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在灭亡前,把吐蕃和南诏都拖死了,灭亡的时候武德仍旧充沛。
李隆基吃的亏,李玄霸定不会让自家二哥吃,特意叮嘱了二哥。
李世民摊手:“我本来就不会吃这个亏,是重孙吃的亏。就算我很努力地教导后人,但当皇帝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无能为力。”
李玄霸为二哥的洒脱大为震惊。
连子孙的错误决定都不能让二哥难受,他可太难受了。人生乐趣真是越来越少了。
李世民当皇帝后日理万机,对外夷的情报收集工作就落在了李玄霸头上。
以前兄弟二人身边没有帮手的时候,李玄霸也是负责情报和后勤,现在干回老本行了。
李玄霸直接与裴行俨对接,让裴行俨屯兵期间多与六诏贵族交流,收集他们的信息。
中原流行修族谱,周边小国也把修族谱当作一个时尚的事。李玄霸对喜欢把自己祖宗和姻亲都列在小本子上的人十分欢迎,大大节省了他收集情报的难度。
特别是通过梳理姻亲网络,李玄霸能轻松地看到对方朝堂的薄弱点,知道给哪些人送礼最合适。
狮子搏兔也需全力。中原轻视蛮夷,不太愿意对蛮夷小国使用手段。但李玄霸并无中原人士的堂皇正大之气,就算老师用戒尺敲他二哥的脑袋,他也喜欢使这些付出少见效快的阴谋诡计。
裴行俨带着几马车资料回来,担心节外生枝,径直驶入了晋王府,美其名曰给晋王送礼。
他这样做,当然被御史弹劾。
李世民准了弹劾,让裴行俨免官在家反省。
裴行俨在六诏受了大罪,差点水土不服死在六诏。这人头铁,病了也不肯回来。见裴行俨闲不住,刚回京又想外放,李世民干净利落地免了裴行俨的官,让他在家好好养身体,顺带与幼弟裴行俭交流交流感情。
裴行俨的父亲裴仁基老当益壮,在洛阳快城破的时候还得了一个老来子,取名为裴行俭。
今年裴行俭已经三岁,口齿伶俐,问题特别多。裴仁基就没见过每天无数个“为什么”的孩子,实在是撑不住,恰好李世民在到处宣扬李玄霸带熊孩子的本事天下第一,裴仁基病急乱投医,居然抱着三岁幼子来寻李玄霸拜师。
李玄霸早就在关注裴行俭。
在原本时空中,裴仁基和裴行俨试图复立杨侗为帝失败,被王世充夷灭三族。裴行俭是裴仁基遗腹子,才幸免于难。
被亲戚资助,没有亲戚教导,裴行俭虽凭借父兄荫庇求得荫官,但转身就发奋苦读考上科举明经科,成为苏定方的部下和弟子。
李玄霸已经准备好了为裴行俭和苏定方牵线,为这对师徒在这个时空中续结缘分。
谁知道裴仁基这么早就受不了自己的幼子,非要给裴行俭找个老师。苏定方现在还没成名,自然成不了裴行俭的老师。在李世民的恶趣味下,给李玄霸下诏牵线,让李玄霸为带太子提前练手。
李玄霸原本撕了诏令让他哥滚,但不知为何宇文珠一见裴行俭就十分喜欢,最终裴行俭还是来晋王府常住了。
裴仁基年纪大了浑身老病,裴行俨远在六诏。见李玄霸肯照顾自家幼子,裴仁基便厚颜无耻地让裴行俭每日过来蹭饭,美其名曰“服侍老师”。
李玄霸对此只能呵呵。
裴行俨回来,李玄霸终于可以把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小豆丁丢给裴行俨。
裴行俨被免官之后,整日一副纨绔子弟做派,带着弟弟到处闲逛。等李玄霸有空的时候,他便来骚扰李玄霸,在李玄霸家蹭吃蹭喝,一副无赖做派。
大唐第一次科举考试,京城士子云集,到处都有热闹看。裴行俨天天拉着李玄霸出门看热闹,从考场开门一直看到放榜。
第一次全国自荐科举,大唐君臣都是摸索着忙碌。李世民自科举前一旬就开始熬夜,政务堆积如山,完全做不完。
李玄霸为避免被二哥拉壮丁,借口换季生病逃了出来。
今日放榜,李世民顶着个黑眼圈与百官一同等着大唐科举童生试第一次唱名。
等唱名结束,大唐君臣才能暂时松口气,等待会试的“大考”——会试是赴试的士子的大考,也是大唐全体君臣的大考。
而李玄霸,则和街溜子裴行俨隐藏身份来到赶考士子居住最多的坊,等着看士子们或欣喜若狂或哭天抢地。
报喜的人陆续到来,新铸的贞观铜钱撒得满地都是。
裴行俭攀爬到裴行俨脖子上坐着,抱着他兄长的头,眼神闪闪发光:“我将来也要考科举!”
裴行俨笑眯眯道:“好啊。我凭战功入仕,你凭才学科举入仕,我们兄弟二人就是有门荫也不用,只凭自己。”
裴行俭笑得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明明兄弟二人不常见面,此刻表情却如出一辙:“对!”
裴行俨盯着弟弟走进人群看热闹,让裴行俭去抓洒在空中的铜币。
李玄霸没有跟着去。
他站在原地,将裴家兄弟二人的嬉笑收入眼底。
原时空的裴行俭是什么模样?
有裴家宗族养育,裴行俭的吃穿读书肯定是不愁的,只是不可能坐在兄长的肩膀上而已。
“哟!”
李玄霸后背被人猛拍一下,惊得差点蹦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阿玄你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本该在宫里等候消息的李世民蹿了出来,“你不是直觉很敏锐吗?怎么没发现我?”
李玄霸骂道:“谁会专门用精神力扫描你啊!你对我来说就是空气!不存在!”
李世民点头:“也对。”
李世民被弟弟骂成空气还很得意,当作李玄霸在夸他。
他得意洋洋向李玄霸炫耀自己怎么逃出宫,并让小五待在书房假装自己,应付群臣。
李智云把皇帝二兄继续当作普通二兄的后果,就是被逼着做大逆不道的事。
幸亏魏徵、房乔和杜如晦都不在,否则李世民大概要被迫下诏自省了。
“哎?他们在跳舞!我们也去!”李世民拉着李玄霸就跑。
李玄霸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被二哥拖入了人群。
他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你们大唐人什么毛病!怎么遇到什么喜事都喜欢载歌载舞!
“来,旋一个!”
裴行俨顶着裴行俭滴溜溜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一直很安静早熟的裴行俭就像个普通熊孩子一样扯着嗓子尖叫欢笑。
“我必不可能输!”
大唐的皇帝陛下一生不弱于人,斗舞也一样!
李玄霸破口大骂:“你自己跳你的,别拉我!”
大唐的皇帝陛下独断专行,才不管弟弟跳不跳,拉着弟弟一起跳。
“哈哈哈,阿姊,叔郎都要气得晕过去了!”
“放我回太医院!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才不要!~一起玩嘛!~”
长孙康宁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宇文珠,冲到了兄弟二人身边。
李世民拉着长孙康宁跳起舞来。
人群中,也有带着冪离的士女豪放地与士子隔着几个身位对歌对舞。至于夫妻,那直接手牵手跳舞的比比皆是。
这就是大唐。
只有李玄霸和宇文珠格格不入。
“够了,我想回家。”
“郎君,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我要回太医院。”
夫妻二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旁边士子对他们指指点点。
看,那个人一定落第了。他痛不欲生的模样真令人同情!
哎呀,居然是小夫妻一起等唱名?他们回去后肯定会抱头痛哭。
一个好心的士子上前安慰,鼓励李玄霸再接再厉,来年再战。大唐连试三年呢!
李玄霸感谢了对方的好意,询问对方的姓名。
那人笑道:“我祖籍范阳张氏,名为张君政,以字行于世。父亲在京城做官,所以在京城考试。君唤我君政即可。我一见到君就知道君是风姿绰约之人,贸然搭话,请君不要计较。”
张君政对李玄霸指了指旁边,一群面容十分年轻的士子正对李玄霸微笑,显然张君政是代表好友来向李玄霸搭话。
这群年轻士子还将妻子也带在了身边。几位带着冪离的年轻女子悄悄掀开一点冪离,对着宇文珠眨眼睛。
她们见宇文珠愁眉苦脸,似乎误会宇文珠不习惯现在气氛,有些惧生。
宇文珠没有戴冪离,只戴着垂着薄纱的胡帽。常常是平民女子或者胡女才会做此打扮,汉家士女大多会用冪离把自己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
她们试图向宇文珠表现善意。
“张君政……范阳张氏……”李玄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否有一个儿子名为张子胄?”
张君政惊诧无比:“君怎么知道?!”
李玄霸失笑:“我会相面。如果陛下为你授官岭南瘴气丛生之地,你会去吗?”
张君政虽然对李玄霸的话感到很奇怪:“瘴气丛生之地,不正该我等前去教化吗?”
李玄霸又笑了笑,问道:“你上榜了吗。”
张君政矜持道:“运气好,位次中下,堪堪上榜。”
李玄霸道:“那你这一世的人生已经改变。你仍旧愿意去岭南吗?”
张君政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变得神神叨叨……仙风道骨的瘦弱青年。
他板着脸道:“陛下给我授什么官,我就去哪里。为陛下效力,怎么还说愿意不愿意?只要是陛下的诏令,我等就应该遵从。”
李玄霸道:“那你自己的本心呢?真的愿意去教化蛮夷吗?”
张君政再次皱眉,神色更加惊疑。
他已经猜到,恐怕面前这人并不是什么考试失败的落魄士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恭敬:“薛公正在岭南教化百姓,宰辅也在各地劝学。我等士子,当以先贤为榜样。”
李玄霸笑容变淡,叹气道:“是啊,薛老师还在岭南,怎么都叫不回来。”
他没有再与张君政说话,拉着宇文珠的手走向把帽子都跳歪了的二哥二嫂。
李玄霸如此倨傲无礼,张君政不仅没有生气,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到同伴身边时,就像是踩在了烂泥上,深一脚浅一脚,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怎么?他太难过,不想与我们一同去喝酒?”友人问道。
张君政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贵人和……和很明显是他兄弟的另一位青年。
两人虽然一瘦弱一强壮,但仔细端详两人的脸,五官很是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京中有哪位年轻的贵人以谶纬相面闻名?
那位贵人的兄弟又是谁?
“他与朋友一同来的。”张君政随口敷衍,又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
窥见圣踪,这样的福气他可接不住。如果圣踪被人叫破,他就该坐牢了。
“岭南啊……”张君政想起那位贵人的话,下定决心。
“阿玄,刚才那人是谁啊?”李世民跳高兴了,把着弟弟的肩膀问道,把汗水蹭李玄霸衣服上。
李玄霸道:“他误以为我是落榜士子,正在安慰我。不过真巧啊,他居然是张九龄的曾祖。张九龄成为岭南人,就是因为他在岭南当官安家。”
李世民听李玄霸提起过很多次开元盛世,自然记得张九龄。
他笑道:“他有曾孙几分本事?”
李玄霸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贞观贤臣群星璀璨,恐怕就是张九龄本人来了贞观朝,也不一定比得过你的房谋杜断魏镜子。现在薛伯褒也活得好好的,宰辅之位竞争太激烈了。”
李世民道:“你说什么胡话?根本没人想当宰辅!我为了不让魏玄成当宰辅问了一圈人,谁都不乐意当!你也不想当!”
李玄霸:“哦。”
李世民扒拉裴行俨:“你现在回京了,要不要当宰辅?我把魏玄成踢下去!”
裴行俨把晕乎乎的弟弟从脖子上放到地面:“不当。要么让我外放戍边,要么让我赋闲在家。”
李世民又扒拉李玄霸:“你看看!你看看!”
李玄霸道:“二哥,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李世民顺着李玄霸的视线望去。
苏威正沉着脸朝着他挤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李智云。
裴世矩走在李智云身后,对望过来的李世民微笑。
“分头跑!”
李世民对长孙康宁喊了一句,拉着李玄霸就跑。
长孙康宁拉着宇文珠往另一个方向跑。反正公卿肯定是去追自家郎君,她和阿姊肯定能逃掉。
“关我屁事,别拉我!”
“有难同当!一起逃!裴守敬,快帮我拦住苏公和裴公!”
“好吧,弟弟,快去抱腿!”
“啊?!”
苏威把拐杖狠狠砸在地面上,这位大隋朝的佞臣,大唐朝的刚直谏臣,神色如恶鬼:“竖子别跑!”
裴世矩慢悠悠道:“你这样侮辱陛下,小心定你犯上之罪。别倚老卖老。陛下不过是与民同乐,何必生气?”
苏威骂道:“他现在敢承认他是陛下吗?他做事毫无章法,都是被你这等只知道谄媚的奸佞小人带坏!我回去并参你一本!”
裴世矩道:“我也要参你一条辱骂陛下的死罪。”
两位老头一边互骂,一边默契地命令身后的护卫堵住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路,就像是祖父来抓逃学的孙儿。
这可真是倚老卖老了。
街上行人众多,四处歌舞,几个人融入人群,就像是沙子落入沙滩,无人在意。
他们不知道皇帝陛下就在他们中间,有两位老臣正在“抓捕”逃班的皇帝。
“噼里啪啦!”
不知道是谁烧起了竹节,爆竹声响,仿佛过年似的。
坊里的商人抱着裁好的绸缎挤进人群,谁榜上唱名了就塞一截,说图个吉利。
“真热闹啊。”躲上桂花树的李世民对趴在树杈上叹气的李玄霸道,“这么热闹,一定会有很多人向往科举吧?”
“当然。我都想再考一次了。”李玄霸道。
李世民笑道:“好啊,我们一起去!”
李玄霸无语。他可不敢再说了,因为二哥说不定真的会去。
苏威和裴世矩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旁若无人的皇帝晋王兄弟二人。
苏威问道:“你带他们去张掖时,他们也这样?”
裴世矩道:“那时他们还是很听话……”
裴世矩顿了顿,扶额道:“听话,唉,前脚把我骗走,后脚就把吐谷浑可汗捉了,算是听话吧。”
苏威失笑,绷不住恶鬼表情了。
“对了,吐谷浑可汗叫什么来着?”
“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了。”
两位老头也旁若无人地闲聊起来。
他们倒要看看,李二郎和李三郎什么时候下来!
也来抓人的虞世南匆匆从远处走来,大老远就看到桂花树上的兄弟和桂花树下的老头。
他脚步一顿,又再次加快速度。
虞世南老师是李世民和李玄霸所有老师中脾气最好的人。
他常说自己只是教李世民和李玄霸书法, 算不得老师,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就像是对待同辈一样,就算李世民和李玄霸做了什么错事, 他也多是以劝说的口吻。
李世民和李玄霸以前被罚抄的时候, 虞世南多是顺带检查其他老师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布置的罚抄作业字迹是否工整, 很少单独布置罚抄。
这么多年了,虞世南终于彻彻底底发怒了一次。
皇帝和晋王兄弟二人垂着脑袋和小时候挨训一样老实,并时不时偷偷扬起脸, 给虞世南一个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
从来没有同步性的双生子,此刻神态倒是像双生子了。
李世民时不时瞥李玄霸一眼,埋怨李玄霸又学自己。
李智云愁眉苦脸。挨训的三兄弟中, 他的苦涩脸是如此格格不入,带着真心诚意的后悔。
至于两个装老实的人……虞世南一看这两人表情, 就知道他们丝毫没有反省, 真是气得头疼。
他以前因只是两人的书法老师,对两人没有过多干涉,更偏向于关注两人生活。
几位老师中,宇文弼和长孙晟成了二人的亲家后,总是稍显纵容;薛道衡自己就是个散漫狂妄性子, 只要李世民和李玄霸课业上过得去,几乎不训斥人;只有高颎兢兢业业管束两个从小顽皮到大的学生, 堪称真正的授业恩师。
虞世南是杨广身边的近侍小官,除了守孝期间,都跟随喜欢乱跑的杨广四处奔波。难得回长安, 虞世南与高颎等人小聚的时候, 总会听高颎抱怨李世民和李玄霸, 其他人纷纷劝慰, 然后高颎骂他们太过纵容李世民和李玄霸。
……其实不算他们,因为自己也包括在内。虞世南自认为自己与李世民、李玄霸见面的时候比其他老师还多一些,所以对高颎仅凭书信和兄弟二人互相告状就对两人不满,有些不赞同。
现在虞世南很想找高颎喝酒,哪怕他为了养身已经很久没有喝酒。
以前看两位弟子闹腾,自己只觉得少年郎活泼一点很正常。但你们当了皇帝和晋王,怎么还是如此闹腾?你们就是不想成熟了吗!
晋王就罢了,身为亲王有些狂士风范也没什么。陛下你怎么能如此!还有楚王,以前我没有发现,原来你才是真正的佞臣!
李玄霸因为这次确实没有犯错,只是被李世民拉着同甘共苦,又还带着病,得以最先休息,坐在一旁看二哥和小五被训。
李世民早就习惯他和李玄霸在老师那里的不同待遇了,仍旧乖巧加讨好笑容,李玄霸在心里评价为“下次还敢笑容”。
李智云的脸色更苦了。自己何德何能,能从三兄那里抢走“助纣为虐奸佞之臣”的称谓?
虞世南训完之后,罚抄作业是传统,不能少。
李世民的脸色终于苦了起来。
为什么当了皇帝还要罚抄啊啊啊啊啊抓狂!他能挤出的到宫苑狩猎的时间本就不多,现在为了应付罚抄,至少一月别想去宫苑!
李玄霸也有点烦,虽然他很喜欢看书,但不喜欢抄写同样的内容。
李智云……李智云再次下定决心,以后要将二兄当皇帝看待,务必谨慎小心。虽然二兄确实不会在意自己的僭越,但二兄会拉着自己一起闯祸!
兄弟三人乖乖受罚。虞世南真是哭笑不得。
这三兄弟身份高贵,当了皇帝和亲王也尊敬老师,被训被罚任劳任怨,一点架子都没有,虞世南深感熨帖。
但能不能成熟一点?!
裴世矩倒是觉得这样很好:“他们若’成熟稳重‘,可能就不会再对你我如此了。”
苏威有不同看法:“君君臣臣本就该有清晰界限,他们对我等过分尊敬,其实也是不成熟的体现。若他们能成熟起来,即使对我们疏远又如何。”
虞世南不住叹气。
裴世矩白了苏威一眼。装什么熟?我好歹也被晋王称呼一声“裴老师”,虽无师徒之名,也曾有过师徒之实。你除了收过他们的贿赂,在先帝面前说过几句他们的好话,与他们根本不熟!真是倚老卖老,令人作呕!
苏威知道裴世矩在心底骂他,也在骂裴世矩倚老卖老。
陛下和晋王根本没拜你为师,你却自诩陛下和晋王的老师,真是不要脸!你明明和我一样,好歹我和高颎、宇文弼都是友人,他们不在长安,我有友人嘱托,多看护陛下和晋王一点,更名正言顺!
虞世南懒得管两位同僚的眉来眼去,继续叹气。
他多希望高颎还在长安,自己还是强硬不起来啊。若高颎在,陛下和晋王至少能老实半年吧。
两位弟子能把重要的会试老实过去就行。第一次会试太重要了,可不要出差错。
虞世南无法,只能给两位弟子的其他老师写信。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他心里会舒坦一点。
李世民和李玄霸知道虞世南老师的郁闷。
两人丝毫不在意,还凑一起嘀咕虞世南老师和其他老师写信后,其他老师可能的回信内容。
“高老师肯定会骂我们。”
“长孙老师大概会让我们悠着点,别把虞老师气病了,朝中没有真正刚直的老臣帮衬我们。”
“宇文老师会委婉劝谏吧?”
“薛老师会说我们做得好,没错,哈哈哈哈哈!”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李世民狂笑,李玄霸浅笑。
李智云趴在一旁死鱼眼。
第一次改革后的科举如此重要,群臣都绷紧了神经,对一丁点动静都紧张得不行,几乎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人却仍旧散漫,让群臣又担忧又嫉妒,雪花般的抱怨飞入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宫里。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一如既往已阅不回,令人叹气。
民间不知道朝堂的“争斗”。他们仍旧在回味秋闱的隆重气氛。
清河崔氏自诩守业本宗的清河大小房、清河青州房三支没有子弟参与科举。
虽然他们看出了李唐对他们的不以为意,听了姻亲范阳卢氏的劝,不再矜持地等着李唐征召他们入朝。但越辉煌的宗族思想就越传统,他们认为功勋荫蔽入朝才是正道,科举是寒门士子晋升的途径。
世家子弟应当是优雅从容的。一群人挤在一起考试争夺名利,真是浮躁丑陋,不应当为世家子弟做官正途。
朝中许多人也是如此想。他们与原本历史中的房乔等人思想一样,认为科举让士子公开竞争求官,就像是斗鸡一样,选出来的人都太过浮躁,可能会过分追逐名利,才华可能有一些,但品德一定有瑕疵。
清河崔氏中郑州崔氏、南祖崔氏、许州崔氏却都派了优秀子弟科举,对“本宗”的约束嗤之以鼻。
他们派出的人少,只是因为担心有子弟马失前蹄,科举失利。第一次科举,参与的清河崔氏子弟必须全部中榜。
同为崔氏郡望,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同气连枝,对科举的反应与清河崔氏相同。
博陵崔氏支脉不多,博陵大房到六房都自称本宗。支脉中仅有安平房比较显赫。
自称李玄霸大弟子,留下“李门立雪”美名的崔仁师便出身博陵崔氏安平房。
崔仁师虽然已经在晋王府中任文吏,在禀报了老师李玄霸后,辞官参加了此次科举,就在京城应试。
乡试会试都分经义列五经魁首,五经魁首中第一为解元。崔仁师没有给李玄霸丢脸,治尚书魁首,并京城乡试解元。
晕乎乎地参与完了乡试后所有官方活动后,崔仁师闭门谢客,连族人都一概不见。
今日,他却见了客。
来者是自称博陵崔氏第二房的崔敦礼。崔敦礼也参加了京城乡试,虽没成为魁首,名次也不错。
但此次崔敦礼只是一个牵线的。他的客人是一位寒门士子,名为张君政。
之所以说崔敦礼是“自称”博陵崔氏第二房,是因为崔敦礼一家在北魏时,即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迁居关中,除了族谱,与本家几乎没有联系。
这等迁居百年以上的族人,若显赫起来一般会自立一支,如博陵崔氏安平房,仍旧自称原郡望的,都是没闯出名堂的。
这样的族人,虽可以对外自称自己为“XX郡XX氏”,但也就是口头上自称而已。当他们中有人地位显赫,所自称的郡望才会派人联系他们,正式确定他们与本宗的关系。
所以崔敦礼虽然族谱上是博陵崔氏第二房本宗,但与本宗的联系还没有崔仁师强。他与博陵崔氏第二房子弟的关系,还没有与已经坚定不移地站在李唐这边的博陵崔氏安平房深。
崔敦礼的情况与张君政类似。
张君政祖辈早年在衣冠南渡中就已经离开了祖籍范阳,虽自称范阳张氏,汉相张良之后,但与范阳张氏几乎没有联系。
他那一支在张九龄时才与范阳张氏的子弟正式称起了族兄弟族伯叔。
虽范阳张氏的郡望远不如清河崔氏,因境遇相似,张君政在买科举书籍时偶遇崔敦礼并攀谈后,两人就成为友人。
张君政见到李玄霸后一直惶惶不安,被崔敦礼发现,很是担忧地询问。
张君政原本不敢告诉他人,但想起崔敦礼曾提起与解元崔仁师有交情,崔仁师又是晋王李玄霸的弟子,他便将自己可能偶遇晋王,晋王还给自己相面的事告诉了崔敦礼。
崔敦礼吓了一跳:“当日我们以为落榜的士子是晋王殿下?你还疑似看到了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就在我等科举士子中,与我等一起跳舞?甚至皇后和晋王妃可能都在?!太荒唐了!”
张君政苦笑:“所以我才不敢说。”
崔敦礼惊讶后,很快冷静下来:“是也没什么关系,何必忧愁?偶遇贵人是喜事。”
张君政道:“我本来不该忧愁,但晋王殿下似乎为我相面,说我该去岭南。”
崔敦礼看着友人忧愁的模样,又是想笑又是羡慕。
岭南蛮荒之地,谁都不想去,他可以理解友人的忧愁。但晋王殿下的谶纬相面本事声名在外,哪怕博陵崔氏本宗那些清高之人也盼得晋王殿下一句点评。
晋王殿下的点评,可比魏晋时那些士人点评风光得多。
后者普通百姓可能会心生向往,但世家子弟都知道是互相吹捧。晋王殿下的点评,那可是直指真正的未来。他所评之人,无一不功成名就。
虽然也有人说这不是晋王真的会识人,而是他甄选的人才被陛下重用,所以他们功成名就。
无论事情背后真相如何,但世人追捧晋王殿下的点评是事实。
张君政居然偶遇晋王殿下,还得到晋王殿下主动透露天机。若是自己,哪怕岭南蛮夷之地令人畏惧……
也不是很畏惧。崔敦礼的偶像是苏武,以及那群秉承节义,愿意为大汉赴死的汉使。他入朝为官后就会寻求往西域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如果换作南疆也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