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大冬天的橘子汽水,别有一番滋味。
“突突突!”
随着发动机启动,船儿破水,朝大江外头开去,冬风呼呼的刮来,从木船的缝隙中吹了进来,潘垚将汽水收妥,老仙儿瞧着那还剩半瓶的玻璃瓶,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喝了一半,三金的唠叨应该也能少一半吧。
听到潘垚说,她看的是对面小伙子的气场,于大仙也没有多问。
做他们这一行便是这样,上赶着不是买卖,真给别人说,哎,你最近运气不行,巴拉巴拉,大家伙儿还警惕看他们,只当他们是骗子要骗钱的。
还不如啥都不说。
真能再碰上,那也是缘分。
没一会儿,老周媳妇便来卖票收钱了,瞧到潘垚和于大仙,她眼睛一亮。
“哟,大仙和小大仙这是去走亲戚?”
于大仙瞅了一眼孙永传,笑着道,“算是吧。”
他掏出钱票要给老周媳妇,老周媳妇坚决不收,“上次我闺女儿家的事,多亏了您和小大仙,就坐个船,捎带的事,不收不收。”
潘垚看着她去别人那儿卖票收钱,忍不住道,“过年都忙,大人讨生活真是不容易。”
于大仙:“所以喽,爸爸妈妈和老师都叫你们好好学习,为的都是你们自己,知道没,别整天不爱去学校。”
潘垚塞了个梅子到老仙儿嘴里,“叨叨叨,你才和大白鹅一样。”
老仙儿嚼了嚼,嗯,这梅子是香!
酸溜溜又甜津津的,吃来口舌微凉。
“不过,老周家不算今儿过年,他在船上讨生活,过年过节的日子和咱们不一样。”
老周媳妇听到,笑着应了一句,“对喽,我们二月初八过年,到时小大仙来船上耍啊,船还得开去大江,插两根竹篙,瞧着水涨,我们就欢喜,那说明啊,来年发大财!”
潘垚附和,“风管人丁水管财,师父说过这个的。”
于大仙在一旁点头,满意不已。
说好了二月初八来周家的船上玩耍,老周媳妇也收好了票钱,去了前头船舱。
船行破水,大约过去了四十分钟左右,船在九龙镇码头停了停。
潘垚先踩着木板上了岸,于大仙和孙永传牵了自行车,也跟着上岸。
一行人直奔孙家的老宅子。
张玉橘刚将了两个孩子送回娘家,这会儿也刚回来。
昨天忙了一天,昨晚又大半宿没睡,早上时候,本来想先搬回以前那屋子,暂时缓上几天。
哪里想到,这新进门的弟媳妇,他们前脚东西搬走,后脚,她就和小叔子一起将东西往前头房间搁了。
这会儿,他们寻上门,说了老宅子危险要塌的难处,就是寻常的亲戚好友,那听了都得唏嘘一阵,出出力帮帮忙,再说几句暖心又熨帖的安慰话。
小叔子和弟媳妇倒是好,大过年的,当场就眉毛一倒竖,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们夫妻俩反悔,这是见宅子破,又要回来和爹妈哭穷,想着捞点好处呢。
分好的家,断没有再让他们再住回去的道理!
还说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
张玉橘和孙永传气得几乎要仰倒。
更让人心寒的是,老两口也没说什么。
老太太和老爷子还不住的叹气,让他们莫要折腾,莫要作妖。
这房子,它不是没倒吗?
金牛顶梁,谁信啊。
张玉橘肉眼可见的憔悴了,瞧见潘垚,却还是扬起了热情的笑容。
“阿妹,真是多谢你给的金牛报春了。”
“客气了,”潘垚笑道,“婶婶也送了小蛇剪纸给我,礼尚往来。”
几人寒暄了几句,潘垚和于大仙一块进了老宅。
这宅子有一定的年月了,木头和黄泥土胚盖的,墙身上的黄泥一块块剥落,瞧过去就像癞了皮一样,窗户也歪扭的往下垂,关阖都关不牢。
风一吹,院子的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老旧又沉闷,像是旧时光里传出来的老太太咳嗽声,腐朽又阴沉。
今天阳光明媚,但光却落不到屋子,从外头看,东面的那间屋子光线很暗。
不过,宅基地倒是真的大。
才进门,于大仙的视线便落在宅子西南方向,那儿离地十厘米的地方,搁了一块板。
现在,那木板耷拉的垂了一半,木头还被虫蛀腐蚀。
显然,这是荒废了的土地神位。
“难怪。”
“昨天进这宅子前,没有拜这土地神吧。”
孙永传和张玉珏面面相觑,接着,两人齐齐摇头。
匆匆忙忙的搬家,除了院子里的草,做了卫生,他们便搬来了,事情多又杂,今年过年,他们不单单没在新家祭拜天地祖宗,土地神也没有拜。
五方五土龙神,前后地主财神。
孙家这一处宅子荒了几年,土地神的庇护也没有了。
潘垚解释,“土地神护一方家宅,没有土地神,就相当于自家门户大开,人人皆能来,容易招孤魂野鬼的。”
孙永传和张玉橘脸色一变。
潘垚推开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
这会儿,张玉橘和孙永传看不到,不过,在望气术下,潘垚能瞧到孙永传说的金牛。
果真是四蹄犇犇,脚踩金银元宝之炁,牛角苍劲,用力的顶住了屋上那根大木梁。
金牛周身氤氲金光,有旖旎华丽之美。
潘垚一时都看迷了。
于大仙靠近潘垚,鸟悄地问,“怎么样,木梁上有鬼吗?”
潘垚摇头,“还没看呢。”
于大仙气了气,那看什么看得这么起劲儿。
潘垚:“金牛好看。”
这好看是她匮乏的语言难以形容的。
粗陋的屋舍,光线黯淡,金牛漏下一点点金光,虽然它在散去,在力竭,却仍然不服输的较着劲儿。
牛头微低,脖颈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力道之美,牛角弯弯的顶住屋梁,似乎在撑起一方天地。
这一幕,只有自己才瞧到,多可惜啊。
“师父,你看不?”潘垚问。
“看!”老仙儿咬了咬牙,重重点头。
旁边,孙永传也想再看。
证明昨日惊鸿的那一瞥,不是他睡梦初醒的错觉。
就连张玉橘都想看,毕竟那金牛是她剪出来的,附灵是潘垚,可她也想看看,自己剪的金牛是什么样。
心随意动,一点灵炁氤氲指尖,潘垚点了三人的眼皮。
三人只觉得眼皮一凉,再睁开,这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哇。”三人齐齐惊叹。
老仙儿连忙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肃容,保持住自己的高人形象。
动不动就哇,显得自己多没面儿啊。
“我昨儿真瞧到木梁上的鬼脸了。”孙永传连忙道。
潘垚仔细看了看,“是沾了点鬼气,而且你家老宅这木头不好,用的是槐木。”
“槐木有木鬼之说,最是能藏阴。”
说完,潘垚凝空画了道符,往前一推,再一拉,符光化作一条捆鬼绳,猛地朝木梁探去。
下一刻,张玉橘和孙永传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只见原先有裂痕的木头上浮起了一张脸,那脸有痛苦之色,闭着眼睛,不断的对抗潘垚手中的绳子。
一人拉一人扯,手中的捆鬼神沉重,潘垚觉得自己就像在拔河比赛。
于大仙瞅了瞅潘垚的小身板,小声道。
“要不要师父帮你拉一把?”
潘垚抽空瞪了他一眼。
要是帮了,那不真成拔河比赛了?
“不要!”潘垚超大声。
于大仙这么一打岔,潘垚生了气,生气使人长力气,瞬间,她觉得自己手中更有劲儿了。
一个用力,捆鬼绳上莹光乍起,同时,金牛的牛角也狠狠的朝木梁中扎去,木梁中,那张鬼脸完全的出现。
是个老太太的脸,闭着眼睛,蹙着眉头,皱巴的皮肤,瞧过去有些像在生气了,嘴巴瘪瘪的。
“妈呀!”张玉橘吓得大叫一声,紧着就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再看了。
孙永传也不遑多让,一张脸铁青铁青的。
于大仙面上还好,只是两只脚在打颤,不过不怕,他穿了宽松的厚棉裤,应该是瞧不出来吧。
心里想着,于大仙索性一屁股坐旁边的凳子上了。
老喽老喽,腿脚不利索喽!
“下来!”潘垚又掐了个手诀,右手一个用力,这下是直接将这鬼脸扯了下来。
“唉哟,你个妹仔,好生粗鲁的手,对我个老太婆也这么凶!”
老太太鬼掉在地上,四肢细瘦,利索的自个儿爬了起来,撩起眼皮看了潘垚一眼,鬼音幽幽。
有点像电视收不到信号时,夹杂着咋拉咋拉的声音。
潘垚生气,“阿婆,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要不是你住人孙伯伯的木梁里,他家旧房子就算是破,也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现在好了,木头都要裂了。”
孙永传青白着脸,仍然为自己讨公道。
“不错,要不是有阿妹给的剪纸,昨晚木梁砸了下来,我一家四口人,今天都得在卫生所躺着了!”
老太太鬼目光游移了下,显然是心虚了一下。
随即,她腰板子一直,嚷嚷开了。
“这木头我怎么就住不得了?以前时候,它就生在我棺椁旁边,根还往我的坟里头扎去,它和我有缘分着呢!”
“你们家又不住这老宅子了,让我睡睡这木梁又怎么了?真是小气死了!”
老太太鬼人小却脾气凶,被捆鬼绳拦着,却还能叉着腰骂好一通。
潘垚这才听明白。
原来,前几年时候,村子里修路,把老太太的坟给修没了,她常年无人供奉,又没了那栖身的坟墓,四处漂泊,去年时候,飘到了孙家的这处老宅子。
老宅没了土地庇护,她轻易便进来了,瞧见木梁上的槐木,还心生亲切。
左看右看一通,嘿,这不就是当初将根长到她坟里的那棵槐木嘛!
天赐的缘分!
当晚,她就躺到了这木梁上,一睡睡到刚才,要不是潘垚扯她下来,她还能继续睡。
于大仙在一旁捶腿,“果真是木中之鬼,要是有坟墓找不着位置了,寻一寻这槐木,根茎探伸探之处,绝对是有棺椁。”
老太太还在骂,骂子孙不孝,几代过后就忘了她的坟,还骂村里的领导做事不厚道。
修路就修路,造福了世人,就没想着她这个死人,也不将她的遗骸收好,害得她到处找屋住。
“我可怜哟!”老太太捶胸。
老太太拔高了声音,哭嚎得更大声了。
好半晌, 见大家伙儿没什么反应, 她从袖子后头睁了睁眼睛,偷偷觑了几人几眼。
紧接着,袖子一甩,眉眼耷拉,颇为气怒模样。
“你们怎么回事, 也不开口劝几句?”
“就这么瞧着我这个老太婆哭得这么伤心,一句话也不说?现在的人啊,真是没人情味儿, 比我这死人都要冷冰冰的。”
孙永传和张玉橘青白着一张脸,刚才,看见老太太又哭又骂, 那是牙齿都打磕绊了。
听到这话, 他们是欲言又止, 止而欲言。
是他们冷冰冰吗?
他们分明是菩萨坐下长了草, 慌(荒)了神了!
老太太也不理睬孙永传和张玉橘,只拿眼睛盯着潘垚, 偶尔还瞄上几眼于大仙。
眼里有警惕, 却也有困惑。
按理来说, 甭管是出来江湖上混的, 还是村子里磕巴吵嘴的, 从来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她以前也是这样,小孙孙们吵架了, 最后,都是她和老姐妹在扯头花。
一手叉腰,一手指人,嘴里退退退,等回家的时候啊,那老脸都得被喷臭喽。
嗐,晦气!
怎么想到这丢脸的事了!
老太太鬼盯了盯潘垚,又盯了盯于大仙,确定这小的更厉害,老的身上没有什么让她觉得危险的气息,瞅着就像是来凑数的。
凑数的于大仙: ……
他撑着旁边的桌面站了起来,漫不经意的开口了。
“劝什么?”
“我们要是真劝了,老姐姐你得越哭越得劲儿,回头肯定是老太太打开话匣子,唠唠叨叨个没停!”
“能从你娘胎出生开始,一路说到儿子娶妻,媳妇不孝,再到死后遭罪,就没个停歇的。”
于大仙表示,他可太明白这道理了。
就跟小娃娃一样,她哭任她哭,哭上一会儿,自个儿也就没趣儿的停歇了。
老太太窒了窒。
这老头儿,好生了解她!
老太太鬼一点也没有得见知音的欢喜,手一拍腿,还想给自己哭哭那没掉的坟。
没有了孝子贤孙,她自己得更用劲儿的哭一哭。
“就欺负我个老太婆,这木梁我怎么就不能睡了?邻里还讲究相互帮助,说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它就长在我棺椁旁边,我们都是老相识了。”
瞅着老太太还要抹泪,潘垚使出杀手锏。
“阿婆,今天是大年初一,一直哭一直哭,这是不吉利的。”
“真的吗?今儿大年初一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儿说!”
老太太鬼当即抹了泪,脸一变,瘪嘴一咧,露出了点笑模样。
这女娃娃说得对,大年初一可不兴掉眼泪的,要哭,她也得等初五破五那天再哭!
老太太鬼变脸太快,饶是见鬼害怕,孙永传和张玉橘瞧了,心里都梗了梗。
金牛四蹄犇犇,两只大角威风的顶住木梁,潘垚瞥了一眼,见金牛还能顶得住木梁,心中放心了一些。
老太太不哭不闹,她这才有空档询问孙永传,关于村子里修路,以及老太太坟墓的事儿。
孙永传摇了摇头,“那时破四旧,大家伙儿都不忌讳,石头不够,很多墓碑还用来铺路了。”
远的不说,就他们镇上的几条路,仔细去看,有好几块石头上头都有刻字,那都是墓碑。
“哼。”老太太鬼哼了一声,耷拉着脸皮,不痛快道。
“全都没了,尸骨都给我丢河里了……啧,真是半点不讲究。”
“我也是没地方去,这才飘到这儿来,再说了,他家这老宅不是不住人了吗?我轻易进来,可见,他这宅子荒得连一方土地都没有了。”
潘垚倒是没想到,这石碑都能拿去铺路,他们芭蕉村后头便是岷涯山,山里树多石头也多,倒是不缺石材。
“阿婆,这样一直飘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去投胎吧。”潘垚劝鬼。
老太太鬼不讲话。
“你看,这木头也快给你睡塌了,就是您想留在阳世,这木头塌了,您不也一样没地儿睡了嘛。”
潘垚手朝屋梁上的槐木指去,只见上头有细微的裂痕,金牛的金光正在一点点散去,只等这金牛消散,这房梁也就塌了。
槐木易中空,尤其是这槐木还住了阴鬼,断裂是早晚的事。
老太太鬼倒是没什么执念,不然也不会寻了个木头便一直睡,她是建国前便死掉的人,想着以前吃不饱穿不暖,到处都打战的日子,很是惊心害怕。
这当鬼的日子,不用吃不用做活,她倒是喜欢。
潘垚:“现在都是新中国了,国家太平,只要有手有脚,勤劳肯干,别的不说,吃饱穿暖绝对是成的。”
“西湖醋鱼东坡肉,清炖蟹粉狮子头……只要投胎了,以后这些菜都能吃到!”
潘垚念了一串的菜名儿,给老太太鬼画大饼。
别说,好多年没供奉的老太太还真是听馋了。
她也算是孤坟野鬼,甚至连坟都没有。
要是有供奉,她也会在外头溜达溜达,瞧瞧东家的热闹,听听西家的斗嘴。
就是因为没有供奉,没东西吃,这才干脆一直睡。
毕竟,睡着了省力气。
潘垚像是想了什么,语重心长道。
“阿婆,你这会儿投胎正正好,还能抓上分田入户的尾巴,再过几年投胎,那就没田给咱们分啦!”
“因为人多田少,就像僧多粥少,以后就咱们的份儿了。”
想着还能有田地分,老太太更心动了。
“要是我再投成女娃,我也有份?”她又是狐疑又是期待。
“自然!”潘垚点头,“男女平等,按人头分的田地。”
“成,老太太我就投胎去了。”土地的魅力太大,老太太鬼馋着了。
瞥了一眼槐木,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老太太鬼转过头,眼皮一撩,看着张玉橘和孙永传,鬼音幽幽的便开口了。
“我也不占你们俩小年轻的便宜,省得你们一直叨叨叨,回头将我投胎的福气叨叨薄了。”
“我和你们说,这棵槐木以前长在坟头边,它是个根茎贱的,老是爱往别人的棺椁里探。”
“以前时候,我们老烦这鬼东西了。”
“它卷了一些东西在自己的肚子里,我生前家穷,陪葬的东西不多,就一些锅碗瓢盆,还有一个银镯子,嘿,它倒是有几分灵性,锅碗瓢盆不要,就卷了我的银镯子走。”
“我知道,银镯子是不值多少钱,不过,我隔壁那大姐是个有钱的!”
“啧,有金有银还有玉……”老太太鬼想起故人,还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末了,她又道。
“回头梁断了,你们木头别丢,好好的翻翻里头,应该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嘿嘿,老太我赶着去分田,就先走喽。”
老太太鬼说完这话,扯了扯身前的捆鬼绳,瞪了潘垚一眼。
“小丫头,还不给我解了?”
潘垚手中的长绳一抖,瞬间门,捆鬼绳化作了点点星光。
“阿婆,刚刚得罪了,您老一路慢走啊。”潘垚笑着道。
这会儿投胎多好,千禧年的时候正好十几岁,电脑手机也慢慢开始普及,到时,好玩的东西可多啦。
“没事,听人劝吃饱饭,老太我也留得够久了,还是听丫头你的话,投胎去得了。”
“想着以前那坟作甚,我以后好好种田,卖粮多多,赚钱多多,吃好用好,再给自己起个大的房子!”
老太太鬼摆了摆手,许下豪情万丈。
潘垚突然心虚了一下。
好像,那时候的房子特别贵来着。
好多地方还不让人起房子,只能背了房贷去买。
不过没关系,到时有扣扣空间门让老太太耍。
还是炫酷非主流的时代呢。
嘿嘿嘿!潘垚偷笑了两三声。
再看这处老宅子,尤其是这比寻常新宅子都大的宅基地,潘垚都羡慕了。
这时候看,是孙伯伯一家吃了亏,再过几年,倒是不一定是谁吃亏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光影之中,老太那细瘦瘪嘴的模样渐渐淡去,如星光又似流萤,不过片刻时间门,就没了她的踪迹。
“这是走了?”孙永传和张玉橘还有些恍神。
潘垚点头,“投胎去了。”
想着老太太临走之前的话,孙永传和张玉橘眼睛往木梁上瞄去。
这……这木头里头,当真有财宝?
潘垚仔细的看了看,果然,在金牛牛角顶住的地方发现一股财炁。
原先只以为是金牛的金光,原来是金银的金光。
“是有金银之炁。”潘垚点头肯定。
张玉橘一下便欢喜了起来,脸上浮起笑意,因为兴奋,那苍白的脸色也有了血色,瞧过去没那么憔悴了。
潘垚多看了两眼,又看了孙永传一眼,想了想,开口道。
“鬼物的钱财有阴气,还是陪葬之物,又藏于有木鬼之说的槐木之中,更是阴上加阴。”
“不过,这金银是阿婆走时特意相告的,便有相赠之意,更因为她险些害了你们,所以,这笔钱财,它和你们是有因果之缘的。”
“如此一来,你们一家四口用了这钱便不打紧,要是不相干的人用了,那就会欠一份因,以后要拿福报来还的。”
说完,潘垚的视线对上孙永传,认真道。
“伯伯,您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就是说,您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对于这笔钱财,他们也是不相干的人。”
“要是给他们用了,您不是友爱孝敬他们,反倒是在害了他们。”
潘垚先把话说在了前头。
和和睦睦的,谁会大年三十匆匆忙忙的搬到老宅,天地祖宗皆是没有祭拜孝敬,就连保家宅平安的土地神也没有拜。
这事儿啊,一瞧就是家有一本难念经书的故事。
父母亲缘最是难舍下,有的时候,心寒数次,父母几句关心的话,那冰冻的心好像被春风一吹,又有了解冻的迹象。
人性复杂,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便是这。
为防止孙永传左右为难,达则兼济兄弟姐妹,又善心大作,觉得这是祖上传下的家产,到时,夫妻二人因为这意外之财争吵不休,家庭不和睦,潘垚索性一开始就将话讲白。
这钱,是鬼物相赠。
带着阴气,含着因果的。
潘垚看了张玉橘一眼,冲她笑了笑。
就瞧在那张小蛇书签的面子上啦!
不客气!
张玉橘愣了愣,随即,她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
看着潘垚那眉眼弯弯,钟灵毓秀模样,张玉橘在心中喟叹,不愧是做大仙的,小小年纪,心思也灵透,她还没人家小姑娘看得透彻。
血脉亲缘,连着筋骨血肉,向来最是难割舍断的。
她一个做人儿媳妇的,分家不公的事,她可以记恨很久。
那当人家儿子的呢?
谁也不知道老孙他会记恨多久,这会儿同仇敌忾,以后呢?会不会又记起他爸妈的好,然后忘了曾经的不痛快?
尤其是自己的日子又好过以后。
心软的人总是被辜负,被不公的对待,越不公,他越渴望被看重,越渴望被看重,付出的也就越多。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哄着不来,打着倒走,他们越孝顺,爸妈还真就越不当他们是一回事。
张玉橘心中一叹,许多杂思涌过心头。
“是啊,毕竟是鬼物相赠,永传,这事儿,我看就别给家里知道了,免得吵吵闹闹的不太平。”
“咱们就是给了,就像小大仙说的那样,这于我们是财,对于他们而言,那是孽,得了财,就要拿福报去还,他们可没咱们这好运道,恰好碰上小大仙,金牛报春得了她点化,护住了咱们一家。”
孙永传心中一凛。
这话在理。
这财,它虽然搁在自家的木梁里,但它不是祖宗传下来的,只是因缘际会之下,他们家砍了一棵会扒拉棺椁金银的槐树做梁。
孙永传抹了一把脸,“好,阿妹的话我明白了。”
他哂笑一下,“再说了,爸妈他们将老宅分我,新宅给大哥和小弟。”
“坏的给了我,没道理它变好再收回去,凭什么我就得一直受这样的薄待。”
“你们放心,我不糊涂。”
说完,孙永传拉住张玉橘的手,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慰。
“等新房子起好了,咱们把曼儿和祈儿从外公外婆家接回来。”
孙永传说的是他的一双儿女。
张玉橘重重点头,看着顶着木梁的金牛,眼里都有了光彩。
果真是玉鼠追冬去,金牛报春来!
这几天晦涩的心境,一下就开阔了起来。
望气术施展,似看又非看,目注而达心,潘垚细细的看了孙家老宅的这根木梁,只见木梁周身氤氲着气场,如雾如岚,有森森鬼炁,也有金银之炁。
顺着金银之炁的位置,心随意动,手中的灵炁犹如飓风,呼的一下,将木梁里头的东西剥了出来。
“给,快收好吧。”潘垚拿了一旁的红纸,将东西包住,递给了张玉橘。
三块巴掌大的金饼,五根银条,还有一块玉佩,老太太鬼提到的银镯子也在里头,细细的泛着黑。
在大户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寒酸。
张玉橘哪里见过这金疙瘩啊,一时都呆住了。
“这,这……”这都她拿着啊。
潘垚一把塞了过去,“拿着拿着,您不拿着谁拿着呀,媳妇掌家家运旺,这金疙瘩就得婶儿您把着。”
于大仙点头,“不错不错,亏妻百财不入,宠妻富贵相随,二位同心同德,好日子在后头。”
孙永传听了后,喜得不行,连忙去推张玉橘。
“大仙和小大仙都发话了,咱们就听着,以后啊,咱们家的钱都你把着!我赚的钱票子也都给你。”
张玉橘笑着啐了一声,正想说,你能赚多少钱票子,话锋一转,却又说了软话。
“好好好,我等着你往家里搂钱票子。”
孙永传干劲儿十足,“一定一定。”
张玉橘看着孙永传这积极的劲头,心中若有所思。
好话软话又不费钱,有时候啊,干得多还真不若说得多。
瞧,她不就说了两句软话,不泼冷水,自家对象就这副欢喜的蠢样,估计卖了他,他都得喊一声好!
出了屋门,确定这老宅子没有人了,又让孙永传和张玉橘将家当搬出,确定事情都办妥了,潘垚打了个手诀。
符纹往前一推,口中念念有词。
“道无不在,可以目击而存,神无不灵,可以心虔而至……今日谢君相助,归兮!”
众人只觉自己耳朵边有一声牛鸣声响起。
“哞~”
下一刻,就见屋顶处有一头金牛跃出。
它四蹄犇犇,脚踩金银元宝,牛角昂扬,绕着老宅子跑了一圈,牛鼓鼓的眼睛还朝几人看了一眼,接着,它便朝田野方向奔去。
金光闪闪的落下,潘垚伸手鞠了一束,流光溢彩。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孙家老宅塌了。
动静太大,一时间门,附近好些人都跑了出来看,孙家二老和孙家其他人也跑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人没伤着吧。”
孙永传一直在等,眼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等了好一会儿,就听他娘急急问了两声,对于房子塌了,后头他们一家住哪儿,那是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