态并没有比亨利勋爵好多少的青年时,心中止不住地一沉。
“道林!?”
离他最近的劳尔和迈克罗夫特急忙扶着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苏冉没有犹豫地走上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道林,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她的视线在亨利勋爵和道林身上不停地徘徊着。
发作如此迅猛,两人症状也似乎十分相似……会是急性过敏吗?
道林的症状似乎比亨利勋爵要稍微轻一些,他舔了舔发干泛白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回道:“……头痛……恶心……腹痛……”
因为苏冉对他毫不掩饰的焦急与亲近,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即使虚弱的病态也不能掩盖他眼里亮起的近乎欢快的光芒。
“我去叫医生来。”莫里亚蒂望着眼前突然生出的混乱,眼底生出几许奇异的暗色,当机立断地走向门口。
“詹姆斯,我和你一起。”夏尼伯爵面色冷峻地站起身,在即将走出化妆室时又忽然转过身对着劳尔道,“劳尔,你也一起来。”
暂时被遗忘在一旁的克莉丝汀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忽略了劳尔离去时频繁向她投来担心而又焦急的目光。她的双手紧张地绞在胸前,脸色看上去比亨利勋爵还要白上几分。
迈克罗夫特在仔细看了看两位先生的症状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起来好像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苏冉惊诧地睁大眼。今夜所有人是一起吃过晚饭才来到歌剧院的,为什么偏偏只有道林和亨利勋爵有食物中毒的反应?
等一等……
“难道是龙虾?”苏冉突然想到只有道林和亨利勋爵点的主菜。
迈克罗夫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慢慢地回道:“有这种可能性。”
克莉丝汀在这时突然回过神来,声音虚弱地开口:“我先请人送壶茶来……希望两位先生喝了水后能感觉好一点。”
“谢谢你,戴耶小姐。”苏冉抽出一份心神,感激地对她一笑。
“……别……担心……”道林在这时突然伸出手,完全不在意迈克罗夫特和克莉丝汀两人的目光,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掌,安抚地对她扯了扯嘴角,“……我……不会……死的……”
苏冉被他的举动弄得怔松了几秒,随即苦笑起来。
她差点忘了,现在的道林只要画像不毁,就是永生不死的存在。她确实不需要太过担心。
倒是亨利勋爵……
她转头看向在扶手椅里虚弱得开始阵阵发着抖的男人,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秤砣一样沉重。
虽然她非常不喜欢这个男人,可她却从没想过要他死掉。
不过作为《道林·格雷的画像》这本书中的重要配角,亨利勋爵应该会没事的……吧?
等待医生到来的这段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房间里弥漫着让人心焦窒息的沉默。剧院的经理人们闻讯也火速赶了过来,焦急地在隔壁等着消息。
作为这间化妆室主人的克莉丝汀此刻反倒成了整个房间中最为尴尬的存在,她腾出了小沙发和茶几,在茶水被送进来之后,安静地为所有人倒着茶。
在为道林和亨利勋爵斟过茶之后,克莉丝汀几乎是鼓起全部勇气,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夏尼伯爵面前,带着一点讨好的味道询问,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您需要加奶加糖吗?”
夏尼伯爵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对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姑娘熟视无睹,仿佛根本看不见对方——这是巴黎上流社会最喜欢折辱人的方式。
坐在一旁的劳尔脸色僵硬,可顾及眼前的情况,只能强忍下对兄长的愤怒,对着心爱的姑娘轻声回道:“大哥他喜欢加糖。”
克莉丝汀低低“嗯”了一声,抬手舀了一勺砂糖放进了杯子里。
看到劳尔对着克莉丝汀这副“屡教不改”的姿态,再加上对朋友极度担心的心情,夏尼伯爵瞬间气急攻心,正欲发作,却听到亨利勋爵虚弱开口的声音:
“……水……”
夏尼伯爵冷哼了一声,自始至终没有看克莉丝汀一眼,拿起面前的杯子送到亨利勋爵嘴边。
“你也想要喝一点水吗,我的朋友?”莫里亚蒂转头,语气关怀地询问起道林。
道林抬了一下眼皮,看着莫里亚蒂用自己的眼神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喝过水后的亨利勋爵似乎很快陷入了昏睡之中,呼吸也变得急促,那一声又一声费力的呼吸听得人揪心不已。
又过了几分钟,化妆室的门终于被敲响。
看到提着箱子推门而入的塞弗医生,苏冉松了一口气,或许因为是熟悉的面孔,她稍稍感到安定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昏迷着的亨利勋爵突然剧烈地全身抽搐起来。
这个变故让屋子里坐着的人都惊得猛地起身,克莉丝汀更是吓得用手指死死捂住嘴,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
“亨利!”夏尼伯爵叫着冲上前去。
这是苏冉第一次看到伯爵如此失态的样子。
苏冉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一左一右的莫里亚蒂和迈克罗夫特同时伸手拦在了原地。
塞弗医生马上奔到亨利勋爵身边,俯身在地上直接打开医药箱。就在他动作迅速地取出针剂的时候,亨利勋爵停止了抽搐。
空气随着这份突如其来的静止一下子沉寂下去。
在所有人的屏息之中,塞弗医生抬手摸了摸亨利勋爵的脉搏,过了好几秒钟,用着沉重的语气低声说道:
“我很抱歉。这位先生……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很多小天使都猜对了!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来了:凶手到底是谁??
生命如此脆弱, 如暗夜中无声被吹灭的灯火。
苏冉怔怔地望着瘫坐在扶手椅上一动不动的亨利勋爵,死神似乎透过那双微张嘴唇的缝隙中,无声地对着房间里的众人桀桀怪笑。
同记忆中在伦敦被血色和杀意笼罩的那个夜晚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 面前那张恍若只是睡去的脸庞在烛火下透出妖冶诡异的红色,安详的神色中却带着令人汗毛直立的诡谲。
这真的只是……自然死亡吗?
苏冉因为这个怀疑打了一个冷战。
感受到她的颤栗, 方才拦住她冲上前的手掌慢慢收紧。苏冉顺着手臂上沉稳的力道转过头,莫里亚蒂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犹如俯视般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隐在镜片后的绿瞳幽暗难解。
在注意到她的注视之后,他微微一笑,眼底亮起的微光压下那股置身事外的冷淡, 带着安抚的意味将手掌抚上了苏冉的后背。
苏冉的背脊僵了僵,随即扭头错开了那道带着暗色又奇异柔软的视线,心中生出的恐惧却一点点冷却了下来。
身侧细微的动作让迈克罗夫特在此时回过神, 他表情未变,只是在看到自己不假思索拦在那位小姐身前的手臂时, 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异色。他自然地将手收回身侧,眼角没有错过莫里亚蒂放在她身后的手掌, 转动眸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了不远处的茶几之上。
死亡的冲击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此刻终于消散了一些,房间里窒息的空气再次缓缓流动。
亨利勋爵作为一名英国贵族, 在巴黎歌剧院这样的场所突然死去对于两国关系实在是有些微妙。为了避免事件流到媒体界引发更为严重的外交后果, 夏尼伯爵捏成一团的拳头背在身后,比往日低沉了几分的音调对着在场所有人严肃地叮嘱了一番, 紧接着有条不紊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医生, 请您先替格雷先生诊断一下……劳尔, 去隔壁请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先生过来……”
他最后看向苏冉, 却是对着站在她身侧的莫里亚蒂说道:“詹姆斯,请你带苏小姐和福尔摩斯先生先行离开。”
苏冉闻言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就这样贸然地让案发现场的目击者离开,在有着现代刑侦概念的苏冉眼中看来实在不可思议。更何况维多利亚这个时代警探的能力和智商,很大几率根本比不上迈克罗夫特和莫里亚蒂任何一人。
但在她开口前,夏尼伯爵像是预料到她会提出异议一样,盯着她的眼睛,对着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一位贵族小姐绝不应该留在这里。”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苏冉在看到伯爵因为坚决而泛出冷意的目光之后,就知道这件事没有更多商量斡旋的余地了。
她咬住下唇,再一次痛很起这个时代。
“苏。”觉察到她沉默之中的愠怒和抵抗,莫里亚蒂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那只压在她背上的手微微施力,强势地带着她向门口走去。
迈克罗夫特收回落在白色茶杯上的视线,戴上手中的礼帽,对着夏尼伯爵低头行了一个礼后,无声地跟上了两人。
在即将走出这间化妆室时,苏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本想查看道林情况的她,却一眼看到了房间尽头的克莉丝汀——少女瑟瑟发抖的身躯如同寒风中零落的树叶,两片娇艳的唇瓣因为紧抿而血色顿失。那双接近崩溃眼睛中透出的绝望和恐惧,牢牢地印在了苏冉的脑海里。
三人一言不发地穿过熙攘拥挤的人群,身边高谈阔论嬉闹欢笑的男男女女对刚刚在同一屋檐下发生的惨剧一无所知。这世间的繁华盛景依旧,似乎永远都不会为单薄个体的不幸所动容。
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苏冉忽然又想到了亨利勋爵曾经提到过的,此时在英吉利海峡对岸孕育着新生命的妻子。在为亨利勋爵的遗孀和未出世的孩子感到唏嘘和悲凉的同时,她的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了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和厌烦。
人世不过一生一死。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样奋力活下去只是本能,她从来没有、更不敢认真地问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