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自己的眼睛,她还躲闪开了目光。
爸更是沉默,只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再重重叹一口气。
孙永传的心更冷了。
潘垚瞧到,人群里有一个小媳妇一直拉扯着一个青年。
她耳朵好,一下就听到了那小媳妇压低了声音,不住的说,像什么不能搬回来,谁知道会住到什么时候……起房子是大事,费钱又费力,别吃进去的屋子,回头又吐出来给哥哥嫂嫂,蠢不蠢啊……诸如这样的话。
青年犹豫模样,别别扭扭的,张口欲言,最后瞧了瞧身边瞪眼的新媳妇,叹了口气,窝窝囊囊的转过了头。
一副又气又无奈的模样。
潘垚瞅得好笑。
明明自己心里就一点也不想帮衬哥哥,偏偏呢,还要做出这副妻管严的模样。
好像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对不住血亲的哥哥。
打头阵的,不懂事的,坏心眼的那个人,好像全都是那小媳妇。
从外头进家门的小媳妇。
于大仙注意到潘垚的视线,顺着视线看了一眼。
没什么特别的,就普通的一对小夫妻,拉拉扯扯,啧,大庭广众之下,是有点羞羞。
“土土啊,看什么呢。”
潘垚摇头,愁大苦深,“当人媳妇哟,真是难,有黑锅,甭管大口小口,她都是主动又积极的背,难,真是难!”
于大仙:……
临分别时,潘垚让张玉橘将那些金饼收好,别的不说,要是盖房子用了金饼,那宅基地的名字一定得改好名儿。
“鬼物的钱财,阴煞之炁,寻常人难以承受。”
“要是起房子的宅子名字在二老名儿下,让他们莫名沾上因果,那就不美了。”
“有道理有道理,”孙永传感激,“还是小大仙想得周全,等过几日,镇上的领导上班了,我就改了宅基地的名儿,再去芭蕉村寻您。”
“到时啊,就麻烦您师徒二人,再帮我看个吉祥的日子动土了。”
因为潘垚这一手不凡的本事,孙永传都不好意思喊阿妹了,既然她旁边的师父是大仙,那小姑娘的名头便添个小吧。
土地有灵,刨土也是讲究吉时吉位的,到时,动工盖房子锄的第一把锄头,要依着吉时吉位走。
亲身经历了金牛报春,以及木梁藏鬼的事后,孙永传对这些祖宗传下来的事,那是更讲究了。
潘垚干脆,“成!”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伯伯您尽量挑周日过来,我算过日子了,过了十一,我就得去上学了。”
说着说着,潘垚自个儿都惆怅了。
糟糕!她的作业还没有写完呢。
孙永传:……
“噢噢,好的好的,我挑着周日去芭蕉村。”他说着话,自己都恍惚又荒谬了。
这小大仙,她怎么还得苦恼着上学啊。
孙永传偷偷的打量潘垚,心中思忖。
这,该不是才二年级吧,也对,上次瞧她也格外的可爱娇憨,那几天,那是日日来他摊子前买一黄纸袋的炸炒米。
一口一把,吃得又香又欢。
潘垚鼓气,都不想开口了。
一年级,她才一年级!
“对了,我给小大仙拿些糖炒米,都我自己做的,原先是做给自家孩子吃的,我去拿。”
孙永传进了灶房。
这时候的灶房都是单独的一个屋,所以,它没塌,这会儿,里头堆了好些东西,都是孙家的家当。
孙永传找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中提着两包的黄纸袋,往潘垚怀中一塞。
瞬间门,潘垚的小脸都被这黄纸袋淹没了。
好香呀。
深吸一口,都是炒米的香气,还有甜腻腻的滋味。
糖炒米,那是用糖将炒米炒在一块,冷却后再切成巴掌大的小方块。
香酥的炸炒米里淌着汁水一般的糖浆,甜滋滋的,咬上一口,又酥又香,那甜味儿一下就甜到了人的心头。
回了芭蕉村,瞧见两袋的糖炒米,潘三金又想念叨,于大仙自行车一蹬,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接给潘三金来了个他不听,他不要听的任性背影。
潘三金瞪眼,“嘿,这老仙儿!”
“盘盘,你瞧老仙儿,他瞅着我竟然直接就走了,你说他……”
潘三金回过头,想要拉潘垚做主,才回过头,就见潘垚抱着黄纸袋,哒哒哒的往房间门里跑去。
潘垚脚步轻快。
得跑快一点儿,她手中还藏着半瓶汽水呢。
橘子味儿的,不能给爸爸瞧到!
潘三金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大喘气了。
不气不气,养儿养女,这些都是人间门的烟火气儿……他一点也不气!
时间很快, 转眼便到了初五这日。
天不亮的时候,村子里便有爆竹的声音响起,热热闹闹,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了硫磺的烟气。
听着那络绎不绝的鞭炮,潘垚还困着, 手一掐,招了两团灵炁在耳朵边。
灵炁轻薄透明, 如水一般, 清清凉凉的附着耳朵,将喧嚣的鞭炮声隔了开。
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潘垚翻了个身,脸蛋往被子里头又钻了钻,鼻尖都是棉花晒过太阳的味道,暖暖又干干的。
她重新闭上眼睛, 睡得更香了。
院子外头,潘金也拎了两挂的鞭炮,瞧了一眼潘垚睡的那屋,问正在灶房里忙碌的周爱红。
“要不要喊盘盘起来?”
“起来作甚?”周爱红没好气, “孩子睡得香, 你吵她干嘛?”
潘金晃了晃手中的两挂鞭炮,“十时候, 我瞧她胆子大,很喜欢放这鞭炮, 我喊她起来放炮啊。”
周爱红:……
“别了,小娃儿都贪睡,她要是喜欢,回头再去供销社买一些给她玩就是了。”
周爱红看了一眼潘垚的屋子,眼里都是笑意。
“鞭炮这么大声, 睡得还这么沉,肯定是又使上了她那特殊的睡觉技巧了。”
潘金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自己拿着一根香和两挂鞭炮,朝院子外头走。
虽然知道潘垚会拿灵炁堵自己耳朵,他还是怕鞭炮太响,回头吵到潘垚了。
今年天公作美,接连几日都是晴朗的天气。
阳光暖暖的落下,天空蔚蓝,几朵白云点缀其中,潘垚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顺着声音,潘垚走到厨房。
“妈,谁惹你生气了?”
潘垚瞧见周爱红,吃了一惊。
只见她大力的剁着砧板上的肉馅,手中那把黑背剁肉刀高高的举起,重重的落下,咬牙切齿,瞧过去就像是气不顺的模样。
“是不是爸爸?”潘垚讨伐,“妈,你和我说,要是爸爸,我,我唠叨他去!”
好吧,潘垚舍不得骂她的金爸爸,只能唠叨唠叨。
要是不听,她就在他耳朵边一直念经,直到他听了为止。
大圣都怕唐藏的唠叨。
金爸爸肯定也怕!
刚刚进灶房的潘金:……
这小棉袄,真是又暖又漏风。
“哈哈。”周爱红搁了手中的砍刀,笑得不行,“不是不是,你爸爸没有惹我生气,妈妈这是在打小人。”
初五破五吃饺子,放鞭炮送穷神。
“这饺子呢,也叫做捏小人嘴。”周爱红笑着开口,“刚刚剁肉大力,那是妈妈在打小人。”
周爱红拿过一张潘金擀的饺子皮,将肉馅往里头一搁,手一按,饺子皮包裹住肉馅。
然后,她另一只手熟练的在粘合在一起的饺子皮上捏褶皱。
潘垚坐高高的竹凳子,晃了晃脚,看得认真。
这凳子是潘金见她个子不够,自个儿特意打的,比一般的凳子高一些,还带着竹子的青绿之意。
她这么一坐,靠着饭桌边吃饭就不累人了。
这会儿,听着周爱红的话,潘垚也拿了张饺子皮搁在掌心,汤匙挖了一勺肉,学着周爱红的样子,将饺子捏了捏。
一边捏,一边念叨。
“捏小人嘴。”
“对了对了。”周爱红欣慰,看着潘垚小小的手灵巧,除了头两个捏得不够漂亮,接下来都捏得很好。
饺子腹肚胖胖,一下一下的褶皱捏起,代表着周围的小人嘴巴都被捏紧,来年顺顺遂遂,太太平平。
“我要煮一碗给师父和府君尝尝。”
这次和过年的不一样,这次是她亲手包的!
潘垚超级自豪!
出门前,周爱红不忘交代,“今儿没事别去别人家串门,都在送穷神呢。”
“哎。”潘垚应下。
到了小庙,潘垚便将篮子里的两碗饺子端出来,一碗给老仙儿,一碗供奉在小庙屋檐檐角的仙人跑兽石像前,嘴里念念有词。
“府君,这是捏小人嘴的饺子,捏了小人嘴,来年周围没有小人,愿府君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土土,好了没?”下头,老仙儿在喊潘垚。
“好了好了,就来。”
潘垚掐了道手诀,瞬间,饺子氤氲成食物精炁,如一小团的云聚在仙人跑兽石像的旁边。
潘垚跳了下来,动作灵巧,手中汤碗里的东西都没有洒。
于大仙正好吃完一盘的饺子,瞧见潘垚手中的那一盘,筷子一探,夹了一个。
“正好,老仙儿我还没吃饱。”
欸,别吃!潘垚制止不及。
“呸呸呸。”才入口,于大仙便觉得不对了,这哪里还是饺子的滋味,吃起来就跟蜡一样。
分明是被享了供奉,里头的食物精炁全无,味同嚼蜡。
“府君醒了?”于大仙意外。
“没,我炼化了精炁,”潘垚给老仙儿斟了一杯热茶,“师父喝茶压一压,都怪你夹得太快,我喊都来不及。”
说完,潘垚又喜滋滋了,“是不是今儿的饺子特别好吃?我亲手包的。”
于大仙:……
他点了点潘垚的脑门,“我瞧是你这脸皮特别的厚。”
破五这一日送穷神,大家伙儿都不怎么走动,潘垚这才安安心心的将河磨玉的仙人骑凤雕刻磨光。
小刷子拿着,将神像上的玉屑扫去,再用一块牛皮抛光。
神像不大,差不多也就十二厘米的高度,上头仙人宽袖盈风,下头是凤凰展翅。
这块河磨玉的颜色也颇巧,上半部分是莹润的白,中间透一分青绿,下头则是火红之色。
如此一来,仙人着白衫,衣摆间有绿意点缀,凤凰的那一块玉质,莹润中透着鲜艳的红。
翅膀欲振非振,好像下一刻便要展翅飞天,浴火重生。
“我手艺真好。”潘垚拉了于大仙在一道,看着桌上的仙人骑凤玉像,不忘夸自己。
于大仙啧了一声:“土土啊,我瞅着还是像大公鸡。”
“凤凰!”潘垚鼓气。
“好好好,凤凰,是大凤凰。”
最后,还是于大仙退让了一步。
潘垚爬上小庙的屋檐檐角,将这雕刻好的仙人骑凤玉像搁在那尊残破的仙人跑兽石像旁边。
多瞧了两眼那没脑袋的石像,潘垚都忍不住替玉镜府君心酸了。
于大仙:“搁好了?”
潘垚点头。
小庙的空地前,于大仙看了一眼小庙屋檐的檐角,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还没有给你讲过,我们这一脉的传承吧。”于大仙问。
“其实,我们这一脉,和玉镜府君也是有缘分的。”
“没有呢。”潘垚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身为仙长的谢予安被害了,那后来又怎么成了玉镜府君?
只是,这毕竟是玉镜府君的伤心事,府君连自己是那被师兄剜去仙骨的师弟这一事都没说,她自然不会多嘴相问。
于大仙给自己掰了个花生,嚼了嚼。
“都数百数千年了,师父的师父……嗐,反正就咱们最早的那个师父,他最早以前就是个皮行的。”
潘垚听于大仙说过古,知道所谓皮行,就是江湖郎中,俗称卖狗皮膏药的。
以前时候,江湖中人各行其道,也有自己的暗号和黑话,按于大仙的说法,江湖人一般分为四类,叫做【巾皮李瓜】。
所谓巾行,便是算命、相面、测字这类的人。
江湖郎中,卖狗皮膏药的,叫做皮行。
表演戏法的,叫做李子。
跑江湖卖艺的,叫做瓜子。①
于大仙:“他就卖一些狗皮膏药,还卖一些毒丸子,像什么驱蟑驱鼠驱蚂蚁的,咱们这一片虫多蚁多的,这东西好卖着呢。”
“有一回,咱们老师父卖了驱鼠药给个老太太,那老太太不讲究,药了老鼠,那死老鼠也不埋好,还嫌山里的野猫多,晚上叫得大声,让人听了瘆得慌。”
“后来,她就故意丢了这死老鼠到山里。”
潘垚皱了皱脸:“啊,那猫吃了吗?”
“吃了,怎么没吃。”于大仙点头。
到嘴边的肉怎么会不吃,就是人,捡了肉也会吃,更何况是山里的畜生。
“山深林密多精魈,那里头就有一只猫通了灵。”
“瞧见死了这么多猫,它一下就生气了,起了报复的心。”
潘垚听得揪心。
死的那些都是同类,说不定还是徒子徒孙,这当祖宗当老大的,肯定生气。
猫通了灵,就是猫妖,报复起来,手段定然不一般。
果然,下一刻就听于大仙道,“估计是道行也不深,它没有直接寻上那一家子,不过人家开智了,机灵着呢。”
“也不知道它怎么捣腾的,拿死老鼠药了野鸡狗獾这样小只的畜生,转而就往老太太家附近丢。”
“老太太家里以为是好东西,也没多想,捡着也就吃了,得,这一吃,就也被药死了。”
那猫妖害了人,犹自不甘心,还寻上了卖药的皮行。
于大仙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幸亏遇到谢仙长,这才捡回一条命,谢仙长说咱老师父有这么点资质,问了咱老师父的意见,就留了人在山门。”
于大仙比了小指头指甲盖的大小,表示当真只有这么一丁点儿的资质。
“学不了什么东西,就学了里些看相算命的,算是从皮行转到巾行了。”
潘垚:……这转行转的。
果然,一日是江湖人,一辈子都是江湖魂。
于大仙:“别的不说,在山门里起码清静,不要风里雨里的讨生活,最重要的是,还不要受人气。”
出钱的是大爷,就买个狗皮膏药,一个就几块铜板,偏偏要人家达到人参灵芝的效果,这怎么可能嘛,所以喽,卖狗皮膏药的不单单经常被当做骗子,还经常挨打。
潘垚坐在小杌凳上,听着于大仙的话,也掰了些花生在盘子里。
她也不吃,就图个手头有活儿。
“再后来,有谢仙长陨落的消息传回来,山门里的人都散了,咱老师父揣着几本书就下山了……”
“这次,他做的是巾行。”
“机缘巧合下,来到这小庙,见小庙里奉的是玉镜府君,是有前缘之人,老师父漂泊一生,老了老了,漂不动了,也就在这儿安家了。”
谢予安行善人间时,百姓感念他善行,建了小庙,供奉神像,立了长生碑,祈求保一方太平。
谢予安没有留下真名,那时,人间见他行事皎如明月无暇,便唤一声玉镜府君。
潘垚这才恍然,为什么庙里会有府君作为谢仙长时候的手札。
潘垚抬头看向小庙屋檐的檐角,猜测,也许正是因为小庙这一处的香火,玉镜府君才得了一线生机。
于大仙说完旧事,看着潘垚道。
“先前知道土土你身怀偃骨,师父便想到了祖上话里传下来的谢仙长,哪里想到,原来府君一直都在庙里。”
只是时常是在沉睡之中罢了。
于大仙还曾经惋惜,这身怀偃骨之人,成长皆是不易。
哪里想到,惋惜之人就在身边。
“现在,也是时候将这小庙还给府君了。”
于大仙打算从小庙里搬出来,到时香客来了,也有烧香的地方。
这几年,破四旧的影响在减少,各地小庙的香火又重新旺盛,他要是还住在里头,这香往哪里烧?瞅着就不够正式。
凡事只有自己先正式了,别人的对待才会正式。
潘垚担心,“师父,那您住哪儿啊?”
她想说,要不,师父您上我家住去?正好还不用她拎饭送汤的,一家人坐一桌吃饭,热热闹闹的多好。
不过,转过念头又想。
那房子是她金爸爸的,她还没商量就把师父接来,这事儿做得不妥。
再说了,俗话都说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师父要是来了,会不会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寄人篱下,然后分外的不自在?
突然,潘垚想到了要起房子的孙永传,眼睛一亮,开心道。
“师父,咱们也自己起个房子吧,您是村子里的人,也是有宅基地的!”
“我这儿有钱。”
于大仙听到这话,心动得不行。
哪个男人心里没有想过自己盖一处宅子啊,到时整个院子,种种菜,喝喝茶,冬天搁一张躺椅,摇摇晃晃的晒太阳。
这小日子美!
他一个老头子也是想滴!
“成,咱们也盖一处新宅子。”老仙儿豪情万丈。
没道理那投胎的老太太都能想着起房子,他一个老大爷还落人于后。
对于潘垚的孝敬,于大仙也不推辞。
他就这么一个徒弟,以后百年了,东西也都是留给土土的。
这还活着的时候啊,该享受就享受,徒弟的孝敬也要收。要是等他老了,过身了,徒弟就是想孝顺他,都没地儿寻他了,那多遗憾啊。
再说了,他自己也有一些钱。
“这日子过得可真慢。”
一时间,潘垚和于大仙两人都瞅着大队的方向,盼着日子过得快一些,然后,陈头头早点儿上班。
芭蕉村,陈家。
陈头头“哈嚏哈嚏”的连打了两个喷嚏,鼻子上都挂了两条清鼻涕,一时间有些狼狈。
李翠芬瞥了一眼,嫌弃不已,“快擦擦,欸欸,别用袖子……你别是生病了吧。”
陈头头手一顿,嘟嘟囔囔的掏了兜里的手帕。
这会儿又没外人,瞎讲究什么啊。
“那不能,我身体好着呢,肯定是谁在念叨我!”
李翠芬想了一件事,开口商量道,“你说,开年了,咱们多抓些鸡来养,你看成不?”
陈头头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
李翠芬继续:“我那侄儿耀祖,单就过年那几天就赚了这个数。”
说完,她伸出了一个巴掌。
陈头头瞪大眼睛,“五百?”
李翠芬点头。
陈头头心里直唱乖乖,这五百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他一个月也就四十多块的工资呢。
五百,够他赚一年了。
李翠芬掰着手指头数,“他平时还有卖蛋,这就又是一笔钱收入。”
“城里人不清楚,咱们这乡下地头的还不知道吗?这下蛋的不是鸡屁股,它是鸡屁股银行!”
“我都问耀祖了,他肯带着咱们一道,到时,他会过来收蛋,也给咱们讲怎么让鸡不生病,给鸡吃药打药。”
这就等于有了个有经验的人在前头带着,万事他们不用再摸索,连销路都找好了,到时,他们只要操心养鸡的事就成了。
陈头头不禁感叹,“小平同志说得对,先富带后富,最后再达到共同富裕。”
有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娘家侄儿,李燕芬腰板都直了两分,嗓门里也都是自豪。
“成吧?开春了再抓鸡苗,咱们先捡点木板,搭个鸡寮。”
李燕芬盘算过了,这木板都不用钱,正好去船厂里捡不用的木头,就自家人辛苦两天,这鸡寮便能搭起来了。
陈头头点头,“成,这几天都是好天气,来年收成应该都还行。”
“明儿啊,我也去小庙那儿走走,问问于大仙和小大仙。”
这样的对话不单单在陈家谈起,芭蕉村,白鹭湾,和李耀祖相识的人里,好多家都起了这养鸡的念头。
李耀祖富起来了,这事大家都瞧到了,别的不说,腰间都挂BB机了。
而且,他富起来的方法在大家看来倒是不难,乡下地头,谁还没养过鸡养过鸭啊。
第二日,陈头头便来到小庙寻潘垚和于大仙,说了这养鸡的生意。
于大仙和潘垚对视一眼,皆是想起了私下里说的鸡日大吉这事。
不过,两人都不敢打包票。
这要是打了包票,人家赔了找上门来,要他们负责怎么办?
再说了,赚了钞票,那钱又落不到他们的口袋里,他们何苦来着。
“师父,您来说。”潘垚杵了杵于大仙,让于大仙来说。
似是而非,云里雾里,模棱两可,简称有说等于没说……这活计啊,老仙儿那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于大仙轻咳一声,“这事儿嘛,它是这样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很快,陈头头便被忽悠住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眉头放松,若有所思模样。
末了,他看着于大仙,一脸的感激,伸手抓住于大仙的老手,用力的晃了晃。
“对,老仙儿说的在理!成事就是要看人,就算老天追着喂饭了,咱们也得要张嘴。”
趁这个机会,潘垚问了宅基地的事。
陈头头想了想,道,“这事儿倒是不难,老仙儿是村子里的人,自然有宅基地。”
这话一听,潘垚和于大仙皆是精神一震,这就是安心丸啊。
陈头头继续,“按规定来说,咱们这处每户的宅基地不能超过二百十平方,每一个人头二十五平方来分,人以下按人计算,四人按四人计算,五人按五人计算。”②
“像于大仙这样的情况,他就一人,那就能批七十五平方的宅基地。”
潘垚这下惊喜了,七十五平方很大了,老仙儿一人住,绝对是够了。
“师父,您这是要鸟枪换炮弹,很快就今非昔比啦。”
瞧着就八.九平方米的小庙,潘垚揶揄。
于大仙乐呵呵,“享徒弟福了,哈哈。”
“土土啊,我小时候,你太师父就瞧着我的面相,说我左仙库有美痣,是老年有福的面相,我以前还不信,这不,现在看来,还是我小瞧你太师父了。”
潘垚仔细的去看于大仙的老脸。
仙库位于鼻孔兰台下,也就是嘴唇上边的位置,要是美痣不在人中的位置,那这仙库便分为左右仙库,一为食仓,一为禄仓。
食禄无忧,自然有福。
潘垚寻了一通,脸都皱巴成了一团。
于大仙看得是心惊胆战,“怎么了?我这大福气不会跑了吧。”
潘垚瞅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那小小的一点。
“没跑没跑,就是夹得差点瞧不到了。”
于大仙人老了,皮肤发皱,这仙库上的美痣可能小了点,这会儿都快被褶皱夹不见了。
于大仙长吁一口气,吓他一跳。
陈头头走的时候,潘垚送了他一张符纸。
“这是……”陈头头接过,看着手中叠成角形的符纸,愣了愣神。
潘垚笑眯眯,“这是我自己画的六畜平安符,您家的养鸡场要是办了,可以把这符放在养鸡场里,能保家畜平安的。”
“当然,给鸡打针吃药,清理鸡舍,预防鸡瘟这些活儿,咱们还是要干的,双管齐下嘛。”
听到是潘垚亲手画的符,陈头头一下便将符往衣兜里塞。
“对对,土土你说得对,双管齐下才能将事情办得更妥当。”
他毕竟是公职,还是要有点讲究的。
咳咳……”陈头头的右手虚握拳头,以拳抵口,假意的轻咳两声,一本正经模样。
“上头下来的文件里也说了,咱们发展经济,也是要因地制宜,结合当地的特色,发挥咱们的优点特点的……”
“这符啊,它不是迷信,就是咱们这儿的一个特色,阿妹,你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潘*当地特色*垚:……
“……对。”
第46章 接下来几天……
接下来几天, 小庙陆陆续续的有人来,潘垚都送了一张六畜兴旺的平安符,大家伙儿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甭管这养鸡场办没办, 家里总是要养鸡鸭鹅这些畜生的。
乡下地头,别的不多, 就地头多,家门口的自留地大, 里头种一些玉米番薯, 自家吃不完,就切了煮了喂畜生,年节时候,也能往肚子里添些油水。
六畜平安符,在农村这片天地下, 大有可为。
过了初八,这天气才阴了下来,远处有山风吹来,带着潮湿润泽之意, 雨水绵绵密密的落下, 又阴又寒。
村子里出来玩耍的人少了一些。
“天公作美,今年真是天公作美。”于大仙唠叨。
潘垚趴在桌子旁补着寒假作业, 头也不抬的附和道。
“是呀,好歹还过了初八谷日才开始下雨。”
外头雨水绵绵, 清风拂过树梢,哗啦啦的落下一树的雨水,小庙里生了炭火,到处都暖呼呼的,潘垚穿了件鸭蛋青的毛线衣, 一头细发用皮筋束起,偶尔有几缕落在脸颊旁,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的稚气可爱。
她停笔想了想,又唰唰唰的下笔写。
于大仙在一旁瞅得直摇头,拿过潘垚的笔盒,用小刀将铅笔削了削。
“给,笔都写秃了,换一根写。”
“师父最好了。”潘垚仰头,笑得眉眼弯弯。
她也不客气,接过老仙儿削的铅笔,当下就将写秃的那一只递了过去,笑得讨好。
“师父,您这手艺好,再给我削一根呗。”
“少给我灌迷魂汤,哪是我手艺好,就是你自个儿爱偷懒!”于大仙笑骂。
“土土啊,你说你,早点写作业不好么,这时候拼命的赶,多累啊。”
“师父你不懂,这叫做冲刺,假期的冲刺,讲的就是一个生死时速的刺激。”
于大仙摇头,他是年纪大了,经受不住这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