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婕妤跺脚,对她的胆小很是不屑,“瞧你,怕什么!咱们又不是到太后跟前晃眼子,只需悄悄瞧上一眼就是了,你不想知道哪几位入选?”
连乔诚实的摇头,“不想。”
这却是实话,谁中选都与她不相干,更犯不着嫉妒生恨——真当入宫是什么好差事呐!
尹婕妤还要再劝,杨盼儿笑盈盈的从旁边路过,“尹妹妹就别强人所难了,连婕妤怎及得上你胆气豪壮,去了万一吓着,反而给你添乱!”
她实在瞧不上连乔这副弱质纤纤的样子,哪有半点武将出身的风范,亏得外边都传说黄良人是因连乔陷害而获罪,如今杨盼儿上上下下的打量连乔几眼,怎么也不相信连乔有这般手段!
她哪知连乔正是故意这般表现的,黄淑慧倒台,连乔的名声也受了些影响,少不了被人猜疑(虽说就是事实),就算不能完全打消旁人的疑心,但能挽回一点是一点,连乔可不想与满宫里的人交恶。
至于杨盼儿,她之所以这样心浮气躁,却是另有打听的渠道,知道今次参选的贵女之中,有一实力强劲的敌手,怎叫她不心急如焚。至于帮连乔说话,不过是顺带而已。
连乔看着尹婕妤被杨盼儿拉拢去,两人密密的商量些什么,自己且寻了个由头退下。
选秀那日连乔果真没去偷瞄,不过耳里听得的传闻已经不在少数。映蓉穿了一身淡紫宫装,闲庭信步过来找她叙话,“姐姐听闻了么?今次入选的贵女中,皎皎者不在少数,其中更有一姿容非凡者,比之姐姐也不遑多让。”
映蓉对她一向是知无不言的,连乔心里虽有些微微的刺,好歹保持住脸上的笑意,“果真么?可我记得太后的意思,是要择德行出众者?”
映蓉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旋即道:“太后是太后,真正做主的可是陛下呢。”
她说话向来一针见血,连乔听了唯有哑然。果然好色是男人的天性,这一点就连太后也奈何不得——话说德行非得朝夕相处才能得知,可外表却是一眼可见的,还是皇帝的法子更直观些。
映蓉卖个关子笑道:“姐姐可知那位艳惊四座的女子是何人?”
连乔勉强压制住心底那一点同类相斥的嫉妒,还是好奇问道:“是谁啊?”
“是顾大学士的爱女,小字笙箫即是。这位顾姑娘不仅色如春花,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精,在京中颇有才女之名。听闻为人亦是清高的很,这回要不是太后娘娘硬要见一见顾家的掌珠,顾大学士还不见得肯献宝呢!”映蓉说道。
连乔听了倒不十分震动,世间清高之人不在少数,有些或许是真清高,有些却不过是自命清高而已,不知这位顾姑娘属于哪一种。当然不论如何,至少她的美貌和才学是实打实的,骗不了人。
映蓉道:“陛下与太后见了十分喜欢,已经立为美人,择日便要入宫了。”
“顾氏这般出色,为何只封了美人呢?”连乔咦道。她当年虽则也是以美人的位分进宫,但那是特殊情况,可顾笙箫的父亲不过是名文官,对皇权毫无威胁,论理皇帝与孙太后不该打压她才是。
“姐姐别瞧这美人位卑,可在今次入选的宫妃之中,已经算得顶高的了。”映蓉说道,“在顾氏之下,还有两位才人,余者全是良人、选侍之数,姐姐瞧瞧,这位顾美人还不得重视么?”
连乔忖度着,看来顾氏的美色让孙淑妃一干人也起了戒心,所以拼了命也要压制其位分。不然顾笙箫以高位进宫,又步步坐大,孙柔青等人岂能甘心哪。在这一点上,满宫人的意见或许都是一致的。
映蓉说了一会子话便自行离去,临走时又说起一件笑谈:“贤妃娘娘和尹婕妤两个悄悄躲在树丛里窥探,那位顾美人出场时,不知是哪个惊的‘啊’了一声,如今两人都被罚了月俸,还要闭门思过呢!”
连乔庆幸自己没听尹婕妤的提议,掺和这档热闹,不然受罚就该是她了——也许皇帝看在公主的份上不忍责罚,但这不是叫皇帝更加为难?连乔还犯不着做这种蠢事。
当然顾氏的美貌由此亦可见一斑,那杨盼儿已经是个风流袅娜的人物,见了她尚且失声,可知顾笙箫的容色凌驾于她之上多矣。
新宫殿陆陆续续布置起来,鲜花们也陆陆续续就要进宫了。依着皇帝的旨意,穆氏命人将才空出的昭阳殿收拾起来,准备迎这位顾美人进去居住,落在众人眼里不免又是一番景象:这顾氏果真得皇帝抬举,说不定皇帝有意命她做昭仪呢!
连乔不禁为这位绝代佳人担起心来,有时候锋芒太盛不是什么好事,顾氏还未进宫,众人已经如临大敌,等她真正住进昭阳殿,旁人还不知会使出何种手段。
宫嫔们入宫那日,连乔借口拾菊花酿酒,悄悄带着紫玉绿珠二人来到御花园中。她知道此地有一道偏门,但凡里外同行都必须经过此处——由此可见杨盼儿和尹婕妤多么蠢钝,早看晚看不都一样,何必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呢?
连乔自己都不肯承认,她有意与那引起轰动的顾笙箫别一别苗头,是以特意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
尽管不是为了争宠,连乔潜意识里也想瞧一瞧那位顾美人是何绝色。
陆续有眼生的女子领着侍婢进门,紫玉绿珠二人互相猜测着,究竟谁才是那风华绝代的尤物。两人甚至连赌注都定好了。
接连看了几个,连乔都觉得不过尔尔,紫玉绿珠亦然。好不容易眼前闪过一个清秀些的,绿珠忙道:“她是不是顾美人?”
紫玉摇头,“这样的容貌可不足以令贤妃娘娘自惭形秽。”
她观其行止,胸有成竹的道:“这位大概是胡才人,她父亲是礼部侍郎,家世既好,准备的东西也相应周全些。”
连乔不露声色的瞟了一眼,觉得胡善融外表虽不出众,但举止言谈间颇有一种端庄气度,大概是太后取中的。
胡善融之后又是一女,此女身量娇小,面庞比之胡氏却出色多了。俏生生的一张白脸,双眼如杏般鲜活灵动,笑起来还有甜甜两个酒窝,仿佛望一眼便足以勾掉魂去。
绿珠又问道:“她是不是顾美人?”
紫玉仍旧摇头,“顾美人可不会这样小家子气,想必是那个驿丞的女儿宋氏。”
连乔想自己和紫玉在审美观上居然出奇的一致,这宋思懿美则美矣,可举止风流,顾盼带笑,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女儿可不会这样佻达。当然这宋氏看着也非善类,以后宫里有的热闹了。
等到真正的顾美人出场时,绿珠已经不必再问了,只消顾笙箫轻轻往那儿一站,旁人便无端的知道是她。冰雪铸成的一张面庞,翠袖青衫,即便不言不语,也能给人以相当的震慑,杜甫那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形容她倒是恰如其分。
直到顾笙箫离去,绿珠尚且张大了嘴作声不得,紫玉伸掌在她跟前晃了两晃,“发什么呆呀?”
绿珠仍是怔怔的,喃喃道:“真美,真美……”
紫玉恼道:“瞧你这眼皮子浅的,娘娘还站在这儿呢!”
绿珠醒悟过来,忙道:“这顾美人生得是美,可若细究起来,比起娘娘还是有所不如的,只不过……”
她小心的望了连乔一眼。
连乔已然明白她的意思。论起五官的精致,顾笙箫比起她或许有所不如,难得的是顾笙箫有那一种出尘的气度,这种气度,非读万卷书是难以修炼出来的,可见这位顾美人实实在在做到了内外兼修,难怪太后与皇帝一样喜欢。
和她比起来,连乔都成了俗物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她本就是个俗人嘛!连乔自我宽慰的想着,其实已预见到皇宫中这一池平静的春水即将被搅乱了。?
第54章 新人
新人入宫,大局甫定。众人皆以为顾氏才色出众,最先拔得头筹的便该是这位顾美人,连乔亦如此想。
谁知晚上崔眉过来通传,说皇上要往怡元殿来。
崔眉看向连乔的时候便多了几分莫测高深之意,即便皇帝是念旧情之人,可这旧情不对着旁人,独对着连乔,这便是她的本事——何况同淑妃等人比起来,连乔远称不上旧人哩。
连乔虽有些出于意外,仍是镇定自若的接驾。以往她多着素白寝衣,不过念及如今来了一个顾笙箫,这清高出尘便成了东施效颦。因此连乔另辟蹊径,换上一身天水碧衣裳,上头绣着折枝西番莲纹样,越显得眼角含春、娇媚多情。
楚源玄衣拂拂,从宽大的衣袖里伸手将她拉起,端详着她道:“卿之容色无人可比。”
连乔想皇帝还蛮会唬人的,遂携了他的手,身姿扭摆的向内殿而去,一壁笑道:“陛下这句话从前也许是真的,可如今一定是假话。”
她意有所指,楚源一定听得出来,却但笑不语。
两人惯例先去偏殿看望小公主,楚源见女儿睡得甚香,且姿态胖胖憨憨的极惹人怜爱,因笑道:“还是你照顾慧慧最好,朕先前每次去昭阳殿,慧慧都呆呆愣愣的,见了朕也不笑。”
他倒有脸提这茬哩,连乔毫不客气的道:“旁人再好,总不及生母当心。”
楚源听出她话里的不甘,拉紧她的手,凝声道:“阿乔,你还在怨朕么?”
“怎敢?陛下肯赐咱们母女团聚,臣妾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连乔反唇相讥。
但是在讥刺的当儿,她如怨似幕的抬眸看了楚源一眼,那一种欲说还休的意味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女人总是这样心软,即便口里骂着一个男人,也还是恨也恨不出来。倒不如说依旧爱着他。
楚源觉得心里热辣辣的,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阿乔,朕先前罔顾你的心意,未与你商议便将慧慧送去昭阳殿,你须原谅朕一时糊涂。”
连乔沉默不语,半晌才幽幽叹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呢?臣妾在意的只是以后。”
纵使意难平,她仍是想好好与他度过余生的。
楚源一阵感动,紧紧将她搂在怀中,“阿乔……”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儿,连乔才推开他,羞容满面的道:“陛下,该洗漱了。”
楚源正在兴头上,言语也变得不羁起来,他拉着连乔的手含笑道:“不如咱们一起洗。”
连乔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脸上早飘起两朵红云,“臣妾宫中可没有那样大的浴桶!”
楚源在她耳畔悄悄道:“后殿不是还有一方泉池么?”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在桶里洗鸳鸯浴还有点私密可言,若跑到那个大池子里,可不赤条精光什么都瞧见了!
连乔即使老的下脸,也没心思助长皇帝调戏她的雅兴,便推着他道:“陛下自去罢!那泉池的水不够热,如今八月里又没升上地龙,臣妾可不想受了凉还得服侍陛下。”
“朕来服侍你好不好?”楚源乐呵呵的说道,一面便伸手过来,将要挨到她身上,动作似威胁又不似威胁。
连乔吓得连忙唤人。
楚源调戏够了,这才好整以暇地自去洗漱。连乔则松开紧着衣领的手,任凭春光半遮半显,懒懒的坐在镜台前梳妆。
装清纯是一项无聊的活计,可是男人们都很吃这套呢。严格算起来,她和皇帝都算是老夫老妾了,彼此身上有几颗痣都该晓得,唯有这种做派始终能维持一点新鲜感。
即便在行鱼水之欢的时候也是一样。
皇帝揽着她白腻的脖颈,声音喑哑里透着腐败的意味,“阿乔……你总是愿意配合朕的……”
这是自然,连乔毕竟是一个现代社会熏陶下长大的女子,相较于皇贵妃等人来说相当放得开。或许男人理想中的尤物便该是这样,在床上的时候恣意狂荡,等一下床穿了衣裳,又变得清纯可人起来。
她和皇帝这对炮-友情倒比一般的夫妻之情更加紧密结实哩。
荒唐既过,楚源点着她淌着汗滴的白净脸孔,笑道:“你也真是福大命大,从那样高的台阶上摔下来,脸上居然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连乔有意识的松开乌发,遮住耳畔的那个小小伤口,脸上笼罩上一层阴云,“陛下倒觉得是福,可臣妾本不必跌这一跤的。”
楚源自悔失言,反引起她的不快,遂胡乱扯了个由头遮掩过去。
连乔调整好心情,便问起这一拨新进的宫嫔来,“如今各位妹妹已经入宫,陛下怎么不多去看看她们,反而惦记起臣妾这个老人来了?”
她神情娇憨,比起未经人事的处子自是风情无限。楚源刮着她的鼻子道:“你若说老,朕可不成了糟老头子了?何况朕若去看她们,你倒不吃醋?”
连乔偎在他臂弯中,“吃醋也没奈何呀,总归是皇嗣为大,光靠臣妾一个肯定是不成的。”
“这些话,是太后训导你的么?”楚源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叹道,“难为你肯听进去,可是你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她怎么想有何关系?比起正正当当的秀女大选,先前她怀楚珮的时候,连家迫不及待的将连音送进来才更叫人恶心。当然皇帝二话不提的接受,同样叫人鄙夷到极点。
那时她尚且可以忍下,如今修炼到一定程度,自然更不消提了。
连乔想了想便说道:“无论陛下身边有多少妃妾侍奉,无论陛下今后要与多少女子生男育女,只要陛下心中尚有臣妾的一席之地,臣妾便觉得于愿足矣。”
这番话真是冠冕堂皇而又婉转动人。
楚源将她小心揽入怀中,“朕自然是不会忘了你的,再说,即便是新来的那几位,也没一个及得上你。”
连乔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躺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睁眼道:“有位顾美人。”
“你也知道她?”楚源笑了,“顾氏出身不错,容貌世所罕有,难得的是她殿前居然对答如流,比起男子亦不遑多让,顾家教养出这么一位才女,真不知费了多少力气。”
连乔酸溜溜的道:“顾美人既这样好,陛下为何还不去看她呢?”
“如今顾氏尚未蒙皇贵妃教导,总得她们熟惯宫中的规矩再说。”楚源前一句还是正正经经的,后一句便变得不正经起来,抱她坐于膝上道:“你这个醋坛子,朕就知你会吃醋,先前还在朕面前装假呢!”
连乔心安理得的欣赏他的自作聪明。
楚源爱抚了她一会儿,又说道:“实不相瞒,朕昨日亦往昭阳殿见过顾氏,只觉她言谈间颇有书卷气,奈何她态度冷淡、词旨冰凉,初看虽然不错,久而久之,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
男人的口味还真是清奇,个个都巴不得高攀女神,可是等女神到手了,就希望她走下神坛、化身荡-妇。
连乔摇着耳坠子道:“连顾美人陛下尚有若干说辞,臣妾不如顾美人远矣,可知陛下更有许多不满处。”
楚源搂着她的肩膀笑道:“你是你,顾氏是顾氏,何必妄自菲薄?你瞧着顾氏样样皆好,朕却觉得她远不如你。”
他咬着连乔的耳垂道:“至少床笫之间,尚无人有你这般温存体贴。”
连乔恨不得将他推下床去,明明皇帝白日里文质彬彬,看去倒像个正人君子,怎么一到晚间张口闭口都是食色性也?莫非因为她不够端庄,才勾引得皇帝暴露本相?
这么想着,连乔倒觉得自己不得不学着端庄一点了,可是照楚源方才的说辞,他还很看不上这样的人呢!
宫中的规矩当然不容易学,可是宫规从来只是用来束缚妃嫔及下人,对于皇帝自身是无效的。他犯不着为了这教条严苛的宫规,就让一心指望飞黄腾达的女眷们等上十天或是半个多月——就算皇帝等得,那些张牙舞爪的食肉花也等不得。
长得美毕竟是有特权的,最先承宠的到底是那位顾美人。
妃嫔侍寝后隔日照例要向皇贵妃请安,连乔姗姗来到时,顾笙箫已经坐立许久。
穆氏笑道:“这位是顾美人,连婕妤你大约尚未见过。”
连乔笑吟吟的扶着紫玉的手坐下,“的确是初见,可是听也听过了不少,顾妹妹的确名下无虚。”
其实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可是真正的美人无论见多少次都不嫌烦。这个顾笙箫就像一副永不褪色的山水画,无论见多少次,都会被她的美所震撼。
顾笙箫嘴角轻抿,笑不露齿,“嫔妾亦仰慕娘娘久矣,听闻娘娘国色芳华,仪容出众,如今一见,果然莫敢逼视。”
声音如玉石泠泠,十分好听。
连乔心道,果然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闺秀,虽然书读得多,倒一点也不显得迂腐——虽然同样住在昭阳殿,先前那个黄淑慧就是个书呆子,三言两语被人煽动了心。
顾笙箫大概是干不出这样蠢事的,根本她也瞧不上这样的蠢事。
孙柔青倚在高座上笑道:“二位就别互相抬举了,先前咱们都说,论起容貌身段,连婕妤都该是咱们宫里的第一美人,如今顾妹妹一来,这第一美人的虚衔想必得让位了。”
连乔脸上不由一僵,她虽不在乎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号,可孙淑妃这话分明直指她被后辈压了过去,这叫她怎么好受?
再一瞧,顾笙箫脸上亦有些窘,大约觉得难于应对,连乔便爽脆的道:“淑妃姐姐何必自谦呢?论相貌体态,向来是淑妃姐姐说二,无人敢称一的。淑妃姐姐如今倒戏弄起我来了。”
孙柔青哼了一声,不予置评。但她的虚荣心显然得到了满足,不再追着人咬。
那边顾笙箫也讷讷的坐下,连乔望着她微微叹息一声,这顾美人美则美矣,于应变上的确欠缺了些。连乔虽然也算不上十分聪明,难得的是敢做敢说,她觉得这就和上课回答问题是一个道理,无论对错,总比呆愣愣杵在那里强。
这位顾美人显然木过头了,更适合作为观赏画留在家中,而不适合在后宫生存。
穆氏对顾笙箫提点了一番侍奉君上的事宜,又看着那两位新来的才人道:“你们也是一样,虽则尚未轮到你们侍寝,但为妃之道大抵如此,切不可逾越本分,惹得陛下不喜,也是连累你们全族。”
那两人忙起身,“有劳皇贵妃训示。”
那个驿丞的女儿宋思懿更机敏一些,竟对着穆氏笑道:“嫔妾在家中时,就听闻皇贵妃娘娘聪慧仁德之名,如今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尹婕妤忍不住道:“你父亲不过是个小小驿丞,何来听得皇贵妃大名?”
这样赤-裸裸的袒露其身世,宋思懿也未被其吓倒,反而甜甜的说:“婕妤娘娘有所不知,正因嫔妾之父身为驿丞,每每来往行人,辄留其停步。正是从这些人口中,嫔妾听得皇贵妃许多善举,如今见了面亦觉得亲切。”
尹婕妤无言以对,奉承话是人人都爱听的。即便宋思懿此话夸张造作,尹婕妤也不能驳斥她——谁叫她奉承的是皇贵妃呢?
穆氏的眼中亦出现一点笑模样,嗔道:“瞧妹妹这张小嘴甜的,本宫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宋思懿自然力辩方才那番话乃是出自真心实意,无可怀疑。
连乔倒没被此女的厚脸皮惊到,只觉得宋思懿颇有几分小聪明,不在于多会奉承,光瞧她才入宫就将各人的位分名号记得牢牢,便知她是个有心眼的。
尽管也只是些小心眼。
连乔冷眼瞧着,觉得这一拨进宫的不过尔尔。顾笙箫才色俱佳却无用武之地;宋思懿虽然是只小狐狸,也翻不起大浪来;至于胡善融,根本她就没啥存在感,而从她那张老实平淡脸孔可知,她亦是没啥心眼的。
看样子孙淑妃等人是多虑了,连乔原本担心新人入宫搅得宫中鸡犬不宁,如今反倒为这些人担忧起来。须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我不害人,也保不齐人不害我,就不知罪恶的魔爪会最先落到哪一个头上。?
第55章 发热
无论哪一方得胜,连乔都决定置身事外,她既没打算伙同前辈来欺压后辈,也不打算协助后辈推翻前人的政权,根本她就是这宫中一个不相干的人,只想有滋有味的过自家的小日子,旁人该怎么斗就怎么斗去吧!
从长乐宫出来,连乔不期然的在拐角遇见了顾笙箫。顾笙箫显然是有意在此地等候她的,见到她便福了福身子,“适才多谢连姐姐解围,嫔妾无以为报。”
连乔淡淡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她无意与顾笙箫多言,转身便要走——顾笙箫为人当然是没什么可指摘的,可是一山不容二虎,两位佳人站在一处,总是易引起口舌上的批-斗。连乔可不想因为这一张脸多生风波。
顾笙箫急得忙叫住她,“婕妤娘娘且等一等。”
连乔不得不停下脚步。
顾笙箫踌躇了一会儿,字斟句酌的说道:“嫔妾来宫中前,家父就曾言说,连顾两家乃世交,若嫔妾入宫能得姐姐几许恤助,家父愿……”
连乔瞧着她吞吞吐吐的情状便猜出了几分,原来顾笙箫希望从她这里得到庇护,作为回报,顾大学士也将给予连家某些支持。
这算不算某种程度的党羽勾结?
连乔笑道:“妹妹太抬举我了,我自己尚且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婕妤,侥幸养育公主,亦是胆战心惊步步维艰,何来恤助妹妹?妹妹容貌过人,才亦有之,假以时日,定能居我之上,无须借我之力,徒费周折。”
说完这些,她就急急的迈步,一边走一边觉得心惊:顾家人的胆子也真是大,或者说无知无畏,没想到皇帝已经在猜疑连氏,居然还敢在皇帝眼皮子下结为联盟!纵然连乔乐于助人,她也不敢去捋虎须呀!
何况吃亏不讨好的事她也是不愿干的,亲姐妹尚且不能保证同心同德,何况只是一个世交之女。谁又能担保,待连乔扶持顾笙箫上位后,顾氏不会取其位而代之?
连乔越想越是后怕,先前那一点对于美的欣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觉得此女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可见皇帝的评价还是很准的。在某些问题上,男人看事情比女人准确得多。
她脚步飞快,映蓉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追上她,“姐姐且等等。”
连乔回头瞧瞧,见顾笙箫并未赶上来,遂抿了抿发鬓,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映蓉嗔道:“姐姐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连乔扑哧一笑,可不是见了鬼吗,还是一个容色端丽的女鬼。进了宫,人人都得在鬼门关走一遭,活人也和死人没多少差别。
映蓉留意她的神色,小心问道:“方才顾美人和姐姐有何私语,可是引得姐姐不快?”
当着外人,连乔自然不会泄露隐秘,只道:“没什么,顾美人谢我方才出言相助。”
映蓉点点头,“顾氏还算得知礼之人。”
连乔笑道:“别人是学士府出来的小姐,人情来往自然是不差的。”
映蓉不以为然,“那可不见得,就算在家中温良恭俭让,保不齐进了宫又是一副模样,姐姐你只瞧着孙淑妃张扬跋扈,可曾想到别人在家中也曾是稚气小儿女么?”
这倒真是难以想象。连乔摇了摇头,对于她所描绘的孙柔青的形象表示难以接受。
“那便是了,姐姐你瞧着顾美人温厚知礼,假以时日,保不齐她会比孙淑妃还来得可恶,那时姐姐你就该自悔识人不明了。”映蓉道。
连乔对这番言辞不置可否,但却不得不承认存在某种可能性。事实上吴映蓉看人一向都相当冷静客观,不然也不会早早鄙弃圣恩,避宠多年。
不过若说顾笙箫会变成一个心机深沉的歹毒妇人,这在连乔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事,她应该压根就来不及变坏——这样娇美的鲜花,即便遭遇什么变故,应该还来不及发黑便凋敝了。
此刻顾笙箫依旧默立在长乐宫旁,侍女惊雀愤愤道:“连婕妤不肯与咱们结交就算了,何必故意出言推诿,让您受了好一顿排揎!婢子倒不信了,即便没有连婕妤帮忙,以美人您的容貌智慧,照样能牢牢将陛下攥在手心里。”
顾笙箫呵斥道:“别胡说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别人走了也听不见。”她顿了顿,“崔公公说陛下今夜会来昭阳殿,咱们且回去好好准备着吧,正经这才是大事。”
想到皇帝,顾笙箫玉白的面颊上出现一抹羞红,耳根也热了。其实她先前并不怎么愿意选秀,家里人好说歹说才劝动她,可自那日丹墀上一望,顾笙箫便后悔自己为何没能早早入宫。那样风姿俊秀的男子,体魄结实不说,连谈吐亦是那样的文雅动人,比她平日所见的世家公子强出百倍。
这样的男子,怎叫人不打从心底希冀和热爱呢?
既顾笙箫之后,宋、胡等人也陆续承宠,然而兜兜转转之下,皇帝依然在昭阳殿处流连最多——尽管楚源认为顾笙箫不解风情,可她那张脸就胜过旁人许多了。
怡元殿顿时冷清下来,连乔并不觉得十分失意。宠爱是后宫生存的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何况比起一杆子从未得宠的嫔妃,连乔的处境已经好上许多了。至少因为慧慧,无人敢克扣她的份例,她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皇帝隔三差五也会来看看女儿,顺便与她温存一番。连乔的身心都得到饱足,也就不介意皇帝宿在何人处了。
只是她能做到心如止水,怡元殿的底下人却没这样好的定力,早一个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唯有主子圣眷不衰,他们才有长期规划职业的可能。可如今梦刚做到一半,就发现自身已停滞不前,这叫他们如何能心安?
就算连乔自己不思进取,他们也要催着这位主子上进的。
紫玉绿珠二人也是这般想。是夜连乔照旧在暖阁侍弄女儿,紫玉瞅着夜静无人,便小声说道:“如今陛下常往昭阳殿歇,咱们这儿倒少来了,娘娘可得想想办法才是呀!”
类似的对话连乔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她懒懒道:“顾氏才刚入宫,陛下自然多疼她些,何况以顾美人的容色也当得起这份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