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潘垚心痒痒,伸手去牵小鸡的爪子,轻轻晃了晃。
“真可爱。”
就连叫声都像小爪子一样,会挠人呢。
李耀祖大方,“你要是喜欢,我留几只给你养。”
潘垚想了想,也就不客气的收了。
上次李耀祖给的那只大白鹅还没杀,它有些机灵,平时凶悍得紧,瞅见陌生人来,扑棱着翅膀就要飞过去叨人,瞧见潘垚,小脑袋蔫耷,一副怂怂的样子。
潘垚稀罕得紧,觉得它有几分灵气,就留了下来看院子。
正好,这几只小黄鸡给大白鹅养着。
李耀祖和潘垚叨叨着这选小鸡怎么分公母,像什么头大脚高常常是公鸡,头小脚短的通常是母鸡,用手摸尾巴,公鸡略尖,母鸡则是略圆。
潘垚托着腮听他如数家珍,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怎么会无聊?这可是赚钱的本事呢!
末了,李耀祖瞅着潘垚的眼睛,羡慕不已。
“也不是回回都准,主要这些鸡才破壳,身子骨还太小了,这事靠的就是一个经验!”
“半仙,我要是有你这能瞧畜生的眼睛就好了。”
潘垚:……
“欸,要不咱一起合伙?”李耀祖突发奇想。
“别。”潘垚拒绝,“都说两家养驴驴瘦,合伙用船船漏,我才不要和你一起。”
李耀祖遗憾,“成吧。”
两人说着闲话,就说起了老帽儿家的张建飞。
李耀祖:“听说在公安局里的时候,莫名的两只手都废了,抱着手喊痛,人还昏厥了过去,再醒来时,两只手都不能动弹了。”
潘垚问了问,张建飞手废的时间门和藏魂瓶破的时间门,二者差不了多少。
“这是反噬。”
“是供奉邪物的反噬。”
李耀祖眼里有俱意,点头附和,“对,所以发财还是要走正当的门路。”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建飞赌得大,这次被抓要判刑,还要被关个三五年才能出来。”
“帽儿叔去看了一回,回来的时候心灰意冷极了,只说他死性不改,就当没他这个儿子了。”
事关藏魂瓶,潘垚多问了两句。
“那帽儿叔有没有问,他是哪里得来的藏魂瓶?”
李耀祖:“藏魂瓶?”
潘垚:“就是那双耳玉瓶。”
李耀祖想了想,“就提了一嘴,说是在一处老房子里翻来的,再问,建飞就不肯说了。”
何止是不肯说,张建飞还恨上了老帽儿。
要不是老帽儿找了人看风水,他的聚宝瓶怎么会破了?
他知道于大仙要来家里,不过也没把这事没放在心上,谁不知道于大仙就是个雕花的扁担,是个中看不用用的主儿。
哪里想到,有一日,骗吃骗喝的老道居然还支楞上了!
偏偏那一日还给他碰上了!
真是寸!
想起张建飞,李耀祖还呸了一声。
“他也是个不要脸的,还闹腾着说,他那手是在局子里坏的,要公安给说法。”
“咱们谁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李耀祖气愤。
“不过,这事儿它迷信,咱们也不好和公安说。”
“确实,这事不好说。”潘垚点头。
总不能和警察叔叔说,这事是孽力反噬吧,破四旧的浪潮才过去没几年呢。
张建飞这是想讹上公家。
“后来呢?”潘垚问。
“老帽儿主动和公安说了,建飞这是自己犯了病,和公家没关系。”
潘垚放心了,“那就好,帽儿叔还是个讲理的。”
转眼,时间门就到了下午四点多,李耀祖瞧了下潘家堂屋的钟表,一拍脑门。
“呀,都这个点了。”
紧着,他连忙起身,一边将鸡笼往自行车上搬,一边回头和潘垚保证。
“半仙,你和潘哥说一声,你上户口那事,我铁定给办得妥妥的,你们就放心吧。”
“谢谢叔啦。”潘垚搭了把手。
“冲着这声叔,我也得将事情办得漂亮!”
李耀祖乐了一会儿,骑上骑行车走了。
潘垚瞧着他的背影。
今儿,李耀祖穿了件花衬衣,骑起自行车来,衬衣的衣角迎着风飞舞,就像花蝴蝶一样。
嗯,他就是要去当一只花蝴蝶,准备去陈家卷起一场枕头风。
潘垚暗暗点头。
等李耀祖的身影不见了,这才转身进了院子,去厨房舀了些米粒出来,准备喂小公鸡。
“大白,大白,过来了,我给你找了小弟,你快来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潘垚召唤家里的大白鹅。
扑棱着翅膀,在牲畜栏里正要叨别的鸡鸭的大白鹅僵了僵,伸长的脖子都蔫耷了两分。
潘垚看到这一幕,立马又夸赞,道。
“一说要干活就垂头丧气,大白,我就知道你有灵性。”
另一边,李耀祖求上门,和李燕芬将情况说了说,李燕芬一口就应下了。
李耀祖欢喜,“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李燕芬笑眯眯,“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把心放肚子里,收得妥妥的吧。”
“留下来吃饭吗?姑再炒个菜。”
“不用不用,我那鸡场还等着我,一堆活儿要忙呢,又要喂食,又要清理鸡寮的,它们哪里是蛋鸡,简直就是我的祖宗!”
李耀祖累又痛快,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身心却放松。
人呐,不怕穷不怕苦,最怕的是又穷又苦还看不到出路。
李燕芬感叹,“真是长大了,像个大人了。”
送走了李耀祖,她还瞅着李耀祖的背影好一会儿。
这一众侄儿里,她最疼的就是李耀祖这个侄儿了,嘴甜又会来事,现如今就更看重了!
毕竟是有事业的侄儿了,虽然如今还只是小鸡苗。
还真别说,虽然嘴里说当爹妈的要一碗水端平,不过,多数的爹妈还是更看中有出息的那一个孩子。
这是人之常情,她可不是现实!
天色黯淡了下来,芭蕉村里,家家户户点上了煤油灯或者蜡烛,豆大的光也能充盈小小的一个屋舍。
陈头头打着手电筒,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听到动静,李燕芬探出头喊道。
“回来了?快过来吃饭。”
饭桌上,李燕芬一边添饭,一边抱怨。
“你这村长做的,简直比老农还忙,早上踩着露珠出门,晚上披着星星回来。”
陈头头:“等忙完通电通水的事,就没这么忙了。”
他说了一句话,就不想再继续说了,眉头紧锁着扒饭。
通完电、通完水就不忙了,这话说的是轻巧,可是,村子里丢的水管找了大半天了,还是没有找到,很可能被偷出村子了。
这样一想,怎么不让人心烦。
“对了,三金家丫头那事,你就给他盖个章吧。”李燕芬故作轻巧,“反正他家也没有孩子,户口不上也浪费。”
“三金找家里来了?”陈头头皱眉问。
“不是三金,是耀祖求到我这里来了,你也知道,我最疼的侄儿就是他了。”
“难得他开口说一件事,我这当姑的,肯定得将事情办妥了。”
陈头头:……
他一言难尽了。
李耀祖那惹事性子的,哪里是难得开口说一件事啊,他是难得不开口说一件事才对!
陈头头心里吐槽不断,皱着眉唔唔的应了两声。
他是个高大身板的男人,这样一皱眉,显得又凶又悍。
李燕芬一点也不怕,当下就倒竖眉毛。
“怎么?你皱着眉是什么意思?不痛快我说话了?要是不痛快我说话,就别吃我烧的饭!”
“芬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头头是妻管严,听到这话,立马松了皱着的眉头。
他将话掰开了讲,“咱们明知道潘垚不是三金的亲闺女,却给他盖亲闺女儿的证明,这不是欺瞒政府,欺瞒国家嘛,这事儿不行,我心里过不去!”
“那是三金亲的闺女儿。”李燕芬眼睛很亮。
陈头头:……
又是这个说法。
李燕芬推搡,压低了声音,“你别不信这些,耀祖都和我说了,你上次见坟墓里出来的簪子不对,还特意搁于大仙那儿镇着了。”
“潘垚是三金亲闺女儿这事,那是老仙儿铁口算的!”
“我再想想,这事儿我再想想。”陈头头口风松动了。
李燕芬满意,打算睡觉前再吹一波枕头风。
谈起村子里丢的水管,李燕芬也担心,“这要是找不回来,那可怎么办哎。”
陈头头夹菜的动作停了一刻,继而垂眼,继续吃饭吃菜。
“通水这件事不能停,实在不成,我舍了这张老脸,再去镇上求求人,再支点水管回来,好歹先把水通上再说。”
这话说的轻轻巧巧,做的时候困难,真再上镇上求人,领导也是为难。
都给过一趟了,再给一趟,别的村子那边怎么交代?
这世界,从来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陈头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说完后,他叹了一声气,李燕芬跟着叹了一声。
一时间门,陈家宅子这一处很安静。
院子里,老井咕噜了下,月夜下,老井黑黢黢的,瞧过去像个幽潭,深不见底又神秘。
突然的,水井冒了个大泡泡,泡泡破碎,井面有涟漪漾起。
除了天上高挂的明月,谁也没察觉到井里的异样。
芭蕉村后头是岷涯山,前头一条大江,村民都将这一片水域唤做芦苇江。
因为摇着小船再往外头行一段路程,可以瞧见好几处的江汀,上头长满了芦苇。
芦苇依水而生,远远看过去,茫茫一片的白。
傍晚的时候最是美丽,夕阳缀在天边,霞光染红白头的芦苇,漫天皆是飘飞的芦絮。
潘垚找水叔问了位置,在河畔边采了许多树莓,又折了些芦苇杆子,将其编织成小篮子。
芦苇竿中间门空心,韧性又好,编起东西来也方便。
树莓搁在小篮子中,中间门铺一层的大荷叶,绿色的荷叶一衬,艳红鲜美的树莓显得更水灵了。
潘垚送了些给于大仙,又爬了小庙的屋檐,搁了一篮子的树莓在仙人跑兽石像旁边。
玉镜府君沉睡也没关系,这是供奉呀!
潘垚爬下来时,还转身拜了三下。
回家时,潘垚听到潘三金在念叨陈头头的性子太直。
就一个章的事,左磨右磨,就是不给他盖,居然还不信他的胎梦一词,真是,真是一点都不迷信!
“铁石心肠,当真是铁石心肠!”
潘三金神情恨恨。
周爱红:“别急,燕芬婶子说了,大队长松口了,毕竟咱们名下确实没有小孩。”
其实私下里,周爱红找李燕芬将潘垚的来历说了说。
老实说,那场落水,她有些怀疑她那妹夫。
就算是盘盘自己掉下去的,吴明峰那迟疑的救援,还让她心中咯噔了下。
是不是,他也盼着孩子没了才好?
事情无凭无据,周爱红也怕自己空口白牙的冤枉了人,就没有将猜测说出口。
毕竟,老话都说了,冷汤冷饭好吃,恶言恶语伤人。
李燕芬年纪大,见得多也听得多,向来是不怕以恶意揣度别人,这样一听,她心里有了底。
只是一个章的事,潘家夫妇不会生养,就想把孩子当亲生的养,这事也碍不到别人。
她劝陈头头的时候更用心了,陈头头听了,心中也在动摇。
周爱红:“等着吧,明天应该就能得到准信了。”
夜愈发的深了,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潘垚捧着脸盆,搭着毛巾,趿拉着凉鞋,给自己冲了个凉,这才翻身上床,闭上眼睛,准备睡个清清爽爽的觉。
月光从窗口倾泻进屋子,潘垚躺在床上,整个人都笼罩到月光中,只小肚子上搭一条小布巾。
随着一呼一吸,月华氤氲成气,像涓涓流水一般朝绛宫涌去,潘垚呼吸轻轻,不知不觉便做到舒胸松腹,意沉丹田。
很快,那暖流不但涌去绛宫,还朝四肢舒展而去。
似明似寐中,潘垚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她睁开眼睛,撑着手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来,她就发觉不对了,转头一看,幽凉的月光下,自己的身体还在床铺上躺着,胸脯微微沉浮。
那是一呼一吸。
远处的星星也在一闪一闪,除了月华涌来,还有星光淌在月华间门,如沁凉的流水,又像一条银绸带。
潘垚看自己的手,莹莹有光。
她不禁哇的一声惊叹了。
这不是和被玉镜府君召去传功那一日,一模一样么。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潘垚侧耳去听,院子里确实有动静,动静还颇大。
心神一动,潘垚只觉得自己像一阵风,自由自在又无拘无束,下一刻,她立在自家院子里。
又是一声咕噜声,潘垚顺着声音看去,动静是自己家里的水井里传来的。
她一下就想到了连被啃了好几次的瓜。
月光幽幽,潘垚立在井边,心里给自己做了建设,这才两手撑着井沿,探头朝井里看去。
这一看,她就惊住了。
井里有东西!
只见两只格外大的眼睛瞪着,一张格外大的嘴巴张着。
它仰着头朝天,瞧见井边撑手的潘垚,月光在她身后,那张脸蛋瞧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团影子。
“咕咚。”大嘴巴愣愣的吞了好大一口水。
这是什么?
潘垚瞪大了眼睛。
还不待她瞧明白,只见这东西发出尖利的喊叫。
“有鬼,有鬼呀。”
潘垚:……
嘿,这臭不要脸的!
居然鬼喊捉鬼!
好个没见识的小怪物,明明是它从井口里爬出来更可怕一些!
“你是什么东西?”潘垚开口, “为什么在我家的井里!”
见井里的东西没回答,潘垚提高了声音,喝道, “说!”
这一声喝声嗓门有点大, 井里的大眼睛又吓到了。
它瞳孔缩了缩,接着猛吸一口气,腮帮子大大的鼓起, 闭着嘴巴就朝水里沉去。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井水响得厉害了, 冒起一阵阵大泡。
很快, 泡泡破了,井面泛起涟漪, 接着,井里的水竟然跳动起来, 就像有什么东西拼命的在往下头钻去。
这是要落跑?
潘垚急了, “哎, 你别跑啊,回来, 咱们把话说清楚,你是什么东西,在我家井里做什么?”
这东西嘴巴大, 偷咬她家大西瓜的一定就是它!
心随意动,潘垚犹如一阵风,也犹如一汪水, 猛地朝井里扎去。
清冽的井水瞬间聚在身边,将她包裹,一瞬间,鼻尖和耳里都是水。
不过,潘垚却不怕。
她这时候的状态十分奇妙,她想着自己是一条大尾鱼,大大的尾鳍甩过井沿,触到冰冷的石头,拂过上头的青苔,湿湿滑滑,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下一刻,她化作一汪水,轻松的便挤进了石头缝隙中,朝跑在前头的大眼睛妖怪追去。
月色熏熏然,天上的薄云似雾一般晕染开。
潘垚紧追着大眼睛。
一开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大眼睛妖怪上,心神紧张,就怕自己一不留神把它追丢了。
过了片刻后,潘垚察觉出了魂体畅游世间的痛快。
她放松了心神,如一阵风一样,带着好奇和欢喜,轻轻的拂过芭蕉村这片天地。
弯弯的河道,流萤在水面飞舞,茫茫的芦苇荡被清风摇晃,吹起一蓬蓬的芦絮。
偶尔惊到芦苇荡中的野鸭子,它扑棱着翅膀嘎嘎叫。
潘垚连忙绕着野鸭子飞了两圈,快活不已。
“对不起呀,你继续睡,我不吵你了。”
清风抚慰,野鸭子警惕的环看周围,见没什么动静,这才重新怕趴窝闭眼。
它身下是几颗青壳的野鸭蛋。
潘垚继续跟上大眼睛。
那边,在水中跑了许久的大眼睛累了。
它回头瞪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潘垚,鼓起腮帮子,气闷不已。
难怪人类有一个词叫做阴魂不散,果真如此!
同时,见着潘垚,它也心惊不已。
一开始,这道魂光追着自己还比较吃力,光团颤颤巍巍,歪七扭八的,就像个小儿在追人。
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它竟然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就像那入水的鱼儿般灵活自在,追着自己的同时,竟然还有空招惹旁的东西!
大眼睛越想越气闷,还有几分恼羞成怒,那是对自己不战而逃的唾弃。
它倏地刹住了脚,转回头来,猛地张嘴朝潘垚咬去。
月色氤氲,平静的芦苇江掀起波浪。
借着月色,潘垚将这东西看了个清楚。
只见它和自己差不多身量,看过去像个小孩,不过,它身上还有精怪的特征,眼睛很大,鼓鼓凸凸的,嘴巴也大,显得嘴唇红红的,有些吓人。
这下生气了,那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
潘垚视线一转,落在它的肚子上,发现它的肚子也比寻常人更大一些。
潘垚一个闪避,躲开了它大张着咬来的口,恍然道。
“是癞蛤蟆啊。”
“谁是癞蛤蟆了!”
被说一句癞蛤蟆,大眼睛腮帮子鼓得更快了,眼睛圆瞪像要吃人。
“是蟾蜍!我可是有脚金蟾血脉的灵物,和普通的癞蛤蟆不一样。”
潘垚瞅了瞅这虫合虫莫妖,拖长了声音,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可是,你还是有两条脚呀。”
看来,金蟾血脉都是祖上的荣光了,这年头,谁祖上没有过荣光啊,活下来的祖上都富过,算起来,她潘垚可是龙的传人呢!
蟾蜍精恼羞成怒,“都说是血脉了。”
血脉血脉,自然是隐藏在血统之中。
眼下,它也知道自己方才搞了个乌龙,这魂光不是阴魂,应该是修行之人魂体出窍了。
只见莹莹月光下,她立于江波之上,周身氤氲着月华,和阴魂那阴森可怖的气息,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你追着我干嘛?”蟾蜍精抱胸,不痛快了。
“你躲我家的井水里干嘛?”潘垚反问。
倏忽的,她想起一件事,癞蛤蟆身上可是长了疙瘩的,疙瘩里还有毒腺。
……这东西,它该不会冲她家的水井里投毒了吧!
潘垚跳脚了,“你以后不许到我家的水井里来了。”
“凭什么!”蟾蜍精也怒了。
一人一蟾蜍妖对视,眼里皆是火光。
一人觉得对方泡在自己家的水井里,那井水就脏了,自家还靠着井水吃饭喝水洗衣裳,想想都寒碜,更何况它还偷瓜!
另一个觉得它生于井,化灵于井,曾经许久的年月里,它目之所及只有一口井,别说小丫头没出生,就是她爸没出生前,它就在井里待着了,凭什么不让它待?
不让它去井里,那不是等于把它赶出家门了?
蟾蜍精咬牙,“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
潘垚:……
“错了错了,应该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潘垚较真,一个字一个字的纠正。
“我管你是叔叔还是婶婶,就是不可忍!”
蟾蜍精扑着咬来,卷起江河波涛阵阵。
潘垚一开始还好好说话,再又一次那蟾蜍妖咬来时,她也大怒了。
这是瞧她脾气好,欺负她吗?
潘垚攥着拳头就朝蟾蜍精砸去。
两人打得昏天暗地,芦苇江的江面涌动得更为厉害了。
江里刮起了飓风,远处的空船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汀州里的芦苇被压弯了腰,芦絮漫天的飞去,黑压压的一片,月光好似都被这芦絮遮掩了光华。
因为是魂灵,脱离了沉重的躯壳,潘垚的动作又利索又灵活。
她时而是风,呼啸一卷,便落在了蟾蜍精的背后,拳头重重的砸下,时而又像一汪水,在蟾蜍精咬来时,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潜入水中,了无踪迹。
蟾蜍精咬了好几次,都咬了个空,一人一妖怪火气都打出来了。
再又一次咬空时,蟾蜍精大怒。
它倏忽的停住了脚步,目光死死的盯着潘垚,嘴巴越张越大,最后,那张嘴巴竟然比它的脸还要大上四倍。
与此同时,那肚子也在鼓起,收缩,鼓起,再收缩。
潘垚停了动作,警惕不已。
难道这就是虫合虫莫功?
下一刻,月华拨开云层,潘垚也看清了蟾蜍妖的嘴巴。
夭寿哦,不是虫合虫莫功,是这妖精的嘴里有暗器!
意随心动,潘垚急急的躲开,只听“咻咻咻”的一阵声音,一截截长棍呼啸着空气,就像拉满弓的箭矢,锐利的从她耳朵旁掠过。
箭矢掉进了芦苇江,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
暗器颇多,一阵又一阵,成细密的箭林。
而这时,潘垚也将这暗器的模样看清楚了,圆圆的,带着冰冷的银灰色。
哪里是什么箭?分明是水管!
一刹那,潘垚将这水管和这两天村子里发生的事串联起来,恍然大悟。
她指着蟾蜍精就指责道。
“好啊,你不单单是个偷瓜贼,你还是个偷水管的小贼!”
潘垚恨铁不成钢。
偷吃瓜还能说是嘴馋,这算是小事,偷水管就不行了,这是损害村子的集体利益,损害了村民的个人利益,瞧这阵仗,它完全是损公肥私,偷水管当自己的暗器。
潘垚谴责,“难怪大家都说,小时候偷一根针,长大了就偷一块金,你看你,从偷瓜到偷水管,这才几天时间啊,胆子就这么肥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蟾蜍精声音恨恨,“人类就是个喜新厌旧的。”
说完,它张嘴,咻咻的又射出两根水管,其中一根打到了潘垚。
潘垚一个吃痛,火气愈发的旺。
只见她伸出右手,眼里像是簇着两团火,侧头呸了口涌到嘴里的血,继而高声喝道。
“棒来!”
空气中有了波动。
蟾蜍精心生不好的预感,它成精通灵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起码性子就小心谨慎,对危险感知力强。
蟾蜍精警惕的往后跳一步,“我不和你打了。”
“现在再说这话,晚了!”
一道黄光从波动中突兀的出现,落在潘垚手中,潘垚伸手握紧,抡着棒子就朝蟾蜍精抽去。
打邪灭巫朱元帅。
行刑拷鬼孟元帅。
打鬼棒上,这十四个墨字莹莹有光,犹如龙飞凤舞。
不,不是龙飞凤舞,随着潘垚打鬼棒落下的一幕,这几个字跃入半空,绕着蟾蜍妖的周身掠阵,压迫而下。
和白日里抓着打鬼棒时的感觉又不同。
潘垚觉得,这下抓着的打鬼棒是活着的,像她这下的魂灵,可成各种形态,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威力更是比白日时的更盛。
如身之臂使,臂之指使。
潘垚由上而下,势不可挡,“妖孽,吃我一棒。”
才喊完,潘垚脚下先拐了个弯,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头?
那边,蟾蜍精已经被打怕了,它呜呜抱着头逃窜,嘴里讨着饶。
“饶命,饶命,饶命啊。”
潘垚:……
她顺势收了打鬼棒,瞅着抱头的蟾蜍精。
这下子,蟾蜍精被打得变小只了,也没了半人的形态。
只见它约莫巴掌大,虽然是虫合虫莫精,意外的不丑,通身湖绿色,有着玉质的通透。
这会儿,它两只爪子抱着脑袋哭,蛙蹼的手搭在上头,有些可怜,也有些滑稽。
潘垚收了打鬼棒,踩着江波往前走来。
瞅见潘垚,蟾蜍精吓得哽了下,哭声戛然而止。
只是肚子咕咚了一下,一声“呱呱”便跳了出来。
潘垚蹲了下来,拿手杵了杵蟾蜍妖。
“哎,别这小媳妇的样子啊,明明是你先咬我的,你还拿水管当箭喷我,咱们愿打就要服输。”
蟾蜍精一抹辛酸泪,“我知道,老大,我认输。”
一声老大,潘垚喜笑颜开,刚刚被水管打痛的肩膀好像也舒坦了起来。
果然,打架不可怕,怕的是没打赢。
“我叫潘垚,你叫什么?”潘垚问。
都说不打不相识,这蟾蜍精是潘垚见到的第一只精怪,心中难免好奇。
“潘垚?你不是叫盘盘吗?”
显然,蟾蜍精在潘家听了好一会儿的墙角了。
“盘盘是小名,潘垚是大名。”潘垚解释。
“你的名字不好听。”蟾蜍精嫌弃,“盘盘听着就像是个菜盘子。”
“你知道个什么!”潘垚气得要仰倒。
这没文化的妖精,难怪会说出叔叔可以忍,婶婶不可以忍的话。
“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我爸说我是他的大月亮,所以才给我的小名取做盘盘,这是月亮的意思。”
蟾蜍精不解,白玉盘,这不还是个菜盘子吗?
不过,它到底顾忌潘垚手中的打鬼棒,勉勉强强的同意了盘盘是月亮的说法。
“哦,那咱们的名字就是老乡了,都住月亮上的,我叫顾菟。”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惟何,而顾菟在腹?
顾菟一词,便是指蟾蜍。
潘垚惊讶了,“你还挺有文化的嘛。”
“好说好说。”顾菟颇为自豪的挺了挺胸膛,露出大肚皮。
“刚刚成精通灵的时候,恰好听到一位书生念过这个诗句,我听他说顾菟指蟾蜍,一想,嘿,这不是巧了嘛,就给我自己取名叫顾菟了。”
它大眼睛咕噜一转,想要找回一点场子,吞了吞唾沫,见潘垚脾气还成,遂大着胆子,小声嘀咕道。
“我这诗,可比你那句文雅。”
潘垚翻了个大白眼,“才说你有点文化,你又没文化了,那书生就教了你这句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