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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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垚将望气术下瞧到的事情来缘说了说, 最后转头瞧了眼备受打击的薛贤礼,道。
“他口中的那个仙子确实是修行中人,不过,还请知州大人莫要担忧,这仙子作恶多端,早在数月之前便受了天惩,如今入了轮回道,正在赎罪。”
潘垚知道,人都有趋吉避害的天性, 毕竟这给出七情蚕的人是修行中人,世人眼中,仙家这些手段神鬼莫测,再是刚正不阿的人也有牵挂,心中自然也有些考量。
为防知州大人对薛家夫妇容情,潘垚事先便将这话说了个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曲伯一听,心中也高兴。
大人是他的干儿子,又是待他亲厚的人,和别人家只是口头上、或是只年节里才走动的干亲不一样!
人心肉长,他自然也将人视为亲子。
谁乐意自己的亲儿子竖敌啊,还是个厉害的敌人。
“真是老天爷开眼,这样的人就该一道雷劈下,狠狠将她给劈喽!”
对于十八年年前,薛贤礼初初捡到薛宁时的善心,对比他后来的处心积虑,曲伯也是百感交集。
“真是荒唐,荒唐啊——”
潘垚也心中叹息,人心不是铜墙铁壁,怎么能试?
这拿富贵诱着薛老爷做恶的人,才是心最恶的那一个人。
钰灵心不善,以凡人作蝼蚁,最后天谴下自己也成蝼蚁,体会为人艰难的一面。
倘若作为陶花子的那一世,她能有所改正,说不得还有生机。
偏偏在那一世里,她的心还是恶,满祠堂的灵牌说明了一切,最后,她得了有度真君无情的一句【从未爱过】,怅然的神魂俱灭。
这便是报应。
感慨后,曲伯又向潘垚保证,“阿妹放心,大人一定秉公判案,绝不容情。”
都成厉鬼了,要是不严惩,何以慰藉冤魂?
曲伯想着这些日子里,府城里的百姓惶惶又荒凉的模样,知道这事影响重大,便是这嫌疑犯一人是未婚夫婿,另一方是养父养母,大人也一定能处理好,定不会寒了那冤死之人的心。
“恩,那便麻烦曲伯了。”潘垚看了一眼灯面,那儿有美人临窗的图案,“大人断案的那一日,我会带着薛宁姐姐去瞧一瞧,断了这一份的孽缘。”
曲伯顺着潘垚的视线朝灯笼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乖乖,这不是薛家那丫头么!
他以前见过这姑娘几回,因着容貌实在是出众,这才记忆深刻。
原来,厉鬼竟然是被收在这灯笼里了吗?
曲伯还在诧异时,就见潘垚提着灯,和谢予安一道往前走去。
薛家大门前的石头路蜿蜒绵长,周围又少人家,只桑树细密,月夜下一片的幽绿之意,那灯只往前走了一段路,两人的身影朦胧了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曲伯瞧到这一幕,对待薛宁这事,心中更是慎重了。
府衙巍峨,庄重中又透着肃穆,大门口是两座石头雕刻的石狮子,白石做阶,左边一面登闻鼓,里头正中央是明镜高悬的匾额。
只见黑底金字,字体端正肃穆。
太师椅后头是旭日东升的壁画,意味着日头照耀下,必定将鬼祟阴暗驱散。
“威武——”
随着登闻鼓被敲响,高堂下方站成两排的衙役将手中的棍棒点着地面,应和着鼓声的节奏,棍棒的声音压迫又细密。
高堂下,跪成一排的薛家夫妇和颜恒早就面色惨白,心口紧缩,眼睛惊恐地看着坐在高堂上的知州大人。
跪着都免不了两股颤颤。
“大人,大人饶命啊!”三人哭求,涕泪四下。
经过一夜的未眠和折腾,他们的衣裳歪扭了,头发胡乱的散着,这会儿瞧过去狼狈极了。
“堂下之人,报上姓名!”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
府衙外,听闻今日这案子和临建府最近这些日子闹鬼的事儿有关,许多人都坐不住了,搁下手中的活儿,纷纷来了府衙这一处看大人断案。
“听说了吗?那厉鬼真是薛家那丫头!为什么会成为厉鬼,那是被夫家害死的!啧啧,小年轻瞧不出来啊,心狠着呢,特特挑着成亲那一天换了人姑娘的药,这才害了人!”
这是家里有邻居在府衙做衙役的,借着人脉关系,瓜都是吃最新鲜热乎的。
“不是不是,我听说是被爹娘害了!那颜家小子我知道,他心慕薛家那姑娘,薛家姑娘没了,他日日在青楼画舫中买醉,怎么可能害了她?”
“啊?我怎么会知道,当然是我在画舫里碰到了几回啊——”
“嘘——”众人嘘了他几声,说了这话的人赶紧捂了自己的嘴,垂死挣扎,“别胡乱说话,我就、我就喝茶去了!什么都没干,别给我家媳妇乱说啊!”
“好好,我们不乱说,我们就说你喝花茶去了!哈哈哈!”旁人哄他,闹得他悻悻低头,颇为没脸。
“嗤!”有妇人火眼金睛,将话头又扯了回来,“哪里有什么心慕,我瞧他就是在自己感动自己!”
“要当真心慕,又怎么会在人姑娘尸骨未寒时候去青楼画舫中买醉了?分明是自个儿贪花好色,还要妆点得自己深情一片,人姑娘都成他拉扯大戏的妆面了……晦气!这样的男人最不要脸了!”
“……”
“好了好了,大家别说了,好好听大人断案,听说这案子奇着呢,另一个事主儿是冤魂报案……冤魂哎,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桥段吗?”
听得一句冤魂,莫名地,明明是青天白日,大家伙儿却觉得自己后背一凉,两条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一阵夏风吹来,炎炎六月天却带着凉意,阴森森又凉飕飕。
瞬间,大家会儿心揪了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倒是不好再讲话了。
……好像,真有鬼?
潘垚站在人群中瞧到了这一幕,面上带上了分羞赧。
是有冤魂来了,是她带着过来瞧断案了。
罪过罪过,阴气重了点,吓着人了。
知州大人也姓曲,和曲伯倒好似真有前世父子缘分一般,潘垚往高堂处瞧了瞧,只见他二十好几三十模样,蓄着须,面容白皙,五官不是太出众,却眉眼清正。
随着案件明朗,府衙外头的人听得是唏嘘不已。
命当以命来偿,再是旁人蛊惑,做下恶事的那一刻,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为那一条枉死的性命负责。
曲大人想了想,便做了决断。
“判——斩立决!”
“好!”府衙外头,听得知州大人一声斩立决,百姓纷纷叫好!
一方面,大家是对这三人枉顾性命的恶行厌恶,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在后怕啊。
薛宁死得这样冤枉,这样惨,甚至还真成了厉鬼。
要不是听大人说了,有高人将这厉鬼带走,只怕,恶鬼无神志,当真报复起来,他们整个临建府城都没个安宁日了!
这可不单单是害了一个人。
养厉鬼以阴煞怨孽催生七情蚕,一个不慎,那是能赔了一个府城的事!大事!
事关自己的利害关系,大家伙更是气愤,想着自己差点也被牵连瓜累,后怕又生气,唾骂着薛家夫妇和颜恒的时候,还有人激动的表示,这几日游街示威的时候,他们一准要往人身扔大粪!
“好,算我一个!了不得事后我们自己洗大街,我甘愿!”
“也加我一个,非得出了这恶气不可!”
府衙里,自听到一句斩立决后,薛家夫妇和颜恒便跌坐在地,神魂都丢了。
潘垚低头,瞧着这时成了镯子的灯笼,感受到内里薛宁的释然,弯眼笑了笑。
“走吧,咱们去西山。”
西山是一处山势连绵的大山,山上草木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潘垚在这山间行走,能听到流水潺潺之声,还有鸟儿婉转的鸣叫。
山风吹过山谷,带来山谷呜咽的声音,落在了树梢头,又成了风簌簌沙沙的声响。
潘垚站在一处树下,眺望来时走过的山路,视野愈发的开阔,满心的疏朗开阔。
“府君,这真是个好地方呀。”
她眼睛眯了眯,有愉快的光彩从眼中闪过,不忘朝谢予安瞧去,问道。
“府君,你说,咱们将薛宁姐姐葬在哪里比较好呢?”
谢予安许久没有回答,潘垚也不泄气,拉着他便在这一片的山中探寻。
得亏了两人都是神魂,这才没有废了那一双腿。
其实,葬薛宁的地,潘垚已经瞧得差不多了。
观山瞧葬地,一看山色,青翠有生机为好,不可选那枯山,枯山有山形崩伤之兆。二看山形,圆润肥厚的山形自是比尖峰且怪石嶙峋的山来得好。
都说流水塑形,其实风也一样,尖峰之处的风凛冽刚正,不够转圜,少了迂回之意。
三则看土色,黄红最佳,不可选那石地,也不可选黑土之地,因为,黑土阴气过甚。
潘垚瞧好的那一处,能见流水潺潺,和风缓缓,晨时和暮色时分,山间能见雾气氤氲缠绕,那是山的生机。
这会儿,她拉着谢予安在山里来回走,便是想要闹他多给些反应,好早一些时候破了那血煞迷障。
在又饶了西山两趟时,谢予安在一处停了下来。
这一次,任由潘垚再怎么拉他,他都不走了。
谢予安垂眸。
潘垚瞧了瞧周围,眼睛一亮,“府君也觉得这地儿好?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一早也瞧好了这一处!嘿嘿,这个呀,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谢予安:……
潘垚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声,很轻,像夜风中,蝴蝶悄悄扇了扇翅膀。
她狐疑地朝谢予安瞧去,“刚刚是你叹气了?是不是在心嘀咕我?嫌爬山累人?”
又闹了谢予安片刻,潘垚哼了一声。
她拉着人爬山,都是为了他好!
要是在心里偷偷嘀咕她,那便是不知恩。
“成吧,不闹你了,我得赶在午时前将薛宁姐姐安顿好。”
潘垚丢了这话,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这一处的草木都比旁的地方来得茂盛丰腴些,能见树木青葱,绿草丰泽,风一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那些青草也弯了弯腰,似在和风在打招呼一般。
这一处不止有山势,还有底下水脉汇聚,山川草木的柔气下凝,又应对着天上日月星宿升腾的刚气。
一阴一阳,相互交错。
薛宁葬于这一处,正好让这阴阳二气相汇,将她那满身的血煞和戾炁冲刷,化为混沌之炁。
“好了!”忙活完后,搁在一旁的灯笼面上便不再有美人临窗图。
潘垚弯腰在附近的小溪流上洗了洗手,流水潺潺,便是连神魂都能感受到山间的那股沁凉。
她左右瞧了瞧,瞧到了一株芭蕉,略略想了想,就将那一株芭蕉小心地挖了,种在薛宁上方的土地上。
她没有立碑。
在潘垚眼里,薛宁没死,只等血煞和戾气消去,百千年后,薛宁便能瞧到后世的好风光,自在又肆意地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这一株芭蕉的叶子宽大,炎炎夏日能遮阳,落雨时候,亦是可避雨。
“姐姐,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哦。”
潘垚瞧着芭蕉树,笑眯眯地摇了摇手。
她踩着山风,和谢予安一道往山下走去,开始新的路程。
一阵山风吹来,宽大的芭蕉叶摇晃,似乎也在说着分别。

第252章
蝉儿一日一日地鸣叫, 不知疲倦一般,转眼间,前些日子好似还有些发青的荔枝, 不知不觉,长了刺的壳就染上了绯红。
这日, 潘垚正爬在高高的荔枝树上,一口一个的吃着荔枝。
左右是野外, 绿树下是青草葳蕤,她也没讲究,掰开荔枝吃了, 绯红的壳和黑核也往树下丢去, 草丛被黑核丢过,青草窸窸窣窣的动。
清风吹来,吹得人心头都一片的宁静。
“真好吃!”
荔枝香甜,莹润似玉一般的荔枝肉水嫩多汁,不知不觉, 潘垚便吃了个肚圆,手上也染了荔枝的香气。
汁水有些粘手, 她正待招一个水球出来,倏忽地,潘垚的视线落在手上不动了。
她皱了皱眉。
是错觉吗?
总觉得这手——好像透明了些。
潘垚又仔细瞧了瞧,此时已经是秋初,日头却仍然烈着,骄阳似火一般的烘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藏在绿叶和树枝中,它们似被晒到了,也犯起了秋困, 叫一阵,又歇一阵,有几分的惫懒。
光透过树的缝隙,斑驳地落在潘垚手中。
待瞧清楚后,潘垚一个惊跳。
不是错觉,她瞧到了!
自己的手真的透明了些!
刚刚有一道光透过了手掌,直接落到了地上,像是光将手穿出了洞一般。
潘垚的动作有些大,树干边搁着的荔枝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砸在了地上,也砸了几粒在谢予安头上,他正坐在青草地上,背依靠着大树干,微微阖眼,感受着山间清凉的风带来远处山的呢喃。
扰了好眠,睫羽微微而动,他抬头朝上瞧去。
风婆娑着大树,簌簌沙沙,日光透过树缝落在潘垚身上,形成了光晕一般,亮得有些晃眼。
赤红帽檐下,谢予安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没事没事,”潘垚下意识的将手往后背了背。
她眼睛一转,瞧着树上咬树叶的蝉,随口找了个借口,“刚刚一只蝉掉我身上了,这才吓了一跳。”
要是清醒的玉镜府君,潘垚这话自然是瞒不过他。
莫说是蝉了,就是一只大毛毛虫掉身上,依着潘垚那招猫逗狗的性子,也只会凑近了瞧,笑眯眯地说上一句,这虫儿真是肥,再吹上一口气,看那毛毛虫的毛会不会动。
谢予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捏起那砸在地上的荔枝,凝目看去,好似在想着什么。
潘垚苦恼着变透明的手,思忖着,究竟是自己的神魂出了问题?还是回去的契机将至?
听到旁边有衣裳摩挲的声响,潘垚侧过头,就见方才还在树下的谢予安坐在了一旁,他将手边的东西朝潘垚面前推了推,眼睛却没瞧人,还是看着远处的山峦。
风拂动那宽大的衣袍,漫不经心模样。
是两串的荔枝,水灵灵的,还带着鲜嫩的绿叶。
潘垚:“府君——”
可怎么办哟…她要是回去了,府君一个人在这儿可怎么办?平日里孤零零的,那时,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潘垚都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咱们去找大宝仙吧。”
潘垚偷偷瞧了眼自己变透明的手,一个凝神,那手又重新凝实。
她决定在离开前,要和老师父赵大宝告别下,要是可以,还想请他帮忙照看谢予安一二,莫说旁的,就说说话,添一份热闹也好。
之前时候,潘垚倒是给赵大宝捎过一次信,这些日子,她和谢予安行踪不定,倒是又失了联系。
“府君还认得大宝仙吗?就是赵大宝呀,”潘垚絮絮叨叨。
“大宝仙说了,是你将他带入七星宫山门的,他以前在市井里卖药丸,专门药虫子和老鼠……入了山门,现在算是改了个行当,在市井里做巾行了,给人算卦镇厄看风水,就是这行水深,他的生意一般般。”
被潘垚念叨的赵大宝倒是没有在市井里,这一日傍晚,他早早就收了摊子,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
青石的街道,路两边是店肆的幡布随着风簌簌而动,风吹来,空气中有香灰纸烛的味道。
好几户人家在烧纸供香。
他驻足在街边停了停,眉头都皱了皱。
“大宝仙!”这时,一道清脆欢快的声音传来。
赵大宝寻着声音看去,就见潘垚站在一处的屋檐下,这会儿正朝着自己招手。
眯眼看去,她旁边还有一个人。
难道是——
赵大宝的眼睛睁大,拿着幡布的手都有些抖了。
他踉跄了下,稳了稳身子,大步地朝潘垚这边走来,因为激动,到了后头,他几乎算是小跑了。
“谢、谢仙长,真的是您啊。”
赵大宝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恍如隔世,还十分的不踏实。
还是一样的五官,剑眉星目,鼻梁骨高挺,下颌骨的线条清晰,然而,以前时候,因着那温和的气质,锋利的轮廓好似都有了朦胧柔和,更显公子如玉,温润清冷。
如今,他瞧来的眼神十分淡漠,如利刃出鞘一般,整个人冰冷冷的,没有一丁半点儿活人的气息。
也是,他不是活人了。
赵大宝收到过潘垚的信,知道一些内情,如今一看,老泪都要纵横了。
“真是好人受欺,这一个个的,尽可着嚯嚯咱们谢仙长了,遭罪,真是遭罪……呜呜,老头子我难受啊。”
潘垚:……
“大宝仙别哭了,别人都瞧你呢。”
“让他瞧,让他们瞧!”赵大宝激动,“我有啥不能瞧的,我心里难受哎。”
这么个大老爷又哭又笑的,路过的人难免多瞧了一眼,还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提着篮子的手都腾了腾,手指头偷偷地往这边指了指,叫没注意的同伴快瞧。
潘垚:……
她赔了几分笑,“团圆,家里团圆,这是高兴呢。”
好一会儿,潘垚才将赵大宝劝住了,递了个帕子过去,还瞅着他的脸,埋汰了一句。
“快擦擦吧,说来还是我更稳重些,上次瞅到你这小庙的老师父,我都没哭成这样呢。”
“你说什么?”赵大宝吸了吸气,没有听清潘垚后半句话。
“没啥!咱们快回去吧,路上说话怪别扭的。”潘垚接过赵大宝手中那幡布,只见上头写着风【察言观色,童叟无欺】这八个大字。
和之前一般模样。
潘垚多瞧了几眼,心里高兴,觉得亲切极了。
“哎,对对,咱们回去了再说,瞧我,都高兴糊涂了!”赵大宝附和,擦了擦脸,在前头引路。
一行人朝赵大宝家的方向走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大宝转头招呼了一声,“进来吧。”
紧着,他就先进了屋,将身上的家什搁下,又去井边打了水洗手。
都是相熟又自在的人,彼此间倒是没那么多的规矩。
潘垚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可算是知道赵大宝为何连门都没锁了。
家徒四壁,说的大概就是赵大宝了。
院子只两个屋,一个屋里搁了床,另一个屋里搁了板凳和桌子,就连灶都是露天的。
锅很干净,平时就烧些热水。
油盐酱醋茶这些调料更是少,一看就是家里不怎么开火的!
“这都到饭点了,阿妹,谢仙长,你们吃啥吗?”
谢予安没有应话。
“都行,”潘垚面上带上写歉意,“大宝仙,府君的情况我信里说了些,血煞影响,他神志蒙昧,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知道知道!”话才刚说完,赵大宝就接了话,山羊胡吹了吹,“我是这样死板又计较的人嘛!”
顿了顿,两人都岔开了这不开心的话题,说起了今夜的飧食,赵大宝眉头一挑,如数家珍了。
“一会儿我去街上买一些熟食,前些日子,东市来了个婶子,姓钱,做的卤煮那叫一个香!”
“就连毛豆、花生、莲藕这些素的,卤煮出锅都带着肉的香味儿……阿妹,咱们都自己人,我也就不见外了,你啊,在家里也别偷闲,帮着我下一锅米,放心,不累人,添添柴,搅一搅,一会儿就熟了。”
潘垚:……
“大宝仙,熬粥也是要些技术的,不然容易糊锅。”
哪里是赵大宝说的这样简单,还添添柴,搅一搅就成了……也要看火候的好不好!
“不打紧,糊锅了还能吃锅巴,多好!”赵大宝乐呵呵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豁达得很,拿出布褡裢,转身就要去数铜板和碎银。
他准备上街买这卤煮,顺道再沽一些酒回来,今儿有喜,喝酒高兴!
门“吱呀”一声又阖上了,潘垚左右瞧了瞧,在院子的角落里找了个破簸箕,往谢予安手里一塞,使唤着他去柴房捡些柴,自己则翻了米缸,准备淘米。
打开米缸,听着那哐哐回响的声音,潘垚都要叹气了。
这怎么和老仙儿一样呢,米缸都快空了也不知道添米!还好要做的是稀粥,多添点儿水也成。
潘垚刮空了米缸,又提着它倒了倒,争取不浪费一粒米,如此折腾,这才凑出了两把米,葫芦瓢一舀,满满当当的两大勺水。
很快,院子这处有了烟气。
赵大宝家没有灶房,干脆是连烟囱也省事了。
日头拉长了树影的时候,大门处有了动静。
赵大宝回来了。
“瞧我这记性,老喽老喽!”人未至,声先至,赵大宝的大嗓门传来。
“我也是走出好一段路了,这才想起家里的米缸好像快没米了,我想着来回走麻烦,索性就等买了熟食,再一道带了米回来做饭,迟一些也不打紧。”
赵大宝带了熟食和酒,还打了一斗的米,不多,多了怕遭老鼠。
“这、哪里来的米?”瞧见锅里煮上了粥,他还有些诧异。
潘垚:“不多,就两把米了,我多添了水,正好卤煮鲜咸,配着稀粥吃更好。”
赵大宝拿了粗瓷碗,将荷叶里包着的卤煮按类型分好,这样一分,桌上的菜色也不显寒酸,摆了个三素两荤。
倏忽的,潘垚皱了皱鼻子,吸了吸气,道,“怎么有股香灰的味道。”
顺着那味道,潘垚夹了桌上那两道卤煮的荤菜。
一个是五花肉,一个是半边的卤鸭,可以瞧出,这酱确实用得好,上色均匀,皮色红润油亮,还未尝便有咸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五花肉肥而不腻,端起碗的时候,沾染了酱料颜色的皮还“吨”的一下颤了颤,诱人极了。
而卤鸭也不差,肉紧实,火候控制得极好,鸭皮是脆的。
潘垚筷子夹着肉,正准备凑近再嗅一嗅,旁边,一直很安静的谢予安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潘垚夹着筷子的手。
“府君?”潘垚诧异。
谢予安摇了摇头,接过潘垚手中的筷子搁下,不肯她再动了。
他自己也不动,仔细看,那还笼着薄薄一层红光的眼,瞧着桌上的两盘肉还有些嫌弃。
赵大宝:“怎么这是?这肉有什么不对吗?”
他赶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五花肉,鼻子嗅嗅,要不是潘垚瞪着,他都要丢到嘴巴里嚼一嚼了。
这会儿看着这肉,赵大宝歇了手,讪笑了下。
“应该没坏,我之前吃过几回,差不多都这个味道。”
潘垚:“好像有些香灰的味道,很淡——”
就像——
潘垚的视线瞧过谢予安,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肉像是上了供,被神鬼享用过一些精气,这才有沾染了香灰的味道。”
难怪府君嫌弃呀。
潘垚恍然。
谢予安也死了一回,在他眼里,这肉肯定是被别人啃得七七八八的,后来又拿着大酱卤了卤。
可是再怎么拾掇,它也是被别人咬过的,可不是嫌弃么!

第253章
“原来是上供了。”赵大宝恍然模样, 那长了些皱纹的手一拿筷子,重新又夹了一筷子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 将肉往嘴巴里丢了丢。
嚼了嚼,点头,“恩,还是很香!”
“欸——”潘垚的手都伸出一半了。
瞧到这一幕她还能说啥, 嘴角的弧度往上弯了弯, 瞧着赵大宝的眼里都是无奈。
抓回伸出的手, 拍了一记脆响。
好吧, 她早就知道了, 大宝仙就不是个讲究的主儿!
钱家婶子的手艺是不错, 赵大宝买回来的卤煮里, 两道荤菜都是上供过的, 素菜倒是没有上过供,赵大宝吃得很香,谢予安是一口都不沾。
他不单单自己不吃, 还拉着潘垚的手,不让她动筷子, 坐在长凳上,身子板直,脑袋往旁边一别。
只见眉头微微蹙着,难得的透出些脾气。
潘垚:……
“你们不吃呀?”赵大宝呵呵笑着,又夹了一筷子的卤脆藕, 咬得是嘎吱响,山羊胡跟着翘了翘。
他瞧了潘垚和谢予安一眼,对两人不动筷子倒是不生气, 反而得意自己能多吃些卤菜。
“不要紧,喝粥喝粥,你们多喝些粥,这粥是自家煮的,味道不是太好,不过有一个大优点,那就是干净!”
外头买的东西,就别想太多了。
正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上过供的肉有啥,吃了还能保平安呢。
身为现场唯一的人,赵大宝看得可开了。
潘垚瞧着他有些贼兮兮的乐呵样,莫名想起了老仙儿。
说实话,要不是瞧过里小庙历代守庙人的记录,知道每一个守庙人都是清修之人,无儿无女,徒儿也只是荒年里捡的乞丐小子养大,或是拿了半袋米和爹妈换回……
潘垚都要以为,她家老仙儿祖上和这赵大宝是有血脉关系了!
“上供的肉——”潘垚想着自己进城后瞧到的事。
那时,街上好几户都供了清香,烧了纸钱,风一吹,纸灰打着旋扬空,她有些意外,此时不是年节时候,离十月寒衣也还有些日子,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家在祭拜?
“是同一个祖宗不成?”
“不是祭鬼,是拜神。”赵大宝应了一句。
他话里有了些许愁绪,夹在筷子中的卤煮都不香了,索性搁了筷子,给自己斟了一瓷碗的酒,一口咕噜个干净,哈出酒气,也哈出了愁绪。
“拜神?”潘垚有些好奇。
“对,拜神。”赵大宝点了点头,又咬了块卤煮,囫囵应道,“听说颇为灵验,因此这香火也颇为旺盛,还有不少人请了神像进宅。”
就因为这,他近来的生意都清冷了许多,接的生意也多是给小娃儿起名,再瞧个生辰八字瞧忌讳,算算命里是不是带了什么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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