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 by李暮夕
李暮夕  发于:2024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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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吗?”钟黎皱着眉头摇摇头, 说她不记得了。
其实她是?记得的, 不过她不太想跟他在这?儿讨论以前的事情。
后来他也不提这?个?了。
包厢门被侍者推开,躬身?请他们进去。
钟黎还没进去就听到了热闹的人声, 入目是?很大的会客厅,灯光要比外面更昏暗些,镂空的雕花屏风阻隔了视线, 只瞧见侧对面的八角厅里有?人在搓麻将、聊天, 窗帘收着,璀璨的夜景一览无?余。
“进去吧。”他托一下她后背, 习惯性地想牵她的手。
但落空了,她将手抄进了兜里。
容凌楞了一下。?
这?伙人玩得尽兴,会客厅里倒没什么人,偌大的绒面沙发空置着,侍者恭敬地续着茶。
钟黎捧一杯,慢慢喝一口,干哑的嗓子润泽了些。
过一会儿,徐靳输了一脸晦气地出来,看到钟黎明显怔了一下,笑?意浮上眼底:“稀客啊。”
钟黎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好久不见。”
见她杯子里空了,他弯腰亲泡一杯给她:“喝茶。”
钟黎忙双手捧过来说“谢谢”。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容凌在她身?边坐下,笑?着看向徐靳。
徐靳坐在她另一侧,也笑?着对他说:“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我俩还合伙开过一公司,你要听吗?”
像是?存心刺激他似的,他扣起杯子慢悠悠喝一口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凌瞧着他,神色倒无?别的波澜。
可他没表情的样子,才?更让人感觉害怕。
徐靳倒是?一直笑?着,也不介意。
坐在他们之间?的钟黎就像是?夹心饼干,又尴尬又无?所适从。
徐靳对她的心思?,很多年以前她就知道了。
不过那时便明确拒绝,不合适。
他是?个?理智又克制的人,其实一开始相处的时候,她压根没办法察觉他对她那点儿心思?,直到她和容凌分?手后的那个?夜晚,那间?林间?小屋里,他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表达他的爱意。
后来被她拒绝也不生气,再也没有?提过,待她仍如往昔,好像那就是?她的一个?梦。
出国那段时间?他也没怎么找过她,好像把她忘了,仍旧过自己的生活,唯有?那一次她随调研小组去山区遇到意外,腿疼难忍时他飞过来找她了,动用了大使馆的关系帮她去找了一次医生,回头叮嘱她要记得吃药,定时去医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在风雪弥漫的登机口道别,看雪片扑簌簌敲打着脆弱的玻璃。
有?一些东西,悄然滋生,又瞬息湮灭。
他就那样隔着几米的距离凝视着她,似有?不舍,可后来还是?毅然转身?,身?影没入廊道深处。
徐靳这?样通透的人,有?些事儿不会去尝试第二次,因为已经知道结果。
他不会像某个?人一样非要求一个?结果,非要达到某种目的。
钟黎曾经觉得他要比容凌更加凉薄,但细究起来,他俩的相遇本就要比另一段感情来得晚,有?些东西横亘在前面,没有?办法同等比较,亲情、友情、爱情……还有?同样跨不过去的阶级。
有?时候不是?不愿意去努力?,也许只是?不想一个?人唱一场难堪的独角戏。
听他们聊了会儿钟黎就坐不下去了:“这?儿太闷了,我出去一下。”
门打开,远远就能看到她一个?人去了阳台上,围着披巾、抱着肩膀靠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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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轮圆月,清冷皎洁,北风吹乱她乌黑的长发。
她也没有?去撩,只是?静静地抱着自己。
茕茕孑立,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容凌忽然就有?些难受,情绪也敛了,不再跟徐靳较劲,觉得没意思?透了。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杯一杯往下灌,后来徐靳见势不对把酒杯从他手里夺下来:“你他妈疯了?想胃穿孔进医院啊?!”
他也不跟他争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捞了自己的外套就去了外面。
隔着一扇玻璃,徐靳看到他用外套把小小的钟黎裹起来,钟黎回头,诧异地望着他,嘴唇翕动不知是?说了什么。
阳台上没有?开一盏灯,月光淡淡地洒照在她脸上,睫毛根根分?明,眼里蓄满担忧。
她扶着他往屋里走,他唇角勾起来,低头跟她说了点什么,她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徐靳别开视线,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夜深了,窗外的灯火依然璀璨。
麻将桌也散了,陆续有?人离开。冉文聪离开座椅出来,提议要跟他们去打球,徐靳夹着烟,低头默默翻一份资料,头也没抬地拒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儿。”
冉文聪笑?道:“来这?儿是?消遣,你倒跟我装起正人君子来了。什么项目这?么重要,我瞅瞅?”不由分?说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资料。
看一眼,怔一下,还给了他,目光扫向一旁的钟黎。
可惜钟黎没有?看到他异样的眼神。??
后来他们还真去打斯诺克,都玩到半夜两点也不见消停。
钟黎靠在沙发里昏昏欲睡,肩上忽的沉了一下,抬头,是?容凌含笑?的脸。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米线。
“哪儿来的?”她不可思?议。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指指对面一帮打球的。
钟黎笑?了笑?,吹了吹热烫的碗面,可又有?些忐忑:“在屋子里吃这?个?不太好吧?一会儿味儿散开,影响别人。”
“那我们出去吃。”他笑?着站起来。
这?个?局总体来说还是?愉快的,那些应酬钟黎不懂,也不过问,但不认识的对她也还算客气。
除了冉文聪的老?婆对她格外冷淡些,其余人至少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离开时他们绕了条小路,因为钟黎觉得留在过道里也会有?味道,想去天台上吃。
没想到意外遇到了那样的岔子——拐角处就是?洗手间?,他们还未靠近便听到了一道凉淡娇媚的声音:“不知道,不太熟。”
有?些耳熟,似乎是?冉文聪的老?婆。
另一人似乎是?她的同伴,语气稍稍提高了些:“怎么会不知道?她之前不就跟容家那位在一起吗?说起来,当年那么好怎么掰了?听说容家那位对她特别好呢,要什么给什么。”
“好什么好?就一金丝雀,玩玩的。他们那样的人,花点儿钱算什么好?缺什么都不缺钱。”
“也是?哦。”
容凌要出去,钟黎死拉硬拽愣是?把他拽走了。
天台上。
“你干嘛不让我出去?”容凌寒着脸问她,这?气虽不是?对她,劲儿也忒大。
钟黎低头捧着米线,吹一吹小抿一口汤试了试热度,才?道:“你出去干嘛?跟人家吵架,还是?警告人家闭嘴?你能威胁人家,能改变人家心里的想法吗?”
他噤声了,扯松领带,回头烦躁地踢了脚栏杆。
“好了,你别生气了,本来就不是?很熟,我都无?所谓你这?么在意干嘛?”钟黎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语气软和了几分?,还带着几分?笑?意。
容凌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人家都那样说你了,你还笑?嘻嘻?”
“不然呢,去跟她们吵架?”钟黎依然在笑?,“人家只会当我是?神经病。”
“还是?,你会为了我跟冉文聪翻脸?”
容凌心里却?忽然一酸。
她太懂事了,也太通透,有?时候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又觉得安慰什么都没有?用。
现?状没有?改变,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跟冉文聪翻脸不至于,但回头冉文聪就过来跟她道歉了:“不好意思?啊黎黎,冬冬不是?有?意的,她那人就是?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心直口快?这?话你要不自己品品?”徐靳先开口了,睃他一眼。
手里一把牌直接扔桌上。
冉文聪尴尬得不行,去看容凌。
容凌当然更没有?什么好脸色,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讪得不行。
“我没事儿,真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还是?钟黎给了他台阶下,主动岔开了话题。
冉文聪也自知理亏,跟她聊到环能的项目上,似有?意跟他们那边接洽,卖她这?个?人情。两人相谈甚欢,气氛才?缓和了不少。
容凌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身?后有?人搡他,他回头,是?徐靳。
“干嘛?”他皱了下眉,语气冷淡。
“你是?生冉文聪的气呢,还是?还在生我的气?”徐靳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也拨一根烟,垂着眼点了。火苗亮起的时候,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容凌心里一跳,神色却?更是?发冷,就那么无?甚表情地盯着他,紧紧的。
徐靳不吃这?套,掸下一截烟灰:“别摆你的太子爷架子,搁我这?儿,不顶用。”
“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容凌吁一口气,回头,懒得跟他争执。
他烦着呢。
夜深露重,后半夜的京城气温陡降。
长安街上车流仍然不息。
徐靳跟他并肩站着,半晌,忽然没来由地问了句:“真这?么喜欢?”
容凌面色阴郁:“你不是?明知故问?”
徐靳笑?了:“之前看你那样,还以为你打算放手了呢。”
“我放手了你好出手是?吧?”容凌冷笑?一声,睨他,眼神阴狠。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徐靳才?不惯他,笑?着继续抽自己的烟:“我出不出手取决于你的态度。”
容凌沉默。
徐靳低沉的笑?声回荡在他耳边,似真似假,像提醒,也像是?告诫:“给不了她幸福就放手,她跟我比跟你好,你这?脾气,实在太差了。跟你过日子,是?个?人都受不了。”
“你就能娶她?”他漠然着一张脸,不屑。
徐靳投来含笑?的一眼,语气是?空前笃定的:“只要她愿意。”
容凌心里突兀地跳了一下,看向他。
“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而?且,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家上面那两位已经够顶天的了,还真不需要我这?样的废柴再去填一把空缺。”
容凌没说话,忽然就很羡慕他,活得这?样自由自在。
其实徐靳过得比他通达多了,他事事要强,什么都要揽在手里,到头来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如果他废物?一点,不去管这?些琐事儿,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但这?些事儿也就在心里过一下,他做不到。
当然徐靳也不是?他说的那样,他只是?把自己过成了那样。
至少在徐靳他爸眼里,他远远比不了他两位哥哥有?出息,也不是?块拿来向上兼并的材料。
“考虑一下。”徐靳搡他胳膊。
“考虑什么?”容凌吸气,忍住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徐靳眉眼弯弯的,语气却?很认真:“你放手吧,我替你照顾她。”
“照顾她一生一世。”
容凌都气笑?了,极力?忍耐着才?没动手:“我放手你就能抱得美人归?这?么能这?四年里你怎么没追到她?”
这?厮的手段,他是?清楚的,不过对象是?钟黎就不一定了。
钟黎不是?那些女?人,而?且,徐靳大抵也不会对她用那些下作的手段。
他这?个?人,越在意越不会去碰。
容凌信,很多年以前徐靳就看出了他对钟黎的感情,绝不是?玩玩那么简单。否则,他今天的话早就提前了很多年罢?
以他们的交情,有?些东西其实不需要说破的。
被他这?样挤兑徐靳也只是?笑?笑?:“她心里有?你,我就永远跨不进去。”

其实那天回去钟黎都不是很清楚, 她到底哪里得罪过冉文聪的老婆。??
冉文聪的老婆姓邱,名旭冬,乍一读来?很奇怪, 有点像男孩子的名字, 家里往上是红色背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由政逐渐转入商界,虽然这些年有些下滑,在?京南一带仍算风生水起。
但说起来?, 和容凌、徐靳、冉文聪这样的家庭比起来?, 已经算是两个发?展岔道?了。
这事儿她不好问别人, 问什么都尴尬。
他们那?个圈子的, 说起来?他们才是一路人, 而她是一个外人。
她问谁去?指不定被人家反过来?在?背后当笑话?谈资呢。
这些想法她一直按捺在?心里,很少说出来?,那?个中秋节前夜的饭局里却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那?日提前一个礼拜徐靳就告知她, 在?京郊某个新开的度假村吃饭, 让人来?接她。
北京这些大大小小的饭店其实他都吃遍了, 这些年更不喜欢往人多名头大的地方去, 可要?说低调其实也低调不到哪儿去。
他们这些人, 去的一些俱乐部虽明面上不禁止任何人入会,但光是那?吓人的年费就令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了, 无形间已经筛选出入会的人。
钟黎其实也有不少俱乐部的会员,当年和容凌在?一起时顺手给办的,分手后就没怎么去了。
本?质上, 离开了那?个圈层没有引路人, 就像无根浮萍一样,硬是往里扎也捞不到什么资源人脉, 人家的圈子都是固定的,知根知底,不愿意跟你这号人来?往,徒然丢丑罢了。
夜晚有些冷,沿途的景色越来?越陌生。
车一直往西郊开,后来?车流越来?越稀疏,终于?赶在?钟黎睡觉前停到了大堂门口。
门童小跑着过来?躬身?开门,司机将钥匙递给泊车员,钟黎才从?车里下来?。
一双镶满钻石的银色细高跟踩在?地上,像童话?世?界里的水晶鞋,晶亮的底座托着她漂亮白皙的脚,指甲盖是淡粉色的。
徐靳本?来?在?台阶上发?消息,远处有人唤了他一声,他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目光就顿住了。
钟黎今天穿了一身?银色的抹胸礼裙,细细的吊带勾挂在?脖颈上,凸显天鹅般修长白皙的颈子,鱼尾裙更显身?段曼妙,亭亭玉立,冰肌玉骨,回眸间秋波盈盈,好似冬日的冰面都会融化。
几乎就在?她下车的那?一刻,大堂里鲜少几位男士都投来?异样惊艳的目光。
徐靳无奈地下了台阶,把外套给她披在?肩上:“穿这么少就出来??你是真不怕着凉啊?”
钟黎抓着衣服跟他一道?上台阶,笑笑,不忘开个小玩笑:“我身?材这么好,当然要?露出来?展示一下了。”
徐靳笑领着她穿过架在?楼宇间的长桥,底下是干冰营造的烟雾仙境。
像是站在?云端上。
聊着聊着就说起冉文聪的老婆,徐靳说:“她跟程家那?位有点儿交情?。”
话?点到即止就够了,钟黎也不再多问。
徐靳就欣赏她这种通达敏慧和识大体?,侧目望来?时,笑容有些微妙:“但程家那?位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两人并无深交。所以,我想还是邱女士自?己瞧你不顺眼,你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优秀了哪里得罪过她。”
钟黎愣怔不解,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过邱旭冬。
徐靳提醒她:“前年在?威尼斯举办的NBUT建筑师大赛,你不是夺冠了吗?她也参加了,据说一个奖项都没捞到,回来?就发?朋友圈骂外国人同气连枝排挤国人。”
钟黎囧囧的,没想到是这一层面的原因,实在?是意料不到。
她不知道?的是,当时邱旭冬还连发?了好几天的朋友圈,徐靳、顾西月这些圈里朋友都知道?,后来?才知道?夺冠的是一个国人,算是狠狠打脸,邱旭冬自?然怎么都看她不顺眼。
弄清楚了这一层原因,钟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本?来?以为,她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才瞧我不顺眼。”她不知是感慨还是其他的语气,听来?总有几分无奈。
“身?份?你什么身?份?”
“跟你们这样的人不一样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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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意挑来?一眼,逗她:“你这样说,好像我也是你的阶级敌人似的。”
钟黎被他逗得咯咯笑,眉眼变成了两弯小月牙。
徐靳定定望着她,目光流连在?她脸上,看得钟黎都不自?在?了。
在?她开口前他适时地收回了视线,她便不好再问。
进包厢的时候,容凌还没到,少数几人都出去玩了,还有站露台上抽烟看风景的。
徐靳招呼她在?沙发?里坐下,跟她聊环能项目的事?情?。前些年他在?国外时他找过她,跟她合伙办过一公司,是为了优惠政策,后来?那?公司闲置了没什么用处就给注销了。
如今倒重拾起来?,谁也不嫌挣钱寒碜。
只是,俞和平为了这事?儿曾找她聊过,一开始态度极为强硬,后来?徐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不知是说了什么,他一改之前态度,说并不违反劳务合同便不了了之了。
诸如此类的事?儿很多很多,都让钟黎感慨又无可奈何。
“明儿他要?回老家,要?不你跟他一起回去?”徐靳似是开玩笑,忽然来?了一句。
钟黎嘴里的茶差点呛住:“你开什么玩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敢?”徐靳没抬头,只含着一缕笑把玩着茶杯。
钟黎不想辩解:“嗯。”
徐靳嗤笑:“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爸是厉害,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你知道?吧,对于?他爸那?个层面的人来?说,我们都是小辈,是小喽啰,我们这样的人,获得多少成功在?他眼里都是大差不差的,就像大人看小孩,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非要?那?么那?么出挑才能得到他的青睐。”
“你可以试试,没准他还挺喜欢你的呢。那?位的心思,谁猜得到啊?”
钟黎细想一下,点点头,能理解。
但理解是一回事?,敢不敢是另一回事?。
“而且他爸那?个人吧——”徐靳思索了一下,“至少脾气比我爸好多了,真看你不顺眼也不会当面给你脸色看。不像我爸,那?个臭脾气……”徐靳似乎挺瞧不上他爸,提起来?时直摇头。
可说到后面他话?锋一转,“可我爸这样的人吧,其实不算多高明,所以我也不怕他。越是他爸这样的,城府越深,越难捉摸相处,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不远不近别跟他太靠近。”
他的话?太深奥,钟黎似懂非懂。
可心里的怅惘一点儿不少。
那?晚,容凌整整迟到了两个小时,因为被他爸传唤。
大雨天,浦若山仍从?京台赶来?,载着他一路跋涉。沿途岗哨林立,威然肃穆,车内的气氛也十分压抑。
到办公点的院落建筑群前就被拦下,被要?求再次出示证件,核对后询问来?意,容凌一一回复,对方又答首长在?礼堂看电影,要?他们移步仁德堂。
一挥手,指明方向,帽檐下的面孔冰冷肃穆,并不因他的身?份而有任何礼遇。
容凌压着心里的火气转身?,二话?不说直接步行前往,车也不坐了。
浦若山一路跟着:“冷静,别跟你爸犟,吃亏的是你自?己。”
到了仁德堂的礼堂又被告知他爸回了庆阳堂。
容凌只好又转道?。
一路兜兜转转百八十回,真到了地方,他肩上已经被大雨淋湿,形貌狼狈,再没有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浦若山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盖着:“快进去吧,我的大少爷,真要?冻病了。”
容凌深吸一口气,跨进了院门。
容应棠住的这院子以前是专司招待外宾的,后来?才改成了办公点,照理说按等级规格他应住去西边的几个院落,但当初分地方时他偏偏选了这一处,说更僻静,二楼书房的窗户一开出去就能看到海。这地方四?面环水,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景致极雅,细雨中更有一番情?调。
容凌在?院前的长廊下站了会儿,浦若山欲言又止,却见他已经毅然抬步迈进去。
二楼书房,他叩门两下,听到“进来?”才推门进去。
容应棠年过半百,身?形依然矍铄硬朗,身?板挺直,穿一件较为日常的亚麻布衬衫,正低头在?桌面上书写着什么。
容凌不自?觉屏息站在?那?边,静等他写完。
约莫过了两分钟,他将钢笔盖拧上、抬眼。一双与?他一样深邃湛黑的眸子,平静地倒映出他绷着脸的模样,容凌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紧绷。
他略皱了下眉,神色松缓了些:“您找我?”
周身?凌厉的气势不免收敛。
容应棠起身?,背着手站到窗前,随手给檐下的一只鹦鹉喂了些鸟食:“鹏程那?边递来?的消息,赵哲东的事?情?,你也有参与??”
“您不是向来?不过问我工作上的事?情?的吗?”容凌神色不改。
容应棠这时回身?,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让他自?己看。
容凌垂着眼接过来?,越看越心惊,关于?他的行程日常,事?无巨细,尤其是关于?鹏程此次的事?件。他虽无直接参与?,却有放任的嫌疑。
“您调查我?”
“你做事?这么激进,早晚吃大苦头。”
容凌冷笑,寒着脸将那?份文件合上:“我自?有主张。”
“为一个女人?值得?”他面有薄怒。
容凌:“这是我的私事?。”
静看他老半晌,容应棠眉头皱了皱:“但愿你能处理好你的‘私事?’。”
他累了,摆摆手:“出去吧。”
容凌知道?他不愿再跟自?己聊这件事?,有万般话?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以免连累钟黎在?他心里的印象变得更差,且聂家的事?情?还无定论,略一颔首便恭敬出来?了。
临走前,不忘驻足替他关上门:“爸,天气不好,这几天你别总是开着窗了,小心着凉。”
容应棠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丝笑,没回头:“去吧。”
后半夜,钟黎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头已经歪到一边。
徐靳让人去拿了一块毯子,走过去,弯腰轻轻地替她盖上。她颊边有一绺发?丝掉落下来?,他看到了,忍不住伸手替她别到了一边。
包厢门在?这时推开,容凌的脚步忽的顿住。
他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掉,黑发?湿漉漉贴着前额,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更有一种骇人的寒气。
不过,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脱掉了外套,走过来?。
徐靳倒有些尴尬,明明是无意之举,却有一种趁人之危的味道?。
他默默退到了一旁,看着容凌在?沙发?边小心坐下。
他似乎想要?触摸钟黎的脸,又像是想到什么,手又在?半空中悬住——他手是湿的。
徐靳也想到了这点,抽了张纸巾给他。
“谢谢。”容凌低头默默擦着。
“你爸找你什么事??”徐靳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坐下,低头喝一口茶。
容凌将擦完的纸巾捏在?手心,过一会儿,平静地说:“他知道?我参与?鹏程的事?情?了,还是因为钟黎。”
徐靳动作顿住,看向他:“你爸怎么会知道??”
“他有什么不知道?的?这紫禁城里能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就算他不去查,旁人收到风声也会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我在?他这儿,向来?没什么秘密。”他扯了下嘴角,自?嘲一笑。
“没什么问题吧,你又没直接参与?。鹏程的事?情?,说起来?不还是赵哲东自?己作的?”
“如果有问题,我这趟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吗?他这次只是敲打我。”容凌沉着脸说,闭上眼按了按眉心,脸上倦意难掩。
徐靳不说了,只叮嘱:“你自?己注意着点儿。别越线,别叫人拿住把柄。”
“你这话?倒跟老头子说的大差不差。”
“关心你,你倒来?调侃我?”徐靳没好气,斜他一眼,“别的不说,聂女士到时候要?是因为儿子的事?情?发?疯反咬你一口,你可别哭。”
“谢谢关心。可您要?是真的关心我,烦劳别离我的女人这么近。”
“呦,还摆起谱来?了?看来?容叔这次没真给你颜色看。”他轻抬眉,笑道?。
容凌笑了一声:“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徐靳笑容温淡,嗤一声,踹他身?下的沙发?腿一下:“牛吧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钟黎睡到凌晨3点才醒, 其余人都散了,屋里只有徐靳和?容凌。
他们聊着朝阳那边某央企改制的事儿,徐靳说?他这方面人脉广, 让他帮忙打探一下要分什么部门、留什么职位, 他一侄子在里面工作,收不到什么风声?,都慌了神了。
钟黎听不懂,也不敢多听, 低头默默喝着茶。
容凌跟徐靳聊了好?一会?儿, 回头时?才瞧见她, 笑了:“你醒了怎么不出声?儿呢?就这么呆坐在这边等我们?”
钟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怎么会??”他撇下徐靳走过去, 坐到她身边, 下意识就去捞她的小?手。
徐靳很识趣地拿着杯子去了阳台上,来个眼不见为净。
“饿不饿?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容凌问。
钟黎摇摇头,摇完又顿住, 似乎是在沉吟。
容凌就知道她又后?悔了, 她有时?候做事总是慢半拍, 直接叫了服务员过来, 替她做决定, 免得她在那边纠结个老半天。
他给?她点了一堆东西,送到时?, 拆了两双筷子跟她分食一碗米线。
“你也没吃吗?”钟黎好?奇地看?向他。
直觉他今天的心情似乎还可?以。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衬,领口微微敞开,袖口挽到了肘部, 露出结实的小?臂, 看?着挺随意的样子,只是不见他的外套。
——她当然看?不见, 他那湿外套让酒店的经理拿去洗烘了。
容凌只是笑了笑,不多说?今日的事情,端起那碗米线喂她:“吃吧。”
“我自己来。”钟黎不太?习惯地把筷子从他手里接过,低头慢慢挑着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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