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馋去儿小果事!
院事角落里时就道火光,仔细看去,潘曲时去拿伯就个化宝炉正在烧好纸钱。
火撩过我金我银儿纸钱,蹿起就簇簇火苗。
“阿宁莫要闹伯,曲在下头缺伯什么吗?你给我哥捎梦来,或曲回里头就头,给我哥没没,我哥给你捎……别怕吓好我哥,我哥胆儿我好呢。”
来佑允儿声音很轻,风就吹好像便要散去。
“……个们没在府城里吓去儿曲你,宁曲你对宁对?”
就张就张儿我金我银化去,来佑允儿声音都哽咽伯。
如果曲吓去儿曲阿宁,潘为何阿宁要去吓去?曲时什么冤屈宁成?倘若当真时冤时怨,为何宁愿意回来寻就寻个?
个曲我哥啊,自小就会护好她儿去。
便曲、便曲里里儿阿爹阿都要让阿宁嫁伯,个心痛她要成旁去里儿媳妇,却垚依然会护好她。
只份心意,永远宁会改变。
“你在做什么!”只时,就声尖利儿声音响起。
屋门被打开伯,来贤礼和丁惠都穿好就身儿寝衣出来伯,喊话儿曲丁慧都。
只见她气急败坏地过来伯,头伯就眼化宝炉,对上潘撩过我金我银儿火光,脸色白伯白,气怒攻心起,转而就朝来佑允打去。
我力,毫宁留情面。
“三更半夜儿你在烧纸,你知宁知忌讳!啊!你还曲小孩事吗?孽障孽障!我只曲养伯个孽障啊!”
来贤礼板好就张脸,时些肉和时些岁月儿方脸上垚曲宁赞成,个压抑好怒气,沉声喊伯就声。
“够伯!”
“还时佑允,只事曲你胡闹伯!把火熄伯,和你阿都保证你再宁会如此!”
“我胡闹?”来佑允就直宁避开个都打去儿手,听到个爹儿就句胡闹,当即绷宁住伯。
个抬眼头来,眼眶泛红,因为激动,脸颊两边都时些许儿膛红。
“我哪里胡闹伯?我烧纸钱给谁,曲给阿宁!宁曲别去,曲阿宁啊?你们怎么没曲我胡闹?”
恨声到最后,个往后退伯两步,眼睛看过爹,看过都,里头时伤痛和水光,火光映衬下,莫名时就种飞蛾扑火儿脆弱伤情。
个就指指向府城方向,声音小伯去,却多伯几分力道。
“爹、都,个们都没曲阿宁在闹鬼……宁曲别去啊,曲阿宁,咱们里儿来宁!你们只样儿忌讳,真让尉统疑阿宁儿死,其中曲宁曲时什么内情!”
只话就出,来贤礼和丁慧都同时脸皮就跳,脸色变伯变。
“噼啪”一声响, 惊得心里有鬼的薛家夫妇惊跳了下,眼里有惊惶之色。
是火化炉中火光燃烧东西的声音。
烧大金大银本不该有这样的声音,也不知道何时落了一截树枝在里头。
火光燃过木头,木头空了空, 化作灰烬折了折, 这才有了夜里这道突兀的声响, 静,也惊心。
薛佑允不是瞎的, 更不是个傻的, 瞧着自家爹娘白了脸, 视线有些惊惶的朝化宝炉看去,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风声鹤唳的姿态, 分明、分明是心虚了!
“难道,阿宁的死真有内情不成?”他脚下一个踉跄,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失魂又落魄模样。
瞧着薛贤礼和丁惠娘的眼里是痛苦, 是难以置信, 最后都成了不能相信。
“可怕, 你们好生可怕, 死的不是别人,是阿宁啊!”薛佑允一声嘶哑过一声,“是襁褓中就来了咱们薛家的阿宁!”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都对阿宁做了什么?”
“佑儿,你听娘说!”丁慧娘往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薛佑允大喊了一声。
丁慧娘被薛佑允瞧人的那种眼神刺痛,他瞧着她就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可她是他阿娘啊!怀胎十月生下他的阿娘,照顾吃穿,忙里又忙外,事事都想着他、可着他的阿娘啊!
他怎么能这样瞧她?
一个两个的, 都是孽障!
丁慧娘站在院子里,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再看那化宝炉,眼里有了迁怒之意。
都死了还没个消停!
薛贤礼皱着眉斥责了一声,“胡闹!你阿妹就是得病死的,谁还能害了她去?你把我和你娘想成什么了?”
“真的?”薛佑允问得很轻,眼里却有了希冀的光。
阿宁是自家人,爹娘也是自家人,要当真是自家人害了自家人,骨肉相残,这事儿太戳心窝了,他只想想就觉得要疯了去,痛苦得不行。
怪哪一个,又护哪一个……左右为难,左右都不是。
人都有鸵鸟懦弱的时候,薛佑允也是如此,听得他爹一声斥责,心中反倒希冀起。
只盼望着是他误会了,是他想多了。
他愿意听他们解释,也想听他们解释。
“自然是真!”知子莫若父,薛贤礼和缓了面色,“阿宁过身了,你痛,我和你阿娘便不痛吗?我将她从外头带回来的时候,还小小的一个,裹在襁褓之中。”
“那年是大寒,她冻得脸发青,声音和猫崽子也差不多。”
“是谁?是谁养大了她?”他的声音一沉,铿锵有力,一声高过一声,对上薛佑允的目光也有了几分坚毅。
这样一来,就更显得他说的话真实,不是虚言。
俗话说,有理不在声高,可有的时候声音大一些,唬住了人,没理的那个人也成了有理,这事儿是荒谬,可它也存在。
“是你阿娘啊!”
“是她不假借别人的手,汤药羊乳米汤……事事亲为,呵护小心,满心的慈爱,这才将阿宁从这样小小的一个奶娃娃养成了这么大。”
薛贤礼比了个动作,似是抱着那小小的婴孩。
小娃儿团在怀中,从丁点儿大小,从奄奄一息慢慢长大,皮肤白皙充盈了,长大了,会笑了,那一双小手会抓住大人逗她的手指头。
抓到了,那漆黑又水润的眼睛亮了亮,咯咯咯地便笑了起来。
薛贤礼将视线从自己的怀中挪开,搁下了手,转而看向化火炉旁的薛佑允,虎眼里有了泪光闪闪,声音都颤抖了去,听过去有些哽咽。
“你这做阿兄的心痛,我和你阿娘呢?你想过没有,我们养大了阿宁,含辛茹苦,眼看着她就要成家了,也有了好的归宿,从此生活无忧,结果她却除了意外,人没了……我们、我们这心中只有更痛!”
“逆子逆子!”他也踉跄了下脚步,一扶扶住院子里的石桌子,愤愤地拍了几下桌子,面上有被冤枉的气怒和伤心,“别人揣测多言我和你阿娘便罢了,你竟也如此!你可是我们的亲骨肉啊!”
“天爷!天爷!我薛贤礼竟然是养了个孽障逆子啊!”
“老爷!老爷!你莫要如此……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佑允,都是我的错,是我!”丁慧娘连忙伸手扶了扶,一瞧薛佑允,一别脑袋,寝衣稍宽松的袖袍将脸遮住。
身子微微颤动,瞧过去也是落泪了。
“爹——”薛佑允唤了唤爹,爹冷哼了一声。
“娘——”转过头,他又朝娘喊去,声音忐忑,丁惠娘遮脸的手顿了顿,随即也兀自伤心模样,不搭理这一声的娘。
薛佑允糊涂了。
“可、可你们为何如此怕?怕——”
“谁不怕?我和你阿娘也是寻常人,都说鬼物无情,认不得亲人,便是认得,她死了后也就没了人情!三更半夜的你在院子里烧纸,你出门去问一问,这事儿搁谁家谁不怕?也就是你个傻大胆,人大胆还傻!”
话还未说完,薛贤礼喝了一声,截断了薛佑允的话头,只见那富贵又有些方的脸上肉颤了颤,有几分凶相,一长串的话便出了口。
末了,他狠狠地剜了自己儿子一眼。
“就没见过人这样想自家老子老娘的!没良心又瞎眼的逆子!”
丁惠娘垂了手,也朝薛佑允瞧去,声音放缓,有几分凄凉和无助。
那是被儿子伤到了心的老母亲,却因着爱护儿子,将那满心的苦水委屈咽下模样。
强颜欢笑啊。
“是啊…儿啊,这大晚上的,你给阿宁烧纸,这事儿吓着我和你爹了。”
“快快,快将这化宝炉的火熄了,剩下的大金大银也别烧了,你要是真放心不下,担心那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个女鬼。
话在嘴边了,丁慧娘想起了什么,心中有颇多忌讳,到底是不敢张口。
轻咳一声,她将女鬼一词含糊了去。
“要当真不放心阿宁,过些日子爹和娘就去寻一个道长,咱们好好地给阿宁做一场黄箓斋,办一场渡亡科仪,让阿宁在下头也平平安安的,不缺衣也不少食,日子还和以前在咱们家的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
“你说好不好?”丁慧娘期许地看着薛佑允。
母亲说得这般恳切,父亲又气怒,薛佑允有些茫然了。
难道当真是他误会了?也想得太多了?
薛贤礼和丁慧娘对视一眼,彼此打了个眼色,皆是松了口气。
转而,薛贤礼又看向薛佑允,重重哼了一声,说了最后一句重话。
“惠娘你也别说了,明儿我就去府衙报官,让大人查一查我,看看我们这给阿宁当爹妈的,到底是不是连畜生都不如,竟狠心害了她去!”
他的声音颤了颤,月夜下,眼里几乎是盈着泪光了。
“虎毒…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丁惠娘也抬袖擦拭了下眼泪,“阿宁是你爹从外头抱回来的,可我、可我和你爹,那是将她当亲生女养的,要不是如此,要不是如此。”
她抬起了眼,目光直刺薛佑允,“要不是如此,我和你阿爹怎么会不愿意遂了你心里的愿,将阿宁许了你做媳妇?”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心思突如其来地被戳破,薛佑允面上有些许无措,“阿娘——”
丁惠娘没有理会,继续道,“就因为我们将她看作亲女,这才另寻了人家,因为,在我和你阿爹眼里,阿宁是我女,佑允你是儿,你们是兄妹!”
“兄妹怎能成亲?这是乱了伦法!佑儿,你得知道我和你爹的一番苦心。哪里想到,你今日竟是误会了我和你爹……你、你这是朝我们心上剜刀啊!”
“说这么多作甚?”薛贤礼脸上还有气怒,“明儿,不,等天一亮了,咱们就去报官,让大人查我们。”
薛佑允:“爹、娘,我没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是几个意思?
薛贤礼板着脸还想继续说话,这时,一直紧闭着的木门被推了开,门轴有【吱呀】的声音响起。
薛家是大户人家,这木门也比别人家来得厚实,因此,这【吱呀】的一声也有闷沉之感,像是一个老旧腐朽的木盒被打了开。
而里头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谁?”薛贤礼和丁惠娘惊了惊,齐齐朝门口瞧去,一皱眉,喝声时有几分凶。
“老爷,是风吧。”丁慧娘惴惴,她期盼是风,也只能是风。
“是该告官。”夜色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可以听出年纪不大,可这声音于薛家人而言却是陌生。
一时间,院子里的三人都朝那大开的木门瞧去。
门外是条石头小路,黄泥干时有浮尘阵阵,下了雨便湿泞。薛家的桑蚕庄这些年很是赚了一些银子,兜里有银,当家人也豪富大方,造桥铺路,行的是惠及乡里的事儿。
方便了乡人,更方便了自己。
夜色有些幽暗,借着门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以及那快熄了火的化宝炉,薛家人瞧到有人盏着灯,踩着这蜿蜒的石头路朝这边过来了。
因为灯烛过于明亮,他们有些瞧不清来人的面目。
等走近了,瞧清了来人,薛贤礼和丁慧娘眼里有慌一闪而过,薛佑允皱了眉,不是很待见来人。
“颜恒兄,你怎么来了?”视线一转,他的目光落在颜恒的身旁的一个姑娘身上,提灯和出声的便是她。
只见她梳子葫芦髻,穿一身寻常的齐腰襦裙,衣裳寻常,气度却不寻常。
这会儿,那双杏眼正瞧着自己的爹娘,没有笑模样,灯烛的映衬下,那一双眼睛明亮得发黑。
虽灵,却好似也有几分邪,因自在肆意而露出的邪。
颜恒白着一张脸。
他想说,自己也不想来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啊。
“我、我……救我,救我啊。”发觉自己能说话了,颜恒忙不迭地朝自己没有缘分的老丈人老丈母娘还有大舅哥求救去。
“你这是怎么了?”薛佑允发懵。
颜恒和薛佑允一般年岁,只他家中不种桑养蚕,做的不是生丝的生意,而是经营了染坊布庄,家中也富贵着,因着年岁差得不多,两人还一道玩耍,长大后也颇为亲厚。
只是,后来颜薛两家大人做亲,薛宁要嫁进颜家,从薛家女成颜家妇。
情之一字最是闹人,不知从何起,也不知何时方休,薛佑允对薛宁有了私心,他心慕她,却碍于自小一道长大的兄妹情谊不能开口。
再瞧要成为准妹夫的颜恒,他控制不住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瞧颜恒分外不顺眼。
他知道,这是嫉妒。
他也知道,这一嫉妒要不得,可他控制不住,要是能控制住,这世间便不会有那般多的痴男怨女,那般多的诗词歌赋感叹伤怀着儿女情长。
只盼时间流逝,能够像江水抚平沙岸一般,他这一份不该喧嚣出口的情能渐渐地淡去。
要是薛宁当真嫁进了颜家,随着时间的抚平,薛佑允未必不能将心思珍藏,最后淡去,成为真正关心妹妹的大哥。
偶尔敲打敲打妹夫,爱护着妹妹,做能为她撑腰的娘家大哥,那一份别扭和嫉妒淡去,他也捡回和颜恒旧时的情谊,大家都是一家亲近之人。
可这世上没有要是。
薛宁死了。
还是死在了要嫁入颜家的那一日,死在了花轿要进门的那时……这叫薛佑允心中怎么不痛不迁怒?
定是这颜恒克妻,克死了阿宁!
这个时代里,未成婚便死去的,不拘男女都被唤做早夭。
薛宁一死,又是在花轿之上,可以说是颜家妇,也可以算作是薛家女,要是念着那一份结亲的情谊,本该迎了人进门,就算是牌位也成。
从此,享一份香火,不至于做那无亲无故的孤魂野鬼。
可颜家不肯,一下便翻了脸,说是人未进门便没了,没道理让自家儿子年纪轻轻的背了个鳏夫的名头,以后不好嫁娶!
毕竟,哪个好人家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儿做后头的那一个。
灵牌之前,便是继室也是执妾礼。
“没道理的事,是你们家的闺女儿福薄,做不得我颜家妇,哪儿来的,还是往哪儿抬去吧!”
颜家人发话的时候,颜恒穿着一身红衣,胸前挂一个红绣球,一身色彩鲜艳得像是染了血一样,他脸色发白,手又慌又懵的抖着,懵懵懂懂还闹不清状况模样。
一句话没为薛宁说,紧着便被家里人又拽又拖着走了。
薛佑允抱着没了气息却还是身子骨柔软的薛宁,瞧着上了高马被牵着往回走的颜恒,气怒到了极点,也怨恨到了极点。
竟这般折辱阿宁——
要是、要是成婚的是他——
一行清泪落下,只满腔的懊悔和痛苦。
自那以后,因着生意上有所往来,薛家有桑蚕庄,做的更多是生丝生意,而颜家是布庄染坊,两方长辈面上还是和气的,只薛佑允气怒心不平,和颜恒是断了交。
而颜恒不知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再来寻薛佑允,倒是时常听闻他在画舫青楼买醉,醉的时候还会喊着阿宁。
呸!假惺惺!
薛佑允瞧不上他,既然念着人,那一日阿宁出事了,怎能就这么走了?
薛家桑蚕庄。
薛佑允意外颜恒的到来。
“你这是怎么了?”薛佑允冷着脸,“你不是好端端的么,喊什么救命?便是要救命,你也甭和我说,我们薛颜两家无亲无故的,没半分干系,我救你作甚?”
说到没有关系,他还有些阴阳怪气。
“佑允,好好和颜恒说话。”丁惠娘打了声圆场。
她正想说什么,视线一瞧颜恒,因为抬袖轻拭眼角残留的泪痕,不可避免的视线往下,漫不经心地瞥过颜恒脚下那一处地。
这一看不得了啊!
当即,此处有妇人尖利的叫声起,甚至,丁惠娘还往后跌了几步。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薛贤礼本就心中有鬼,瞧着同样心中有鬼的丁惠娘这样惊乍,心中就更怒了。
就不能安分一些么!
他的心肝都快被叫得跳出喉头了!
“他他他!”丁慧娘指着颜恒的脚,白着脸、瞪着眼,竟是连囫囵话都说不清了。
薛家两父子朝颜恒的脚看去,这一看,两人也惊得往后踉跄了两步。
只见颜恒穿着一身的绸缎,是月白之色,可以闻到他身上有些许的脂粉味儿,想来,他来时还混在温柔乡中。
可便是温柔乡,走得匆忙,他也不能搭着一双绣花鞋穿啊。
艳红色的鞋缎面,上头绣了并蒂花开,两边是青绿的枝蔓缠绕,合拢腿的时候,衣裳半遮了鞋子,将鞋面露出,左右两边的并蒂花并依靠在一起,相依相偎,有缠绵恩爱的巧思。
丁惠娘:“薛宁的鞋…是薛宁的鞋!”
“相公,当真是薛宁,她回来找颜恒了……接下来,接下来,她是不是要来找我们了?”
“愚妇!”薛贤礼喝了一声。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薛佑允猛地回头,眼里有着难以置信。
竟是骗他的吗?
“是,她回来找你们了。”这时,薛佑允听到和颜恒一道来,打着灯笼的那个姑娘开口了。
她抬起了眼,朝自己这边看来,想说什么,最后只叹了一口气。
似是明白自己心中的疑问,她点了点头,道,“你爹娘是骗了你,刚刚那一会儿,那是两夫妻齐心,予你唱上一出戏,哄一哄你罢了。”
“放心,你说的报官,我方才已经往府衙捎了信了,只再等一等,府衙便会来人,无须着急。”潘垚停顿了下,目光有些冷地看向薛家夫妇,最后道,“你说得不错,薛宁,她回来寻你们了。”
话落,就见颜恒动了,脚下的绣花鞋往前迈去。
他的脚很大,鞋子却小,是女子的制式,明明塞不下那一双大脚,偏生却装下了。
每走一步,鞋上有血雾起,颜恒疼得面色惨白。
脚…他的脚要烂了。
第248章
夜色好像一下便浓郁了去, 明明都是黑色,这夜色却也分了深浅。只见幽蓝天幕上,那一轮月色也好似生了毛, 晕染着朦朦胧胧的光, 有几分消沉之色。
瞧着一步步走近的颜恒, 薛家夫妇就像见了鬼一样。
视线落在他的脚上,夫妻两人白着脸、两条腿发软又打着摆子,竟是连逃都不知道逃了。
“阿宁、阿宁, 你别这样……”丁惠娘抖着唇, 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瞧着那双熟悉的绣花鞋,她眼睛里都是惊恐之色。
女儿家皆是爱俏, 薛宁也不例外, 难得的是, 她生了个好颜色, 心思却灵巧,手上功夫也不差。
这一双鞋……
这一双鞋丁惠娘记得很清楚,备嫁时候, 薛宁那一身的嫁衣和绣鞋, 不假借他人之手, 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她说了, 这是心意,女儿家的心意。
那时,二楼的绣房里,薛宁坐在小窗边手拿着针线,听到脚步声, 回过头来瞧到是自己,她咬了咬针线,冲自己便是亲昵一笑,依赖地唤一声阿娘。
“娘,您瞧瞧我这花色绣得怎么样?对了,我还给娘绣了几方帕子,是您喜欢的马蹄莲,是白色的哦,特特挑了阿娘喜欢的色,你快瞧瞧,合乎心意吗?”
几方帕子搁到了自己的手中,针脚工整,帕子的右下角处有一丛的马蹄莲,是自己喜欢的花色。
耳朵边,薛宁的声音还在响起。
要出嫁了,嫁的也是自小便熟识的人,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期待着成婚这一事,却也牵挂家里人,说着说着,心情低落了去,甚至声音都有了分哭腔的鼻音。
“还有爹和阿兄,我给他们做了鞋子和袜子,搁在那儿的箱子里,满满两大箱呢。阿兄要读书,阿爹要谈生意,袜子柔软,鞋子合脚,这样才能走远路……”
她絮絮叨叨,关心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末了,见自己没有说话,她倒是扬了扬脸,收了那一分的哭腔,噗嗤一声笑了。
攥着自己的手,亲昵地拿脸去贴她的胳膊,如寻常人家的阿娘和闺女儿……
不,比别人家的闺女儿还要贴心。
薛宁:“娘不说话是不是在笑我小题大做?是我钻牛角尖了,左右颜家和咱们家也不远,等成婚了,我还要再回来瞧爹娘和阿兄。”
“哼,他颜恒要是待我不好,我就寻阿爹和阿兄,让他们找颜恒算账,给我好好地出一通气!”
最后,薛宁没有嫁,长埋在了地里,就穿着那一身的红衣红鞋。
而今天——
丁慧娘惊恐。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是阿娘对不住你,是阿娘对不住你……”丁惠娘抖着身子,囫囵地说着讨饶的话,颠来倒去,也说不出更多。
想到了什么,她又抬起了头,眼睛里迸出希冀的光,祈求不已。
“可阿娘也养大了你啊……咱们一报还一报,看在阿娘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就饶了阿娘吧,啊?饶了阿娘吧。”
薛贤礼也白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那一双红绣鞋。
和相信是薛宁回来寻他们的老妻不同,他不信,不信这是薛宁。
是,眼下这般情况是诡谲又惊骇,好似真有鬼物寻来。
可就算有鬼,它也绝对不可能是薛宁!
薛贤礼拉了拉丁惠娘,厉声道,“你浑说什么!我们何曾养她护她,何曾对不住她了?是她福薄,一场风寒便去了!”
见没拉动人,薛贤礼袖子一摔,有几分气怒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就这么丁点儿大的胆子?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将其中机密和她说了!还寻着她一道做了个局。
愚妇愚妇!
妇人果真不能成事!
薛佑允闹不明白。
他的目光从颜恒身上瞧过,跟着那一双诡异的鞋子一路往前,瞧过薛贤礼,又瞧过丁惠娘,最后,他脚步往后踉跄了几步,恍神之下,竟然将那只余灰烬的化宝炉都碰倒了。
“哐当”一声,化宝炉砸在了地上,碰到了一旁同样是铁的盖子。
一瞬间,里头的灰烬扬天,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撩空。
潘垚跟着瞧去,在她眼里,那些皆是大金大银的元宝,财炁落了满天空,是鬼物钟爱之物,可此时却不见薛宁来收。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佑允糊涂。
怎么好像就他不知道?便是连这提灯的姑娘好像都知道些内情,却独独他不知道!
阿宁……为何要害了阿宁!
薛佑允抬起眼,眼里因为气怒,眼珠都染上了血丝。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怕那红鞋子,两步上前,一把拽住颜恒的衣领,另一个拳头扬起,在颜恒惊恐的目光中,拳风如罡风,在颜恒的太阳穴旁停住。
只见他眼神凶狠,厉声喝道,“说!你说!阿宁是不是你害死的?”
一旁,潘垚微哂,这是拿捏不住爹妈,瞅着便宜妹夫在,就拿捏了这个软的。
颜恒一开始是有些怕,对上了薛佑允的目光,想起了过往种种,他心中也气怒起。
一瞬间,恶气生恶胆。
他反手一拽薛佑允的衣襟,重重往下打了一拳。
拳头到肉的声音令人牙酸,潘垚掐了道手诀,颜恒脚下那一双红鞋脱落,不至于影响了他的发挥。
红鞋子停住了脚步,静静地搁在桑蚕庄园子的小路上,离薛贤礼和丁惠娘只三步远的地方。
潘垚看过这院子,只见这一处的院子修得干净,黄泥的地面用了鹅卵石铺就,院子里也种了一些桑树。
此时虽已经过了五月的蚕月,桑树却也依然青翠苍郁。
细看,那鹅卵石有双色,一是白,一是深棕。
它们铺于地面,乍看落地随意,然而,将视线从高处往下,以全局的目光瞧去,那些石子儿俨然成了一个图案。
似八卦之阵。
潘垚抬头朝薛贤礼瞧去,这会儿,他正白着一张脸,又气又怒模样,骂身边的夫人愚蠢,失心疯,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又道不可能,这鬼物它绝对不是薛宁!
确实不是薛宁。
就在方才,潘垚依着曲伯他们的话,寻到了正在画舫青楼中买醉的颜恒,从他口中听得了只言片语的不对劲,使了望气书术,窥探出了薛宁死亡的缘故。
她略略想了想,掐了一道手诀,符光漾过,地上的落叶就成了红绣鞋。
潘垚明白,薛贤礼此时说得如此肯定,是因他知道,便是成了厉鬼的薛宁也成不了气候,因为,她被困在了某一处地方。
城里闹出的动静,那是薛宁挣扎着,这才有些许鬼炁溢散,鬼炁幻化成一双红鞋,又亦或是一身的红衣,只零星地打府城的路上走过。
吓到人,却从未听闻她有伤了人的传闻。
不是因为薛宁意识清明,也不是她心有一分做人的仁善,是因为她不能,被镇住的她做不到、伤不了人也报不了仇!
潘垚瞧着院子之中那鹅卵铺就的道路,若有所思。
另一边,颜恒一拳将薛佑允打得脚下一个踉跄,自己也脚下虚浮了下,白着一张脸,手撑在双膝上喘气。
累,今夜花酒喝多了,身子骨都被掏空了。
稍稍回了气劲,他恶狠狠地盯着薛佑允,干脆地应道。
“是!是我差人换了阿宁的药,是我下手害了她!可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都是因为你,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