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又是楚晖个熊孩子,偏偏还欺负到怡元殿来了。这种行径往轻了说是小儿顽皮,若长大了,指不定会形成反社会人格。偏偏孙太后对楚晖纵然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旁人既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眼睁睁的干看着。
紫玉也自知这活宝贝招惹不起,忙道:“娘娘,不怪别人,是我自己不小心。”
连乔叹了一声,便让绿珠扶紫玉进内室躺下,又命顺安去太医院请杨大人过来。
杨涟匆忙赶到时,还以为连乔又出了什么乱子,待听闻是紫玉,他才松了一口劲。
但既是连乔特意请他看诊,杨涟自然得打起精神,他查验一番后说道:“紫玉姑娘的伤势并无大碍,好好养着便没事了,但只这筋骨有些挫伤,还宜卧床休养些时日,粗重活计更不得做了。”
紫玉急得便要起身,“这怎么使得……”
连乔命绿珠安抚住她,劝道:“别逞能了,本宫知道你一片忠心,但也不必拿命来换。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岂不成了本宫不仁?”
紫玉只好老实的躺回床榻。
杨涟眸光微闪,“臣多嘴问一句,紫玉姑娘是被何人所伤?”
如今宫里皆知连婕妤得宠,紫玉身为连乔的贴身婢女,无人敢不敬她三分,哪个没长眼的连紫玉也敢打?
“还能有谁,无非是那新来的庄亲王世子罢了。”连乔轻描淡写的说道。尽管楚晖未必是诚心针对紫玉,可这笔账不算在他头上,又能算给谁?
莫说楚晖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犯了错也是得教训的。何况照孙太后这种管理方法,对楚晖的成长绝对有百害而无一利。
送走杨涟后,连乔拉着紫玉的手郑重道:“你放心,本宫一定为你讨还公道。”
紫玉神情颇为不安,“娘娘不必为我操心……”
“不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怡元殿的人不是忍气吞声的,否则难免有一日欺压到本宫头上来。”连乔沉声说道。
连乔有自己的打算,知道此事去找孙太后也是对牛弹琴,所以她很聪明的隐忍不发,只在晚上楚源过来时稍稍提了一句。以楚源现在对她的恩宠,相信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可是楚源的回答却叫她失望透了,他轻轻笑道:“何必同个孩子过不去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得轻巧,敢情受伤的不是您老人家。连乔心中恨恨想着,却撅起嘴露出一副娇态,“陛下就会哄人!您才说会保护臣妾,不让臣妾被人欺负去呢!现在却立马说话不算话了。”
楚源揉了揉她的鼻子,“紫玉不过是个下人,何至于你为她费这般精神。你若实在怜惜她,朕让太医院送些好的伤膏来,再不济,从你的月例里拨几支珠钗赏给她,可好?”
说罢,便轻轻吻上她的耳畔、鬓角,仿佛是一种安抚,姿势却极为轻率洒落,显得非常漫不经心。
听着他那副开玩笑的口吻,连乔便知他根本没将紫玉的伤势放在心上。这些自命不凡的贵族,眼里向来只有自己,好像底下人的身体和尊严都不值钱似的,可以任意践踏。
连乔死命捶了他几下,完全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恨。可是她一介女子能有多大的力道,落在楚源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楚源就喜欢这种小野猫似的欲拒还迎,这令他有一种征服的快感。楚源一手扣住连乔的后脑勺,一手便抱着她圆润的肩膀向后倒去。
结果这场不愉快的对话在床上愉快的结束。楚源倒不曾食言,隔日就让太医院配了些好的治淤伤的药膏来,珠花钗环也赏了几对——自然没用连乔的月例,而是出自他自己的私囊。
皇帝玩笑归玩笑,出手还是极大方的。
但是这种形式化的安抚并不能令连乔满意,楚晖是出身高贵的亲王世子,犯了错自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可紫玉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底下人,若最尊敬的人都不能为她出头,她还能依靠谁呢?
连乔决定亲自给这熊孩子一点教训。
秋天本不是放风筝的好时节,但凡事皆因少见而稀罕,所以当楚晖瞧见不远处翩跹飞过的一对蝴蝶时,目光登时便被吸引过去了。
楚晖今日心血来潮来御湖边钓鱼,本以为会有大收成,谁料巴巴的坐了半日,非但不曾钓上一尾游鱼,连个小虾苗都没捞着,心里的焦躁可想而知。
他不耐的扔下钓竿,颐指气使的问身旁伺候的老嬷嬷,“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御花园里乱放风筝?”
小小年纪,学起大人的口吻竟也不差。
嬷嬷忙眯起眼瞧了瞧,赔笑道:“看样子大概是怡元殿放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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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欺负
“怡元殿?本世子怎么从没听说过,里头住了哪位娘娘?”楚晖歪着头,小小的眉锋也聚拢来。
“是连婕妤。世子爷忘了,上个月的宴会上您分明见过的。”那嬷嬷说道。
小孩子的记性虽好,同样忘性也大,楚晖只记得宴席上的各色吃食,对那言笑晏晏的美貌女子却记不大清了——他虽然是个男子,却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子,缺乏对于美的欣赏与评判的眼光。
当然这些亦不重要,楚晖在意的只是那对生着玉色翅膀的大蝴蝶风筝。他拍了拍屁股,从湿滑的池边起身,指着那嬷嬷道:“你,带本世子过去瞧瞧。”
嬷嬷唬了一跳,忙道:“世子殿下,这可使不得。”那连婕妤脾气虽好,但凡能得宠的都有几分手段,不见得是好惹的。这位楚晖世子偏偏顽劣得紧,就算给嬷嬷一百个胆子她也担待不起。
何况听说怡元殿的那位紫玉姑娘也是被世子所伤,当时在场的虽是另一位嬷嬷,可底下人之间口耳相传,也传到了这一位耳里,怎由得她不嘀咕:谁知道连婕妤安的什么心?万一连婕妤存心捉庄亲王世子的错处,吃亏的总是她们这些监护人。
嬷嬷苦心孤诣的劝说一番,但楚晖哪里爱听这些大道理,事实上他也听不懂,只觉得这婆子絮聒,遂懒得央她,一路追随着风筝的踪迹而去。
也是巧了,放风筝那头的人大约正在收线,眼看着玉蝴蝶一寸寸远去,楚晖忙加快步子,身后的老嬷嬷卯足了劲儿还追不上他。
绿珠守在怡元殿门口,笑眯眯的看着那孩子近前来。
楚晖跑出了一脸的汗,阳光下晒得黑堂堂的脸孔,看着倒像个野人,五官倒是十分精细。如不考虑他的斑斑劣迹,也许称得上一个可爱的孩子。但鉴于他的种种恶劣行径,凭他生得再好,也让人想踹上两脚。
楚晖看着绿珠这位秀气少女十分眼熟,但他是大拓惯了的,对于美人也只有惊鸿一瞥的印象,连乔尚且不足以让他记住,绿珠就更不用提了。他昂然挺着颈问道:“那风筝是你的?把它给我。”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口吻,绿珠便翻起眼睛望着天。要不是娘娘叮嘱她要隐忍,她才懒得同这没教养的小鬼周旋呢!
绿珠颔首,笑道:“不错,世子爷莫非很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是世子?”小孩子很惊奇。
“那当然,世子爷龙章凤姿,谁人敢不识得?”绿珠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楚晖年纪虽小,虚荣心却已经膨胀到相当程度,他得意的说道:“算你这丫头还有点眼光,快把这风筝给我取下来!”
绿珠显出为难的神色,“但……这风筝是为婕妤娘娘做的,若给了你,我如何向娘娘交差呢?娘娘会怪我的。”
楚晖很不耐烦,“你这婢子怎的恁糊涂!我是主子,你不过是奴才,但凡主子的吩咐,你只要尽心去做就是了,哪来许多为什么?太后娘娘都不敢把我怎么着呢,连婕妤还会怪本世子吗?”
连婕妤怎会怪你,她向来只做不说,谁也别想从她手中讨了好去。绿珠虚虚的叹了一声,“也罢,那我就听世子爷一回,回头娘娘问起,世子爷可得帮我分辩呀!”
楚晖胡乱答应着,催促她将风筝取下来。
大风筝飞的极高,绿珠将丝线箍在手心里,密密的绕了几匝,半天也没扯下来。许是丝线勒的手疼,绿珠忽然哎哟一声,大蝴蝶便卡在一棵桑树的丫杈间,拉扯不动了。
楚晖见这丫头笨手笨脚的,等得颇不耐烦,索性自己上前,提着线头用力一拽,在他一股子蛮力作用之下,只听咔擦一声,风筝线端了,大蝴蝶非但没有落下,反而飘飘荡荡的向天边飞去。
绿珠惊怯慌张,急得不知如何是何,眼泪都快流下来。
庄亲王世子却一副懊丧的神气,“真可惜,好好的一对大风筝都弄没了。”他追着绿珠问道:“你们宫里还有没有?”
绿珠呜呜咽咽的说:“哪还能有呢?这风筝是用上好的茧绸做的,除了咱们宫里,剩下的都在淑妃娘娘那儿,不然也不会只做一对了……”
看管楚晖的嬷嬷赶到时,楚晖已兴兴头头的向孙淑妃的合欢殿赶去了。那嬷嬷福了福身,恭敬问道:“绿珠姑娘,请问可曾见到世子殿下?”
绿珠早已收起眼泪,随手指了一个去处,“仿佛往那边去了。”
嬷嬷正要追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的露出笑脸,“姑娘,方才世子殿下没和您起什么争执吧?”
“怎会,紫玉吃的亏还不够大么,谁敢招惹世子大人?”绿珠讽刺的牵起嘴角。
但是近日,那位胆大包天的世子大人大约要吃点苦头了。
绿珠敷衍完两人回到殿中,就一五一十的将方才的情状汇报给连乔。
连乔听了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绿珠有些迟疑,几番按捺后终忍不住问道:“娘娘,孙淑妃真的敢对世子动手么?”
连乔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当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偏好,孙柔青的爱好便是美衣华服,但看她一年四季要换多少衣裳便知。上个月江宁织造坊才送来几匹茧绸,皇帝尽数孝敬给了太后,太后又尽数予了淑妃。这些事情,连乔早令人打探的清清楚楚,否则也不会独独针对孙淑妃——当然也是因为孙柔青独得太后怜惜,只有她不畏太后。
当然这种所谓的伎俩也只有小孩子才会上钩:再好的绸缎也比不上纸糊的风筝轻盈,幸亏楚晖年幼,自己又是深宅长大的少爷,见识颇少,只需轻轻的引诱便中计了。
连乔实在很佩服宫斗剧中那些满腹心机的女子,只需眉头一皱便有无数条妙计涌上心头,好像脑筋永远用不完似的。有这样的本事,干脆自立为王算了,何苦为一个男人斗来斗去呢?
连乔的计谋就只够欺负小孩子。
紫玉听着两人兴兴头头的商议,心里只觉得异常不安,她抚着那条伤腿说道:“娘娘,若世子真因此事受到折辱,若陛下得知,恐怕……”
她显出黯然之色,“奴婢毕竟不能同世子相比。”
连乔不禁感叹,太过于体贴也不是件好事,她从来不认为逆来顺受是什么美德。紫玉甘愿息事宁人,可是在连乔看来,恩怨分明才是公道,何况事情既已做下,哪有半途反悔的道理?
连乔遂安抚紫玉道:“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事自有本宫料理。”至于皇帝那里如何交代,连乔虽有些忐忑,却还不十分惧怕,皇帝毕竟是个成年人,跟成年人是可以讲道理的——小孩子就不行。
紫玉见她这样自信满满,也只好听之任之。
楚晖的手脚极快,孙淑妃发现的速度却也不慢。事情正如连乔预期的那般,孙淑妃发现库房里珍贵的茧绸都被人裁成了破布,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她可不管什么世子不世子的,立时就让人将楚晖抓起来,狠狠地责打了一通。听说庄亲王世子哭着离开合欢殿时,裤子都是破的,白嫩的屁股上满是一道道红印子,那模样可谓凄惨极了。
连乔听着方觉得痛快了些,她从来就不是宽容大度的人,楚晖虽罪不至死,但若不让这小屁孩吃点苦头,连乔总是于心不快。
她倚在门首,看着天边淡白的云团聚在一起,俨然便是硕大的蝴蝶翅膀。连乔闲闲问道:“太后那边有何说辞?”
“还能如何说,毕竟是世子犯错在先,总不好为这个责罚淑妃娘娘的,只唠叨了几句下手过重,接着便请太医过来治伤了。”绿珠的语气亦颇痛快。
连乔面上颐然,怪道都说疏不间亲,孙太后对楚晖再好,到底不及孙淑妃亲厚,可见孙家的人本性都是护短的,就连一向自诩慈悲和善的太后,在小恩小怨面前尚且暴露本相,大是大非就更不用提了。
是夜楚源过来,随口问起此事,连乔装出一副懵懂模样,“果真如此么?淑妃娘娘的心胸也太狭小了,和小孩子计较什么,也不怕失了身份。”
楚源听着这些虚情假意的话语,忍不住给她一个暴栗,“你敢说你没有从中捣鬼?世子好端端的怎会跑到合欢殿去,他一个小孩子又哪认识各色绸缎,还不是别人特意告诉他的!你倒在朕面前装假,打量朕也和旁人一样好糊弄么?”
皇帝面上虽冷若冰霜,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质问的意味。连乔便知他并未认真生气,遂揉了揉发红的额头,抱着他的肩膀腆容笑道:“陛下圣明,自然是没有什么能瞒不过您的。可是臣妾并不单是为了自己出气,其实是有一番用意在里头的。”
楚源已经坐到床沿上,听她语气认真,随意的望了她一眼,“有何用意?”?
第48章 感激
连乔早就打好腹稿,此时自是侃侃而谈,“庄亲王世子骄纵,屡屡任性妄为,若不加以约束管教,外头人难免以为宫中毫无规矩法度可言。太后仁慈,不忍多加苛责,更不忍为此等小事叨扰陛下,臣妾才斗胆出手,其实并非出于私怨,而是为陛下的名声着想。”
她的双目清澈的能滴出水来,声音更是香甜如蜜,这样一张嘴说出来的话语岂有不叫人信服的。
可楚源并非一般人,他是英明的天子,听到这些甜言蜜语并未被迷惑,只觉得好笑,“朕倒不知,怎么就与朕的名声有关了?”
连乔将一截雪白的手腕搭在他膝盖上,如山间小兽一般仰视着他,“陛下您想啊,虽则是太后娘娘要将世子鞠养身侧,但毕竟是陛下您提出的此事,说要向太后尽孝。若您对世子不闻不问,外头人会怎么想您呢?若由着世子胡作非为,恐怕连庄亲王都会以为您不念骨肉亲情,未尽到教导之责。”
庄亲王若真有谋反之心,智商必然不会太低,未必瞧不出孙太后的捧杀之举。若因此衔恨,或许反倒助长了他的逆反心理。
楚源面上有所松动,“那依你看该如何?”
连乔早就准备了一番应对之辞,“依臣妾看,世子早已到了开蒙的年纪,陛下不如为其请一位教习师傅,宫中本有自设的书堂,朝中更不乏鸿儒之辈,若陛下以礼仪教化世子,待世子长成之后,势必谦恭得体,对陛下您恭敬有加。来日回到王府,耳濡目染,于庄亲王亦有感化之功,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楚源沉吟未决,但透过他紧缩的眉头,可知他已将连乔的话认真听进去。
连乔察言观色,又道:“臣妾这是一片衷肠的话,若陛下以为臣妾干政,臣妾往后便不再多言了。”
楚源将她抱到膝上,放松笑道:“朕知道你为朕好,又怎会嫌你多言?”
他蹭了蹭连乔嫩滑的面颊,忽的兽性大发,将连乔欺倒在床上,坚实的胸膛紧紧压着她。
连乔惊道:“陛下作甚?”
“当然是为了咱们的儿子。”楚源理直气壮的说着毫不知羞的话,“你不会真指望朕替别人养儿子吧?”
他修长有力的十指从连乔胸口滑落进去,用力抓住那大块的柔软,直到女子意乱情迷之时,方才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你方才冠冕堂皇的同朕说了许多,其实还是出自私心吧?”
连乔此时顶像孙淑妃所言的小狐媚子,红唇微微张阖,风情万种的瞟着皇帝道:“臣妾哪敢有什么私心,要真有私心,那也是陛下愿意成全的缘故。”
楚源眉间果然舒坦,他的确不喜欢才智过盛的女子,可是连乔这样的小妖精正合他的脾胃。打着正大光明的旗号做自私自利的事,这在他看来是所有女人的特点,而且是颇有趣的一点。
只要连乔肯对他一人坦率便足够了。
连乔其实并不擅长猜度他人的想法,她只知道绝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太聪明,尤其不能表现出对政事感兴趣的模样——这一点倒是不难,连乔本就对政治毫无兴趣,甚至连假装都不必假装,她自知成不了吕雉武曌那样的奇女子,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今后筹谋。
她不过是个小人物,政治与她不相干——话说回来,还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呢?
有道理的话,皇帝总是愿意听进去的。他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劝服太后,总算将楚晖清清静静的送到书堂去了,宫中的女眷们都喜气洋洋:一个熊孩子的破坏力抵得上十枚炸弹,谁都不想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惟愿楚晖能受到大儒的教育熏陶,稍微知道些礼数,不至于辱没斯文。
至于庄亲王妃亲自过来道谢,却是连乔意料之外的事。她穿着一件天青色宫装,宽绰的裙幅上绣着大朵大朵洁白的山茶花,整个人如芝兰玉树一般秀美大气。
庄亲王妃行了个礼,感激地道:“妾身听闻是娘娘您提议将晖儿送去书堂的,因此特意过来致谢一声。”
连乔笑道:“本宫还以为王妃会怨我,谁成想王妃竟是明理之人。”
“怎会?”庄亲王妃目光平静的说道,“妾身从小就只有晖儿一个儿子,难免溺爱过甚,早有心调-教管束,原以为太后娘娘能代司其职,谁知听闻太后反而多加宽纵,妾身不以为喜、反以为忧。如今娘娘替妾身解决了这项烦忧,妾身怎会不知恩图报呢?”
她命身旁侍女推过一个箱箧,打开一瞧,里头尽是黄灿灿的金锞子,几乎能晃花人眼,“此物权当谢礼,以敬娘娘拯救之恩。”
连乔且不接下,而是笑吟吟的说道:“王妃的确应当道谢,但并非为世子,而是另一桩关乎性命的大事。”
庄亲王妃不禁怔住,但她是有教养的女人,虽然心急,依然按着性子道:“妾身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连乔瞧着她似乎懵然不知,便不再卖关子,将皇帝日前所言原原本本道出。
庄王妃涂了胭脂的脸顿时变得雪白,她失声道:“竟有这样的事?妾身回去便向王爷问清楚。”
连乔好心好意的提醒她,“王妃的确该问清楚,那傅祐辉究竟是何心意,运往青海的货物又是因何。倘若王爷知情而不报,恐怕有损的不止王爷自身,世子爷第一个便会受到威胁。”
庄王妃知晓此事的严重性,脸色沉肃道:“娘娘放心,妾身必定深劝王爷,决不让其糊涂行事。”
她再度将那箱金子推过来,这一回连乔没有拒绝。
待庄王妃匆匆离去,绿珠方啧啧道:“怪道都说庄亲王府富有无比,连王妃出手都这般阔绰。”
她又奇道:“可是娘娘您不是一向不爱金玉之物的么,怎么此番倒收下了?”
连乔听着只是微笑,哪有人不喜欢钱的,只是若没一个正当的名目,白得的钱也会烧手。
这回她的酬劳却是应得的,庄王妃一家的性命可不便宜,虽然她其实根本没费多少气力——庄亲王世子白白挨了一顿打,世子的妈还得给她送谢礼,这样稳赚不赔的生意连乔巴不得多来几遭。
其实她对楚源说的话亦是半真半假的,公报私仇不错,但她也是真心希望楚晖能从书本中得到些教益,好歹言行举止配得上一个未来的君主——如若楚源真个无后而终,根据宗族的亲近法则,庄亲王世子或许是最有可能的继位人选,连乔趁这个时候收服他们一家子,到时候的日子也能舒服许多。
谁说她的想法不够深远呢?
连乔随手抓起一把金锞子,交到绿珠手中,“这些钱等会儿你拿去和紫玉分了吧。”
绿珠喜滋滋的捧着,“也有婢子的份么?”
“当然,”连乔微笑道,“紫玉这些时日卧床不起,你也辛苦了不少。”
下人们再忠心,也没有人任劳任怨做义工的,时不时给些酬劳犒赏,也能令她们更心悦诚服。其实掌管一所宫殿与掌管一个国家也没多大差别,无非要使得人心臣服罢了,连乔悠然想着,觉得自己很有做女王的潜质——当然她也只敢想想,自立为王的难度未免太大了,何况皇帝也并不是傻瓜,她犯不着吃了熊心豹子胆。
绿珠小心的将金子收起,道:“娘娘您现在是往暖阁看小公主,还是想去外头走走?”
连乔叹了一声,“扶我到暖阁去吧。”
野心也是要与能力匹配的,她连一个男人都收服不了呢,哪里就做起春秋大梦来了。她还是安安心心做好一个公主的母亲,在宫中怠惰的度过余生便好——只要有美衣华服,有好的吃食,闲时赏赏花,再拿皇帝作为夜间消乏解闷的工具,怠惰的时光也并非不可忍受的。
身穿黄绢的女子站在翠叶落尽的桑枝下,狐疑的看着匆匆自怡元殿走出的庄王妃,“暮雨,你说庄王妃怎的同连婕妤有往来?”
她身旁站着的婢子道:“许是来求情的,听说连婕妤一句话,陛下就将世子送到书院去了,庄王妃怎能不着急呢?”
黄昭仪虽满腹诗书,于人情上却不练达,竟颇以为然的颔首,“想来也只有如此罢。”
又黯然叹道:“若非连婕妤盛宠优渥,陛下也不会这样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连婕妤一好惹是生非罢了,娘娘何必羡慕她呢?”暮雨不屑的撇了撇嘴。楚晖的劣迹她们虽有所耳闻,只觉得是讹传,毕竟楚晖未曾闹到她们宫里,在她看来便是夸大其词。可是连婕妤的侍婢不慎被庄亲王世子打伤却是她们听说过的,连婕妤为了一个侍婢大张旗鼓,闹得沸反盈天,足可见得心胸狭隘。
暮雨又很为自家主子不平,“连婕妤不过徒有美貌罢了,绣花枕头一般的人物,怎及得娘娘您腹有诗书气自华,陛下不知怎的眼里倒只有那个狐媚子,对娘娘您反倒不闻不问的……”
“住口!不许毁谤陛下。”黄昭仪忙喝止她。但她喝止的也只是后半句话,前半句话她还是很赞同的:连氏无知,能得皇帝眷顾已是万幸,焉配教养公主?若公主被这样的母亲带大,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心性。?
第49章 公主
她幽幽的抚着腹部,“可惜本宫荏弱,连太医都说不宜生养,恐怕此生无儿女之福了。”
暮雨机灵,知道自家主子无宠惯了的,唯有子嗣一桩始终引为憾事——她又是最喜欢孩子的,奈何无所出,因说道:“其实娘娘何不请求将公主抱到咱们宫里抚养呢?那连婕妤出身武家,想来是没念过多少书的,总不能让小公主和她外祖家一般学得粗俗无礼。若能得娘娘您熏陶性情,于公主必定裨益良多。”
黄昭仪听着有些心动,口内仍是犹豫的,“陛下不会肯的,连婕妤也不会轻易答应。”
暮雨似乎早就在思量此事,胸有成竹的说道:“那不尽然,娘娘您何不求一求太后?怎么说您也是太后的远亲,虽不及淑妃那般亲切厚密,可毕竟祖上的交情在那儿,太后不会不给您脸面。连婕妤就更没话说了,您是一片真心为小公主着想,并非意存歹念,连婕妤怎会不识好人心呢?她若真为这个和娘娘动气,反而显得她不识抬举,娘娘您更有说辞了。”
黄昭仪听得悠然神往,待要同她细细商议,忽见怡元殿门口的朱红大柱下几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张望,忙住了口,携了暮雨的手道:“咱们进去瞧瞧公主吧。”
暮雨知机,忙俯首帖耳的搀扶好自家主子——站久了反而显得鬼祟,不如坦坦荡荡的进门。
见了面,黄昭仪绝口不提自己的私心,只对着连乔细细夸赏了一番楚珮的好相貌,“公主生得真是玉雪可爱,本宫羡煞了妹妹的福气。”
她抚摸着女婴团成一团的玉白拳头,眼光胶着在那小人身上,可见这番话出自真心。
连乔同黄淑慧没多少交情,对于她的突然造访虽感到惊讶,倒还不觉得十分稀奇:小公主的确长得可爱,宫里的女人寂寞惯了,得了个孩子便如得了宝贝,何况楚珮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千金之宝,无人见了不喜不爱的。
只是要看早在她坐月子的那段时间便看够了,不曾想黄淑慧还会再来,看来她是真喜欢孩子。
来者即是客,连乔因含笑道:“娘娘迟早也会有这样福气的,无须羡慕旁人。”
两人胡乱敷衍了几句,黄昭仪便解下玉腕上一挂多宝手串,里头镶嵌着玛瑙、青金石等各色奇珍,递给连乔道:“本宫来时匆匆,未曾带些贺礼,此事菲薄,却是一番心意,留着给小公主把玩吧。”
连乔怎会稀罕这点贺礼,再者拿人的也嫌手短,推辞道:“姐姐太客气了,这怎么使得!”
黄昭仪却容不得她不收,“妹妹若不肯笑纳,便是看不起我了。”
她硬逼着连乔将手钏收下,还摸了摸女婴柔软的鬈发,恋恋道:“小公主的乳名偏也叫慧慧,和本宫一样,真是缘法。”
连乔这才忆起,黄昭仪的闺名便是淑慧,隐约有冲撞之嫌,面上颇为不安,“娘娘,这……”
其实都怪楚源,小公主的乳名是皇帝亲自取的,连乔没耐心一一去考证宫中嫔妃的名讳,可皇帝理应知道——也许他并非不知,而是压根懒得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