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张好,我喜欢这张。”
潘垚也探头瞧了瞧。
“我也喜欢这张,府君帮我拍的呢,妈,那水可凉了,溅起来的水花好像都要变成冰花,不过也就是这样才好玩,和咱们这儿是不一样的景。”
“您去不?我带你和爸爸也一起去玩?”
周爱红连连摇头,“不了不了,瞧着就冷,我和你爸这老骨头,还是不折腾了。”
潘三金不服老,却也有些怕冷,最后道。
“等开春了去!”
“好,咱们开春了一起去。”
潘垚左手挽住爸爸,右手挽住妈妈,左右瞧了瞧,发尾的小辫子快活地翘起。
周爱红有些意外,“府君也去了?”
“嗯。”潘垚将摆在饭桌上的照片收拢好,“府君可好了,一察觉我那儿有危险,马上就来了,还陪着我一起回来。”
村子口种的是脆柿子,才下树便能吃,不需要像软柿子那样需要捂一捂,削皮刀一刮,空气里有柿子的香气,甜甜腻腻,还有一道清香。
潘垚咬下一口,被冰得眼睛微微眯起。
“唔,好吃!”
“危险?”一听这话,周爱红和潘三金的心俱是一揪。
就算这会儿瞧着闺女儿好好的在这,两人也担心得不行,眼睛上下瞧着,嘴里忙不迭地追问。
“怎么了这是?”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事没事。”潘垚连忙摇头,将事情说了说。
潘三金和周爱红两人一脸吃惊的神情。
哪里想到,这闺女儿去吃一场酒席,还是喜宴,那也能撞上事儿,还是陈年旧事。
人都有好奇心,周爱红也不例外,她挪了挪坐姿,侧身看向潘垚,好奇道。
“真是在医院被人偷了孩子?不能吧,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公家的地方,就有人胆子这么大?”
电视上都不敢这样演呢!
“难说。”潘三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都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冒险来一回,这该赚多少啊!”
两人略略思考,倒是觉得还真是有可能。
生孩子时候多混乱,当妈的几乎是拼了一条命将孩子生下,生下的时候,人也要昏厥过去了,真有那坏心的人,将孩子藏了,说是死胎,确实能藏过去。
因为,一些人,家里人是不让看死去的那个孩子的,一看,这孩子入了眼,也就搁在了心里,以后啊,想起来就满心都是痛。
还不如不看。
就算不相信,家属闹着要看,恶人胡乱拿一个死胎蒙混过关,那也是有可能的。
潘垚:“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公安去查了,估计得过段时间才会有结果。”
又过了几日,潘三金从老仙儿那儿拿了张报纸回家,瞧着才从学校回家的潘垚,连忙招手让她过来。
“爸,怎么了?”
“盘盘你快看,这上头写的偷孩子的案子,是不是就是T市湖安镇那案子?”
乖乖,一十来年里,竟然偷卖了六十八个孩子。
这吓人的哟!
“对,就是这个案子。”
潘垚早知道这事了。
今儿在学校里,她就收了一封信,是丁玉如寄来的,上头写了许丽云家的后续。
拔出萝卜带出泥,许丽云家的庄东福是医院里偷抱来的,据说,当年许风和给了医院里做医生的堂妹三十张大团结,这才说动了人。
说来,它确确实实是一桩买卖。
人做恶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提心吊胆,等到确定没有事了,妄念起,胆子也就更大了。
偷卖孩子,这事儿简直是无本的生意。
挣钱犹如针挑土,用钱犹如水推沙,赚了一回快钱,用起来也不心疼,等钱用完了,再想要像以前那样踏踏实实地赚小钱,就很难回去了。
有一些恶,开了口子便再也止不住。
后来,许风和那堂妹还卖了好几回婴孩,和搭档一起,回回都谎称生的是死胎。
“要不是怕人说,这医院的婴孩夭折率高,她偷的还不止六十八个呢。”
潘三金拿着报纸,也是感慨不已。
直言人的心要是坏了,只有更坏。
“那庄家那孩子,他寻到自己爸妈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爱红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手中还拿着要削皮的大白萝卜,不记得庄东福的名字,却也关心他的情况。
“恩,找到了。”潘垚点头。
“玉如姐姐说了,是一户姓陈的人家,家里还有个大两岁的哥哥,不是太富裕,挺穷的吧,哥哥一直在考试,考运不行,两三回了都没考出个什么结果,倒是让家里更穷了一些……”
“他闹着他养父呢,说是庄家是他打小的家,有感情了,不想离开庄家去陈家。”
说着说着,潘垚停顿了下,眉头微微蹙起。
一直在考试?还回回没考出个结果……
难不成——
是前段日子瞧到的龙眼?
神气内藏于眼中,以后当公务员,是寒门麻雀窝里飞出金凤凰的那个?
潘垚摇了摇头,嗐,不会这么巧吧!
左右是别人家的事,念头只浮掠过一瞬间,潘垚便抛开了去,不再搭理。
她呀,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今晚的作业好多呢,得赶紧写完!
天大地大,写作业最大!
T市, 黎沙镇。
改革春风吹大地,自打土地包干到户后,家家户户都宽裕了不少, 镇子上有灰砖垒起的屋宅,街道两边的店面也多了起来。
热热闹闹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干劲儿。
世界参差不齐,有平原有高山,生活自然也一样, 富的人家有,穷的人家, 自然也有。
陈家便是这穷的。
黄土打的砖垒起的屋子, 屋顶是瓦片, 有好些年的历史了。风吹日晒, 黄泥的墙面起了裂缝,陈家没舍得花钱起新屋子, 用泥巴糊了糊,修修补补,准备将就着再用个几年。
冬月里, 百草枯萎, 当年垒墙的时候, 陈家舍得下力气,黄泥砖一块块打得厚。
因此,这一处屋宅虽然不好看,也不够亮堂,看过去破烂, 住起来倒是舒坦, 冬暖夏凉的。
此时, 外头有冬风呼呼刮来,屋子里倒是暖和,放眼看去,角落里有一些杂草幸存,只是个个蔫耷着脑袋,微微枯黄,显得有几分营养不良。
日头西斜,暮色从老旧的窗户里铺了进来,像是洒了一层碎金色在微微发黑的胡杨木书桌上。
陈星汉拿着一根钢笔,皱着眉,口中无言絮絮叨叨,正埋头苦读着。
“唉——”屋子外头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声。
只听叹了一声,又一声,似有无尽的苦闷。
陈星汉从书中抬起了视线。
他眨了眨眼睛,这才注意到眼睛的酸涩。
也是,从一早鸡鸣的三更天,他就开始用功,这会儿都到了黄昏时候,十几个小时里,除了吃饭上厕所,人一直坐着看书。
就算人年轻,腰板受得住,眼睛也有些累了。
他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抬脚往院子外头走去。
“爸,这是怎么了。”
叹气的是陈星汉的老汉陈良生,他瘸着一条腿,这会儿坐在屋檐下头。
腿脚不是太利索,不过人却勤快,重活做不了,就去镇上的厂里拿了些手工活来做。
做的是竹编工艺品,像篮子花盆什么的,到时卖到国外去。
别瞧这些小东西不起眼,也能赚外汇,建设国家。黎沙镇有好一些这样的工厂公司。
“唉,还不是忧心你那弟弟。”陈老汉没有应声,搭话的是陈星汉的妈妈胡水莲。
陈星汉沉默了片刻。
也就前一段时间的事,镇上来了邻镇的公安,警车一路朝陈家驶来,他们家这才知道,十八年前,胡水莲生的孩子没有死,不是死胎,是医院里一个黑了心肝的医生将孩子偷了,卖给了自己的表姐。
这表姐也不是好的,自己也生了个孩子,是女娃娃,孩子一落地,眼睛才睁,紧着就将孩子埋到土里了,养了个山茶花。
竟然是拿自己的孩子做了花肥,多大的仇!
这事离奇又曲折,当即,十里八乡都有了耳闻,最近还上了报纸!
胡水莲苦着一张脸,手中也不忘忙活着竹编的活计。
“现在想一想,我还有些印象。”
她回忆道。
“那个时候,她身边除了丈夫陪着,还来了娘家人,是个穿僧袍,留着杨梅头的大和尚,我难免多看了一眼。”
那时,医生说孩子没有保住,是死胎,虽然已经有了陈星汉这个大儿子,陈家人还是难掩心痛,就依着医生的话,孩子由医院来处理。
不敢看,就怕看了一眼搁在了心上。
“出院的时候,你爸扶着我,你姥姥牵着你,我们两家还错身走过,那大和尚停了脚步,多瞧了你几眼,还走了过来拍了拍你的脑袋……”
“说你命中坎坷,爸妈力薄,命里也没个兄弟姐妹相助,是独木难支的命格,就给了一个银牌,说是有缘,让你戴着。”
陈星汉摸了摸心口,原先那儿是挂了个银牌子,前些日子莫名的不见了。
他也没留意。
毕竟,连考几年,回回差一点运道,他早已经精疲力尽,一时想不开,命都不想要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银牌子。
金牌子都吝得看了!
“对了,那银牌子呢?”胡水莲用了扯了扯麻绳,又往铁篮子上缠上几圈的麻绳,眉毛倒竖。
“咱不要他家给的银牌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邪门的东西,没瞧大家都说了,那大和尚被雷给劈了么!”
“呸!偷人孩子的家伙,活该被雷给劈了!”
“就是,”陈老汉闷闷也骂了几声。
陈星汉拉了张竹凳坐下,也捡了个铁框子开始缠麻绳,帮着做活。
“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也好!”
说起以前的事,胡水莲就恨自己糊涂,眼皮子还浅。
“人心隔肚皮的,那时,我们瞧着他是个出家人,给的又是银牌子,好歹也值一些钱,满心惶恐,还道出家人慈悲,真是个好的。”
哪里想到,那就是个假和尚,心眼坏着呢!前脚才偷了他们家小儿子!
“他说的话也准,你兄弟才没,过了一段日子,你爸又摔了一条腿,可不是就应了那句话,是父母力薄,独木难支的命么……”
“我糊涂啊,叫你把银牌子戴好,洗澡都不许摘下,就想着保你平平安安。”
胡水莲说着说着,自己都哽咽了,“也不知道咱小星回回考试差一点运道,是不是他在银牌子上使了啥邪门的手段。”
虽然现在讲究科学,可这不妨碍大家讲究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一套,她都听说了,这大和尚走的道邪门,他那妹子也糊涂,自己生的孩子,居然给大哥拿去替命!
女娃娃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的肉,怎么就能舍得?图啥?到底图啥!
“还好老天开眼,一个被劈了,一个进了局子,我啊,现在别的都不操心,就操心你那兄弟东福……你说、你说,他怎么就不肯回来呢?”
一家子的豺狼虎豹,狼心狗肺,到底有啥好留念的!
不是他们丢了他,是偷啊!
明明是贼!为什么要留在贼家!
说起这事,夫妻两人都心口闷闷。
“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爸妈的也失职,说到底,当初是我们着了恶人的道,弄丢了他,是我们对不住孩子。”陈老汉重重地叹了口气。
胡水莲觉得不公平,“这谁能防着!搁谁家,那都是一偷一个准!”
陈星汉的目光扫过陈老汉的腿,又看过胡水莲的手。
陈老汉的双腿因为瘸,有一条常年使不上力气,都已经有些萎缩,这会儿看过去一条粗一条细的,两人辛苦又操劳地将日子过起来,竹编麻绳磨手,如今,上头布满了老茧和伤口。
舍不得药膏,只胡乱地用绷带缠了缠。
如今,这一双手粗粝,竹刺扎了也不痛,是贫穷留下的痕迹。
陈星汉地了低头,不让鼻头的酸涩掉出眼泪。
为什么不肯回来?
这就是原因啊。
有时候,人再好、再善良也无用,穷就是原罪。
陈星汉只觉得心口憋得闷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给一点雨露便成参天大树。
那是野心。
想过好日子,让爸妈过上安稳宽裕日子的野心。
“爸、妈,你们早点歇着,我回屋看书去了。”
胡水莲和陈良生诧异地抬头,就见陈星汉低着头,闷声进了屋,很快,屋子里有椅子拖动的声音,再有书页翻动的簌簌声。
从窗户口看去,能瞧见他用功读书的模样。
“星汉这两天是怎么了?像憋着一股劲儿似的。”
“憋着劲儿还不好?前段日子,他那灰心模样我才担心呢!”
“那——真还让他读书考学吗?都好几回了。”
陈老汉沉默了一会儿,捶了捶腿,继续忙活手中的竹编活。
“……读吧,咱们穷人家的孩子,要想出人头地,多难啊。那大和尚是坏,有一句话说对了,咱这做父母的就是没用,给不了他太多,孩子想读书,就让他读吧。”
读书明理,总不是坏事。
“咱们还能做活赚钱,不差小星一个。”
胡水莲沉默了下,也就应下了。
院子里有搓麻绳和竹条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心有默契般,两人都不再提起流落在外头的儿子庄东福了。
不是他们不想要回孩子,孩子不愿意回来,他们说再多,叹气再多次,也没用,更因为自小没有养过孩子,虽是被人偷的,夫妻二人也心怀愧疚,不敢强拗着人回来。
强按牛头,牛儿也不喝水。
就当亲戚走动吧。
别无他法下,两人肩膀一耷拉,心气都没了大半。
院子里有竹篾的声音,窗户处有压低的读书声,屋檐下,一阵阵鸟雀的声音传来。
叽叽喳喳,清脆悦耳。
为冬日添一分的活力。
细看,不大的黄泥土屋子里,一些地方破了洞,缺了角,这样一来,这地方就被鸟儿占了,它们筑了巢,繁衍了后代。
小小的一个黄泥屋,倒是住了三四处的鸟窝,叫起来的时候热闹极了。
鸟儿尖尖的嘴,灰色的羽毛,瞧那模样,分明是家雀。
A市,芭蕉村。
“人住麻雀屋,辈辈栋梁出。”
老仙儿在屋檐下头,手上抱着乖徒儿给灌的热水袋,抬头看着潘垚将掉下鸟窝的家雀往檐下的窝巢里送,老眼笑得褶皱起,不忘教徒儿一句俗语。
“别怕别怕,不痛了。”潘垚掌心漾一道灵光,轻轻抚过麻雀灰色的身体,热热的,颤颤巍巍的,格外惹人怜爱。
渐渐地,那小身子不再颤抖,还轻轻啄了啄潘垚的掌心,眼睛黑黝黝的,咕噜噜直转。
“真可爱。”潘垚笑得眉眼弯弯,拂去它沾染上自己的气息,这才跳了下来。
鸟儿排外,要是让外出觅食的鸟妈妈发现鸟儿身上有陌生的气息,又怒又不安之下,得踢小鸟儿出巢穴了。
“老仙儿你这儿的家雀窝还不够,成不了麻雀屋,回头我再去引一些麻雀过来筑巢,鸟窝多多的,让你这儿成为名副其实的麻雀屋。”
“到时呀,我就是那栋梁了!”
说着栋梁,潘垚偷偷笑了笑,好似瞧到自己真成栋梁的那一天。
于大仙:……
天色将暗未暗,落日剩一道余晖在西边,勾勒得远处山峦的形状愈发的清晰,西南方向有一道云飘来,风动云涌,远远看去,云的形状有些像将军高骑大马。
将军手持一柄长、枪,策马而奔,云炁涌动。
在天色完全黯淡下去时,天畔最亮的星亮起。
只见云炁翻动,高马将军的云形又变了变,待云散去,芭蕉村的小庙这一处,倒是真有马儿犇犇而来的蹄子声。
“予安兄。”红缨铠甲将军拱了拱手,铠甲相碰,有肃冷的声音响起。
“秦将军。”玉镜府君似有所觉,早已经等在小庙之前的大榕树下。
冬风凛冽的吹来,宽袍拂过,榕树下的石头桌上多了两个杯盏,一壶清茶。
一轮弯月挂于天畔,投下沁凉的月色。
“寒舍简陋,薄备一壶清茶,还请将军莫要见怪。”
秦牧牵着马儿,盔甲下的眼睛扫过这一处小庙,由衷感叹。
“予安兄谦虚,你这儿可比我那儿强多了。”
这不是客气话,秦牧当真这样认为。
他那一处只一小神龛,拢共也就半人高都不到,哪里有这一处气派,虽只七、八平方米的小庙,可是朱墙琉璃瓦雕花窗,檐角翘起呈飞檐斗拱之势,上头坐一尊仙人骑凤的神像,别提多气派了。
细看,神像竟然还是玉质的,雕工质朴却用心。
盔甲下,秦牧的眼睛都嫉妒红了。
这不比塑了金身还值钱么?
“不过,你这也有不妥。”
“嗯?愿闻其详。”玉镜府君诧异。
秦牧遥看小庙屋檐处,一本正经。
“这要是来了个小蟊贼,一准儿眼红,回头偷了你去外头,你就得颠沛流离,漂洋过海了。”
玉镜府君愣了愣,和秦牧对视一眼,俱是朗声一笑。
“不和予安兄说笑了,今儿我来,是有要事相说。”
“许风和那事有眉目了?”玉镜府君心神微动。
“对。”秦将军点了点头,“他招了,说是那道人姓徐,人称一声有度真君。”
“果然。”玉镜府君轻叹一声。
“怎么?予安兄认得此人?”
玉镜府君的视线看向远处,往事浮掠而过,最后定格在藏魂三器化为糜粉的一幕。
师兄,这是入了妄道了。
“认得。”
“有度真君,他曾是我师兄。”
第192章
乡道上有马蹄声传来, 得哒作响,夜幕中有盔甲的冷光一闪而过,高马走过潘家门前的小路时, 带起风炁肃肃,拂动了院子里的那株枇杷树。
瞬间,长椭圆的叶子摇动,簌簌作响。
好重的阴炁。
潘垚正在屋里看电视,一瞬间,电视上都跳起了雪花, “滋啦滋啦”地响。
周爱红在一旁织毛衣,瞧到这一幕, 搁了手中的活,两步走了电视机旁,拍了拍电视机的大屁股。
“好了!”
这时候信号不好, 人人都会一手修理电视的技巧,那就是拍电视机的大屁股。
一下不够拍两下。
别说, 回回都有用着呢!
不过,潘垚知道,刚才那一下还真怪不上自己家的小彩电, 她嗅着空气中这浓郁的阴炁,心中暗道。
就是阴兵借道, 也就如此了。
潘垚转身趴在窗户上往外头瞧去,正好瞧到瞧到骏马腾空,如风似电。
下一刻, 天畔多了一道将军手持长枪,策马奔去的流云。
“是秦将军?”潘垚认出了来人。
难怪阴炁这般重,刀鬼将军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这下, 潘垚没什么心思看电视了。
秦将军此番过来,定是分割善魂投胎的人有了消息,说不得,阿茶姐姐也捎了信过来。
潘垚坐了起来,本想套个外套跑去小庙那一处问问,才扭动身子,手伸出被子朝袄子探去,下一刻,她就被寒气逼退了。
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被窝最舒服。
“妈,我不看电视了,睡觉了。”
当即,潘垚利索地躺了下来,左滚一下,右滚一下,压下两边的被子,将自己缠成了个蚕蛹,不透一丝的风。
厚棉花的被子白日才晒过的,有太阳清朗的味道,盖在身上厚实又压身,外头呼呼作响的冬风中,别提多幸福了。
眼睛一闭,元神出窍,佛子出游,如风似光。
周爱红瞪大了眼睛。
这、这就睡着了?
“来来,我把热可可冲好了——”
潘三金手中拿着两个搪瓷杯,披着外套,进门时候,瞧着将自己裹成蚕蛹,闭着眼睛,小脸蛋睡得红红,一瞧便是香甜模样的小丫头,当即也瞪大了眼睛。
“欸——怎么就睡了?”
“刚刚不还闹着我给她泡热可可吗?”
冲泡热可可还得爬下床,多冷啊,电视精彩的节目还得错过,潘垚摇着人,一声声爸爸叫得可甜了,没两下子,潘三金就乐呵呵举手投降,认命地忙碌去了。
哪里想到,就泡个热可可的功夫,闺女儿就睡了。
知女莫若母,周爱红嗔瞪了一眼睡得酣甜,无知无觉一般的闺女儿,没好气道。
“哪里是去睡了,我瞧啊,这是又跑去外头玩耍了。”
“刚刚还爬了起来,想去床尾抓外套——你闺女儿这是嫌冬天袄子累赘,穿着不灵活,干脆丢了身子在家,那叫什么,元神出窍耍去了!”
潘三金乐呵呵,“我闺女儿就是聪明!”
周爱红:……
“正好,我泡了两杯,咱们一人一杯。”潘三金将手中的搪瓷杯递了过去,两人一道喝着热可可。
外头冬风呼呼作响,电视里的广告已经有了年的气息,各个穿着红色的衣服,有着鞭炮灯笼对联的场景,热热闹闹。
屋子里,潘三金和周爱红也絮叨起了过年要准备的年货。
“府君。”
远远瞧见月夜下那白色的身影,潘垚唤了一声,如风似光,摇得大榕树沙沙作响,这才落在了石桌的对面,元神显露,冲着玉镜府君一笑。
玉镜府君:“不是说冷,怎么来了?”
手拂过,院子里多了一个火盆子,寒风中火光微动,有火星子撩出。
潘垚嘿嘿笑了声,元神寒暑不侵,哪里会冷,只是最近沉迷于看电视罢了。
玉镜府君笑了笑,不再戳破。
火盆里的木头燃烧,木质纤维断裂,有哔啵哔啵的声音传出,风来,撩动火星子漫天飞舞,夜渐深,周围很静,也很幽暗,小庙这处倒是明亮。
“是师兄。”玉镜府君突然的开口。
潘垚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玉镜府君话里的意思。
分割了善魂,贿赂地府的鬼仙,再以功德加持,投得一具人胎的人间修士,竟然是府君的师兄。
“是有度真君?”
“是他。”玉镜府君微微一叹,抬头看向远处的明月。
月初升,虽是一轮弯月,却也自有沁凉之色,因为靠近山峦,它将山峦的轮廓照得清晰。
只见远处漆黑,山峦清亮,明与寐渐变,山峦蜿蜒,轮廓犹如一条卧龙,龙口朝天之处直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也就是此时的昏星。
“有度真君——”玉镜府君低声念了有度真君的道号,声音很轻,好似风一吹便要盖了过去。
潘垚抬眸看去,就见他眼里有着可惜。
物是人非,那是对故人和旧时光大变模样的可惜。
就像曾经一张珍惜的照片搁在了抽屉的深处,再拿出来时,却发现上头早已经泛黄生了霉斑,还有蚁虫蟑螂咬出的孔洞,斑驳不堪。
“旧时,师兄唤做有度真君,取的是山风有度之意。”
山风有度,盼自己自在逍遥,行山踏风,从此人间自在肆意。
玉镜府君的目光落在山峦轮廓形似龙口的位置。
“人生有尺,做人有度,师兄曾将此话做格言,刻于书桌右列,用以警戒自己,不想,千年未见,他竟入妄道至此。”
潘垚也是对有度真君钦佩不已。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分魂缝合还不够,竟然还分了善魂投胎,再行夺舍之计。
“这是自然,”虽然不冷,可风呼呼地吹来,心里也有种寒冷的感觉,潘垚搁了自己的手在火盆子旁烤着,一边烤,一边和玉镜府君闲聊。
“我们老师都说了,时间瞧不到摸不着,可它却是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玉镜府君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潘垚身上,只见小姑娘还一团稚气,眼眸却清亮。
“不知不觉的时候,我们就被它改变。”
“可能会变得更好,也可能会变得很坏,变好不容易,就像雕一个好的作品,我们要细细琢磨,得花大力气,遇到事了要想一想,这样到底对不对……”
“变坏就简单多了,随便一划就变了个模样。”
“有度真君和咱们一样是修行的人,他的时间长,这把刀就显得格外的锋利。”
潘垚抬眸,冲玉镜府君弯眸一笑。
“不过府君,咱们也不用怕,时间是刀,可是,握着刀的是我们自己呀。”
冬风吹来,卷来远处的枯叶,也拂动火盆中的火星子,两人对面而坐,火星子在两人之间肆掠的飞舞,玉镜府君瞧到这世界上最亮的一双眼。
好一会儿,这儿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有火盆子里传出木头燃烧的声音,哔啵哔啵。
潘垚:“府君,怎么了?”
随着一声脆响,木头里有一块大块火星子迸出,朝潘垚的面门处溅去,一只修长又骨指分明的手探出,将那粒火星子挡住,握在了掌心。
潘垚惊了惊,“痛不痛?”
她紧着就探头去看,不忘笑玉镜府君,道,“府君真笨,我现在是元神,就算让火星子蹦了也不要紧,又不会痛。”
潘垚不放心,直接将玉镜府君的手翻开,上下翻看,瞧着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
玉镜府君笑言,“我不也是元神?”
潘垚瞪圆了眼睛,这才恍然,“对哦,我呀,这叫关心则乱。”
他也是。
玉镜府君笑而不语。
月亮缓缓的从东往西爬,在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便从山峦的边缘爬上了树梢头,微微西斜。
屋顶处的戎火草微微摇摆,似在汲取月光中稀薄的精华。
潘垚注意到玉镜府君的视线落在岷涯山脉,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府君,你是知道有度真君在什么地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