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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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爱红回忆了几句口号,潘三金听了哀怨,这猪崽和孩子怎么会一样?
一个会叫他爸爸,一个只会哼哼拱拱。
“算了算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潘三金也看开。
这不看开不行,想的再多,它也不能凭空多个孩子,苦的还不都是他自己。
“哼哼……”潘三金鼻孔出气,“就是那老仙儿着实可恶,不会解梦,他还瞎解梦。”
“不成,回了村子我就去找他,好歹得把我那缺了屁股的半截鸡讨回来,不能便宜他老小子!”
周爱红:……
镇上去芭蕉村有一段距离,两人迎着西落的日头,往芭蕉村的方向走去。
这入了夏,雨水少,路上的黄泥路被晒得起了浮土,风一吹,扬得人满脸都是。
到芭蕉村时,潘三金和周爱红都灰头土脸的,倒也应和着两人的心情。
“三金啊,回来了?”
“是啊。”
“啥要紧事啊,这么热的天还往镇上跑,啧,一会儿上我家打碗绿豆汤,今儿熬的,镇井里了,吃了败火。”
“谢谢婶儿了。”
说话的是村里阿桂婶,潘三金道了谢,倒也没说今天他们两个去干嘛了。
这没确定的事儿,当然不好和人说,还是胎梦这样神神叨叨的事。
潘三金庆幸,幸好先前,他谁都没说,不然回头大家伙一人一句,这不是又往他和媳妇心头撒盐巴了嘛!
“对了。”临走时,阿桂婶又拦住了潘三金,“今儿邮差来村里了,有你家爱红的信,我看你们都不在家,就给收了。”
阿桂婶说着话,从衣服的小兜里,翻出了对折的信封,“喏,在这呢,这是搁衣兜里才皱了点,我可没有拆开。”
“爱红的信?多谢婶儿。”潘三金接过信,和周爱红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两人瞧了一眼背着手,走的慢吞吞的阿桂婶,知道她向来好打听,这是走的慢,想要偷听信的内容呢。
周爱红抓过信,又抓过潘三金,快步的往家的方向走。
见这夫妻两没有当场拆信,老太太阿桂撅了撅瘪瘪嘴,“小气!”
随即,她溜达溜达的走了,打算去别的地方凑凑热闹。
芭蕉村,潘家。
周爱红看了信封,蹙了蹙眉,“是小妹的信。”
潘三金撇撇嘴,“她怎么来信了?”那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不知道,瞧瞧。”
拆了信,展开信,一目十行的往下看,越看,周爱红的眉头蹙的越紧,最后一拍大腿,大声道。
“老妹儿糊涂啊!”
潘三金连忙凑近一看,这一看,面上带上了几分古怪。
“这这,你家妹子说要把来娣送给咱们?”
自己的骨肉,还能给别人?这怎么舍得啊!
周爱红气得不行,“真是坏,自家孩子,哪里有给别人的道理,不行,咱们家笔在哪里,我得写信骂她,狠狠的骂!”
“该,咱们长姐如母,下头的弟妹不听话,是得好好训着。”潘三金待幸灾乐祸。
他一向是瞧不上这小姨子的,听着她要挨爱红骂,没有添油加火,那是他的厚道。
“哎,等下!”突然,潘三金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了周爱红。
他神情古怪,死死的盯着那信封,好像要盯出一朵花。
周爱红吓了一跳,“怎么了?”
潘三金一拍大腿,“胎梦啊!我搂的月亮啊!咱们家盘盘在她家受苦哇!快快,咱们快接她去。”
好了,便宜老仙儿了,那一截缺了鸡屁.股的鸡肉,就不和他老小子讨了!
现在,潘三金只想讨伐他那妻妹。
来娣,来娣……怎么能叫他家盘盘这么难听的名字?
看到熟悉的小天使了,开心
我会努力更新的!

另一边,信件来处的吴家,成了小姑娘吴来娣的潘垚也在闹心。
就在一个月前的一个中午,A市凤凰洲的小姑娘吴来娣掉了水,亲爸就在不远处,不知他怎么就愣神了片刻。
就这么一迟疑,等回过神来时,再想跳水已经来不及了。
小姑娘被水的暗流带走,正好被卷到了暗河河道中。
过了暗河,再往外就是大江了。
暗河里瞧不到天日,崎岖又绵长,别说是不会水,就是会水的人,在暗河中也憋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气。
瞧到的人都说,吴家的二闺女吴来娣可惜了,运道不好,落水时赶上水退,就这么巧的被带走了命。
然而,这世间就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有时也能称为奇迹。
在吴来娣落水的那一刻,2020年,十八岁的潘垚也落了水。
在潘垚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在水里瞧到了一道看不清模样的影子,它就这样凭空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她瞪大了眼睛,只瞧到那道影子脖子处有一道红,像疤,又像枝蔓,像曾经被歪扭又崎岖不平的缝过。
就如一个稚儿的手笔。
它轻叹一声,化作一道白色的暖光,光团轻柔的环抱住她。
就在潘垚要被光团送回水面时,河底异动突起,只见水底突然起了个旋涡。
到处黑黢黢的,瞧不清旋涡中心,只能感觉到飞沙走石,伴随着“哗啦啦”又呼啸的水声,一片狼藉。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仅仅是片刻,裹着潘垚的光团相形见绌,只听一声叹息,它护紧潘垚,不甘又无奈的卷入了旋涡之中。
瞬间,斗转星移。
等潘垚再醒来时,已经从十八岁的潘垚,变成了凤凰洲七岁的吴来娣,时间也从2020年回到了1984年。
潘垚闹心极了。
更闹心的是,她在小姑娘的身体里瞧到了来娣的魂,潘垚不想鸠占鹊巢,她还是想找回自己身体的。
毕竟,她都长到十八岁了,这么些年,吃那多东西,长这么个大个子也不容易。
丢了自己的身体,那不是浪费了那些年吃的菜和肉嘛!浪费粮食可耻,向来节俭的潘垚自然不干。
再说了,俗话都说了,七岁八岁,猫嫌狗憎讨人嫌,而十八岁就不一样了,十八的姑娘是一朵花啊。
她哪能搁着一朵花不当,要去被猫嫌狗憎。
上了岸,还了身体,潘垚给小姑娘鼓着劲,和小姑娘磕磕绊绊,你走一会儿,我走一会儿,就像唐三藏取经,历经千辛万苦,可算是走回了吴家。
哪里想到,回到吴家,瞧见活生生的吴来娣,吴家人只有惊,没有喜。
来娣到家时又恰好是夜里,邻里都没有瞧见,吴家人惊过吓过后,确定小姑娘是人不是鬼,视线一对视,好似通了默契,一把拉了小姑娘上了楼,安置在了小阁楼中。
接下来,他们不仅不澄清小姑娘没死,还不让人出门,前几日更是给亲戚去了信,说是要偷偷将小姑娘送到乡下。
自打知道爸妈的打算,本来就是撑着一口气的来娣小姑娘眼神黯淡了。
这下,任凭潘垚怎么叫她哄她,她都不肯再出来了,只蜷缩在身体的深处,一动不动。
瞧过去怪可怜的。
潘垚托着腮帮子,瞧了瞧这间屋子,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时候,都处都亮堂堂的,吴家的这处阁楼却暗得很,房子不大,也就四五平方米,平时是堆杂物的,是以,空气里有一股粉尘的味道。
也亏得是天热,不然还得添几分霉味。
天热有好,也有不好,屋子狭小,窗户被钉了木板,只能开指头那么大的缝隙,屋子闷的就像那蒸笼,潘垚热得烦躁,只觉得更闹心了。
她就是蒸笼中那包子!
片刻后,潘垚摊开手瞧了瞧这身体,叹了叹气,瞧这胳膊腿儿细骨伶仃的,就这样,她哪里敢自称包子哦。
那不是埋汰了包子嘛!
这时,楼下有娃儿唱歌的动静传来。
刚过七月,日子迈入八月,热风一阵阵的吹来,小娃儿不知热,一个个撒丫子的跑过一条条小胡同。
呼朋唤友,招猫逗狗,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跑跑跑,都是谁家的?大中午的闹什么?”伴随着窗子“砰”的一声,老太太探出头叱骂,“再闹,再闹告诉你们爸妈去。”
“快跑,老妖婆又骂人了。”
“说谁老妖婆呢,哎,你谁家的,让阿婆我瞧清楚!”
“……”
娃娃嗷嗷叫的跑,胡同里瞬间热热闹闹的。
听到动静,潘垚拖过角落里的杌凳,踩在上头,扒拉着窗沿,透过缝隙往下头看。
是八九个小娃儿,各个肩上扛着兜知了的网兜,头上戴一顶草帽,瞧那神气模样,好像是仗剑走天涯的剑客。
“走走,咱们抓知了去。”
“好哦,抓知了喽!”
“……”
小娃儿嘻嘻哈哈的从吴家前的胡同走过。
跑在前头的赵胜利脚步慢了慢,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回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嘘~”其他小孩有样学样,跟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胜利哥,为什么要嘘啊。”
小孩子安静不了两秒,很快就有人开口说话了。
问这话的是二竿子,他年纪小,生的又黑又瘦,细嫩的发一缕一缕的耷拉在黑脑门上。
他歪了歪头,吸溜了下两管大鼻涕,真是三分懵懂,七分埋汰,十分不可爱。
赵胜利压低了声音,“我阿妈说了,吴婶儿家的来娣没了,咱们小点儿声音,回头她瞧到咱们,该不开心了。”
“为什么不开心?”
“唔……”赵胜利想了想,摇头又晃脑,“这,大概就是语文老师说的触景生情吧。”
见大家伙儿还瞧着他,一副不懂的模样,他一拍几个人的脑袋,“笨笨笨!”
“我的意思是,瞧到咱们,她就会想起来娣,但是来娣已经死了,这当娘的死了儿,多难过啊,咱们可是好孩子,不能做让大人难过的事儿。”
赵胜利挺了挺并不昂扬的小胸膛。
“嘘~”大家伙儿嘘他。
都是一块儿玩耍的,谁还不知道谁呀,他们招猫逗狗,最喜欢瞧大人难过了。
“不过,吴婶儿又不喜欢来娣,来娣没了,她会难过吗?”二竿子困惑的问道。
别以为小娃儿不懂事,孩子的心思最明,谁对谁好,谁对谁不好,那心里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另外,大人向来对小孩不设防,说话时也不避着小孩,家长里短听多了,每个孩子心里都有自己的一个小本本。
吴家不看重来娣,不,应该是吴家不看重闺女,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
二竿子:“我阿爸说了,来娣死了她家还高兴,因为可以再生个儿子了。”
赵胜利窒了窒。
好一会儿,他磕绊了下嘴,“应,应该不会吧,那不是她的亲闺女儿吗?哪里有这么狠心的阿妈。”
他抓的蝉死了,都得伤心一个下午呢,来娣之于吴婶儿,总不至于还不如一只虫吧?
会!她就是会。
就是有这么狠心的阿妈和阿爸!
吴家阁楼上,不能和大家伙儿一道耍,潘垚也要有参与感,瞧着下头的热闹,听着赵胜利的话,不住的点头应和。
看来,吴家是真的不打算澄清这事了。
潘垚嘲讽的笑了笑。
也该庆幸这家人没有丧良心到极点,不然就不是打算送走小姑娘,而是做实这死讯了。
楼下的几个小娃儿嘀嘀咕咕完,扛着网兜,瞧着就要走出胡同,这时,娃娃军中的二竿子抬头瞧向了吴家的窗户。
这一瞧,正好对上了窗户缝隙中潘垚的眼睛。
黑黢黢的,静静的。
二竿子僵住了。
潘垚也愣了愣。
“妈呀,有鬼啊。”二竿子嘶叫哀嚎,脚下像是踩着炭烤过的跳豆,手脚乱挥的往前跑。
原先吸溜回去的两管鼻涕,这下是又迎风招摇了。
潘垚:……
其他几个娃娃也吓了一跳。
赵胜利摸了摸脑袋,困惑不解,“二竿子这是怎么了。”
几人的视线看了看胡同口,二竿子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我还没见二竿子跑这么快的。”
“就是就是,平时玩的时候还赖皮,要不是瞧他小,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讨伐着二竿子,几人的视线一转,也看向窗户,这一看不得了啊,下一秒,胡同里响起了层起彼伏的哀嚎。
“妈呀妈呀,鬼呀。”
“窗户后有眼睛,是鬼呀。”
“……来娣,是来娣回魂了!”
几人一边跑,一边懊恼。
阿妈/奶奶说的对,七月半前后一个月不能到处瞎玩,他们小孩眼睛明,那是会瞧到脏东西的。
潘*脏东西*垚:……
吓到小娃儿了,真是作孽。
潘垚不是太认真的想着,一跃跳下小杌凳,拍了拍手,走到角落的小方桌旁,捧起上头的大白碗就要喝水。
这时,房间外头传来一声又急又怒的声音,偏生,因为心里有鬼,她又做贼心虚的压着嗓门,不想让人听到。
因此,这女子的声音虽然酥软好听,却给人阴森怖人的压迫之感。
“来娣,来娣……怎么回事,我听到胜利那几个小子喊你的名字了,还喊着什么有鬼,你,你推开窗户了?”
周爱凤又气又急,推开门进来,直奔木窗处。
她仔细的检查了下窗户,见上头钉住的木板还好好的,确定只能开一点小缝隙,这才松了口气。
“阿妈和你说几次了?你现在不能被人瞧见……”周爱凤回过头,瞧见捧着大白碗喝水的潘垚,又是泄气,又是无奈。
小小的人儿,湿濡着一头细发,细骨伶仃的手捧着大海碗喝水,那碗都有她的脑袋大了。
就像只小兽一般。
真是可怜又可爱。
周爱凤心里又起了点怜爱,伸手要去拉潘垚。
潘垚借着搁碗的动作,侧身躲了躲。
周爱凤看着空劳劳的手,再看潘垚时,眼里有雾气弥漫,“来娣,你是怨阿妈了吗?”
潘垚抬眼瞧了她一眼,也不吭声。
来娣来娣……听到这个名字就闹心!
就冲她给小姑娘取名叫来娣,那就不是什么好妈?真这么想要儿子,干嘛不自己改名字啊。
这当妈的这么盼儿子,就不要给闺女儿取名叫来娣,就该给自己改个名字,才够诚意。
她就不该叫什么周爱凤,真是白瞎了这好名字!她就应该叫周爱儿,周招儿,周来儿,周引儿,周盼儿……
想到这,潘垚抬眼看了周爱凤一眼。
瞧,这不个个都挺好听的?
还是儿化音呢,多可爱。
周爱凤不知道潘垚在心里疯狂的吐槽她,瞧着冷淡的潘垚,她只觉得心中一阵痛,这一痛,她抬手抚过胸口,触到腹部时,神情又柔和了几分。
扶着离显怀还早的肚子,周爱凤轻声细语,将话揉开了掰碎了,恨不得一股脑塞到潘垚的脑中。
“来娣,我知道你怨恨阿妈,也怨恨你爸,怨我们不让你出门,怨我们要把你舍给你大姨家,你觉得我们不要你了,天地良心,你是阿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谁能又不爱自己的肉?”
“妈是爱你的啊!”
潘垚瞧着周爱凤说着说着,还抬袖擦了擦自己眼睛里沁出的泪花,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
怕被这可怕的毛病沾上了,潘垚在心里疯狂的摇头。
不听不听,王八在念经。

王八继续念经。
“你也要为阿妈肚子里的弟弟想想啊,现在每家每户只能生一个两个娃,咱们家有你和招娣两个女娃了,妈是不能再生弟弟了。”
周爱凤想起那些东躲西藏,就为生一个男孩的人,眼里有惶恐闪过。
她,她不要过这样担心受怕的日子。
周爱凤:“你去大姨家,以后,你就是你大姨家的孩子了,到时,妈只有招娣一个女娃,可以再生个弟弟,妈问过街道里的干部了,这样的情况是可以的……”
“没人会来抓妈,也没人会来咱们家搬东西砸房子……”
“来娣!你懂吗?妈为的都是咱们这个家!”
周爱凤提高了嗓子,有些尖利,有些刺耳,像钳子一样,一把就抓住了潘垚的手。
那力道有些大,潘垚吃痛,挣了挣,没有挣开。
潘垚泄气:……
不愧是属王八的,咬住了就不松嘴。
视线往上,目光落在周爱凤的脸上,潘垚突然发现,这便宜妈还挺年轻的,也生得不错。
脸庞清秀,细长的眉下是一双桃花眼,只是生活的操劳和愁苦压垮了她,此时发丝凌乱,面颊无肉,多了几分的疲惫。
死死盯着人时,眼睛很亮,隐隐有癫狂的刻薄。
潘垚垂了眼眸,瞧着她扁平的肚子,声音很轻。
“为什么要有弟弟?招娣和来娣都很好,都是好姑娘,以后也会孝顺你们的。”
许久未开口,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周爱凤唬了一下,一时倒也没有注意到潘垚直呼了招娣和来娣的名字。
“声音这么沙哑,别不是病了吧?”她皱眉贴了贴潘垚的脑门,是有点烫。
“再喝点水,多喝点水就没事了,回头别病的厉害,仔细你大姨夫不带你走。”
说起潘三金,周爱凤满肚子的不满和话头,紧着又抱怨了几句。
“你大姨夫那人我知道,小气得紧!还记仇!我当初就说了句让你大姨找别人试试生孩子,他就记恨在心了,这几年也都不和咱们家走动,就连你出生,他也都没有见过。”
紧着,她又埋怨,“人不到,就连礼都没到,不着四六,就是浑人一个!”
“唉,还不知道肯不肯养你,真愁人。”
想起往事,周爱凤眉眼间又染了忧愁。
潘垚:……
这爱儿妈时髦啊,还会撺掇人暗度陈仓,借种求子那一套,就这样,还想让人家给养孩子?
这哪是亲戚啊,分明是结了仇的仇家!
潘垚有些绝望了。
“有招娣和来娣不够吗?为什么要有弟弟。”
见周爱凤没有回答她的话,潘垚也不喝水,执拗的问一个答案。
“当然不够!”周爱凤脱口而出,“没有儿子怎么能行,哪家没有儿子,那是会被戳脊梁骨的,你爸以后还怎么见列祖列宗。”
潘垚不语。
有什么不能见列祖列宗的,祖宗又没传个皇位下来。
“好来娣,阿妈知道你最心疼我了,你放心,姨妈也是妈,你大姨没有孩子,去了她家,你多听她的话,要眼里有活儿,心里有数,手上有招儿,勤快一点,嘴巴甜一些,日子不会难过的。”
周爱凤觉得自己真是慈母心肠,满腔柔情。
舍了来娣,真是剜了她肉一般的痛啊。
慈母心肠下,她的眼里又有了水花,抬手轻轻去抚小闺女儿那细细又带点潮意的发。
潘垚别过头,王八又来念经,不听不听。
“唉,也都是为了你们老吴家,有了弟弟,你以后才有依靠,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周爱凤叹息了一声。
潘垚左耳进右耳出,油盐不进。
周爱凤见她这模样,心中一梗,语气也重了。
“算了,我和你个丫头说什么,算算时间,你大姨这两三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以后就让你姨妈管你。”
临出门,不忘警告。
“你别想着开窗户,也别想着下楼,要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你还活着,你也知道你爸爸那暴脾气,那是会抄棍子抽人的,妈没用,做不了主,也护不住你。”
末了,周爱凤定定的瞧了潘垚一眼,“来娣,你要乖。”
乖的孩子,才有活路。
木门“吱呀”一声阖上,阁楼这一处的屋子又暗了下来,靠西边那一处墙壁的木窗有光从缝隙照进,不大,也就一指的宽度。
光线窄窄,里头有浮尘在飞扬。
潘垚心惊。
这爱儿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一家子还真考虑过不要良心,想要做实了这死讯?
是了是了,现在是1984年,她依稀记得,这时候生孩子抓的最严了,还有什么计生办,那都是有工作指标的,这爱儿妈一家想要个儿,来娣还真是个碍眼的。
也不知道大姨来不来,不来,她得想一想办法,带着来娣一起跑了。
缝隙透进的光黯淡了些,带着黄昏的橘黄,潘垚的思绪断了断,感觉到屋里的角落里多了点什么,回头看去,她愣了一下。
“来娣?”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先蜷缩在身体深处的来娣清醒了,并脱离了这身体。
此时,她的魂体站在角落里,穿一身碎花的小裙子,细细的发潮乎乎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关阖的木门。
黑黢黢的,好像要透过门,再瞧瞧那狠心走了的周爱凤。
“来娣,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身体里。”
潘垚走了过去,伸手去拉小丫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死过一回,又或者是河底护过她的那道光,又可能是水底起的那道旋涡。
除了从2020年回到了1984年,潘垚还能瞧见寻常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眼下,潘垚便拉住了来娣的魂。
吴来娣低头,两只一样的小手拉在一起,一个暖暖的,另一个是带着莹光的魂体,凉凉的。
吴来娣抬起头,瞧着自己的身体,明明是熟悉的模样,却因为里面不一样的灵魂,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
那边,潘垚还在念叨。
“别瞧咱们这会儿在房间里待着就大意,这屋子漏缝的,回头被太阳晒了,疼的还是咱们自己,唔……傍晚的太阳也毒。”
对比和周爱凤在一起时的沉默寡言,对着吴来娣,潘垚的话可多了,絮絮叨叨。
吴来娣听了也不嫌烦,露出个甜甜的笑。
暖呼呼的,姐姐的声音和手一样,都是暖呼呼的。
她喜欢听姐姐说话,就像从大江回来的那条路上一样,因为有姐姐,她才能走回来。
“嗯?怎么了?”一拉没拉动吴来娣,潘垚诧异的回头。
“土土姐姐,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还来不及反驳那是垚不是土,听到后半句,潘垚惊了下,连忙追问。
“姐姐,我早就死了。”
透着一道光的屋子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坐在一处,她们肩挨着肩,脑袋凑着脑袋,一并瞧着缝隙中透进的暖光。
“我以前听阿奶说过,人死了,身体里的魂儿还会在身体里留一会儿,因为有许多舍不得的事……”
“我在河里飘得久了,早就死了,要不是遇见姐姐,我也不能再留这么久。”
吴来娣声音轻轻,“是我贪心,我想回来瞧瞧阿妈阿爸,和他们说说话,告诉他们我没事……我怕我死了,他们会难过。”
“我……我舍不得让他们难过。”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难过,是她一个小丫头想多了。
听到这话,潘垚沉默了片刻。
吴来娣也停顿了下,悬空的脚踢了踢,潘垚瞧到,来娣身上正散发着点点的白光。
很亮,很漂亮。
可是,却让人瞧了这么难过。
似乎是感受到了潘垚的心绪,吴来娣伸手握住潘垚的手,侧过头,笑眯眯模样。
“土土姐姐,你老是说我的名字不好听,我走了,以后,我也要找个会给我取土土姐姐这样好听名字的阿妈。”
潘垚回握住小姑娘的手,沁凉沁凉的,像山涧的流水,干净又剔透。
“来娣……”她心里酸酸涩涩,“是姐姐瞎说了,来娣的名字不难听,姐姐的名字才不好听,这么多的土,听起来就土气。”
“我和你说啊,在以后,大家说自己穷,都是说自己穷的吃土,姐姐的名字这么多土,一听就穷酸!”
“咯咯。”吴来娣被逗得乐呵呵。
像是想到了什么,潘垚连忙继续道,“你大姨就要来了,你去大姨家做孩子,咱们让大姨改个好听的,要比来娣和土土都好听的。”
她轻轻晃了晃小姑娘散着光粒的手,“你别走,好不好?”
吴来娣摇了摇头,扭过头,瞧着那缝隙透进来的光出神。
她阿妈说的不对,姨妈不是妈,她心里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可是,从大江里回来后,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爸爸妈妈的心里,他们不是只有一个孩子。
来娣来娣,从一开始,他们给她取这个名字,就告诉了她,她不如另一个孩子重要,甚至今日,她还要为它让出位置。
吴来娣的眼里都是黯淡,
“姐姐,妈妈是有弟弟了吗?”
潘垚摇了摇头,“可能吧。”
她没有感觉到爱儿妈身上的新生命,不过,就算是这下没有,以后也是准备要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吴来娣贴了贴潘垚,声音轻轻。
“再见了,姐姐。”
“谢谢你将我从水里带回来,水底真的好黑,我有点怕,现在,我不怕了。”
……所以,我走了。
木窗缝隙的那道光熄了,潘垚旁边的吴来娣也消失了。
潘垚一个人坐了很久,。
抬手摸了摸脸,小姑娘贴过的地方凉凉的,湿湿的。
“……坏丫头。”
潘垚闭了闭眼睛,傍晚的风透过木窗的缝隙吹了进来,冰冰又凉凉。
来娣别怕……
瞧,光消失了,还能有风。
第 五章
楼道里有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几声压低了声音的交谈,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拎着化肥袋的男子陡然提高了嗓门。
“什么?你们让盘盘待阁楼里了?”
周爱凤莫名:“盘盘?什么盘盘?”
“小声点儿。”周爱红拉了拉潘三金的衣角,在潘三金耳边小声道,“还不是咱们家盘盘。”
不过,想着这么热的天,小妹居然将孩子藏在阁楼,周爱红谴责又失望的剜了周爱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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