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的住处在?顶楼尽头,一个约莫十几平的房间?。
一张床,一张桌,靠南面的半堵墙上开?了四扇窗,墙纸和窗帘都是米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投映在?地板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如水波一般轻盈柔软。
快日暮了,颜色变得深暗了些,呈现?一种更具年代感?的焦黄色,屋子里有很淡的香气。
“黎黎,吃饭了。”周静过来?敲她的门。
钟黎应一声,放好包包就出去了。
晚饭吃得挺简单,就在?镇上一处饭店吃了。味道一般,但风景实在?不错,窗外一片连绵的青山,澄江似练穿过山峦,山脚下是沿着江岸错落有致的红棕色屋子。
更远的地方烟雾缭绕,像披着一层白色的轻纱,掩映蔚蓝色的天。
“尝尝这个牛肉锅贴,别看其?貌不扬的,味儿真不错。”李海洋抬着筷子给他们介绍,“98年的时候,我跟老师、程教授来?过这儿一趟,那时候条件不好,村支书招待我们,桌上就这一道锅贴、肉丝炒芹菜和每人一碗鸭血汤。可那时候的鸭血啊,味儿总感?觉要比现?在?的好些,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生活变好了,再?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
“料变了,现?在?多少东西偷工减料的?”一研究员道。
“物价飞涨啊,哪能跟以前一样?不得倒闭一大批?”另一人道。
“也可能是好东西吃多了,变挑剔了。以前生活多苦啊,现?在?人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再?好的东西也不稀罕了。”
“也是,也是,老李说的有道理?。”
这一桌子人,五湖四海口音各异,大多都是健谈的,钟黎和容凌这样话不多的倒显得另类。
“您是北京人?”说话这人是项目合作方一勘探设计的,姓赵。
随着他问?话,桌上几人都朝容凌望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见他不自在?,微笑着说:“土生土长。”
“早听出来?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儿。”
“长得不像北京人啊,唇红齿白的,只有个儿符合。”一女学员不知天高地厚说。
容凌哭笑不得,手里的筷子尾在?桌上轻点一下,说:“长相?随父母。”
“那你肯定随你妈妈。你几岁了呢?有三十吗?”该女生继续调戏他。
容凌不说话了,不愿跟她计较,再?回?又有应撩的嫌疑。
那女生有点儿失落。
旁边一老头敲敲她手背,虎着脸说:“没大没小,这是中河的容总。”
但眼睛里并无实际呵斥的意思,满满的都是宠溺。
离开?时那女生从后面追上来?,蹦蹦跳跳一跃跳过两层台阶,俏生生站到他面前:“认识一下呗。”
容凌面色不改:“怎么认识?”
“我叫高颖,在?市政工程设计研究院,刚刚那个老头就是我老师。”她还蛮得意的。
容凌勾一下嘴角,点点头:“有前途。”
高颖一开?始还挺开?心的,但渐渐的就觉得味儿不对,总感?觉他是在?敷衍她。
她说了一大堆,他就虚假地夸了一句,结果自己半点儿信息都没露。
意识到这点她又从后面追上来?:“你没说你叫什么呢?”
“容凌。”
“家里是干什么的?”她问?一半拍一下脑袋,“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这个年纪混到这位置,家里条件肯定不差。”
整个一二百五,容凌已经不想搭理?她,连敷衍都省了:“您猜的不对,我家里就是农民?。”
“农民??”高颖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骗我?!”
“我哪儿骗你了?”他气定神闲的,眉毛都没动一下。
高颖找不出证据,但就是觉得他在?忽悠自己:“哼!农民?才不像你这样的!”
“那您说说农民?该是什么样的?您见过天底下所有的农民?了?”
高颖无话可说,气得在?原地跳脚。
容凌把外套勾在?臂弯里就走了。
走到路口准备点根烟,刚摸出来?就看到了钟黎,她戴着个鸭舌帽,站在?一石牌坊下面等烤出来?的包子。
帽檐下露出尖尖的下巴,还有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柔软的发丝弯弯地别在?脑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女生站在?旁边殷勤地帮她拿东西,很热情?的样子,似乎是刚刚在?餐桌上认识的,把她带来?的那个姓董的女学员都挤到后面去了,董丹丹一脸的郁闷地在?后面看着她们。
知道她招人,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认识新朋友了。
他驻足看了她会?儿,手里的烟不觉落下。
等她们买完包子,容凌走过去说钟老师,他有个关于项目减排的数据要跟她确认一下。
那几个女生识趣地离开?了,只是,走之前不忘挤眉弄眼。
钟黎脸微红,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把人支走也不编个好点的理?由。
“我手机没电了。”钟黎随口说,“我还得去买充电器。”
“这么巧?我带了,你去我那儿充呗。”
钟黎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他将?了一军。
她开?始懊恼她怎么就不编个好点的理?由?
“算了,回?去太远了,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
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容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手插兜里:“走吧,我给你当向导。”
“你又不是本地人!”
“在?下去过的地方多了,不才,这边正好来?过几次。”
她没话说了。
他又回?身,笑着调侃她:“还是,我得先去考个导游证才有资格给钟小姐当向导?”
钟黎的脸就像天边的晚霞一样,是醉人的红。
有那么一瞬,他想要亲吻她。
心里好像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知是哪来?的微风吹皱了湖面。
钟黎有点不敢去看他了,分明他的笑容是坦荡的,可他望着她的眼神是一个漩涡,稍有不慎就会?把她卷进去。
容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板着脸别开?头,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也不介意:“走吧。”
“去哪儿?”
“陪我逛逛。”
都不拿话术、不掩饰了,钟黎无语。
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
沿着河岸边的石栏杆走了会?儿,钟黎有些累。
容凌看她一眼,指了指那低矮的栏杆:“累了的话就坐一下。”
说完他自己提了下裤脚,率先坐下。
钟黎犹豫,就见他将?外套铺在?了上面:“坐吧。”
这动作有些眼熟,他以前来?剧组探班时,总从后门走,不愿暴露在?人前,她拍完戏出去时,经常老远就能看到他大喇喇坐在?台阶上抽烟,修长的手指间?火星子明明灭灭,利落地掸着烟。
眉眼是静谧的,倒无不耐,但钟黎总觉得他其?实还是有点不耐烦的。
她小跑着过去,讨好地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亲一下他被夜风吹得有些微凉的脸。?
他让她坐,她看着身上崭新的衣服,小脸纠结。
然后,他将?身上价值不菲的外套脱下来?扔在?台阶上,让她坐。
“卖了我也赔不起?呀。”她还拿姿态,忸怩着不肯坐呢。
他抬眸觑她一眼,唇边浮着笑,黑眸微阖,宽大的手掌掐着她一截腰:“那——肉偿?”
她跳起?来?啐他,骂他不要脸。
他意态疏懒地说:“那你晚上不要搂着不要脸的人睡觉。”
“也别那么主动。”
“谁主动?谁主动了?!”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不依不饶扑上去,结果反被他扣着腰捞到怀里。
他的唇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巴,她老实了。
那时候多快乐,不用去想以后的事儿。
今朝有酒今朝醉,在?一起?的时候,是相?爱的就行了。
那时候,他眼里从来?不会?有别人,她也是。
她生日的时候,他用几千架无人机在?昌平那边的度假村替她庆生,天空中繁星点点,像烟花一样炸开?,汇聚成她的名字;又在?H市给她造了座冰雪城,夜晚满城霓虹亮起?,若从头顶驾驶经过,便能看到底下所有灯光汇聚成她的画像。
他们在?万丈高空的飞机上拥吻,他紧紧搂着她,仿佛要把她揉入生命里。她开?玩笑地说,要是飞机失事只有一件降落伞怎么办,他笑着说,那就陪你一起?死啊。
后来?,他娶了别人,把她送去了国外。
知子莫若母,最了解他的果然还是顾允章。
对他而言,有一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他们在?河岸边坐了会?儿,渐渐的,太阳落山了,这是山城,气温降得有些快。
钟黎打?了个喷嚏。
容凌站起?来?:“走吧,回?去。”
他骨子里到底是有股强硬劲儿,褪去那份温情?,不咸不淡一句话便有几分发号施令的味道,许是在?公司里习惯了,钟黎下意识就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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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自在?地替她拿过包包,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路上又碰到个熟人,笑着跟他打?招呼,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似乎是个本地的名流人士,圆圆的笑脸,穿一件皮夹克,颇富态的样子,言谈间?却眸光深湛,又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单纯的亲切。
容凌气定神闲,拨根烟给他:“还能为什么?工作呗。上头什么指派,我们就干什么事儿。这两年什么行情?您还不知道吗?”
男人哈哈一笑,说是这个理?儿。
两人说了会?儿场面话,对方又问?及他父亲,言语间?极为尊敬:“那会?儿,我跟你爸还在?一个学校上过课呢,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他竟能……”又是一番感?慨,忆往昔峥嵘岁月。
钟黎这是第?一次这么详细地听人说起?他爸,似乎是个随和儒雅的人。
但是,那样的人物,又怎会?简单?
两人又聊了会?儿时政趣谈,钟黎始知这是个什么层面上的人物,不免有几分拘束。可容凌表情?淡泊,并没有什么明显波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这类高门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接触的都是商政两界的能人,他本人亦游走于各界,是个中翘楚,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且他习惯了被人捧着,骨子里就觉得这些理?所当然,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自在?的。
钟黎杵在?一边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好沉默。
“对了,这位小姐是?”男人终于注意到一旁的钟黎,见容凌手里替她挽着包,不免多打?量她会?儿。
“钟黎,王院士的高徒,著名建筑师。”容凌笑着给他介绍。
钟黎的脸霎时就涨红了。
什么“著名建筑师”?她顶多是在?业内的青年一辈里有点小名气罢了。他这样替她吹嘘,还是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钟黎觉得自己丢死人了。
对方却极为上道,说听过她,还很欣赏她的作品,好是捧了她一番。
钟黎的脸更红。
“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联系她,还请您多多关照。”容凌又说,替她要了对方的名片,又让加了好友。
对方似乎是很意外他竟然会?这么纡尊降贵地做这样的事儿,眉眼含着几分笑,也不说破,摆摆手跟他道别。
“那是达利集团的董事长邱瀚生。”容凌忽然在?她耳边说道。
钟黎这才从窘迫中回?神,明白了他这是在?替她牵线。
达利集团主营房地产,也经营酒店管理?、船业、基建等领域,是IPO重启后首批上市的大型综合企业。这样的人,手里随便漏点儿项目出来?都是顶级的,她只要参与,哪怕不是主负责人,就足够她扬名立万的。
钟黎没吭声。
他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要是觉得你没价值,也不会?搭理?你,更不会?只看我的面子就给你什么好处。我跟他也没什么利益往来?,互相?吹捧两句罢了。”
钟黎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价值就没有来?往。
哪怕没有直接的利益往来?和私交,他这人的价值或以后可能带来?的价值就值得别人高看一筹。不是站在?他身边,别人未必多看她一眼。
但她也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只是觉得受之有愧:“你这样,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你就欠着我吧。”他语气还挺愉悦。
知道他是故意的,吃准了她不是个厚脸皮的人。
钟黎无可奈何又感?觉无力。
那天晚上他一直送她回?招待所。
昏暗狭窄的廊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感?觉到被注视的强烈压迫,钟黎掏房卡,刷了两下都没有刷卡,卡不慎掉到地上。
容凌弯腰替她捡起?来?,“滴”一下,稳稳刷开?了。
“谢谢。”钟黎抬头去跟他要。
那张卡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一下,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他天然的身高优势,静静站在?那边就有俯视她的感?觉,一双比夜色更浓黑静谧的眸子,不显山不露水,却已叫人没办法呼吸。
钟黎站在?那边,渐渐的似乎也意识过来?什么,下意识掐了下掌心。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眼含笑意。
房间不大, 一张床占据了一大半空间,他身高腿长,以至于站在那边都显得局促。
钟黎这才意识到屋子里没有椅子, 连沙发都没?有一张。
她欲给他搬出电脑桌前的椅子, 被他拒了。
“没?事,不打紧。”他在床边随便寻了个位置就坐了,抬眼打量四周。
“地?方简陋。”她有点?不好意思,又小声嘟哝, “你?住的肯定是总统套房吧?”
“我?住的房间跟你?住的规格是一样的。”他笑着解释。
钟黎有点?儿不信, 那么?望着他。
一双圆圆的清澈的杏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 藏不住情绪, 脸庞白皙柔腻,仿佛不染这俗世半分尘埃。看着她,就感觉国泰民安心情舒畅。
有那么?一瞬, 能让他忘记这世间所有的俗务喧嚣、勾心斗角。
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他的目光太热辣滚烫, 钟黎有破门而逃的冲动。
但那样也太失礼了, 还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她只好按捺住慌乱的感觉, 说:“我?去给你?倒水吧。”
他没?应也没?拒绝,钟黎逃也似的去了玄关口。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只有越来越响亮的烧水声在壶里滚着。
钟黎原以为这样远的安全?距离会?让她心情平静下来,结果倒是弄巧成拙了。
一个转角的距离,她低头?靠在黑色的吧台上, 夜风灌入屋内, 米色的窗帘不住扬起,在窗前留下荡漾的阴影。
钟黎心里更加安静, 直到他提醒她水溢出?来了。
她忙回?身将水倒入杯子里,倒完想起来他有洁癖,又倒掉洗过杯子重新满上。
“给。”她把茶杯捧给他。
“谢谢。”他接过来却?没?喝,随手搁到了一旁。
钟黎也没?问,可他这样直勾勾望着她,实在让她无所适从。
“我?去看一下快递到了没?。”她急于想要逃离,可越急越从容出?错,转身时被他搁在过道里的脚绊了一下,仰头?就朝前面跌去。
容凌眼疾手快,长臂一展就捞住了她,猛地?拽到了怀里。只是一瞬的功夫,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按在了胸口。
她柔嫩的脸颊就这样贴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隔着件薄薄衬衣,脸不自觉发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好穿白衬,最简单在那种款式,以前一打开衣柜一整排都是,但细节质料又各有不同。可不管是哪一款,穿在他身上都是那样丰神俊朗,是真正的人驾驭衣服。
此刻他也就穿这样一件简单的白衬,最上头?的扣子开了两?颗,精壮的胸膛将领口略略顶开,一双眸子静静盯着她,是沉睡的猛兽,是禁锢的七情六欲,钟黎压根不敢多看。
甚至因?为这样受制,反而多了几分羞愤:“你?放开我?!”
“你?怕什么??两?边都是人,这屋子隔音不好,我?不会?乱来的。”他带一点?儿深沉的笑意说出?这话,却?叫钟黎凛然。
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震慑。
钟黎觉得他这句更像是在警告她不要乱喊乱叫。
出?了事儿他可不负责任。
看着她咬着嘴唇恨恨的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样子,容凌的心情有点?好。
“后悔吗?”他说。
钟黎没?吭声,只是倔强地?咬着唇。
“你?就不该让我?进来。”他淡淡道。
“没?想到你?会?这么?无耻。”
“我?要过脸吗?”他反问她,稀奇的语气。
钟黎哑然。
他冷然眉宇间的傲然自得不是装的,他有时候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只要是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想要得到的人就一定要得到。
像钟黎这样瞻前顾后道德感很强的人——有时候是无法理解他的思维的。
她顾忌着他的话,不敢大声,只是轻微地?挣扎,可这点?儿力道哪里敌得过他。
他手里的力道纹丝不动,像挠痒痒。
钟黎被他黑得看不见?底的眸子盯得浑身发烫,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心里有千丝万缕的坚持、犹豫、踯躅,可在他的唇蓦然贴上来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像是心里的一片冰墙,被炙热的火焰焚烧,缓缓消融,融化?成水。
柔软的唇被他撬开,跟他唇舌交缠、忘我?地?含着吮着,连津津细液的吞咽声都能清晰可闻。
心里有道口子好像也被撬开了,她想要流泪,脑袋别了过去。
“别哭。”他捧着她的脸吻去她脸上的泪水。金属的链子不好拉,颇费了点?儿力道。
容凌附在她耳边:“以后别穿这。”
钟黎心跳得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只觉他掌心粗粝滚烫,衬得她更加柔嫩纤细,肌如白雪。她站立不稳,核心的地?方被占据破开,心尖儿似酸似麻痒又似乎想要被充实,如窗外的落叶般簌簌颤动起来。
窗外又下雨了,还是骤雨,雨点?狂乱拍打着玻璃窗,将窗台上那一盆玉兰扑打得花瓣零落。
她觉得心里的那道口子也被破开了,与被剥开的那一瞬同步。
花瓣并非完全?的纯白,白嫩中带点?儿粉色,含苞待放缠着露出?红色的蕊心。窗外雨势变小,滚落的露水如淅淅沥沥蜿蜒在玻璃上的雨痕,钟黎觉得冷,更紧地?抱住他,勾住他脖子。
他的吻同时落在她脖颈上,往下探那一片艳红。
钟黎觉得冷,又觉得热,像是河岸上搁浅的一条鱼,渐渐的嘤咛出?声。
她的皮肤实在白皙,却?被床前那盏昏黄的壁灯映照出?一种迷人的暗色,像是画壁里的仕女,无端惹人。
连声音都由远及近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又娇又嫩,听得他心尖都有些麻痒,背脊僵硬。
恁般自持的人,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黎的眼尾湿漉漉的,已?经发不出?声音,潮湿的黑发贴在身上,遮住她羞耻泛红的脸。可这一场战役实在持久,他的舌头?滚烫,像焚烧的火焰,也像滑腻的蛇,还在拼命往深处钻。
她搂着他要回?吻他,他才起身抱住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兵荒马乱,远远超出?她想象之外,她太累就睡着了,凌晨才醒。望着天边泛着的鱼肚白,再回?头?看赤着掩在被单里的男人,翻身时,露出?的坚实完美的脊背,还有放松的肌理,钟黎忽然无比后悔。
怎么?就这么?鬼迷心窍?
她迅速爬起来收拾了一下,逃也似的出?了房间。临走前,不忘给他掖好被子,忍不住又多看他一眼。
这人睡着时才感觉没?有那么?极具攻击性?,也没?那么?可恶,可这张脸静谧沉睡时也是极好看的。
他好像是比以前瘦了一些,可还是那样俊美的一张脸,白玉一样,睁开眼睛时眼眸湛亮,带着一种精光。要是他总是这样算计别人的话,那还是闭着眼睛比较可爱一点?。
钟黎觉得自己是受了蛊惑,但脑中一冒出?这个想法就觉得罪恶。
不应该都怪别人,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把持住。
她心里头?乱极了,出?去沿着河岸边跑了一圈,回?来时脑袋晕乎乎的,倒是暂时把这乱糟糟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回?来时发现容凌就站在台阶上等她,她的脚步蓦地?刹住。
五米多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如天堑,不可逾越。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钟黎脸涨红,火辣辣的。
连冷风吹在脸上都驱不散这种热意。
离开夜间昏暗的氛围,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她感觉自己那颗羞耻心已?经没?办法藏住。
有那么?一瞬,她真恨不得自己化?为一个小点?,挖个坑把自己狠狠埋进去再填上一堆的土。
他倒是神色如常,雪白的衬衣外搭一件烟灰色休闲西装,看到她自若地?走过来:“一起吃午饭?”
“……为什么?不是早饭?”钟黎嗫嚅。
“现在是几点??”他把手表展示到她面前。
钟黎最先?瞥见?的还是他那一截青筋偾现的腕骨,她忙移开目光,像被烫到。
后来还是乖乖跟着他去了食堂。
要是一直站这儿,才更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他这人,她不走他真能跟她在这儿耗一上午信不信?
食堂这个点?儿没?什么?人,他们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打?”他俯身时问她。
离得太近了,他温热的呼吸如鹅毛锦缎般缓缓拂过她的脸颊。
有什么?东西莫名在心底滋生,生根发芽,急于破土而出?。
钟黎一颤,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随便。”
“随便是几个意思?”容凌好笑。
“那豆芽、炒茭白吧。”
“荤的呢?”
“我?不太吃荤菜,你?看着打吧,都行。”
他也不多问了,迈着修长的腿去了窗口的地?方。
远远的,她看到他弯腰跟打菜阿姨说话,修长的手臂撑在桌台上,背影高大而挺拔,在一众研究员、主任办事员里独树一帜,飒飒倜傥。
旁边好几个小姑娘都在看他,也有跟他搭话的,他一应礼貌笑笑,算是回?应。
高颖走过去跟他说话,两?人靠得极近,她脸都快贴他身上了。
不知道说了什么?,容凌唇边含着笑。
旁边桌一人感慨:“他俩真配啊。”
“郎才女貌,家世也相当。”
“高颖一厢情愿吧,人家北京来的,底儿深着呢。还家世相当?你?们知道人家什么?家世吗?高颖他爸也就一部级的,攀不上。”
“真的假的啊?你?给我?们说说啊。”
“是啊是啊,好好奇啊。这个容总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钟黎皱了下眉,没?什么?滋味喝了口杯子里的大麦茶。
容凌打好饭回?来,问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低头?戳玉米粒。
“表情不对啊。”他将手里的汤分了一碗给她。
钟黎怔愣,忙拢好表情:“没?什么?。”
他多看了她一眼,也懒得问了。
钟黎心里沉郁。
但她觉得这种郁闷其实是没?有道理的。要真说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说是那荒唐的一晚,打乱了她原本平静的情绪。
她讨厌这种感觉,之后他笑着跟她搭话,她也是不冷不热的。
容凌本就是习惯了被人捧着的,当下也没?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致。
偏偏高颖在这种时候过来,径直在他身边坐下:“不介意拼个桌吧?”
“不好意思,这边有人,您换个地?儿吧。”容凌对她一笑。
可这语气,半点?儿不客气。
高颖觉得面上挂不住,脸登时涨红了,不明白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美女,又对他这么?好他怎么?都不正眼瞧自己一眼呢,当下就气呼呼端着餐盘走了。
耳边终于清静,他挑一根菠菜,温声问她:“又怎么?了?”
他自然能看出?她的情绪异样。
“昨晚的事儿,咱们都得忘了。”半晌,钟黎说。
“我?要是忘不了呢?”
她甫一抬头?,望见?他冰冷如霜的面孔,心头?不免一震。
“睡完我?就想翻脸,这天底下有这种好事儿?”他放下筷子,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去了手上的水渍,盯她,“黎黎,你?真当我?是什么?善男信女呢?”
“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好了?”
钟黎从来都知道, 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甚至有?些暴戾,但大多时候掩藏在那一层世故通达和矜贵淡然的外衣下,很少显露。而大多数人, 根本没?办法影响到他?的情?绪, 自然没机会看到他失控疯狂的一面。
但钟黎是见过他发火样子的,历历在目。
他?发火也分不同场合,而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冰冷严肃地望着一个人时,那是真的被惹到了。
她心?里慌乱, 虽不想这样跟他?牵扯不清, 但也没?有?要?得罪他?的意思。
她做事总留几分余地, 不给别人难堪也避免给自己太难堪。
思及此处, 她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儿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能不太好。你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地位, 不应该被我这样的人牵累。”
容凌笑着点了点头, 眼底的眸光却是寒凉的。
他?说:“你还真挺为我考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黎垂着头, 假意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我是真希望你好的。”
巧言令色!
容凌在心?底冷笑, 但那股澎湃的火气也在渐渐消散。
她确实是很了解他?的, 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也知道怎么说话能缓和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