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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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着自己了吧。”孙永传斟了一杯热水过去,替张玉橘顺了顺后背。
待她心情平静了一些后,这才重重叹了一声,不抱希望道。
“小弟刚刚结婚,爸妈不会让他分这旧房子的。”
说亲之时瞧的是大房子,进门后,转眼将新人打发到老宅子,这不是说亲,这是结仇。
老大是头一个儿子,自然看重。
老小也是个儿子,自当是宝贝。
只有他,不尴不尬的夹在中间门,虽然也是个儿子,却打小便不被看重。
“要怨啊,就怨我投胎太晚又太早,来了那么个刚刚好!”
张玉橘噗嗤一笑,继而又板上了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这还押韵上了!”
孙永传苦笑,“要不自己找补找补,这么些年,我都要被这苦水泡成苦瓜喽。”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我就一对爸妈,爸妈可不是就我一个儿子。”
张玉橘嘀咕,“早就应该看明白的事儿。”
孙永传不理,他看了看这处的老宅,继续道。
“俗话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这老宅子是破了一些,不过,它的地比新房子那边大,我再努力攒攒钱,到时,咱们推了这房子,重新盖个大的。”
“以前的那些,”孙永传叹了口气,三十好几快四十的汉子了,一脸的茫茫然,也是真不知道,他该如何去和自己爸妈计较了。
尤其是,人家还不当你是一回事儿的时候。
“那些钱,就当做是我给爸妈的养老孝敬了。”
“以后,我会学着大哥一点,再也不会傻傻的,什么事儿都冲在前头。”
张玉橘也跟着叹了口气。
夫妻俩只恨自己以前是个蠢的,是个脸儿面的,还爱讲究家和万事兴。
现在好了,家里是兴旺着,他们倒是被分了出去,不沾份了。
孙家的新宅子是上下两层的小砖房,四四方方,田字型构造。
前几年虽然没有分家,但老大媳妇会闹,早早的将自家分了出去,分产不分家,占了田子右半边的房子。
孙永传和弟弟孙永家在二楼,一人一间门。
楼下一间门是堂屋,一间门是孙家二老住的房间门。
现在新媳妇进门了,瞅着和二伯哥和二嫂子只隔了一个木门的房间门,新媳妇不自在了。
她也觉得是自家亏本,别的不说,二嫂子那边还有个阳台呢。
这不,就和自家丈夫嘀嘀咕咕上了。
枕头风一吹,堪比刮起了飓风,小媳妇这么一嘀咕,小儿子也嘀嘀咕咕上了。
既然儿辈都成了家,眼看家里就要多磕绊,孙家二老索性就将家给分了。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这一分,就把二儿子给分到老房子里。
别人也说不来嘴。
说起来时,孙家老太太嗓门也大,像个犟驴一样,一下就将人撅了回去。
“怎地,那房子破是破,可耐不住它地儿大啊!”
“一个老宅子,比我给老大和老小的都大!”
“我没亏着老二!”
孙永传和张玉橘瞧完了老房子,回新宅子那一处地方时,正好瞧见老太太撅人那一幕。
当下,俩人又被气着了。
都这样了,竟然还有脸说没亏着老二?
“这个年,我真是不想和他们一起过了!”
张玉橘气得背过了身,不想去看自己的婆婆,也不想去看那新进门的弟媳妇。
“那咱们去哪儿过?”孙永传问道。
饶是自个儿的亲妈,被分去了老宅,孙永传的心也冷了。
这几年,大哥大嫂一通闹,自己把自己分了出去,平时也就看顾看顾爸妈,下头的弟弟妹妹,还是他和玉橘操心得更多。
哪里想到,这越是老实,越是孝顺,爸妈反而越不当他是一回事。
“咱们去老宅里头过!”张玉橘一锤定音。
夫妻两人都是麻利性子的人,一说要搬到老宅,心思浮动,那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砍了一根细竹,片了竹枝,将竹枝缠在竹竿的前头,清了清老宅的蜘蛛丝,又拧了布到处擦了擦。
外头鞭炮接连的响起,孙永传和张玉橘也只闷头忙着打扫卫生。
陆陆续续的将家当搬进了老宅,天已经黑了。
“噌!”火柴划过火柴盒边缘的磷片,只听噌的一声,火光微微亮起。
孙永传拿手拢着这点火光,靠近桌上的蜡烛,轻轻一碰,蜡烛点燃,给这屋子投来豆大的光团。
孙永传挥了挥手,将火柴上的火光灭去,徒留一缕青烟。
“这几天,咱们先克服下,家里点个蜡烛,再不成还有手电筒。”
“等初八初九的时候,大家伙儿上班了,我再去店里买些电线,到时自己拉个灯。”
“恩。”张玉橘捶了捶发酸的腰,低声应下。
夫妻俩人都有些沉默。
这个年,他们能记一辈子。
“我去看看孩子睡了没。”张玉橘起身。
等她再回来时,正好瞧见孙永传手中拿着张剪纸,正往墙壁上贴去。
张玉橘愣了下。
“孩子睡了没?”孙永传贴好剪纸,才将折角抚平,就听到了张玉橘的脚步声。
“这是……”张玉橘迟疑。
今年是牛年,金牛报春的图案比较好卖,她记得这家里是没有留这份剪纸的。
“这可不是你那里拿的。”孙永传连忙开口。
虽然是卖剪纸的,他们家却没有贴剪纸的习惯,就像泥瓦匠住草房,卖盐的汤淡,卖炭的冻死……
无他,家贫而已。
四方的红纸也是要用钱买的。
分家这事,孙永传已经觉得很是对不住妻儿了,自然是能省的地方则省。
他也怕张玉橘误会自己大手大脚,铺张浪费。
“我知道,家里没这份剪纸。”张玉橘开口。
正是因为家里没有,所以她才奇怪。
“前几天时候,一个小姑娘送我的。”孙永传想起这事,还笑了一下,“刚才我在棉袄的口袋里摸到的,想着咱们也贴一张剪纸,添一份年味儿,来年也能更好。”
孙永传拉住张玉橘的手,入手是粗糙的触感。
操劳十数年,如今只得了个老宅。
过了片刻,孙永传拍了拍张玉橘的手,轻声道。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色愈发的黯淡,月牙儿似的月亮挂在天畔,投下熹微的月光。
时针接近十二点,到处有鞭炮的声音响起,在十二点的时候,达到了最大声热闹的一刻。
这是守岁的村民放的新年里的第一响鞭炮。
玉鼠追冬去,金牛报春来。
又是新的一年到来。
“我来放,我来放。”潘垚手中拿着一根清香,点了鞭炮的炮芯。
熹微的火光顺着炮芯,嘶嘶的朝炮竹爬去。
“丢呀,丢呀,快丢!”旁边,潘三金瞧得着急。
潘垚将炮竹丢开,正好在半空中炸开,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落下满地的红碎纸。
“好好,”潘三金捧场,“这是满堂红,寓意着咱们家今年红红火火,盘盘好手气!”
潘垚超大声,“红红火火!”
周爱红:……
打量谁家的鞭炮不是红色的呀。
“好了好了,快把这鞭炮放了,然后都给我睡觉去!”
潘垚和潘三金两人拉长了声音: “哦。”
周爱红笑嗔,“又作怪!”
后半夜时候,鞭炮声愈发了小了,只偶尔零星几声响起。
伴随着鞭炮声,潘垚的呼吸渐渐绵长,远处的星光一闪一闪,映衬着她的呼吸,星光月华交缠流淌而下。
“来。”睡梦中,只听一声声音响起。
柔和且缓慢,犹如山间门的一汪清泉。
潘垚睁开眼睛,撑着手坐了起来,只见床铺上,肉身睡得正憨甜。
犹如一阵风,又像是一道光,意随心动,下一刻,潘垚落在了小庙的屋檐檐角。
“府君,新年好呀。”
瞧见月光星辉下的白影,潘垚笑得眉眼弯弯。
“新年好。”玉镜府君也笑了笑。
清风吹拂,他的长袍也跟着拂动,潘垚偷偷抓了抓,入手是凉凉的,玉镜府君低头看了看,也不介意。
手一翻,他手上出现一物,递给了潘垚。
“给你。”
“这是……”潘垚接过。
只见五枚钱币被一根彩线穿着,编制成龙形,钱币是黄铜制作,外圆内方。
潘垚眯了眯眼睛,辨别着上头被磨得有些平的字样。
“半两,五铢,开元通宝,宋元通宝,永乐通宝……这是五帝钱?”
玉镜府君点头,“不错。”
五帝钱,分别为秦朝的半两,汉朝的五铢钱,唐朝的开元通宝、宋朝的宋元通宝,以及明朝的永乐通宝。
铜钱流传数代,经过万人之手,汇聚百家阳气,可抵御邪祟,化煞保平安。①
玉镜府君:“这是压胜之物。”
顿了顿,他又道,“旧兮送往,新兮迎来,愿土土平安度岁,福气东来。”
“谢谢府君。”潘垚眼睛很亮,“我很喜欢。”
当然,要是能叫她盘盘的小名儿就更好了。
不过,土土便土土吧。
土可产黄金,地能生白玉,富贵又接地气儿。
说着,潘垚便将这五帝钱缠在手腕上。
“府君,过完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收到礼物,这下是没有回礼,不过,这并不耽误潘垚先把话说出来。
画一个大大的饼,香喷喷又诱人。
“现在是还没有准备妥,等再过两日,你便知道了。”
“好。”玉镜府君笑着应下。
大年初一,外头又响起了鞭炮声,这是开门炮。
一早,潘家饭桌上便摆了一锅的素菜。
粉丝,腐竹,发菜,冬菇……这些昨儿拜地主的菜煮了一锅罗汉斋。
就加了盐巴味精,清清淡淡,反倒衬出了食物原本的滋味。
“今儿就吃这个呀。”
潘垚瞅着隔壁的桌子,那儿特意打了一张八仙桌,搁的是年三十的大菜,一盆盆的炖鸭炖鸡炖大鱼,还有一些炸鱼炸年糕。
冬天天冷,汤汁都凝结成果冻状,隐隐还有香味飘来。
“你在长个子,还得添个蛋。”
潘三金乐乐呵呵,将鸭蛋往桌上一磕,剥去外头的青壳。
白嫩嫩的蛋白哧溜一下,滑进了潘垚面前的汤碗里。
“就今早吃斋,也很香的。”周爱红也笑着开口,“味道是淡了一点,要是真不喜欢吃,咱们就意思的吃两口,一会儿啊,肚子饿了,妈妈再给你泡碗太平面吃。”
“是啊,盘盘,吃一点意思下。”潘三金自己挑起一筷子的粉丝,尝了尝,“不赖不赖,吃斋吃灾,今年太平着呢。”
潘垚恍然,原来是吃灾的意头。
“没事,妈煮的我都爱吃!”
吃过饭,潘垚准备去庙里寻老仙儿要红包,不对,是去拜年。
“祝师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财源财运滚滚来。”
“小滑头,是你财源财运滚滚来吧。”于大仙笑着打趣,还将手中的红包往潘垚的脑袋上拍了拍。
“拿去拿去,是不是前几天就盘算着了?小财迷一个!”
“知徒儿,师父也。”潘垚抱着红包,笑得欢快。
大年初一没什么要忙的,也不能忙,这一忙,不就代表着一整年都很忙嘛。
阳光暖暖的落下,小庙院子里的炭火煨着茶水和橘子花生,于大仙看看日头,颇为满意。
“不错不错,初一便有好天气,今年别的不说,你耀祖叔的养鸡场应该是办得风风火火了。”
潘垚想了想,便知道于大仙为何这样说了。
《岁占》一书中说了,岁后八日,一日鸡、二日犬、三日猪、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马、七日人、八日谷。②
正月初始这几日的天气,对应的便是这些鸡犬猪羊,牛马人谷。
要是天气晴朗,则所主之物繁衍昌盛,要是天气阴沉下雨,那对应的所主之物,它的繁衍则不昌。
潘垚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
于大仙睨了一眼,“养鸡是你耀祖叔的生意,土土你这么高兴干嘛。”
潘垚:“我就不能替耀祖叔高兴了?”
于大仙半点不信,铁定有猫腻。
潘垚盘算,初一天气好,鸡日昌盛,养鸡场红红火火,如此一来,养鸡的人肯定变多,到时,六畜平安符推广开,小庙的香火定然兴旺。
很好,这样一盘算,今年大有可为。
潘垚磨刀霍霍向猪羊,不对,是将打磨到一半的河磨玉捧了出来。
阳光下,她神情认真,皮肤白皙好似泛着光,甚至能瞧到那细细的绒毛。
随着叮叮咚咚,潘垚一刀一刻的雕琢着仙人的玉像。
玉镜府君一直都还是白影的模样,潘垚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因此,这五官她没有刻下,只刻了那广袖宽袍,长发高束的仙风道骨神态。
潘垚退开两步,仔细的端倪这玉像。
于大仙瞥了一眼,“啧,土土啊,你确定这是仙人骑凤吗?我怎么看着像是骑大公鸡。”
潘垚心虚。
她没见过凤凰,刻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家里那尾羽艳丽,英勇神武的大公鸡模样。
心有所思,手有所感。
这凤凰,确实有大公鸡的影子。
“胡说什么,明明就是凤凰。”潘垚嘴硬。
“嘿,还和老仙儿我辩驳,老仙儿我年老,眼睛可不瞎,你瞧瞧这尾巴,是不是大公鸡的尾巴?”
“不是。”潘垚坚决不认。
两人就这仙人骑凤的玉像,祂骑的到底是大公鸡还是凤凰,开始了斗嘴。
这时,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声音朝这边过来了,铃铛按得快,显得有些急。
潘垚和于大仙停了斗嘴,视线一转,齐齐地朝小庙外头的小路看去。
来人是芭蕉村的大队长陈头头,他后头还跟着另一辆的自行车。
潘垚一瞧,嘿,是炸炒米呢。
“没错没错,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小姑娘。”
孙永传看到潘垚,眼睛顿时一亮,好像瞬间门迸出了希望之光。
他翻身下了车,一把就拉起陈头头的手,用力的晃了晃。
“好同志!好同志!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多谢多谢。”
陈头头爽朗一笑,“客气了。”
见孙永传面上有着急之色,陈头头拉过于大仙,小声道。
“这位同志姓孙,刚才一进咱们村,就找人打听,说是要找前几天在九龙镇卖鱼的一位同志,倒不是要寻卖鱼的,主要是想找他带的女娃娃。”
“问是什么事,他又一脸的为难,好一会儿,才小声的说是要看事。”
“这不,我正好在附近,一听就知道,他要找的是潘垚,我就把人给带过来了。”
陈头头怕于大仙板脸生气,毕竟,这大年初一都爱躲懒,有事儿上门,是有点不妥,他连忙劝道。
“肯定是有事,说不定还是大事,不然人家也不爱初一就登门,你可不准给人甩脸色啊。”
“再说了,来者都是客,初一一生气,你全年都生气!”
于大仙睨了陈头头一眼。
啧,这陈头头,真是小瞧他老仙儿的胸怀了。
真是恨今儿是初一,不然,他保准用力的给他陈头头撅回去!
他老仙儿,是有大胸襟的人!
“知道知道,您忙您的事儿去吧,这儿有我和盘盘招呼着。”
于大仙赶陈头头。
“那我走了。”陈头头走之前,还恋恋不舍的转头。
到底是啥事啊,他也稀罕知道嘞。
不过,到底是初一,陈头头心中有忌讳,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罢罢,他还是等明儿再来,到时拎上一瓶地瓜烧,一盅酒,一叠烤花生,慢慢地听老仙儿说乡土故事。
另一边,潘垚一瞧孙永传,见他命宫重新清明,想来,那血光之灾已经破去了。
“伯伯新年好。
“好好,阿妹你也新年好。”
“哦,对了!”孙永传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连忙低头,接着,他从袄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这个给阿妹拿着。”瞅着,那红包就要往潘垚的衣兜里塞去。
潘垚瞪大了眼。
她那声新年好,没有这个意思的啦。
这伯伯好生客气!
于大仙连忙拒接,“不用不用,小孩就道一声新年好,不用这么客气。”
“嗐,不单单是这个,”孙永传摆手,“大爷,要不是有您家丫头给我的那一张金牛剪纸,我今儿啊,肯定不能在这里,那必须是在医院里躺着!”
孙永传眉眼里皆是后怕。
说一句医院里躺着,还是大年初一里说的吉祥话。
要当真让那房梁砸下来,他是不死也半残了。

潘垚点头, 她是附了点灵在那剪纸之中。
“前些天,我跟爸爸去九龙镇卖鱼,瞧着伯伯命宫晦暗, 是有血光之灾的迹象。”
“正好, 和伯伯夫妻宫有缘分的那位婶婶送了我一张生肖剪纸,小蛇威风又可爱, 我心里欢喜,就也送了伯伯一张金牛报春了。”
孙永传:“对对对!”
“你们是不知道, 这事儿真是神着呢。”
说起昨晚的事,孙永传后怕的同时, 还一脸的惊叹。
真别说, 一般人还真遇不上这样的事, 后怕归后怕, 但这事儿啊,估计也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昨儿,我们一家搬了老宅,又是除尘又是打扫, 守岁的时候,我们也没什么精神, 早早便睡下了。”
不单单是没精神, 今年的年过成这样,他们也是没心思守这个岁了, 只是,家丑不外扬,孙永传也不说这些事儿,那要是说起来,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 又长又臭。
孙永传在心里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继续往下说。
“十二点的时候,鞭炮声特别的响,迷迷糊糊中,我就有点醒,后来,鞭炮声一直响到十二点半左右,慢慢的就停歇了。”
潘垚听了,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她昨晚守岁了,确实是这样。
这时候大家还不够富,再等几年,那过年的鞭炮能放到凌晨两点钟,还有砰砰砰的烟火,牡丹,菊花,锦冠……大鹏腾空,花样多着呢!
忽然,孙永传眉头一皱,眼里有后怕浮上。
“外头渐渐静了下来,但是,我还是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声,窸窸窣窣的,还有点像咔嚓咔嚓这样的声音。”
“我原先没在意啊,后来一想,该不是老宅子许久没人住了,里头有了蛇窝吧……这样一想,我激灵了下,人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哪里想到,蛇窝没有瞧到,年久失修倒是有。
那时,天光已经有些蒙蒙亮了,他又摸了床头的手电筒,这样一照,就看到房子木梁上有木屑落下,咔嚓咔嚓的声音,也是因为木梁要断了。
孙永传睁大了眼睛,想喊都要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眼瞅着那木梁就要断下,我也没用,这么一吓,脚下就跟生了钉子一样,喉头就跟哽着粗砂一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囫囵话都喊不出一声来。”
“你们是不知道,那可是根主木梁啊!”
“它要是真塌了,今儿,我和我媳妇,还有我家那双儿女,都得被砸在房子下头!”
那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这下是全完了。
“危急时候,阿妹你送的那张剪纸亮了亮,接着,我瞧到了今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孙永传眼神火热火热,看着潘垚,那就跟看个神一样。
于大仙咳咳两声,提醒这快四十来岁的汉子克制克制。
“大爷,您知道吗?那金牛报春的剪纸它活了!”孙永传不理睬。
那时,只见一道灵光闪过,贴在墙上的剪纸瞬间活了。
一头真真切切的金牛四蹄犇犇的踏空而出,牛角弯弯,威风凛凛,脚下有金光,好似当真踩着金银元宝而来。
“那牛角特别的大,脖颈处鼓起,十分的有劲儿,一下就顶住了房梁。”
瞬间,那窸窸窣窣还有咔嚓咔嚓的声音停住了。
芭蕉村,小庙。
孙永传想到这一幕,还觉得惊心动魄。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他见着乡下的一头牛,竟然会觉得它无与伦比的美丽。
潘垚眼里流淌出担心。
“房子塌了吗?”
“这大过年的,你们有地方住吗?”
说着话,她拉了拉于大仙的手,把红包往于大仙的手中一塞,示意他帮忙将红包还回去。
好可怜哦。
大过年的还没地儿住。
童言稚语的关心,孙永传鼻子一个酸涩,险些当场落泪了。
“没,还没塌。”孙永传将红包推了过去,咧嘴笑得爽利,“没事,这是给阿妹压祟的红包,不多,就一点儿心意。”
于大仙见他真心实意,也就不推辞,将红包往潘垚口袋里一收,“好了,长者赐不可辞,小丫头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开心的收了吧。”
“恩,谢谢伯伯。”潘垚道谢。
话锋一转,潘垚又有些不放心了。
“不过,伯伯你们还是里先别住那老宅子里了,我只送了一点灵在金牛眼睛处,主要是婶婶那剪纸的技艺好,这才金牛报春来。”
“是是,我们也不敢住了。”
孙永传迟疑了下,还是道,“今儿来,除了感谢阿妹送的金牛报春,还是想让阿妹去我那宅子,帮我看一看。”
潘垚诧异,“怎么了?”
孙永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吞了吞唾沫,眼里有惊恐之色闪过。
“那会儿,金牛的牛角朝木梁顶去,金光闪闪,恍惚间,我好像瞧见木梁上生了一张脸。”
木头有脸,能是什么脸?
那自然是鬼脸!
这话一出,于大仙率先打了个寒颤。
潘垚侧头,视线往老仙儿脸上一瞄。
于大仙:……
“咳咳,风大,今儿这北风真是大,怎么好像有点冷了,还是进屋加件衣裳吧。”
所以,绝对不是他老仙儿他瘆得发慌,心里怕了。
潘垚口袋里还揣着红包呢,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再说了,这大过年的,没个屋子住,多可怜呀。
“我去您家瞧瞧。”
“哎!”孙永传喜得不行,心里的大石头瞬间就搁下了一半。
大年初一的船家没有歇,六里镇的码头边还停着两艘的船,其中一艘就是老周家的。
毕竟,这过年时候,走亲访友的人比较多,正是生意好做的时候。
和谁过不去,那都不能和钱票子过不去呀。
于大仙骑着车带潘垚来到码头边,牵着自行车上船,车子就停在甲板上。
潘垚跟着老仙儿一道进了船舱。
“瓜子,花生,橘子……广澳梅嘞!”
离船开还有一会儿的时间,兜售零食的妇人手脚灵活的跳上了甲板,脖子前挂一个带子,上头一个木板,里头是瓜子花生甘蔗等物,还有一些是红红绿绿包装的零食。
潘垚瞧到,在她腰间还挂着一个袋子,随着走动,有叮叮咚咚玻璃碰撞的声音。
她不禁咋舌了。
是橘子味儿的汽水耶!
于大仙瞪了一眼,“瞅都别瞅,你吃了是嘴巴痛快,我耳朵就不痛快了,你爹就跟那大白鹅一样,贼能叨。”
“回头他要是知道了,能叨叨叨得我耳朵发疼!”
于大仙坚决不给潘垚买汽水。
大冷的天,吃什么汽水啊!
潘垚意兴阑珊。
大冷的天喝汽水,那才叫舒坦。
唉,做小孩,真是没自由。
不愧是常年在孩子堆里混的,孙永传知道孩子好吃贪耍的心。
见潘垚和于大仙这轻松模样,他那紧绷的心更是放松了,当下便买了包梅子,又买了一卷的瓜子。
这时候的瓜子散装的,用报纸卷一卷,折一折,便能装一小袋。
“给,尝尝,这广澳梅好吃着呢,小孩儿最爱吃这一口。”
怕于大仙客气,孙永传又道,“吃点梅子也不晕船,这里去九龙镇,还有一段水路。”
只要不是在大冷的天喝汽水,于大仙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潘垚嘴里含着梅子,眼睛瞅着对面那小伙子,他手中就拎着汽水瓶子。
白白厚厚的玻璃瓶,矮矮胖胖,有几分可爱。
当然,最可爱的便是瓶子里那橘黄橘黄的汽水啦。
还冒着泡儿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于大仙:……
他粗糙的手挡住潘垚的眼睛,压低了声音。
“少看两眼,这么馋,丢人死了。”
“……好了好了,给你买!”
潘垚一口一个梅子,再喝一小口的汽水儿,被那满是气泡儿和冰冰的口感冰得眯上了眼睛。
好舒坦!
于大仙:“土土,喝自己的,别老偷偷瞄着人家看,你自己手中也有了。”
说完,于大仙感觉到对面的视线,连忙别开自己的视线,故作不在意的咳咳两声,抓了潘垚手中的两颗瓜子磕了磕。
潘垚:……
老仙儿好刻意啊。
未免自己在老仙儿眼中真落下那馋嘴的印象,她少不得解释道,“我看的不是他的汽水,看的是他周身氤氲的气场。”
潘垚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的姻缘宫如此晦暗,明明有数根红线牵起,却又在探出时断裂消弭,每每横生波澜,中途崩殂。
姻缘一事上坎坷的哟。
潘垚看对面那小伙子,眼里都淌着同情了。
再这么蹉跎下去,再是帅小伙子,那也得成了老光棍喽!
不错,这小伙子生得倒是颇好,瘦高瘦高的,虽然有些黑,不过长得十分精神,对上潘垚的视线,他还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会儿还举起手中的橘子汽水,隔空和潘垚碰了个杯。
潘垚也跟着晃了晃橘子汽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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