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很安静, 老小区,环保实在算不上好,对面门口堆着两袋垃圾。
钟黎垂着眼摇摇欲坠, 一只手还按在防盗门把手上, 头脑昏沉着,像是喝了两杯朗姆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凌挽着西装安静地站在门口,目光从她脸上碾过,钟黎不自在地紧了紧手心?, 只觉得那只铁把手更冰冷了。分明也才入秋, 空气里似乎泛着一种焦灼而凝滞的冰冷潮气。
“你打算让我这样站到明天?”他开口了, 声音冷而沉, 寒铁一般。
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
钟黎咬着唇推开, 手指去拨防盗门锁。
容凌已经迈步进来,将西装顺手扔到一旁的?椅背上。这喧宾夺主旁若无?人的?架势,让人无?话可?说。
钟黎反倒像是个?客人似的?, 生了病, 更提不起?气势。
似乎是怕冷, 她身?上除了臃肿的?睡衣外, 脖子上还?缠着一条很厚很厚的?围巾, 堪堪遮住半张小脸,眉眼清透而干净, 很是楚楚。
容凌看了她会儿:“去过医院了吗?”
钟黎摇头。
“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分明是清淡的?口吻,语气里却透着命令的?味道。
钟黎忽然?觉得头更疼了:“没大碍。”
容凌看了她老半晌,那目光看得她几欲崩溃, 站久了, 脑袋又难受起?来。
“去休息吧。”
钟黎由他搀着躺回床上,他修长的?手臂就这么搭在她背脊上, 放着她下去,像一个?拥抱的?姿势。睡衣褪了,滑了一半在床沿,身?上是一件薄羊毛衫,隔着衣料好似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茧子贴着她后背时,滑动时那种粗糙的?摩擦感?。
钟黎深呼吸,觉得身?上更热了,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
“滴”一声,他低头看着耳蜗温度计上的?指标。
温度倒是正?常,没有发烧。
“之前有发烧吗?”
“低烧。”
“烧了几天?”
钟黎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窘迫,提了提被子,遮住半张脸:“两三天吧,不记得了。”
她坚持不去医院,容凌也不多说了。
可?半小时后,医生就上门了。
“不好意思,麻烦您走这一趟。”他过去开门,把人引进来,万般的?客气。
“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是,周老有事去上海了,只能我过来。病人呢?”
“屋里躺着呢。”
钟黎听着他们交流,没动,过一会儿那个?四十出头的?医生就过来给她看了,检查了一番后,说没什么大碍,让多休息,又说要是反复还?是要去医院。
容凌客气地把人送走。
回到房间里时,钟黎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脑袋陷在枕头里半梦半醒,耳边隐约听到他低哑的?嗓音:“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旁边往下陷了陷,是他坐了下来。
她根本不想动弹,快睡着时,却觉得脸上微微凉了一下,他的?指尖抚过她脸颊时带一点儿清凉的?气息,像是夏日?荷叶上滚动的?露水,无?声无?息,润泽心?田。她莫名觉得安心?,终于睡了过去。
钟黎觉得自己本质上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喜欢一个?人独处是假象,更多时候难以?抵御那种孤独感?,很需要陪伴。
只是在她的?年少生涯里,习惯了漂泊和独处,潜意识里对此不作更多奢求。
一旦接触到这种温暖,便很难自拔。
这种对温暖的?贪恋镌刻在她的?骨子里。
夜半的?时候她醒了,发现他搬了一把椅子斜靠在那边睡着了,西装外套披在身?上,脚搭在床边沿。他本就高大腿长,这姿势实在是局促。
钟黎有点儿内疚,起?来给他盖一条毯子。
就这细微的?动静,他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她都能看到他细密的?睫毛,浅浅的?呼吸里带出热气,不觉已经扑到她脸上。
钟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刚要往回撤,一截皓腕已经被他倏忽扣住,带着几分凛冽的?气息不由分说扑面?而来。她被压到被单上,为了睡觉方便,下面?没穿什么,一朝暴露在空气里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泛着凉意。
尤其是触到冰凉滑腻的?西裤,腿侧细腻的?皮肤被摩擦得格外明显。
钟黎徒劳地将脸侧到一旁,感?觉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忽然?就很后悔,不应该每次都那么心?软。可?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招致这些?对待。
黑暗模糊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忽然?就想起?不久之前的?那次越轨,钟黎愈加后悔,偏偏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巴好像被强力胶黏住了。
他在上面?望着她,虽是半跪着,攥着她的?力道一点儿不松。很快,手腕的?地方带出了一道红痕,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很显眼。分明光线也不是多亮,仅床头那一盏幽暗的?夜灯,也能根据皮肤的?阴影分辨出来。
“病好了吗?”他语气还?挺平静的?,只是,声音自带几分浑厚而显得低沉沙哑。
钟黎听着这道声音,心?里头乱糟糟的?,好像夏日?里,眼前有无?数的?小飞虫在不断飞舞。
“好了。”她咬了下唇,声音也像嘤咛。
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回答他的?话。
实在是窘迫得很。??у
“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让刘堪再来看你看一看。”
“别了,真好了,没不舒服了。”人家厅里的?专家,让他这么使唤?
而且还?是节假日?,人家难得休息两天,他好意思她还?不好意思呢。
但她当时真没想到,就这一句话,倒成了他行某些?事的?通行证,那样肆无?忌惮。
分明都后半夜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兴致,哪来的?精力。
天蒙蒙亮,约莫是快四点了,又或者是五点。
蓝色的?窗帘半开了一条缝隙,远处泛起?鱼肚白。
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翻来覆去,被拍被颠,浑浑噩噩的?找不到方向。
也像是翻滚在浪潮里的?一条小船,起?起?伏伏的?,早晚要倾覆。
她本来还?挺困,后面?睡意如潮水般退去,怎么也睡不着了,趴在那边,脑袋深深地陷入枕头里,头发湿漉漉的?全被汗液浸透。连眼眸都蒙上了一层水汽,难受地咬着唇。
明明已经没有那么不舒服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力气抵抗。或者,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抵抗。
其实她年少时就不是那种特?别禁欲的?人,只是外表长得纯儿。他那会儿老打趣她,说她这长相老有欺骗性了。后来更是食髓知味,这些?年情感?匮乏,忙于工作,没法去想这些?事儿。
如今倒像是出了匣子的?猛兽,怎么关?也关?不住了。
她那点儿底线和坚持,在生理上的?反应面?前好像一点儿用?都没有。他则更过分,也不知道是旷了多久,那天跟疯了一样,力气极大,掐得她手腕都红了。事后他跟她说对不起?,问她这儿有没有医药箱。
钟黎根本不想搭理他,侧着身?子背过去,一个?人生着闷气。
“又没破皮。要什么药箱?”她声音闷闷地说。
心?里想的?是,有那个?闲工夫在这儿内疚和道歉,怎么不见?他那会儿多怜惜她一点儿?横冲直撞的?,根本不讲什么章法。她不想搭理他,一是还?不舒服着又酸又有点痛,二是实在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有略微的?失重感?,被翻了过去,她差点惊呼出声,伸手就去拍他:“你别太过分了!”却看到他手上的?湿毛巾。
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她怔了一下,脸慢慢地爬红。
他也有些?尴尬,过一会儿才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没忍住,我给你弄干净。”
钟黎已经恨不得把他扫地出门。什么叫没忍住?没忍住什么?她才不信,那会儿在一起?时他的?自控力就极强,除非他自己想,旁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没准还?是蓄谋已久的?。
可?后来到底没有吭声,只是倔强地咬着唇,瞧着多少有点委屈。
“累你休息会儿,我去抽根烟。”他捏着团在掌心?的?毛巾站起?来。
脚步声由近及远,伴随关?门声,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钟黎望着雪白单调的?天花板,不知道要说什么。
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过一会儿思绪终于拉回来,人清醒了几分,她忙拿出手机打给杨珏,让她给送盒毓婷过来。
原本想叫快递,但实在是没那个?脸,也觉得不安全,只能委屈她一下了。
杨珏很仗义,也没多问说自己一会儿就过来。
疲惫这才如潮水般卷来,钟黎倒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杨珏自接到那个?电话开始就准备了,也没换衣服,在睡衣外裹了条长风衣就捞了钥匙出来,直奔附近的?药店,然?后搭了个?便车。
她现在住的?地方离钟黎住的?这地方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
乘电梯时,她的?眼皮还?在跳,心?里千丝万缕的?。
其实这么尴尬的?事儿,哪怕以?她俩的?交情,钟黎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喊她送药。
除非是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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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怎么个?不方便呢?
杨珏想起?她这几天的?病情,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要是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什么,八成是被人欺负了。
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说不出的?担忧,又懊悔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出来住。
老电梯就这点不好,运行慢得像蜗牛,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她直奔到门口。
钥匙是一早钟黎给过她的?,插了后就拧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迎面?而来却是一阵冷风,她一眼就看到客厅的?移门是打开的?,风正?从那儿灌进来,空气里的?烟味不太浓。有个?男人侧对着她坐在沙发里,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有两根按灭的?烟头。
容凌也愣了一下,皱着眉抬头望来。
其实以?前有见?过的?,但印象不怎么深刻,显然?他是不认识她了。
也就片刻的?转换,他已经敛了表情,礼貌地跟她问好,问她是不是钟黎的?室友,表情镇定自若到可?以?算得上是滴水不漏。
瞧着人模狗样的?也不像是会干那种事儿的?人,且这个?点儿还?留在“案发现场”……杨珏把刚才那种不好的?猜测甩掉,但还?是冷着脸不咸不淡地说:“黎黎呢?她在哪儿?”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把她怎么样了”,思及这位公子哥儿的?背景,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也实在做不到给他什么好脸色,径直去房间的?方向,没再搭理他。
钟黎是迷迷糊糊中被杨珏摇醒的?,头顶就是她担忧的?脸,问她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药她给她带来了。
钟黎任由她把自己扶起?来,就着她递来的?水杯吃下去,人还?有些?懵懵的?,咬了下唇。
杨珏坐在床边看她老半晌,到底是没忍住,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气:“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又握住她的?小手,“要是他强迫你的?,我马上给你报警。”
钟黎涨红着脸摇头:“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事儿。”
杨珏怔了下,松了口:“那你病呢?好了吗?”
钟黎觉得这会儿回答“好了”或者是“还?没好”都挺尴尬的?,要是前者,有种刚好就迫不及待寻求刺激的?味道,要是回答后者,那就更加尴尬了。
杨珏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啐声道:“禽兽!你病还?没好呢他就……”
但也就只能骂上两声而已,不是真作奸犯科,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也没那个?胆量跟他硬刚,不占理儿。
不过不妨碍她道德上谴责这人。
黎黎这么招人疼的?女孩,他怎么就下得去那个?手辣手摧花?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女人看着钟黎这样的?女孩只想保护她,男人嘛,呵呵。
所以?说男人很多不是东西,哪怕外表看着衣冠楚楚的?修养很好,剥开芯子半斤八两。
杨珏陪了她会儿才离开,提出要搬过来跟她一起?住,被钟黎拒了。
“那你记得锁好防盗门。”她这才离开,临走前,趁着容凌没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似有所觉,朝这边望来,一双漆沉如夜色般的?眸子,波澜不惊的?没什么情绪。
杨珏心?里一跳,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吓得马上逃走了。
容凌拧门进来时,她还?躺在床上。
听到动静抬眸看他一眼,又侧回去睡着了。
他一眼瞥到挂在床角的?红色蕾丝小内,还?半干不干的?,过去弯腰拾了:“我给你洗了吧。”
钟黎眼角的?余光这才瞥到他手里捏着的?物什,脸如通红的?小番茄。
脑子里的?回忆再次闪现,零零散散的?拼凑成混乱的?片段,她羞耻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呼吸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偏偏他还?要存在感?强烈地站在这里。
其实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后来被撩拨起?感?觉,一发不可?收拾。
太荒唐了,至今想起?来她还?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一开始连吻都是拒绝的?,可?这个?人太霸道,不由分说抱住她,牙齿咬开衣襟,富有节律的?吻落在那一个?柔软的?点儿上。
像一个?温暖的?旋涡,将她包裹、吞没。
也如花苞一样收拢起?来,心?尖儿酸软得仿佛都不是她自己的?了,成了他的?奴隶。
有时候觉得这人也真像是成了精似的?,分明也不年轻了,可?样子和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眼角都没什么细纹,甚至不笑的?时候安安静静地格外招人。除了比以?前更内敛,更难以?揣测,与记忆里一般无?二。
其实他的?样貌气质是随他妈妈,清冷凛然?,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可?又是那样秾艳夺目的?五官,十足的?满满的?攻击性,像毒.药一样摄人心?魄。
这药四年前她甘之如饴,现在却没那力气再尝,怕承受不住被毒死。
她不回答,他出去给她洗内内了。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给人洗这种东西吧。
钟黎想。
说不清是羞耻多一点,还?是尴尬更多一点。
可?那个?时候,她脑子乱得连制止的?话都罗织不出来。
天亮的?时候钟黎还?躺在床上,实在不想起?来。
快10点的?时候,他过来敲门:“吃点儿东西吧,我煮了粥。”
钟黎到底还?是套上衣服准备起?来。
他就站在床前看着她,她只好将散乱的?衣服一应拖到被窝里换。可?看不见?,效率实在太慢了,毛衣好不容易换上结果发现反了。
“我来吧。”他不由分说把毛衣剥下来,调整了一下前后顺序,替她套上,又温柔细致地替她将袖子抽出来、整理好衣襟。
又将裤袜整理好,从小腿的?地方推上去,修长的?手指有时候刮过她皮肤,她忍不住战栗。
只是那样些?微的?碰触,有点儿粗糙的?那种感?觉就那样鲜明。
钟黎一直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任由自己像个?洋娃娃一样被他摆弄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说:“穿好了,走吧。”
又弯腰将一双拖鞋放到她脚下,分别替她穿上。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时候,但他还?是很少这么服侍人的?。
毕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年轻时又那么眼高于顶不可?一世?,这些?年在中河从事,来往打交道的?也换了一批,行事比以?前更沉稳质朴些?。
也不像从前那么锋芒毕露了。
钟黎看他这身?行头,质料虽都是上乘的?,但又看不出是什么牌子货,甚至还?有些?半新不旧的?,不显山不露水。
像以?前那些?时新的?翻领大衣、浅棕色或白色的?风衣,现在也不见?他穿了,一应的?黑白了事。
倒有几分铅华洗净、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但像他这种出众的?男人,穿得越朴素,容貌气质就越出挑。??
钟黎去到外面?,餐桌上已经摆了两副碗筷。
两碗白粥,两个?荷包蛋,还?有一叠炒青菜、炒花生米。
她冰箱里的?东西不少,但想必他会烧的?不多。
那碟花生米还?炒糊了。
“花生米炒的?时候要提前把火关?掉,然?后用?余温继续炒,不然?再小的?火都会炒糊的?。”钟黎想了想,还?是跟他说道。
他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她,深邃的?眉眼间是潮热褪去后一贯的?冰凉。
半晌,他说了一句“好,谢谢”。
气氛莫名又冷场了。
尤其是他吃完整理碗筷去厨房,路过过道里时脚步忽的?停顿下来,站那边好一会儿。钟黎一开始有点困惑,直到循着他目光望去,瞥见?了桌角没遮完全的?那盒毓婷。
盒子里露出的?版面?上,分明被抠掉了一颗,锡纸皱巴巴地黏在一起?。
他站在阴影里的?表情看不真切,钟黎有点不敢去看他了,低头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喝粥、吃菜。
她吃完以?后本要去洗碗,容凌朝她递出手:“给我吧。”
他表情太平淡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让钟黎心?里更没有底。
钟黎犹豫了会儿才把碗递给他。
洗个?碗的?时间而已,钟黎脑子里已经想过很多很多。她给自己拆了一包蜜饯,坐在沙发里食不知味地吃着。
她觉得她应该跟他聊一聊。可?聊什么呢?她觉得跟这个?人讲道理没用?,他永远是左耳进右耳出,除非他自己想通了,不然?谁劝都没用?。
他都当你放屁。
洞悉他的?意图后,钟黎更觉得荒诞,心?里还?有些?害怕。
他简直就是疯了,魔怔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正?皱着眉冥思苦想,他走过来了,手里端着两杯清茶,俯身?时将其中一杯搁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声音挺温柔:“喝点儿水吧。”
“……谢谢。”钟黎捧着茶,长睫微颤。
他在她身?边翩然?坐下,卷了一下袖子:“在想什么?”
余光里瞥见?他高挺落拓的?身?形,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压力。
其实钟黎蛮怕他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的?。
他越这么平静,那股疯劲儿就越强烈,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撼动不了。
他八成什么都想好了,挖了个?坑等着她跳。
钟黎不想跟他说话,越说越错,可?什么都不说被他这么盯着她更紧张,眼皮更是不住地跳,慌得不行。
“五哥……”她声音软糯,姿态已经是放到了极低极低,几乎低到尘埃里。
一个?开场白,想要唤醒过去的?温情。可?惜唤不醒他的?良知,他微垂着眼帘,目光就这么一瞬不瞬落在她雪白柔嫩的?脸颊上。
下巴仍旧是俏而尖尖的?,往上是红艳而饱满的?唇,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微微翕张若微风里摇曳颤抖,让人想要采拮。白与红,极致的?视觉对比,纯真和靡艳的?交织。
她太诱人了,让君子变小人。
他眼眸微沉,只觉得胸腔里还?是焚着一团火,燥得很,又有起?来的?趋势。
别开视线,他脸色更冷,声音四平八稳:“有话直说。”
钟黎觉得他情绪似乎不好,又有些?后悔,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变成了:“你还?不回去吗?”
容凌单手拄着下颌,侧身?掩饰唇角的?一缕笑意:“是啊,我还?不走,你很失望吗?”
第58章 娇养
他的口?吻听起来?那么轻描淡写, 好似只是跟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钟黎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心里?的那根神经一直紧绷着。
她又想起了这两日他的种种行为, 看似随性, 但?好像一切都早有预谋。
可已知他的意图后,她偏偏毫无?对策。
不管是点破还是装聋作哑,讲道理亦或者是吵架,他始终泰然, 镇定到让人毛骨悚然。
其实她倒宁愿他像从前那样, 生气?了?便雷霆震怒继而拂袖而去?。
那还让她自在?些。?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陌生, 无?所适从。
白水本来?就没什么味道, 她喝得更加嘴里?发涩, 搁下杯子,笑?了?笑?跟他说:“对了?,你在?五道营那边有处房子还在?我?名?下, 我?转还给你吧, 那房子我?没碰过, 还跟从前一样。”
那是当时分手的时候他连同那八个亿一起给她的。为了?不让他担心挂念, 心无?旁骛地去?结婚, 她收下了?,不过没办法跟钱一样捐掉, 便留存着只派人维护打扫着,也是时候还给他了?。
容凌握着杯子浅啜一口?茶,眉目淡淡:“没事儿, 你留着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忖度着他这平淡话语里?蕴藏的玄机。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还把价值过亿的房子留在?她名?下?
她细白的手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杯面上的花纹, 略微抽紧:“不合适。”
“理由?”
钟黎多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刁难,心里?憋着气?:“月薪寥寥的打工人手里?攥着几?个亿的房子,不合适。”又忍不住讥诮道,“你这样做,不怕被人怀疑这房子来?路不正吗?”
他好似听不出她话里?的挤兑,抿唇一笑?:“我?自是清清白白,不怕人查。”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们顾家从清初到现在?就没缺过钱。钱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也从来?没在?乎过这种身外之物。
可却可以成为困住她的枷锁。那样的房子,她也不敢随随便便捐出去?,简直无?解。
话到这里?就难以为继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也是半句多。
但?他这样半强迫要把她跟他绑在?一起的行径,也让人颇为不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叹着气?,语气?很无?奈,又像是无?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认识的容凌不是这样的。”
他幽深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并无?愧色,这让钟黎心里?更加没有底,一颗心如悬溺在?水中?,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逐渐淹没。
只是她别过头去?时,没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隐痛。
像风中?一盏即将熄灭的摇曳的灯。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在?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信任感可言了?,就算他拉着她去?领证她也不愿意,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何?止一段婚姻。这一点,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
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应该放手,让她过自己的生活。但?理智上是一回事,情感上是另一回事,他从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你不是想要见你妈妈吗?我?这些年一直在?帮你找你妈妈,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他转移了?话题,不想再跟她在?这个打上死结的问题上纠缠。
果然看到她转过脸来?望着他,眼中?透着希冀。
这种眼神让他欣喜若狂,心里?又一丝一缕泛起潮气?,在?胸闷气?短之余,又得到些许可怜的慰藉。
不免自嘲,他什么时候也需要靠这种手段得到她的关?注?
“等有了?眉目,我?打电话给你。”他对她温柔一笑?,强自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腥气?。心里?只觉得自己更加悲哀,尤其是她接到一个电话,他余光里?瞥见“沈斯时”三个字,豁然站起,再不愿停留。
她还按着手机在?窗边轻声细语地跟那头人说话,听到动静朝这边望来?。
“想起来?还有事儿,回见。”他无?甚情绪地出了?门。
分明还是初秋,街道上的冷气?流一点儿不弱,刮在?他脸上像刀刻一样疼。胸口?好似被什么堵着,郁结难纾,耳边听到卖小吃的摊贩吆喝声,滚滚车轮碾过油柏路,像碾过他心里?。
把那一颗残破不堪的心,再次碾得四分五裂。
痛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麻木感。
他站在?落叶萧索的槐树下点了?根烟,抬头望向雾沉沉的天。
一根烟慢慢抽完了?,他纷乱的思绪终于平静下来?,拨了?个电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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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回复,他驱车开往什刹海,途径鼓楼大街时又接到魏允来?电,声音里?含了?几?分忐忑,说对方临时改了?主意,改日再约他见面。
“我?知道了?。”容凌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断,脸色阴沉。
半小时后,两?人在?富源茶楼见面。
二楼靠窗位置,桌上搁一壶西湖龙井,两?碟素净点心。
却没人有那个闲心去?尝,孤零零摆在?盘中?。
河岸边杨柳依依,白石嶙峋,湖面上泛起层层秋波,灌进来?的空气?却是冷的。
桌上的茶不知不觉也凉了?,见他一言不发,瘦长骨节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魏允就觉得胆寒,斟酌着:“……聂教授说她没有空,什么时候有空再联系您。”
“约三次,三次都没空?她倒是比我?还忙。”容凌轻笑?。
魏允欲言又止,压低声音道:“她现在?嫁得这么好,怎么会愿意认以前的女儿?那不是承认自己年轻时少?不更事犯下的错吗?生而不养,于名?声也不好,她现在?在?赵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到上个月月末,鹏程到期债务已逾4000亿,赵哲东到处求人,他们母子俩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她现在?在?多方斡旋,也去?沪几?次,据说还求见您姑姑,不过她没见他,南中?银行也拒绝借贷。不过,东煌、启灵那几?家公司暂时还没有起诉赵哲东,邱瀚生应该也在?观望。”
“高良俊竟然没有起诉他?”容凌笑?了?,有几?分意味深长。
魏允也笑?,附在?他耳边说:“他还在?观望,私底下也曾跟我?探听您的意思。若是他真的起诉赵哲东,鹏程想必挨不到这个冬天,包括赵哲东本人也要进去?。我?猜,他手里?应该也有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