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母(穿书)—— by天行有道
天行有道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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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这份窃喜,她绝不会容许自己流露出来。
楚源额上的青筋挑了挑,仿佛隐忍难发,他深吸一口气道:“朕去看看阿乔。”
穆氏忙也要跟上去,孙太后却叫住她:“皇贵妃,哀家累了,你来扶哀家回宫。”
穆氏心中一凉,顿时领会过来,太后失望之下,一点体面都不想给连婕妤留了,自然也懒得去看她和她的孩子。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后,选择哪边都会得罪另一方。穆氏想了想,皇帝那样宠爱连氏,此刻必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自己在旁反而碍事,改日抽空再来探望就是了。遂殷勤的搀住孙太后的胳膊,小心扶这位老人家出去。
连乔经历一番千辛万苦的战争,此刻已然筋疲力尽,虽靠在床头,却连坐都坐不稳,若无那个软枕垫着,只怕就会一点一点的滑落下去。
紫玉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将银铫中的最后一点参汤给她灌下去,好让连乔有点精神。
那参汤让连乔苍白的脸有了些微血色,楚源进来时,心中略略放心,温声坐在床边道:“阿乔,辛苦你了,身子可还作痛么?”
废话,有本事你生个看看。连乔露出一丝虚弱的笑:“臣妾无妨。皇上,孩子您已经看过了吧,是位皇子还是公主?”
孩子甫一出生,那可恶的接生嬷嬷就迅速地将它清洗干净,用襁褓裹着抱出去了,连乔都没来不及看它一眼——虽则她是孩子的母亲,可在这殿中发号施令的却是皇帝。想到这里,连乔又忍不住想痛骂封建主义的罪恶。
她一脸殷切的看着楚源,想从他口中知道答案。
楚源的喉咙忽然有些哽,他稍稍低下头,拉起连乔汗水淋漓的手背:“阿乔,谢谢你为朕生下一位公主。”
“是位公主?”连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其实她内心已经喜极而泣,但是表面看起来却失望透顶。
楚源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就看到泪水模糊了连乔的眼眶,她轻轻笑道:“多可惜呀,臣妾还以为能为陛下诞下一位皇子,让他像他父皇一般建功立业,谁成想……”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变调,连乔挺着脊背,兀自笑个不停,只有大颗的眼泪不断从苍白的面颊上滑落,也顾不上擦拭。
楚源只觉心如刀割,他轻轻将连乔揽入怀中,不断摩挲她汗湿的耳鬓,“阿乔,不要难过,朕知道你的心意,可你却不知朕的心意。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他托起连乔的头,紧紧凝视着她,“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朕都会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尽全力爱护她。”
无论楚源是否真心实意,至少连乔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虽然有杨涟的诊断做铺垫,她这些时日仍是提心吊胆的,就怕一举得男,自己成了大兴朝的功臣——要知道,现在她还没有把握将楚源的心完全掌控。与其去赌未知的可能,还是现在这种状况更稳妥些。
连乔决定,以后经过佛堂一定要多烧几炷香,无论是哪路神佛赐予她这样的好运,她都深深感激那一位。
至于楚源,不管他表现得多云淡风轻,心里一定还是惋惜的: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可是一到分家产的时候,不还是重男轻女么?所以这种鬼话听听就罢了,男人若没有子嗣承继,那和太监没什么两样。
连乔当然不能在楚公公面前流露喜色,反而要以同样的悲痛感染他,从而加重他的痛苦——也加深皇帝对她的怜惜。
在楚源的劝勉之下,连乔渐渐收住眼泪,一个母亲的心总是会因儿女振作的。她就着皇帝的衣袖拭了拭泪,抬起红肿的眼睛道:“陛下,臣妾的孩子呢?”
楚源便让那位嬷嬷将公主抱进来。
刚出世的女婴小脸儿皱巴巴的,裹在桃红色的襁褓里,活像个没长毛的猴子。连乔破涕为笑,“长着真丑。”
小女娃眼睛微闭,稀疏的睫毛覆盖其上,却弱弱的抬了抬小手,仿佛对母亲的话表示抗议。
接生嬷嬷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刚出世都是这般,再过几个月,长开了就好了。”
“果真么?”连乔有些不信。
楚源掐了掐她的脸,不满道:“老人家不比你经过的事多?再说了,哪有人嫌自家儿女丑的,朕瞧着倒是好看的紧。”
他俯下身去哄那个皴皱的小毛团,神情一如天底下最慈爱的父亲。
几个年轻些的嬷嬷在旁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只觉艳羡不已,恐怕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哪想得到这对男女虽则相貌登对,感情甚笃,却是一双同床异梦的可怕夫妻。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本来该有第二更的,结果拖到今天……女主没难产,反倒是作者菌难产了,我决定面壁思过(>人<;)?

第42章 赐名
楚源虽疼爱女儿,但好好的继承人没了,还是有些咬牙生恨,他拧眉道:“朕早说姓杨的无用,什么半吊子医术,连个男女都断不准!依朕看,这个太医他别当算了!”
连乔嗔道:“陛下这就是迁怒了,杨大人又不是神仙,哪能铁口直断、样样都做准的。何况,杨大人还是臣妾保举的,陛下是在责怪臣妾识人不明么?”
“朕怎会怪你?你为朕生儿育女,已是辛苦至极,朕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楚源忙拉起她的手,都说产后的女人心思敏感,生怕她积了郁闷在心底。
连乔凝视着他的眼,诚恳说道:“那么陛下也别责怪杨大人。若无他几个月来的思虑操劳,臣妾也不一定能安然生下这个孩子。何况,公主出世,陛下也该多为她积攒些福报,怎么还好造杀孽呢?”
杨涟不过是听她的话而行事,连乔自然要保住这个忠心的属下,诛灭功臣非仁者所为。
正是这句积福让楚源有所软化,他爱怜的看着女儿娇嫩的小脸,“也罢,就让他将功折罪好了。”
连乔莞尔一笑,“陛下,咱们的孩儿还没起名,这可就是您操心的事了。”
楚源虽熟读经史,这一时半会儿却难想出个好名字,他皱紧眉头,随手拨弄婴儿颈间挂着的一串长命锁,那长命锁金光灿烂,一触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楚源灵机一动,“不若就叫楚珮吧,也是美玉之意。”
连乔颔首,“环佩叮咚,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大名有了,还有小名儿呢?”
楚源显出男性惯有的通病,那就是疏懒:“小名就叫珮珮吧,叫着也方便。”
“什么难听的怪名字,还‘呸呸’,跟吐唾沫似的!”连乔不满的垮下脸去。她也有一切女人的坏毛病,譬如爱在小事上找茬。
楚源这时候哪敢得罪她,赶紧改口:“是朕想差了,那不如叫慧慧好了,也好让她同她母亲一样聪慧可人。”
“陛下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臣妾自知愚钝,与聪慧沾不上半点关系,陛下可别夸错了人。要说聪慧,皇贵妃和淑妃娘娘都比臣妾聪慧一千倍不止。”连乔又使出惯用的那一招:装傻充愣。当然这种装傻并非把自己变成白痴,而是在有限的范围内适当表现自己的小聪明——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白痴,可是大多数男人都不愿意女人的智商凌驾于自己之上,所以一点小聪明就够用了。
楚源嗤了一声,“她们就是心思太多,所以朕的后宫才风波不断。”
不愿在连乔面前谈论其他女人,楚源又拨弄起公主颈间的饰物,“这长命锁是谁送的?朕好似没见过。”
看那做工虽然精细,却远非大内之物可比。
“是杨大人送来的,公主甫一出生,杨大人就第一个来向臣妾道贺,还将传家之宝赠与臣妾做见面礼,就这样,陛下还想杀他的头呢!也不知旁人会不会说陛下忘恩负义。”连乔笑盈盈的望着他。
楚源自觉汗颜,起身道:“你先歇着吧,勤政殿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朕得过去看看。”
连乔已经听紫玉说起,皇帝一接到消息就从勤政殿赶来,扔下那帮老臣吹胡子瞪眼睛,不晓得他们背地里会不会议论楚源是个昏君。
但楚源肯这样因私废公,连乔还是有些诧异的,至少证明楚源还有几分人情。有感情的人就会有弱点,连乔相信自己迟早会抓住他的软肋。
命人好生送走皇帝,连乔就看到吴映蓉弓身掀开帘子进来,她轻车熟路的在床边坐下,模样倒不似先前那般拘束,“姐姐气色倒好,看样子生产的时候也很顺利。”
连乔笑道:“连嬷嬷也觉得奇怪呢,说我这样纤细的身子,倒能顺顺当当生下一个孩子来,真是老天庇佑。”
“老天若真庇佑,就该让姐姐生下一位皇子,而不是临时夺了姐姐的福气。”吴映蓉轻声道。
在旁人面前,连乔总得装装样子,她黯然道:“生儿生女的,都是天注定罢了,咱们哪做得了主呢?”
映蓉见她失落,只得反过来安慰她,“也是,无论男女,有孩子总归是件好事。何况我瞧着,陛下也是真心疼爱小公主的。”
“方才出去时,你见到陛下脸上是何模样?”连乔沉吟道。
映蓉逗弄着女婴胖胖的小手,“好得很呢,我都难得见到陛下脸上这样笑眯眯的。”
“果真?”连乔有些不信。皇帝的儿子梦碎了,就算不号啕痛哭,至少也该耷拉着嘴角吧?
“我为何要骗姐姐,陛下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公主。”映蓉含笑抬头,“大约也是爱屋及乌吧,毕竟姐姐正当盛宠。”
连乔无话可说了,她可不会傻到以为这孩子真沾了她的光。要说沾光,也是她沾楚珮的光才对——比起虚无缥缈的夫妻恩义,这孩子才与楚源真正血脉相连,皇帝不疼她是假的。
就算日后楚源对她腻味了,凭借这个孩子,她也能得楚源几分眷顾——当然,前提是那时候她还活着。
这一日又陆续有各宫的嫔妃过来探望,除皇贵妃外,孙淑妃也来了,就算她再不喜欢连乔,也得做做面子工程。至于其他的嫔妃,有几个倒是真心过来道喜,顺便看看小公主的玉貌仙姿:宫里寂寞久了,她们也是头一遭看到孩子出世呢。
连乔只能很遗憾的将小公主抱出来瞧,不得不说,真的很丑呢。虽然嬷嬷说小孩子都是这样,但连乔对这话总是半信半疑的。她可不希望生下一个不漂亮的女儿:都说外表美不及心灵美,可是在这世上,长得好看还是很有用处的。就拿谈恋爱来讲,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还是看脸么,倘若一张脸让人不忍直视,那再美的灵魂别人也无心关注了。
好不容易应酬完来访的一拨拨客人,连乔光坐在床上不动都出了一身汗,她挣扎着想下床洗个澡,紫玉忙拦住她:“娘娘,月子里可洗不得澡呢,万一落下一身的病,那奴婢们的罪过就大了。”又叮嘱绿珠:“将门窗关紧些,别让娘娘吹风。”
关于坐不坐月子,一向是个千古谜题,为什么外国那些洋妞就不用坐月子呢?她们之中的不少人还放心大胆的喝冰水吃冷饮,莫非真是体质差异?
连乔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在古中国,这项传统一向维持得很好,大约老人们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她就曾听闻过,有人月子里见了风,每逢阴天两条腿就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甚至还有漏尿的。
连乔可不想成为一个干瘪漏尿的老妇人,宁可相信这项迷信。何况在约束严苛的宫廷之中,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她只得无奈说道:“至少打盆水给本宫擦擦身子。”
闻着这一身的血腥味,连乔自己都快吐了,难为她们还怎么受得住。
在紫玉给她翻了个身擦拭背部的时候,连乔显出一脸惆怅:为什么她会选择在夏天生孩子?正赶上这样的暑热,往后还有一个多月该怎么熬啊!风也吹不得,冰块也不能用,活活把自己闷死算了。
再有下回,她一定得选在冬天生,至少日子好过一点——不,最好还是没有下回。皇帝要断子绝孙就断去吧,凭什么要她背负这份责任。
紫玉用温热的毛巾布将她身上的汗渍血渍一点点拭去,叹口气说道:“福宁宫的赏赐适才已着人送来了,就是不见人影,看样子太后娘娘是不打算亲自过来了。”
“不来就不来罢,谁稀罕她来。”连乔趴在枕上镇定说道。
紫玉听了这近乎赌气的口吻,忍不住苦笑。虽说太后的地位不及皇帝重要,可失却皇祖母的欢心,对小公主而言总是一分损失。
她哪知连乔是真的不介意,孙太后毕竟是隔了辈的,小公主过得如何,还是得看父母双亲如何教导,再说了,那位老人家迟早要入土的,讨得她的欢心又有何用呢?只是连乔却也想不通,孙太后自己也是女人,怎么反倒比男人还重男轻女?想不出其他解释,大概真是“恨乌及乌”吧。
乳母及侍女守卫一早就备好了的,光小公主那屋就有至少十来个人随时伺候,连乔看着都有些艳羡,果然生在皇家就是好命。
她倒不至于吃自家女儿的醋,何况看着楚珮那张皱巴巴的脸皮渐渐伸展开来,露出如剥壳鸡蛋一般的嫩白肌肤,连乔心里也由衷的有种自豪感:谢天谢地,这孩子以后会是个大美人。
其实可想而知,连乔这副皮相就够出色的了,楚源也是可以靠脸吃饭的那一型,生出来的孩子相貌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楚源爱极了这女儿,每日定要亲自来看三五回,几乎可说爱不释手。连乔坐在床上含笑看着,颇有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气氛。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虚假的繁荣。
洗三那日她继母宋夫人进宫来探视,照例的说了一番恭喜话,接着便叹道:“可惜姑奶奶这一胎不是个皇子,不然还得更上一层楼,女儿虽好,却是不尴不尬的,终究派不上大用场。”
紫玉听着这话颇不入耳,轻轻的反驳她:“夫人想得太简单了,无论儿女,都是陛下和娘娘的心头肉,还要什么用场?这孩子又不是为娘家生的。”?

第43章 满月宴
宋夫人早就恼了这丫头,仗着主子撑腰就敢大呼小叫的,也不看看谁才是长辈——连乔如今虽成了娘娘,可到底有个孝字压在头顶呢,继母也该有继母的权威。
何况连乔才生了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想必没心思同她针锋相对。宋夫人便索性颦眉道:“娘娘待下人也太宽纵了,咱们母女说话,要她插什么嘴?”
连乔面上不惊不怒,反微微笑道:“上行下效么,自然也是有的。”
她本意暗指宋夫人教女无方,才养出连音这样的蠢毒之人;可惜宋夫人脑子转不过弯,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当连乔不学无术,连词语也会用错。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夫人懒得为一个婢女伤了体面,直奔来意道:“音丫头呢,怎么不见她过来看你?”
其实宋夫人早在家中就隐隐听得消息,知道自家的爱女仿佛被皇帝禁足,但因事涉宫中秘闻,也不好打听,如今她来看望外孙女还是其次,要紧的还是探听连音的下落——要不然光为了一个连乔,她才懒得几次三番进宫呢!
连乔听出她声音里的焦急,似笑非笑:“母亲想听真话么?”
她那笑容着实古怪,宋夫人不禁有些惶惶然,试探着问道:“音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连乔接过紫玉递来的生化汤,将那乌黑的汤药慢慢喝了半盏,这才悠悠说道:“不瞒母亲,连音已被陛下禁足,眼下困于含春殿,半步也不得出。”
宋夫人知道自家女儿的莽撞性子,一时也懒得细究原因,只当她得罪了哪位贵人,遂说道:“你是音儿的亲姐姐,凡事该多提点她些,如今你正得圣宠,又诞育了公主,怎么也不为你妹妹说句话?”
连乔将汤碗重重往桌上一顿,秀丽的眉目登时冷了下来,“母亲把我想得太好性了,还得为害我的人求情,我可没这样的肚量!”
宋夫人不觉怔住,“音儿害你?这怎么可能。”
紫玉方才听了这位夫人一番理直气壮的话,心中早已不忿到极点,便站出来说道:“夫人再不信也好,可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连美人大雪天邀咱们娘娘出去赏雪,还特意在路途凿了一个寒潭,不是有意谋害是什么?若非咱们娘娘机警,只怕已经着了道了,连公主都不一定能平安出生呢!”
宋夫人听得她言之凿凿,心下已经虚了三分,只得另转换了一副口吻道:“音儿年轻不懂事,被人利用也是寻常,何必跟小孩子动真格呢?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一家子姐妹何必生出嫌隙,万一让外人得了利就不好了。乔儿你大人有大量,抽空还是向陛下求个情,将音丫头放出来罢。”
宋夫人满以为这话入情入理,对方一定会心悦诚服,谁知连乔却只是冷笑不迭:“母亲以为二妹妹还是小孩么?我竟不知哪个孩子嫉妒狠辣都占全了。纵然因了旁人挑拨,那也是二妹妹心术不正在先,很该惩戒一番。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母亲以为呢?”
宋夫人正要说话,连乔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且我此般作为正是为了二妹妹好,她年少糊涂,很该趁此磨练起心性,省得日后再犯。若因为母亲一念之仁,由得她在外败坏我连家的声名,那才是得不偿失。”
没想到这前娘生的女儿吃多了补药,嘴皮子越发伶俐起来了。宋夫人羞恼交加,忿然起身:“你不愿帮忙就算了,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消遣我?总归老娘养你一场,你不念旧恩,反倒磋磨起自家人来了!也罢,你不说,我自找皇上说去,总好过音丫头白白吃苦。”
她作势欲走,连乔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由着她到御前去闹。
宋夫人心中气馁,无奈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谁知还未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眼前,冷冰冰的道:“连夫人有何事找朕讨说法?”
连乔暗道,皇帝几时还学会偷听了?不晓得在外站了多久。
宋氏压根不敢直视皇帝面容,两条腿软得站也站不稳,一腔孤勇更是化作无形,她只能讪讪道:“臣妇,臣妇……”
楚源轻哼一声,“夫人若无事,就请先回吧。连婕妤尚在休养,改日再来探望亦可。”
这已是极大的保留了宋氏的颜面,还是看在连乔的份上。
宋氏哪里还敢为自己那不中用的女儿求情,急忙施了一礼,领着连府带来的下人匆匆告辞。
楚源坐到床边就叹道:“你母亲倒是偏心得紧。”
打量连乔也许为此而难过。
然而连乔脸上仍是一派平和,她静静说道:“人皆为己而已,我并非夫人亲生,夫人疼我自然不及亲女。”
楚源轻轻拉起她的手,“你还有朕呢,朕疼你就是。”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听起来不知怎的有点怪腔怪调,连乔扑哧一笑。
楚源脸上舒展开来,“你可算笑了。”
连乔不禁莞尔。不得不说,皇帝偶尔也很懂得体贴人,只是这种体贴不常有罢了——皇帝哪需要费神讨好别人呢?从来都是别人讨好他居多。从这一方面讲,连乔还有几分光荣:一种滑稽的自我安慰罢了。
好不容易坐满一个月的月子,连乔觉得浑身的汗垢都能堆成山了,赶紧让紫玉打了一桶热水来,在净室里恨不得连皮带骨一起搓掉。这大热的天,不能舒舒服服泡个澡真是折磨,好在以后就解放了。
连乔在净室中蒸腾得面色白里透粉,这才披上一件薄纱寝衣惬意的出来。因明日是小公主的满月酒,紫玉正在同绿珠等人清点各宫送来的贺礼,此外,还有各王府宗室的也需记档归位。
连家当然也送了贺仪来,紫玉皱眉道:“怎么大房送来的贺礼是二房的双倍之多,两家不是商议好的吗?”
“理他呢,心意尽到就是了。”连乔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她估摸着应该是宋夫人在其中做了手脚——这种人情往来向来是由主母操持的,宋夫人大约有意添减了些分量,为了她不肯搭救连音的事,聊以泄愤。
泄愤就泄愤吧,反正连乔也不差她那点银子。自从楚珮出世,这一个月来,皇帝的赏赐就没断过,连乔自己的小金库都满得没处使,怎会稀罕宋氏那点抠门贺礼。
说起皇帝,连乔精神倒是一振,随口问顺安道:“陛下今晚歇在哪位娘娘宫里?”
自打留顺安在身边服侍,这小太监就成了连乔的耳报神,他也机敏能干,十分看重连乔派给他的差事。
顺安回话道:“陛下今晚并未召哪位主子侍寝,反而去了福宁宫。”
福宁宫?楚源找孙太后做什么?因为孙太后对公主的刻意冷落,连乔也在楚源耳边小小的吹了些枕边风,聊作报复。楚源心疼女儿,一向最讲孝心的他,这一个月只去看过孙太后一回,将孝顺的名声弃之不顾。
结果现在反而又去了。
要不是皇帝熟读儒家经典,看重礼法伦常,连乔恐怕会以为这对养母子有何牵扯——其实是她自己脑洞过大,孙太后保养得再好,也已经是四十许人了,老得可以做奶奶的年纪。事实上她已经是个奶奶。
而皇帝,他毕竟是重色的。
但是一贯早睡的孙太后傍晚还将皇帝叫去,想必一定有要事商量。连乔摸索不出头绪,索性扔开不管了,横竖不关她的事。
满月宴的热闹比起除夕不遑多让,甚至还要喜庆一些,因为多了一位公主。众人原指盼着连乔一举得男,如今虽未如愿,但皇帝膝下寂寞许久,所以还是算得一件喜事。
连乔早就预料到会有需抛头露面的场合,月子里也没敢大吃大嚼,为的就是及早恢复身段。眼下她穿着一身玉涡色的轻容纱袍,越显得肌肤莹白,眉目清澈,比没生孩子的时候还多了几分天然韵味,看得那些命妇们羡慕不已,想着这位连婕妤或许有什么上等的保养方子,过后必得讨教一番。
连乔先向高座上的皇帝射出温情脉脉的一瞥,见皇帝眼中流露出赞许,这才放心大胆的寻着自己的座位坐下——女人打扮得出色,男人面子上也增光,看得出皇帝对她的状态还算满意。
多亏女儿的体面,连乔的座序往前稍稍挪了一点,甚至越过资历远高于她的尹婕妤,仅次于九嫔之下。
尹婕妤虽然有些妒忌,对她还是巴结讨好居多。连乔耳里听着她絮絮念叨,不知所云的答应几句,又忙找着身后抱着小公主的乳母,交代她好生照看,别让小公主在宴会上吵闹出丑。
一切安顿好后,连乔才悠闲地回到座位上,打量起在座的宾客。有几位命妇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就来看望过,连乔勉强认得,但是再多的,她就辨识不清了。
更令她奇怪的是宴会上居然会有除楚珮以外的小孩子——连乔认出,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庄亲王夫妇,至于夹在他们之中那个还不及桌案高的小毛头,连乔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她只好找尹婕妤搭讪,“姐姐可知庄王妃身畔那孩子是谁?我好似从未见过。”
尹婕妤乐得卖弄自己的博学,因说道:“那位是庄亲王府的世子,庄王妃悍妒,又不许夫君纳妾,三十来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连乔看着那孩子在座上扭来扭去跟什么似的,就没一刻坐定的时候,心里难免不大舒服,因笑道:“世子看着像是个活泼的,庄王妃倒放心将他带来。”
万一这熊孩子在宴会上闯出什么祸来,庄亲王府不是自讨苦吃么?何况今日本该为小公主的满月宴,这孩子的存在也是喧宾夺主。
尹婕妤朝她挤眉弄眼,“哪是庄王妃自己要带他来,是太后娘娘特意指派的,庄王妃才不得不听呢,不然谁愿意拖家带口的,好不麻烦!”
连乔不觉望向座上的孙太后,孙太后还是一贯的慈眉善目模样,只是在她那冰冷的眼睛底处,叫人完全猜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

第44章 抚养
连乔本以为孙太后在酝酿一件大新闻,谁知耐性等了半日,孙太后还是安然坐着一动不动,倒叫连乔怀疑自己是否小题大做了。
因是小公主的满月宴,连乔这位生母自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连皇贵妃和淑妃都被她压得黯然无光。穆氏一向心态平和,纵有什么情绪也不会浮于面上,可是孙淑妃就不同了,看她的时候恨不得一口咬下她的肉来。
可是自从连乔生产那日,孙淑妃被皇帝训斥之后,她也自觉无颜面圣,这些日子都缩在宫中不出。要不是今儿乃大喜,又奉了孙太后的指令,她大约还不肯见人。
连乔才懒得理会孙淑妃的矫情劲儿,满面春风的应酬殿中的贵宾,只在眼角眉梢流露一点矜持的得意,这就是她所能表现出的最大程度的欢喜了——过犹不及,就算要表现肤浅张狂,做过头也是会惹人厌的。
旁人都还好说,独有那风流俊俏的明郡王执意要向她劝酒,仿佛酒是他的命根子一般。
连乔已经出了月子,推却不过,只好将那杯酒饮下,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虽然解除了禁酒令,但她的酒量一向都不算好,多日不曾沾杯,咽喉里不禁火辣辣的。
明郡王还要劝她再饮,楚源淡淡发话:“连婕妤身子未愈,太医嘱咐最好涓滴不沾,王弟就别强人所难了。”
明郡王只好意兴阑珊地罢手。
连乔向皇帝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掺杂了一丝楚楚可怜之意:皇帝若真心替她解围,早在明郡王劝第一杯时就该将其拦住,非得让她呛着喉咙,这不是存心作弄是什么?
楚源轻轻勾起嘴角,大概他真是这么想的。
连乔真是服了皇帝的童心。青春电影里的大男孩往往会捉弄自己心仪的对象,以此表现自己的爱意,可是在连乔看来这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一个女孩子除非有受虐倾向,否则绝不会喜欢这种蠢人。可见皇帝是不懂爱的。
当然明郡王的行径更加不可饶恕。这种人自以为风流,内里却是一团草包,还故意卖弄些张致,真是叫人恶心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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