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盛乐瞧不到玉镜府君,他瞧着潘垚,兴奋得不行,指着自己就道。
“我啊,三日前海上,执行公务的时候,歹人猖獗,大飞撞了巡逻艇,我落了水沉到海底,是恩人救的我。”
“客气了,举手之劳。”潘垚笑眯眯道。
府君说了,福自西来,事不须求,这人是自己找顾菟的福气吗?
见潘垚认下,孙盛乐眼睛又瞪大了些,好半晌,他才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大笑脸,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我就是意外。”
竟然这么容易就承认了?他瞥了瞥潘垚的腿,有些担心又有种隐秘的高兴。
她承认救自己了。
可见,她是将自己当自己人,一点都没有见外!
孙盛乐轻咳一声,瞧了眼人来人往的街道,竖了手掌在唇边,悄声道。
“我会为你保密的。”
潘垚:??
保密啥?
她有啥秘密?
哦,对了,她贴甲马符过来的,没有办手续没有买票,等于是偷渡呢。
一时间门,潘垚都有些忐忑和心虚。
都怪顾菟,不然一向遵纪守法,捡到一分钱都要交给老师的她,怎么会犯法?还是偷渡!
“那,谢谢你啊。”潘垚冲孙盛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一定一定!”孙盛乐就差拍胸膛了!
孙盛乐二十出头,理着板寸头,就像电视里演的香江a sir那样穿着便服一样,他也是这样。
下头穿着黑色裤子,上头穿一件白色背心,外头穿开衫的衬衣,当然,这可不是老仙儿那松垮的老头背心,这一身穿他身上贼显身材。
只见皮肤晒得有些黑,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孙盛乐和丁文才准备去冰室,这会儿瞧着小姑娘,孙盛乐热情邀请潘垚。
“尝尝我们这儿的食物吧。”保准是你们大海里没有的!
到了一处地方,不吃吃当地的美食,那都不叫去过那儿,潘垚想了想,也就不和孙盛乐客气。
再说了,老仙儿和张天师两人都以实际效果告诉潘垚了,这饭桌上谈事情啊,就是比平时说话时好,热络不干巴。
别的不说,以前老仙儿提起市里的张天师,还老哼哼他忽悠人,说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五斗量折腰,这才赚了钱,阔绰的买那潇洒的蛤嫲镜。
现在呢,潘垚出门前,两人一口一个师哥,一口一个师弟,别提多亲热了。
潘垚跟着孙盛乐和丁文才一路往前,走过几家铺子,又拐了个弄子,这才到目的地。
潘垚抬头一看,只见广告牌支得老大,白底红字,上头方正的写着丁记冰室四个大字。
“阿才来了。”店里的老板抬了头,笑着招呼了丁文才一声,又冲孙盛乐点了点头,目光往下,瞧到潘垚时,还瞪大了眼睛,哟嚯了一声。
“细妹生得好啊,这是谁家的闺女儿?”
“朋友家的。”孙盛乐含糊地应了一声,招呼潘垚去点菜。
潘垚看了看,里头摆了好些张桌子,上头还铺了格子条的塑料布,角落里垒了好几箱的啤酒,收银台那处有个大黑板,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了今日的菜色和价格。
工工整整。
“我要一杯红豆冰和一杯菠萝冰。”
孙盛乐本来想说吃多了冰不妥,他家里也有弟弟妹妹,知道小孩子脾胃弱,转念一想,这人鱼活在大海里了,张嘴吃的是生鱼,保准牙口好,脾胃也好!
他也就不说话了,问了丁文才要吃的,点了冰饮后,又点了几样小食。
三人寻了个张方桌坐下。
潘垚落座,紧着就将书包搁在自己旁边的座椅上,孙盛乐和丁文才坐对面。
不一会儿,冰饮上桌,凉飕飕的冒着烟气。
潘垚面前这一杯是红豆冰,玻璃杯清透,里头红豆沉在下头,杯子外头还凝结出水珠,外头明晃晃的日头照进来,喝上一口,只觉得通体都舒畅。
“府君快喝,味道很不错呢,一会儿就该不好吃了。”
菠萝的那一杯,潘垚推在自己比邻的位置,灵炁将声音凝结成线,传入玉镜府君耳朵。
仙人神像里,听到这欢快的声音,玉镜府君有些出神。
难道,他在盘盘眼里也是个憨吃的?
眼角的余光瞥到那道熟悉的白影, 潘垚弯了弯杏眼,笑得更开心了。
就该这样嘛,着急顾菟也得吃好喝好,四季三餐, 这样才不辜负每一日的时光。
夏日时候, 瞧着明晃晃的日头, 吃上一杯冰, 痛快又解暑。
冰沙很细,入口即化, 汤汁甜而不腻, 下头的红豆也饱满, 潘垚咬下好大一口,只觉得满嘴的红豆香,糯糯沙沙,带着甜意。
多吃几口,快活得眼睛都微微眯起。
丁文乐瞧着这样的潘垚, 还是不相信什么大海里有美人鱼这样的话。
这东西不是人瞎造出来,哄小朋友的吗?
他还想说什么, 孙盛乐扯了扯他的衣袖, 皱眉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
不可不可,大庭广众之下, 不可以说这个, 回头知道的人多了, 小美人鱼被抓起来该怎么办?
书上可是写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这美人鱼不单单歌声好听, 它还能泣泪成珠,这珠可是珍珠,值钱着呢!
这是美人鱼吗?不是,分明是移动的宝藏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丁文乐闭了闭嘴,只得罢休。
孙盛乐朝潘垚露了个笑脸,声音都收小声了一些,生怕吓到这海里来的娇客。
“这冰饮还喜欢吗?会不会合你胃口?”
见潘垚点头,他又不放心道。
“你这几天住哪里啊?要是没地方住,就先跟我回家吧,我家小是小了一些,不过,有屋有瓦,到底是个落脚的地方。”
“你要是不嫌弃,凑合着住住吧。”
潘垚看孙盛乐,两眼水汪汪。
好人吶!
旁边,学着潘垚样子,用吸管吸食食物精炁的玉镜府君听到这一句回家,眼睛眯了下。
他凝神看了看孙盛乐,片刻后,不经意一般地收回视线,眼眸微垂,专注于面前这一杯的菠萝冰。
炁息清正,是个知恩图报的,倒是值得信赖。
孙盛乐只觉得脖颈处一凉,有被瞧了个透的感觉。
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喝着冰饮,或是聊着天,或是百无聊赖的趴着,电风扇咯吱咯吱地转着,送来一阵又一阵清风。
虽然炎热,此处冰室却别有一番宁静。
孙盛乐莫名,难道是他的错觉?跌了一回大海,草木皆兵了?
见他如此敏锐,玉镜府君都不得不叹一句,不愧是衙门里做事的,虽是寻常人,六感却敏锐。
没有瞧出个所以然,孙盛乐也就不再多想。
他瞧着潘垚,热情道。
“远来即是客,有什么难办的事,或是想去哪里玩,你只管和我说。”
潘垚也不客气,当下便顺杆往上爬。
“孙哥,我倒是真有一事要你帮忙。”
“哦?你说你说。”孙盛乐坐直了身子。
潘垚想了想,组织着语言,“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顾菟的人,他是来这儿买蛤嫲镜的,唔,他的样子生得比较奇特,大嘴巴,大眼睛。”
怕说得不够细致,潘垚从书包中翻出纸笔,只见铅笔尖落在田字格本子的背面上,唰唰唰几下,顾菟的模样便跃然纸上。
它眼睛大大,嘴巴大大,手抱着胖胖的肚子,大眼睛瞧来,腮帮子微微鼓起,好像要和人生气一样。
潘垚将纸转了过去,看着孙盛乐和丁文才,期待道。
“见过他没?”
“这……”孙盛乐和丁文才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奇。
“问我你是问对了,我们还真见过。”
孙盛乐瞅了潘垚一眼,又瞅一眼自己手中的纸张,眼睛都瞪大了些许,心里隐隐有几分猜测。
这顾菟……只怕也不是人。
这样一想,孙盛乐都有些恍惚了。
总觉得自海底落水,鬼门关前走一遭后,这世界隐藏的一面,徐徐地像他展露出真面目,过往的认知岌岌可危,即将坍塌。
“你们见过?”潘垚兴奋。
不愧是玉镜府君亲口批的批语,福自西来,事不须求,这不,这人真是找顾菟的福星呢!
“它在哪儿?”潘垚忙不迭地追问。
孙盛乐和丁文才对视一眼,皆有些啼笑皆非,能在哪儿,在他们局子里待着呗。
孙盛乐以手扶额,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模样。
“还是我亲手抓的。”
这算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好像也不算,抓人的时候,他还没有受过面前这小美人鱼的恩呢。
“啊?”潘垚瞪大了眼睛。
孙盛乐喝了一口冰饮,坐正了身体,和潘垚说起事情的原委。
原来,近几年走私猖獗,孙盛乐和丁文才所在的警署就有负责这方面的案子。
顾菟来香江进货也好多趟了,他样子生得扎眼,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又不会讲粤语,来的时候,穿的也土。
大家伙一瞧,就知道它是外来的人。
前段时间抓捕的时候,经过线人举报,孙盛乐就把人给带到警署里了。
这一查,好家伙,要啥啥没有,身份证没有,通关文书没有,竟然还说自己是游过来的。
丁文才好奇,“顾菟是你什么人啊。”
“朋友,一起玩的朋友。”潘垚心虚。
她也是偷渡过来的,不过,她不是游过来的,她是走过来的。
孙盛乐瞧着面前的潘垚,心里想着,小姑娘是海里的,那她的好朋友顾菟,想来也是海里的。
……大眼睛大嘴巴。
难道是海蛙?
“吃吧,吃完我带你去看他。”
这是什么样的情谊啊,果然以前戏文里唱的,妖精之间更有情谊,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孙盛乐为小美人鱼和海蛙之间的情谊感动。
他将一叠的蜜烤鸡翅推了过来,又推了一叠的香酥鸡块。
饶是潘垚憨吃,她都有点食不知味了。
她瞅了瞅孙盛乐,又瞅了瞅丁文才,有些后知后觉。
这两人便是警察叔叔了呀,虽然是香江这边的,管不到芭蕉村,但他们也是警察呀!
一会儿,她去看顾菟,那叫什么?
……探监吗?
潘垚:……
孙盛乐和丁文才的警署就在附近,两人也是忙里偷闲,趁着休息时候,过来冰室喝了杯冰饮,透透气儿。
“老板,结账!”
“好嘞!”显然,老板和丁文才相熟,还特意打了了个折,零头都抹了。
他瞧着潘垚可爱,还从冰柜里拿了冰淇淋给她。
潘垚:“谢谢。”
“呵呵,下次再来啊。”老板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忙活手中的活了。
潘垚斜背着书包,跟在孙盛乐和丁文才两人身边,一路朝警署走去。
很快,潘垚便见到了顾菟,只见它摊在角落里,肚皮大大,闭着眼睛,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寒碜可怜。
潘垚心中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
遭罪了遭罪了,为了碎银几两,顾菟遭大罪了……江河虽美,危险却重重,还是家乡更有人情味儿。
夏日蚊虫多,在潘垚伤感的这一刻,只见顾菟嘴巴张大,里头的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周围嗡嗡嗡扰人的大蚊子吃了。
潘垚呆愣在那儿,眼泪都憋了回去。
吃了吃了……顾菟吃蚊子了,哦对,蟾蜍就是吃蚊子的。
顾菟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只以为又是那些警察,它有些不耐,眼睛都没睁,摆了摆手。
“不认识不认识,都说我不认识什么阿飞了,我就进一些蛤嫲镜,他邀过我,我心动了下,还是给拒了,这还什么都没做呢。”
顾菟嘀咕,连未遂都不算。
“顾菟。”
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顾菟僵了僵,嘀咕声都停了。
“我怎么,好像听到土土的声音了?错觉吧。”
潘垚:“顾菟,是我!”
手碰到铁栅栏,锁链被碰动,叮叮哗啦的脆响。
顾菟一下就将眼睛睁开了。
它瞅着铁栅栏外头的人影,这时候是下午,西照的日头从窗户打进来,小姑娘逆着光,瞧不清神情,不过,光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好像会发光一般。
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
顾菟鼻头一个酸涩,这几天的委屈和害怕一下便下来了,它抽搭了一下,超级大声地呱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潘垚鼓了股气,瞪了顾菟一眼,“探监来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还真是唱铁窗泪了。”
顾菟缩了缩脖子,是它没用,进个货还被抓了,累得土土大老远过来瞧它,说不定还担心了好些日子,茶饭不香的。
潘垚:“你才知道呀,爸爸和老仙儿他们也担心你呢,这次是府君陪我来的。”
顾菟心中感动。
“府君都来了?”
“嗯。”潘垚拍了拍斜背的书包,示意自己揣着府君来了。
玉镜府君的身影出现在潘垚旁边,看着里头的蟾蜍精,声音温和。
“别怕,很快便能归家。”
顾菟又想掉眼泪了,外头千好百好,不想还是故乡最好,亲人呐!
这时,丁文才拿了钥匙过来,抓过锁头,一插一转,锁头打开。
他忍不住多瞧顾菟,又暗暗瞧了瞧潘垚,想着孙盛乐的推测,只觉得恍惚。
他们是讲究风水,不过,精怪和美人鱼,这倒是没有想到过。
“走吧,老大要见你。”
路上,顾菟和潘垚抱怨,本来它是没什么事的,货物它都藏在腹肚中,抓贼还得抓脏呢,偷渡入境,关一段时间遣送回去就是了。
“就是那阿飞,他邀过我做买卖电器的行当,听说可赚钱了,一台普通彩电就能赚两千块,我都心动了,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就没同意。”
顾菟不知道,金蟾血脉能寻宝风,趋利也能避害,那是它血脉中的本能告诉它,那生意碰不得,阿飞背后的大老板,更是接触不得。
顾菟:“这不,他们见我和阿飞联系过,以为我知道点什么,就把我留了这么多天。”
潘垚好奇,“那这蛤嫲镜的生意,你以后还做吗?”
“做!”顾菟咬牙,“有钱赚呢!”
好不容易当上老板了,怎么能半途而废,那不是灰溜溜地宣告破产吗?
金蟾血脉,只有赚钱,还没有赔本的!
祖上荣光不能断在它手中!
那边,孙盛乐也在和领导陈兆天说着话。
“老大,阿飞几个我们也都抓到了,那进蛤嫲镜的顾菟就遣送他回去吧,他都关了快整月了,也差不多是该放他的时候了。”
陈兆天见孙盛乐上蹿下跳,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人走关系走到你这儿了?平时不是最嫉恶如仇,难得啊,还会替人求情?”
孙盛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也没谁,就他仔细地想想,这小人鱼和海蛙也是很有意思的。
一个海蛙精瞧着蛤嫲镜喜欢,觉得像自己眼睛,就多买了些,准备带到海底去,结果被抓了迟迟不归,海底的小美人鱼朋友忧心,特意上岸来寻。
机缘巧合,还救了自己。
嗐,这不是比那变成泡沫的故事有趣么!
陈兆天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成,就跟你说的,本来也是扣人扣得久了,把人送回去吧。”
孙盛乐激动,“老大英明!”
丁文才将顾菟和潘垚送到陈兆天的办公室。
孙盛乐偷偷冲潘垚比了个OK的手势,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自己有保守秘密,没有把潘垚和顾菟的身份泄漏出去。
丁文才没办法,那是之前泄漏的。
潘垚笑了笑,眉眼弯弯。
“在这儿将字签了。”陈兆天拿出文件,指着文件上的一处位置,还多瞧了潘垚一眼。
知道自己能回去,顾菟抓了笔,二话不说,挥笔写下顾菟二字。
潘垚探头瞧了瞧,歪歪扭扭。
警署是执法部门,像以前的衙门一样,那是自带罡炁的,顾菟虽然有金蟾血脉,却也是小妖,被抓了来,自己逃脱不了,只能等人释放。
遣送回去要坐船,三天一次的轮船,顾菟暂时还得留着等候。
听到这消息,顾菟瞧着潘垚,可怜兮兮模样。
潘垚还没什么反应,孙盛乐先不忍心了。
以看人的目光看顾菟,他自然长得很怪,又丑又怪,可是,要是把它当做一个大青蛙,不但顺眼了,诡异的,孙盛乐觉得还有点可爱。
他做了保,将人从警署里保了出来,带着潘垚和顾菟回了家。
潘垚看周围,只见车水马龙,两边商铺店肆林立,又大又招摇的广告牌到处都是。
放眼看去,房屋又高又密,巷子的尽头又是一栋栋楼。
时不时也有挑着担,前后两个箩筐,里头搁着苹果香梨的瓜果,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是穿着时髦的都市丽人。
新与旧在交迭碰撞。
孙盛乐住在十七楼,一行人进了电梯,只叮的一声,电梯便从一搂到了十七楼。
孙盛乐惊奇于潘垚和顾菟的淡定,这两海底来的,瞧到稀罕的东西也没有怕嘛!
仔细想了想,他只当他们不是头一次来人间玩。
“地方小了点,这两天先将就将就。”
推开门,孙盛乐和身后的潘垚顾菟打招呼,笑得有些羞赧,却也自豪。
房子虽小,却也是窝,他自个儿买的!
潘垚一瞧,果真是小啊,转个身都不方便,还是他们芭蕉村好,地方大,空气也清新。
安顿好两人,孙盛乐给潘垚留了钱,又留了钥匙,急匆匆地便要回警署。
“你自己和顾菟玩呀,我可能会迟一些时候下班,署里的事情多,我还离不开身。”
“……外头好玩的地方多,好吃的东西也多,不过,人心隔肚皮,你别随便信了别人的话,也别跟着别人走。”
孙盛乐絮絮叨叨,瞅着生得玉雪可爱的潘垚,暗暗叹了口气,提早体会了当老父亲的心情。
末了,他想起什么,在屋里寻了笔和纸,给潘垚留了电话。
关上门时,孙盛乐瞧着朝自己挥手的顾菟,又瞧了瞧它旁边小碎花的小姑娘,再次感叹,这血脉不一样,模样也大不一样。
不愧叫做美人鱼,这模样就是生得好。
孙盛乐走了后,瞧着这屋子,顾菟嘀咕一句真的小,下一刻,浓烟拢过,此处不见顾菟,倒是有一只小蟾蜍。
少了成年男子的身形,屋子一下宽敞了。
潘垚捏着玉扣,嘴里念着符文。
“……仰之昭昭在上,瞻之洞洞乎中。”
瞬间,玉扣那头传来潘三金的声音。
“盘盘?”
“爸,我找到里顾菟了。”潘垚中气十足,声音里都是欢快的气息。
她手一扬,也将此处的场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芭蕉村。
潘三金瞧着那桌上玉质一般的蟾蜍,欢喜得不行,不住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了潘垚说了来龙去脉,又看了孙盛乐的屋子,潘三金感叹不已。
“果真是行好事积福德,要不是盘盘你机缘巧合救了小孙,眼下还不好找顾菟。”
潘垚连连点头。
可不是么,署衙罡炁重,顾菟的那道气息都被藏住了,她都寻到那条街了,临进门一脚,就是不得章法,还好遇到了孙盛乐和丁文才。
潘三金眉头一皱,“外头热闹是热闹,这屋子窄了些,倒是不如我们乡下地头住起来舒畅,像个鸽子笼。”
何止是鸽子笼,香江这边还有棺材房呢,孙哥这处还算好的了。
潘垚和潘三金嘀嘀咕咕了一通,这才准备和顾菟一道出去逛逛。
来了这热闹的地方,怎么能不去耍一下?
潘垚捧着仙人骑凤玉像,瞧着仙人的眼睛处,认真道。
“府君别睡了,咱们去逛吃逛吃吧。”
玉镜府君眼里染上笑意,“好。”
顾菟也积极,“盘盘敞开了肚皮吃,孙盛乐给的票子花完了也不怕,我兜里有钱!”
“一定一定。”潘垚偷笑。
她才不会客气,吃大户最开心了,更别说自己千里迢迢来香江,不知不觉还背了偷渡的名头,不吃穷顾菟,怎么对得住自己的清白?
怕自己回来迟了,孙盛乐会担心,潘垚也留了字条。
另一边,孙盛乐说警署事务繁忙,这话倒不是虚话。
阿飞几人被抓,这两天还在审着他们,问还有哪个码头出货,上头的人又有谁。
孙盛乐回警署时,正好和一人擦肩而过,他停了脚步,蹙着眉头看向那人,好一会儿,他抬脚进了警署,来到陈兆天的办公室。
“老大,刚刚出去的那人是徐家人吧,我在报纸杂志上见过照片。”
“怎么?他是要保释阿飞几人吗?不行,我不同意,咱们好不容易撬了个口,这走私大案后头的主家人,很可能就是徐家!”
这要是保了,那前几天人不是白抓了?
那鬼门关他都白走了!
陈兆天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来就跟机关枪一样,崩崩崩地就往外头噼里啪啦,小盛啊,你好歹也做这行两三年了,稳重,咱们要稳重。”
“时时都要记住,咱们走出去不是自己的形象,是警署的形象。”
“老大,是我不对,我太激动了。”孙盛乐认错认得干脆。
陈兆天微微笑,他最喜欢小盛这一点,听劝!
“你别急,刚刚那人是徐家人,不过,他倒不是来保阿飞几人的。”
“不是保他们?”孙盛乐意外。
“恩。”陈兆天也明白,这阿飞几人人赃并获了,要是保了,那是挑明了说,他们后头的是徐家。
当然,不保也有问题,后头发展就看阿飞知道得多不多,嘴巴硬不硬了。
“那这人来我们警署做什么?”
“保人。”赶在孙盛乐出言之前,陈兆天先一步开口,“保的是顾菟。”
“顾菟?”孙盛乐眼睛都瞪大了些,“为什么要保顾菟?他们之间相识?”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兆天眉眼沉了沉。
只见他眉头微微蹙起,眼里也有了思量。
老实说,他都有些懊恼了,这顾菟是不是放得太快?
徐家出面的这人可不简单,报纸杂志上刊登过这人的照片,他叫徐常德,是徐家老爷子徐衍身边的第一大红人。
贴身伺候,比亲子还要亲近。
可以说,不是徐家子,胜似徐家子。
这样的人,居然亲自来小小的警署,和他说要保一个偷渡客,说是老乡亲人,是亲近的一位子侄,听闻从内地跑来,手续不全,被扣在警署,心中不落忍,特意来做保。
香江法律有规定,在港口发现偷渡客即可谴返,要是入了市区,踩在香江的土地,又寻得亲友做保,那便可以正大光明的留下。
他徐常德来保顾菟,做的便是那亲友。
陈兆天半句不信。
不是他埋汰那叫顾菟的小伙子,那家伙大嘴巴大眼睛,瞧过去长得有特色,而那徐常德虽然四十好几模样,可他身量板正,五官端正,眼是眼,鼻是鼻。
虽然传说中是伺候徐家老太爷的,做的是管家一职,往几十年前看,那是仆人,不过,他却别有自己的一番气度。
果真是君王舅子三公位,宰相家人七品官。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是亲人?还是叔侄?
陈兆天沉眉,暗暗思量,这其中肯定有别的原因,有阴谋!
“那顾菟,他这两天住你那儿,你再套套话,将人盯得紧一点,也不一定他是犯了什么错,指不定是不经意瞧到了什么,知道了点什么,这才被徐家人寻了过来。”
“Yes,sir.”孙盛乐行了个礼。
搁下手后,他想着海蛙,思维发散。
叔侄?亲友?那徐常德该不会也是个精怪吧。
才一想,他立马用力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总不能处处都是精怪吧,这世界还没荒诞成这样的。
另一边,没有保到顾菟,徐常德皱着眉,心事重重地便上了车,银灰色的车子一路朝太平山驶去。
太平山,徐家别墅。
“什么?被人保了?现在不知在哪里?”
听到消息,徐衍的目光从仙人踏云梯这副画上收回来,看向躬身在一旁的徐常德身上,目光又阴又沉。
徐常德忍不住打了个颤抖,腰弯得更恭谦了。
“回老爷的话,确实是被保了,据说要遣回大陆,小的迟了一步,眼下没了那金蟾的消息。”
“废物!”
徐衍面容沉了沉。
他已经很老了, 脸上的肉松垮地挂在脸骨上,就像是一张被撑大的皮,这会儿没了填充物, 松松又叠叠, 映衬得那鹰钩鼻愈发的尖锐。
也因为这样, 眉眼耷拉下来时, 显得有几分阴深。
伴随着一声废物, 他朝桌上重重一拍。
瞬间,红木的桌子四分五裂,气劲从他手下漾开,犹如层层水波,此处无风自动,桌椅都飞起了好几张。
高高飞起,重重砸下。
旁边的徐常德首当其冲, 他只觉得一阵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难以控制的,嘴角有一丝鲜血流下。
面对暴怒的徐衍, 徐常德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他不敢抬手去擦, 只内里暗暗调着息,想让那些翻滚起来的气血平静一些。
徐衍的目光很阴沉,像蛇一样盯着徐常德,只听他将拐杖杵了杵, 声音缓慢, 带着几分沙哑。
“竟然让金蟾逃了?”
“我一番筹谋,临到收尾,竟然让它逃了?”
如此一来, 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忙活一场?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说!”徐衍突然暴喝,“是不是你给它通风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