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母(穿书)—— by天行有道
天行有道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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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可在这复杂的深宫之中却很实用。何况孙淑妃说的也不错,就算是笑面菩萨的穆氏,也并非真心祝愿连乔生下皇子的。
穆氏被淑妃这话一噎,一时对不上话来,只得将话锋转向连音,“连美人,你姊姊如今身孕在怀,你身为她的亲妹妹,也该对她多加照拂,可不能存有妒忌之心。毕竟你俩血脉相接,没准往后你也能有你姐姐这样的福气。”
语言是一门艺术,有的人说话难听,句句却都是真心实意。有的人尽管笑语喧阗,字里行间却都是软刀子,稍不留神耳膜就被扎得血流不止。
穆氏显然对应后者。
连音听了这些话,脸色已经冷如霜雪,手腕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她哪来连乔那样的福气?入宫至今都未承宠,生孩子,生孩子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连音毕竟不敢跟穆氏顶嘴,只得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嫔妾谨遵娘娘提点,定不负娘娘所托。”
又勉强朝连乔撕扯出一张笑脸,咬牙切齿地道:“恭喜姐姐了,但愿姐姐这一胎不会是个公主。”
这话怎么听都不怀好意。
连乔微笑着朝她颔了颔首,仿佛在她听来是最真诚的祝福。
连音于是更觉得憋屈,难听的话得让对方听了难受,那才叫做成功。不过连乔这个厚脸皮的女人,似乎还很高兴呢。
连乔当然没什么不高兴的,她巴不得是个公主才好,这样也能顺利躲开杀身之祸。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她和这些女人的愿望其实是一致的。
众人瞧见连家二姊妹这样精彩的斗争戏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宫中生活贫乏,有点好戏看还真不错呢!
请完安出来,孙淑妃不急着离去,反而挑衅般地踱到连乔跟前来,颐指气使的说道:“别以为怀了个孩子就得意了,本宫虽不曾生养过,却也知道养儿不易,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让你平平安安产下这一胎才好!”
说完这一串,她才扬长离去,留下瞠目结舌的众人。
连乔暗道这位娘娘的戏演得太过火了,就算要避嫌,也不必如此夸张,反而让她疑心孙淑妃暗地里有什么谋算。
孙淑妃会不会真对这个孩子下手呢?连乔按着腹部,神色幽暗莫明。
一个细微幽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姐姐别把淑妃娘娘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这个脾气,图个嘴上痛快罢了。”
连乔见是吴映蓉,便微笑起来,“倒有些日子不见妹妹了。”
吴映蓉还是那副瘦怯凝寒的模样,哪怕穿着厚重的冬衣,身量也瘦弱得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唯独她那红粉粉的脸上挂着的羞怯笑容,见了便让人心生欢喜。
她听了连乔此话,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自在,低头闷声说道:“天冷了,我也懒怠出来……”
她身旁的侍婢素云似乎欲言又止,却被吴映蓉一个眼神喝住。
连乔敏锐的察知其中似有内情,但她本来就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吴映蓉与她虽交好,也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犯不着过问别人的私事。
吴映蓉自己尴尬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连乔笑道:“妹妹怎么这样盯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吴映蓉连忙摇头,半晌才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姐姐的面貌似乎有些改变……”
连乔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有身子的人总会难看许多,妹妹习惯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连乔心里并非不惆怅,她每天照镜子,眼睁睁的看着瓜子脸变成包子脸,上头还沾了几点芝麻样的雀斑,加之这几天有些浮肿,看去更不忍直视。
虽然杨涟说开些药服用可褪,可女子都是爱惜容颜逾越性命,连乔难免有些沮丧——天知道,自穿来这里就没一件事顺心的,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孔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吴映蓉见她失落,连忙说道:“姐姐别妄自菲薄了,我倒是瞧着姐姐有身子之后更丰艳了许多呢,相形之下,别人都成了丑八怪了。我若是皇上,也得天天往姐姐宫里去才好。”
连乔扑哧一笑,恭维话人人都爱听,连乔也不例外。何况吴映蓉说这番话的语气是真心实意的,半点也不掺假。
连乔便多看了她两眼,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吴映蓉脸上不是胭脂,仿佛倒像是冻红的;连耳朵上也生着鲜红的冻疮,耳垂上甚至淋淋漓漓有黄水渗出,大概是结了痂之后又溃破化脓。
“你这是……”连乔讶然,想走上前细看。
吴映蓉忙退后一步,捂住头脸:“姐姐不必管我,没事的。”说着匆匆要走。
连乔既已发现端倪,当然不能放着不管。她忙拽住吴映蓉的胳膊,这一碰才觉出不对:吴映蓉身上的棉衣薄如纸张,里头大半都是空心的,有一处残破了,甚至露出里头灰白的棉絮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乔的口气不自觉严厉了几分。
吴映蓉瑟缩不语,她身边的侍女素云却跪下哭诉道:“婕妤明鉴,我们主子住在郭昭容宫里,不知受了她多少折磨。天寒地冻的,她把吴主子殿里的银霜炭尽数搜罗走,只留下些黑炭,主子身有喉疾,经不得那些浓烟,少不得耐着些。这也罢了,连冬衣的份例郭昭容也要克扣,我们主子现下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怎么能不受冻呢……”
连乔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吴映蓉住在郭昭容宫里,她是知道的。郭昭容她也曾见过,长得是很美,看着也挺蠢,只是没想到她会蠢毒到这种程度,连自己宫里的人也要欺压。
“你怎么不早来告诉我呢?我也好早些替你做主,岂不白受了这些天的苦?”连乔有些责备地看着她。
吴映蓉垂着头,两只皱缩的手笼在冬衣袖子里,“郭昭容位尊,我怎好让姐姐同她争执,岂不伤了姐姐的体面。再说这也都是些小事,皇贵妃娘娘都不理会,姐姐得蒙圣恩,还是别为这个自找麻烦为好。”
宫里人情冷暖至此,紫玉绿珠看着都有些恻隐。
连乔果断的下了决定,“绿珠,你先回怡元殿吩咐他们,拣那完好的银霜炭,拨一百斤送去吴选侍宫里;再有今冬刚做的冬衣,也挑四五件厚实的包裹起来,一并送去。”
吴映蓉脸上赤红,“怎好劳烦姐姐……”
连乔攥了攥她的手,温和说道:“都是宫里姊妹,何必这样客套。何况我那里本有多的,放着也是糟蹋,干脆物尽其用。”
吴映蓉回报她一个羞赧的笑,“多谢姐姐了。”
连乔看着她清秀的轮廓,心中一动,试探说道:“其实妹妹若有意,我可以向陛下请旨,令你离开含章殿,之后或是另择宫室,或是搬来怡元殿和我一道住都可,妹妹觉得如何?”
吴映蓉恭谨而坚决的说道:“谢姐姐美意,但迁宫一事非同小可,姐姐虽身负皇恩,也别擅作主张为好。”
她仰头朝连乔一笑,姿容清丽若芙蓉含露,“何况,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在含章殿住得还算习惯,姐姐不必因此可怜我。”
至此,连乔也无话可说。
她看着吴映蓉告退离去,紫玉在一旁说道:“吴主子的境遇虽叫人同情,可她方才那般作态似乎也是故意,婢子倒不信她连一件好衣裳都没有,非要穿一件最破最烂的来。”
连乔不觉莞尔,紫玉这丫头总能一针见血,任谁都骗不了她呢!
连乔轻轻说道:“作态也好,情真也罢,既然她说的都是实情,咱们能帮则帮,谁还没个难处不曾?”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适才连乔向吴映蓉提出迁宫之说,亦即暗示可以将她举荐给楚源,可是吴映蓉拒绝得这样干脆,就算是做戏,也太坚决了些,莫非她真的无心于圣宠么?
连乔百思不得其解,据她瞧来,这宫里无论上下大小,莫不怀着身负皇恩之念。就算再清高自诩的女人,倘若真有得宠那日,也一定会欢蹦乱跳的。连乔自己不也一样么?为了更好的生存,不得不委身于楚源,媚意逢迎,做出许多文人清客不齿的举动。
可是这个土生土长的吴映蓉似乎属性不明,情愿来找她设法,也不愿攀附皇帝而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这种举动在宫里就很奇怪了。
连乔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直到紫玉提醒,她才百无聊赖的随紫玉回怡元殿去。
楚源已在殿中候着她。
一见她来,楚源便笑道:“怎么这早晚才回?朕一下朝就来看你,等你半天了。”
谁稀罕他这番殷勤。连乔虚虚施了一礼,还没来得及弯腰,楚源就伸手将她扶起:“你如今身子不便,无须多礼了。”
连乔笑道:“陛下怎么这时候过来?臣妾都没来得及准备。”
以往楚源总是晚间批完折子才来,天明就走,跟偷情似的,这样正大光明的白日过来还是头一遭。
“朕就不能来看你?”楚源促狭的刮了下连乔的鼻子,引得连乔脸上绯红,娇嗔满面。
楚源近来越来越喜欢这些小情趣了,大约是恋爱戏码演上了劲,时不时就想秀一番。连乔可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这么快就能俘获皇帝的心。
楚源捉弄她够了,才收起笑意道:“实话实说,朕腹中饥馁,偶然经过此处,便想来你殿中讨口饭吃。”
“若是臣妾不肯呢?”连乔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朕就只好吃你了。”楚源抱她到膝上,趁势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舔了一口。
连乔作势要打他,自然没有成功,细细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楚源捉住。连乔去势不稳,反而扑到楚源身上。
崔眉在门外听着两人嬉戏笑闹,饶他是个没根的,也禁不住面红耳热。
闹归闹,连乔还是正正经经的让人传了午膳进来,除了寻常饭食之外,连乔自己额外多了一碗酸梅汤,另有一瓶西洋进贡的红葡萄酒,是给楚源准备的。
连乔自己慢慢啜饮梅子汁,见楚源盯着她不放,忍不住嗔道:“陛下可是馋了?若喜欢,臣妾将这碗让给您就是。”
楚源一笑,眉心舒展开来:“朕常听人说酸儿辣女,想来你这一胎必然是个皇子。”
原来皇帝也是盼着她生儿子的,也是,哪个男人不希望传宗接代呢?连乔在心内冷笑,放下碗盏,擦了擦嘴道:“陛下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都这么想,淑妃娘娘可说了,养不养得大都不一定呢!”
楚源皱眉看着她,诧异她为何突然说起孙氏的坏话。
背后讲小话当然算不得明智之举,不过连乔自有对策,她坦坦荡荡的说道:“是陛下希望臣妾对您坦诚相对,臣妾才不敢隐瞒。陛下若是不信,只管去寻各宫的嫔妃对质,臣妾相信,总有个把会说实话的。”
楚源这才挪开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道:“孙氏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不必理会她。”
光是恶毒的言语无法定罪,何况孙柔青还是太后的侄女,为了顾全太后的面子,楚源也不会因一两句话来责罚她。可是因了孙氏之语,楚源心底只怕已经埋下一根刺了。
以后她的孩子若出什么差池,孙氏别想撇清干系。连乔又遮袖抿下一口梅子汁,掩去眸中的一抹暗色。
楚源冷不丁夹了一箸清炒虾仁给她,温和的说道:“朕听说常吃鱼虾可使婴孩聪慧,你当多吃一些。”
看样子为了她腹中的孩子,楚源这个做父亲的也做了不少功夫。
连乔不习惯他这样的热切,生硬的埋头扒饭——在楚源面前,她本是很注重自己的吃相,务必要显得矜持优雅。倘若楚源不在,连乔就要发挥本性大吃大嚼了,为了这个,她其实不希望楚源常来,不然一顿饭都吃得不痛快。
但因为楚源种种怪异的举动,连乔的节奏不得不被打乱,无意识恢复了私下里的饕餮模样。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楚源将她嘴角的一粒饭黏子抹去,就那么放进自己口里。
一点都不嫌脏的。
连乔愕然抬头,她觉得楚源一定是疯了,这种言情剧一般的展开究竟是为何?
连乔探询的投去一瞥,楚源却只是浅浅一笑,不以为意。连乔无奈,只能归结为楚源的闲情逸致所致。
大概是她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古来这种昏君妖妇的行径还少么?西门庆还拿潘金莲的绣鞋倒酒喝呢,吃点食物残渣又算得什么?
连乔当然不想把自己比作潘金莲,但楚源无疑正是个高配版的西门庆。
作者有话说:
两更奉上,弥补昨天的空缺~?

第23章 心机
用完饭后,连乔不想继续这样郎情妾意的游戏,又想起吴映蓉之事,因向楚源笑道:“这怡元殿甚是阔大,陛下却只赐给臣妾一人独居,未免太浪费了,不如臣妾再邀一人同住可好?”
此时连乔已经决定,倘若楚源问起,她便将吴映蓉的可怜情状原原本本道出来,以皇帝的自负与自恋,一定会心生怜悯——尽管吴映蓉口里说着不愿承宠,但谁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也许是故作托词也不一定。
连乔如今有着身孕不能侍寝,她可没把握牢牢留住楚源十个月——说到底,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倘若一定要找一个人来分宠,连乔情愿成全吴映蓉,至少在她看来,吴映蓉算是嫔妃之中最好相处的一个了。
然而楚源并未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只轻轻摇了摇头,“朕觉得不好。”
连乔故作天真的看着他,“为何?”
“朕可不想你我之间再多出另外一人,除了咱们的孩子之外。”楚源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若觉得寂寞,朕常来陪伴你就是,可不能让旁人打扰咱们的相处。”
连乔柔情满怀的看着他,仿佛心都快化了的模样。
她想皇帝一定是偶像剧看多了,入戏这么深,仿佛真当自己是个深情人设一样。
连乔自此便再不说迁宫的话,见了吴映蓉也不再提起此事。吴映蓉脸上仍是如常,从不过问皇帝,连乔倒疑心是自己多心了——或许吴映蓉真对承宠毫无兴趣。
她见吴映蓉仍穿着那身旧衣,一副瑟缩模样,问了几回,吴映蓉只是不肯说明。
还是紫玉打听得清楚,悄悄向连乔道:“娘娘不知,咱们送过去的东西,大半都被郭昭容扔了出去。她虽然不敢正面与娘娘您抗衡,可欺负起吴选侍却毫不手软呢!”
这个郭氏未免欺人太甚!连乔心里也有些恼,叫了吴映蓉过来问道:“郭氏如此跋扈,你何必还替她遮掩?就算不告诉陛下,也该早点禀明了皇贵妃才是。”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吴映蓉脾气好她当然赞赏,可若是任由别人欺压至死,那就是懦弱的表现了。
吴映蓉苦笑道:“那么多的银炭被扔出含章殿,道旁的人都看得见,皇贵妃娘娘怎么会不知道?她要是有心为我做主,早就过来慰问了。”
连乔不禁哑然。穆氏想做皇后,就注定了她会对大多数事情做壁上观:吴映蓉这样瘦瘦小小的模样,即便得了宠,那也是不易生养的;反而郭昭容生得美丽健康,很有诞育皇嗣的可能,何况郭昭容的娘家在朝中也颇得力。穆氏自知生育无望,除了皇后之位不做他想,她怎么会去得罪一个可能是未来皇储母亲的女人?
说到底,这宫里人都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
连乔沉吟了一会儿,“你不必急,今晚陛下过来,我就向陛下请旨,让你搬离含章殿。”
吴映蓉想说什么,连乔摆了摆手:“我并非一定要你搬到怡元殿来,只是无论哪一处,总比留在郭昭容手底下吃苦强。”
吴映蓉却摇头,笑意粲然,“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不必姐姐劳神,我自有法子应对。”
“你能有什么法子?”连乔不解。
“姐姐且等着看吧。”吴映蓉顽皮地一笑。
连乔按捺下满腔疑惑,静候佳音。果然才两三日就得了消息,却是含章殿的吴选侍闹了起来,说不见了一支五凤朝阳挂珠钗,还是进宫之时皇帝亲赏的。
御赐之物不得轻易毁损。兹事体大,连穆皇贵妃也打起精神,细细查究,原是那日郭昭容将吴选侍的冬衣银炭扔出去时,那只钗也掺杂在里头。穆氏因此大怒,狠狠斥责了郭昭容一通,还罚她禁足一个月。
郭昭容吃了此亏,气焰顿时下去许多,也不敢轻易找吴映蓉的麻烦,连那些炭火也着人好生送回。
绿珠听了抚掌而笑:“郭昭容自以为是,连娘娘您也不放在眼中,也该叫她吃点苦头了!”
紫玉却有感而发:“想不到吴选侍还有这般心机,她若是想争宠,只怕早就成功了。”
这也正是连乔想说的话。她面色沉沉,不发一语。
改日吴映蓉再邀她出来散步时,连乔便轻轻笑道:“妹妹的手段令人好生钦佩,看来竟是姐姐我多管闲事了。”
吴映蓉目光盈盈的看着她,“姐姐怎么这样说,若无姐姐送来炭火暖具,映蓉还是会冻饿至死。映蓉只有感激姐姐的道理,姐姐怎么好似还与我生分了?”
连乔笑意勉强,“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一早便有对付郭昭容的本事,为何还要忍耐到今日?”
对待心机深沉的人,连乔通常都会怀有警惕。她本以为吴映蓉是只软兔子,不料却是只深藏不露的狐狸,这叫她怎能不戒备?
吴映蓉认真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若非我一再忍耐,郭昭容也不会变本加厉,渐渐露出本相。只有在敌人最疏忽的时候,才是一击致命的机会,姐姐不这样以为吗?郑伯克段于鄢,若无郑伯有意引导放纵,共叔段又怎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话题竟转到军事谋略上来了。
连乔陷入深思,她蓦然觉得吴映蓉的话有些道理,或许她该在楚源身上也试试这一招。
吴映蓉裹紧身上新的冬衣,齿颊粲然:“何况,若非郭昭容连姐姐送的东西都敢扔,我也不会这么快朝她出手的。”
两人在御花园中慢悠悠的闲逛,却想不到有人在一丛梅枝后悄悄注视着——是连音和她的侍女碧鸢。
连音见两人走远,方才恨恨出来,朝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怕向连乔行礼,她才不会这样狼狈的躲起来——谁让那个女人已经成了婕妤,如今高高的压她一头。
碧鸢颇为诧异,“大小姐一向独来独往的,想不到却与吴选侍这样交好,说来您才是她的亲妹妹呢,大小姐倒不管不顾的。”
连音衔恨道:“都是臭气相投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其实她内心也有几分妒忌,连乔怀着身孕又得盛宠,谁与她交好,境况自然会好一些。何况还听人说,连婕妤有意让吴选侍搬到她宫中,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不是接近皇帝的好机会?
连音想起来便咬牙,她可不愿意孤零零的在宫中老死,就算做不得宠妃,也不能总是叫连乔给比下去。从前在家中尚有母亲为她出头,如今到了宫里,她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正出着神,忽听碧鸢匆忙说道:“婢子参见淑妃娘娘。”
连音霍然转头,果然看到孙柔青笑吟吟的站在身后。连音忙屈膝下去,“淑妃娘娘万安。”
她虽然骄傲,却也知道分寸,像孙淑妃这等人物是得罪不起的。
孙淑妃盛装丽服,样貌比老枝上的红梅还娇艳几分。她嫣然一笑,“连美人看到连婕妤,不像是妹妹见到姐姐,反而像老鼠见了猫,怎么还跑到树缝里躲起来了?”
连音脸上涨红,便知方才的丑态都已被淑妃瞧去。
孙柔青却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反而亲昵的拉起她的手腕,热情说道:“妹妹现下是否有空,能否到我宫里坐坐?”
连音怔怔的看着她,不想自己有这般好运,才一进宫就得了大人物的赏识,忙点头说好。
孙柔青红唇微弯,恰到好处的将一抹轻蔑遮掩过去。
果真是个蠢东西。?

第24章 初雪
连音跟着孙淑妃来到合欢殿,便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眼珠瞪得有鸽子蛋大,只觉得无处不稀奇。
她艳羡的抚摸着紫檀木雕成的博古架,上头摆放的那些古董器具,有些她勉强认得,有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连音正要细细查看,碧鸢小声提醒道:“主子,当心摔着。”
孙淑妃耳聪目明,立刻听见了,回眸笑道:“什么大事,库房里还堵着许多呢,妹妹只管随意把玩便是。”
碧鸢不禁咋舌,就连她一个无知婢子,都瞧得出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孙淑妃却完全不当一回事般。
孙淑妃请连音入座,片刻间又命人上了茶来。连音看着那一套青花的茶盏,里头茶色碧清,还袅袅的冒出白烟,端的似山间云雾笼罩。
孙淑妃乜斜着睨她一眼,闲闲道:“如何?”
连音浅尝辄止,脸上颇有赧然之色,“滋味甚好,可恨嫔妾无知,竟尝不出是何种茶。”
孙淑妃笑盈盈道:“这是雪顶含翠,只有在那雪峰绝岩之上才能采撷而得,每年统共才能得三四斤,还不知要死多少人,你没尝过也是理所当然。”
连音听得悠然神往,连家的富贵虽也不差,可祖上毕竟是武将出身,再多的家底积攒下来,也还带些暴发户气质。比不得孙淑妃名门之后,从小的见识眼界都与旁人不同,那股气韵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都说女子需富养,可瞧着孙淑妃这模样才是真正富养长大的;和她一比,连音简直成了乡下出来的毛丫头。
思及此处,连音怅然叹道:“可惜只有在娘娘宫里,嫔妾才能尝到这样的好茶。”
“你真心喜欢又有何难,本宫送你一些亦可。”孙淑妃莞尔微笑。
连音连忙摆手,“娘娘太抬举嫔妾,即便娘娘送了,嫔妾也不敢胡乱使用。”
这其中牵涉到等级的差别,嫔妃的衣食住行都有定制,熬到孙淑妃这位分方有这般尊贵待遇,像连音这样初入宫廷的小喽啰,若是敢用不合自己身份的东西,那便是逾越之罪、自寻死路。连音进宫这些日子,渐渐也懂得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孙淑妃语气不屑,“规矩那都是做给人的,但凡得宠些的,哪个真正在意过规矩?远的不说,就说你那位好姐姐,她宫里所摆的东西,可不合婕妤应有的规制哩!”
连音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愤恨,低眸说道:“姐姐有身孕,皇上多疼惜她些也是应该……”
“她有身孕不假,可是你呢?”孙淑妃笑望着她,“眼看着亲姊妹的风头一日日盖过自己,无论谁都很难咽下这口气吧?”
连音愈听愈是心惊,有连乔压在她顶上,她恐怕永难有出头之日了。连音猝然跪倒在地,哀恳道:“求娘娘指点迷津。”
孙淑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澈婉转,“求人不如求己,这次的困局,还是得妹妹你自己来解。”
她贴近连音耳畔,挑眉说道:“连婕妤气焰嚣张,全因腹中的孩子给了她底气,可若她没了这个孩子呢?”
孙柔青话里行间仿佛在暗示什么,连音听得心慌意乱,嗓子也忍不住发起抖来,“娘娘……”
谋害皇嗣是死罪,她哪来这样大的胆子?连音虽然怨恨连乔,却绝不想为了对付她,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孙淑妃轻轻按上她肩头,幽幽说道:“女人生孩子,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稍有不慎便会出差错。连婕妤保不住腹中之子,那是她自己福薄,与你何干?可若连婕妤顺顺当当的产下这个孩子,陛下只会越发宠爱她,妹妹你说说,陛下的眼中还看得到你吗?”
听了这句话,连音出奇的安静下来。毫无疑问,孙柔青的话正戳中她的痛脚。
孙淑妃隐去一丝笑意,款款说道:“其实妹妹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也会帮你的。”她看着院中零落的草木,轻轻叹道:“天越发冷了,再过几日就该下雪了吧?”
进入腊月后,连乔如愿看到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怡元殿的庭院中白茫茫一片,连那几棵高大的杉树也遍身银装素裹,堆得跟雪塔似的,蔚为奇观。
真可惜,要不是碍着腹中这块肉,连乔真想跑去院里打雪仗,如今却只能坐在暖烘烘的寝殿里,与外面的清冷大地隔绝起来。
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连乔看得心痒难熬,正要让绿珠等去堆个雪人过来供她饱饱眼福,一回头,却是楚源含笑注视着她,也不知在背后站了多久。
连乔匆忙起身,嗔道:“陛下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这几天细雨过了又是大雪,路上通行不便,连穆皇贵妃都免了各宫请安,楚源倒是兴致颇高,搁不得三五日就要来怡元殿一趟,也不怕路滑摔个狗吃-屎。
其实连乔私心里不太希望他来,随着孕期渐长,连乔脾气焦躁的时候也渐渐增多,她宁愿一个人躲着清净——对着皇帝当然得劳神耗力,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楚源伸出冰凉的手指,在她白皙细腻的颈子上轻轻碰了一下,连乔起了一阵肌栗,大呼小叫的站起来,“陛下这是做什么?”
楚源悠然笑道:“朕看你望窗外望得痴了,连朕在这里都看不见。”
皇帝近来越发孩子气了,还得在她一介小女子跟前找存在感。连乔忖度着,楚源的年纪也不大,大概童年就是这么规规矩矩死死板板过过来的,所以成年了才要找些乐趣。
但这是否意味着,皇帝对她的戒备放下了些许呢?
连乔无奈说道:“陛下再这样胡闹,臣妾就不理您了。”
楚源拥她入怀,在她耳畔轻轻呵着气,“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先前在床上,你把朕的背都抓破了,还不许朕走呢……”
看来楚源仍当那是闺房间的情趣,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皇帝可真是个抖m。
连乔忍不住想笑,旋身挣脱楚源的怀抱,拉他到火盘边:“陛下快过来烤烤火,您的手都快结成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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