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很了解淑娴的脾性,她这人固执己见, 嚣张而任性。除了庄妃以外, 很少会听别人的劝。今日竟能被李氏说服,并且陪同李氏来探望自己,李氏的口齿和本领也就如管中窥豹般, 可见一斑了。
李氏和淑娴到的时候,展岳正坐在床头边, 细细地喂嘉善喝一碗红豆芡实羹。
嘉善还在坐月子, 不喜大油的东西。所以羹里的红豆被熬煮得很烂,红豆芡实又恰是养气补血之物,这几日嘉善每天都要喝一碗,已有些许厌烦了。
所以展岳只能不厌其烦地亲自喂给她喝。
见到这个场景, 李氏和淑娴都有瞬间的愣神。
李氏反应得稍快,目光只放了一秒就迅速移开, 倒是淑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神情中隐隐夹杂着屈辱和不甘。
展岳喂完嘉善喝了最后一口粥后,才十分镇定地起身,向两人见礼。
李氏处变不惊地笑笑说:“久闻皇姐和驸马鹣鲽情深,看来果然不假,可真让人艳羡啊。”
李氏已是鲁王妃,乃亲王的女眷,展岳不宜与她久处,点了下头后,他从善如流地退出了里屋。
淑娴的视线却默然不动地追着展岳远走。
嘉善只做没有看到淑娴的样子。
既然鲁王妃一派和气,嘉善也不好不给人家脸面,便笑着和鲁王妃说:“你与鲁王成亲时,我本该到府恭贺的,实在是身子不便。如今倒需要劳烦你先来看我,真是惭愧。”
鲁王妃朝着她笑了笑,目光很柔和:“皇姐这是说哪里话。皇姐那时临盆在即,我与王爷岂会见怪。”
鲁王妃长着一张标准的大家闺秀脸,模样端庄而温婉,神色间好像自有一股温柔,与人说起话来也令人如沐春风。
嘉善想着:赵佑成倒是白捡一个便宜,娶了这样的妻子。
嘉善刚想顺着她的话再与她友好交流几句,淑娴却终于吭气了。
她掩口笑道:“皇姐怀个孕那样娇贵,要是去鲁王府出了差错,大皇兄和皇嫂如何付得起责任。”
嘉善慢慢抬眼,不冷不热地瞅了她一眼。
旁边的鲁王妃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无奈,微笑说:“二公主是关心皇姐,没有多余的意思。”
鲁王妃主动为淑娴圆场,嘉善也不好再去较真,只是淡淡道:“淑娴的脾气,我很了解,不会因她的话多心。”
鲁王妃勉强地笑了笑,似乎是怕淑娴又会不当心冲撞嘉善,她含笑着说:“皇姐可以让我看一眼小公子吗?听说生下来有七斤七两,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重的孩子。”
嘉善笑笑,答说:“当然可以。”
瑄哥儿刚刚出生,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都是靠睡觉度过。好在这个孩子睡眠沉得很,轻易吵不醒,被乳母从床上抱起来,也只是手脚扑腾了一下,就又继续睡去了。
乳母怕吵了他瞌睡,小心翼翼地抱着瑄哥儿给鲁王妃和淑娴相看,鲁王妃喜道:“果然长得很好!”
淑娴本来不准备凑过去的,片刻后,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侧头瞥了一眼。
鲁王妃瞧见了她这个动作,便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璧,给瑄哥儿系在了脖子上。
那玉璧虽然体型不大,却是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璧上刻着精致的蟠螭纹,一看就是古物。
“这是我前几日进宫时,母妃特地交代我,让我送给小公子的,”鲁王妃眉开眼笑地说,“母妃不便出宫,只好由我拿来借花献佛。”
听到是庄妃要她送的,嘉善和淑娴一并挑起了眉。
其实,前几日的洗三礼上,各个女眷都送过礼了,也包括庄妃在内。
鲁王妃这话,无论是真的在“借花献佛”,还是想让嘉善承庄妃的好。至少都能证明她确实是个聪明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嘉善自然也挑着好听的说。
她脸上绽出明媚的笑意,道:“难为庄妃娘娘一片盛情,来日我进宫,必定要去承乾宫谢她的。”
鲁王妃笑道:“皇姐太客气了。”
唯独淑娴脸上的笑容分外勉强。
离开了嘉善的公主府以后,淑娴的性子一下就上来了。
她随着鲁王妃上了马车,好脾气只坚持了片刻便开始绷不住,她低声冷笑着说:“皇嫂今日非拉我一起来公主府,我还以为是为了什么。”
“原是想要颠颠儿地给人送礼,”淑娴吊起眼角,冷漠地道,“皇嫂已经嫁给了我的兄长,现在却还想着要两头讨好,是不是太迟了?”
淑娴的话语里带刺,鲁王妃养气的功夫却更高。她心平气和地,只是用一双美目盯住淑娴,嘴上淡淡地问:“公主知道,为何大公主如此得陛下喜欢吗?”
“她是嫡出,是故皇后唯一的女儿。”淑娴想也不想地回答。
鲁王妃摇了摇头,轻声说:“若是为了这个,陛下对大公主的怜悯会多于喜爱。”
“没有哪位皇帝,会甘愿在自己还在位时,看到膝下的孩儿各行其是。”鲁王妃的声调平铺直叙,却自有一股力量在其中。
她说:“孝怀太子被废后,陛下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就必不是无能之辈。”
“兄弟阋墙的事情,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鲁王妃肃然道,“公主已因圈地一事惹恼了父皇,若再与大公主姐妹感情淡薄,只会更被父皇所不喜。”
淑娴脸上微微变色,咬着嘴唇不答,可见鲁王妃的话还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儿。
这些时候,赵佑泽愈加得力,嘉善又成功诞下一子。庄妃和赵佑成早已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她。
那日在家宴上,章和帝当着她的夫君忠义伯世子的面下了她的威风。虽然忠义伯世子明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也还依旧敬她是公主,但是夫妻俩的情感却已稀薄如水。
淑娴的日子一天天的不好过起来。
鲁王妃这也算是忠言逆耳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人情冷暖,淑娴多少明白了好歹。她慢慢坐直了身子,神情有些软和地道:“我晓得了。”
将淑娴送回到公主府以后,鲁王妃跟前的侍婢观音轻声说:“这位二公主,比大公主真不是差了一点点儿。”
鲁王妃略带警告地看了观音一眼,口里温和道:“有差距就慢慢调/教。不怕人有错,就怕不改过。只要肯改,还是有救的。”
“我既与鲁王已经成亲,那就是和宫里的庄妃娘娘站在了一条船上。”鲁王妃望向车帘处透过来的点点日光,轻声说,“二公主也好,平阳侯府也罢,来日都不能独善其身。”
“帮她就是在帮我自己。”鲁王妃说,“庄妃娘娘与王爷都无暇顾及这位胞妹,我若再不督导一二,只怕她还要闯出祸事。”
观音轻轻叹了口气,说:“辛苦王妃了。”
观音本以为姑娘嫁过来当王妃后,是能享清福的。不想竟比从前在闺阁中还要操心忙碌。
看出了观音在想什么,鲁王妃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娘亲早就告诉过她,想要身居高位,想要握无上权柄,只有比旁人花费更百倍的努力和汗水。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而已。
鲁王妃慢慢饮一口茶水,她喘气不急不缓,神情也十分和静。
几日后,等嘉善能出门走动了,便抱着瑄哥儿去了宫里给章和帝瞧。
果然,瑄哥儿脖子上那显眼的玉璧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还不等庄妃自己邀功,章和帝先捻起那块玉璧瞧了几眼,他笑着说:“哪儿来的这样精巧的玉璧,像是先秦时的古物。”
嘉善的睫毛轻烁,含笑答:“父皇好眼力,这是庄妃娘娘送的。”
章和帝于是挑着眉望了眼庄妃,道:“难得你肯割爱。”
这几个月来,庄妃因为淑娴的事情被牵连吃挂落,章和帝责备她不会教女,已经有许多天没踏进承乾宫了。
见章和帝对自己和颜悦色,庄妃赶忙牵出一个笑容,她说:“瑄哥儿是陛下的头个外孙,臣妾瞧着他,也打心眼里高兴。”
“所以,瑄哥儿出世后,臣妾特地让兄长去祁连山寻了一块美玉,”庄妃主动去握了握瑄哥儿的小手,含笑说,“希望此玉,能伴瑄哥儿长成一个芝兰玉树的公子,让他的外祖父与母亲都能以他为豪。”
章和帝置之一哂,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深了。
他道:“说得好。”
片刻后,章和帝想一想,沉声说:“淑娴大婚也有半年了,你从宫里拨些人参补品给她,别叫她被忠义伯府看扁。”
庄妃福了个身,应诺的声音如三月春风般柔软:“是,臣妾替淑娴谢恩了。”
嘉善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自始至终都没有插嘴言语。
只是在回府之后,她独自与展岳说:“赵佑成真是有福的,能娶这么好一个王妃。”
展岳正在逗瑄哥儿,闻言,头也不抬地低眉一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见古人的话自有道理。”
从鲁王妃送了瑄哥儿那块玉璧起,嘉善就猜出她们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这也是这算盘的精妙之处。
父皇纵使没有明说过,但是是决计不喜他的儿女相互争锋。
庄妃主动拿玉璧来示好,嘉善如果在进宫时没给瑄哥儿带上,那在章和帝面前,吃亏的就会是她了。
嘉善换下一身衣裳,默默垂下了眼睑。
章和帝既问候起淑娴,自然忠义伯府也要表一个态度出来。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身的意愿,自那之后,忠义伯世子都连续在淑娴的公主府里宿上了一个月。
本以为淑娴也要好事将近了,可惜,当嘉善再次听到有关淑娴的讯息时,却是淑娴小产。
淑娴小产的事儿传到嘉善的公主府上时, 瑄哥儿刚刚学会了翻身。
嘉善和展岳都是初为人父母,对此很是喜悦。随着瑄哥儿一天天地大起来,瞌睡也越来越少,于是嘉善没事就拿着个拨浪鼓, 引诱瑄哥儿左翻翻、右翻翻。
瑄哥儿是个很活泼的小子, 被人盯着久了, 他就会弯着眼睛,咧开嘴对你笑,有时还笑得“咯咯”出声, 好像开心得不行。
此时此刻, 瑄哥儿正一面好奇地望着嘉善手中的拨浪鼓,一面睁大了眼睛, 白里透红的小胖脸蛋儿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喇叭花。
这模样成功逗笑了嘉善与乳娘一干人等, 乳娘恭维道:“小公子瞧着真有劲啊, 来日拉弓骑马,定然不落人后。”
嘉善虽知道乳娘说在捡好听的话说,但是为人母的, 哪有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孩子。
嘉善遂笑说:“也是你看护得当的缘故。”
乳娘忙道:“奴婢应该的。”
这样温情的画面,丹翠本来不欲进来打扰的。犹豫了许久后, 她才踩着脚步踏进屋子, 在嘉善跟前福身说:“公主,忠义伯府那边传来消息,二公主小产了。”
嘉善一愣,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但第一反应绝不是快意。
她是流过一个孩子的,现下又才做了母亲, 自然明白对于每一个女人而言,孩子的意义都非同寻常。
嘉善敛眉,轻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丹翠回禀道:“就在刚刚。”
嘉善颔首,说:“我知道了。”
淑娴小产,于情于理,嘉善都要去一趟,不过是早去还是晚去的区别罢了。
旁边的乳母业已明白发生了什么,对嘉善笑说:“小公子这儿有奴婢守着,公主大可放心。”
嘉善倒不是担心乳母会照护不好瑄哥儿,只是她怕自己这时候去,淑娴会不给她好脸,还反过来以为自己是去瞧她笑话的。
思虑了片刻后,嘉善才拿定主意:“那你看好瑄哥儿,我去去就回来。”
乳母道:“是。”
瑄哥儿似乎也知道嘉善要离开了,倔强地昂着他那硬实的脑袋,小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嘉善,嗓子里溢出一连串的“啊啊”声。
嘉善看着看着,实在又舍不得他,便俯身下去贴贴他的脸颊,道:“瑄哥儿乖,娘亲一会儿就回。”
瑄哥儿却不理,小手紧紧地攥住了嘉善的衣领。
乳娘没有办法,只好过来强行把瑄哥儿抱走了。
瑄哥儿依旧不依不饶地“咿咿呀呀”,手脚死命地乱蹬,似乎是想要嘉善抱他。后来,乳娘给他喂了一顿奶才得以消停。
安抚好了瑄哥儿以后,嘉善也不再耽搁,换了身衣裳,就往淑娴的公主府上去了。
不想公主府门口居然很是热闹。
淑娴的驸马忠义伯世子钟毓,两只手上各拎着一堆东西,来回地在府门口徘徊。
淑娴的贴身婢女碧荷,正拦着他,死活不让钟毓进去。
看得嘉善不由挑起眉,她走过去时,恰好听到碧荷在说:“驸马,不是奴婢为难您,实在是公主下了死令,奴婢假如放您进去,只怕明日就要被公主打杀了。您行行好,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钟毓似是很无奈,叹声气道:“这些药材总要收下吧,这是我娘从府里找出来的千年人参,特地给公主补气用。公主小产,小月子可一定要做好。”
碧荷犹豫着咬咬唇,复又看了钟毓一眼。
想来是淑娴虽然吩咐她不许钟毓进府,但是对于要不要收他带来的东西,可能没有额外叮嘱过,所以碧荷不敢私自决断。
嘉善本来不想插手管淑娴府上的破事儿,正预备掉头回马车上,等二人分辨清楚后再过来。
谁知钟毓眼尖,一扭脸就看到了她,他好像见到救星般,口吻里有几分央求:“皇姐。”
钟毓低声道:“能否请皇姐帮我说项。”
嘉善还不知道淑娴和钟毓这是在闹哪一出,再说,淑娴不与她反其道而行之就不错了,哪会听她的话,所以,嘉善自然没有应钟毓。
她只是吩咐碧荷道:“把东西收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在公主府门口这样闹,岂不是丢你家公主的脸。”
见碧荷还在犹豫,嘉善遂加重了语气,厉声说:“收下来。”
她轻抬眉眼,语气淡淡地:“难道我指使不动你吗。”
见嘉善动了隐怒,碧荷忙福身称“不敢”。她吩咐身边的侍卫收了钟毓手上的东西,钟毓的脸色方好看一点。
他向嘉善行了个礼:“多谢皇姐。”
钟毓略弯下腰的时候,嘉善才发现他靠近脖颈处的左脸颊旁边,竟有三道血印子,像是被人用指甲抓出来的。
在这样的位置,又是这样大胆的人,除了淑娴,嘉善不作他想。
两人到底为何会闹到这样难堪的地步?
嘉善按住心里的疑问,佯做淡定地移开目光,轻声道:“客气了。”
钟毓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伤处被嘉善看到了,脸色有几分羞赧,与嘉善道谢完后。他没再吵嚷着要进公主府去,而是带着自家的仆从掉头走了。
嘉善也不追问,迈起脚尖就要踏入公主府。
碧荷为难地出声说:“公主……”
“怎么,”嘉善不等她开口,一句话先堵住了碧荷的嘴儿,她看着碧荷,反问道,“我也进不得吗?”
碧荷忙说:“奴婢不敢拦大公主,只是怕二公主冲撞了您。”
嘉善道:“无碍。”
她领着身后的丹翠和采薇长驱直入,还没走进院子,嘉善就听到淑娴的声音像响彻天际一般,远远地传了来。
“我不需要他来假好心,钟毓敢为了一个贱婢和我吵架,现在做出这幅样子来给谁看!”
“若不是他,我怎会小产?他这个贱人,贱人!我要进宫告诉父皇和母妃,请他们为我腹中的孩儿报仇!”
“扶我下床!”
嘉善皱着眉,心想:淑娴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可半点不像才小产了的。
碧荷自然也听到了淑娴的话,她在旁边有些难为情,轻声道:“让公主看笑话了,我们公主痛失孩子,心情正糟糕,失了体统之处,请公主多多包容。”
嘉善笑笑,并不说话。
左右淑娴骂的也不是她,她需要包容什么?
碧荷把嘉善引进里屋,淑娴虽然嗓门洪亮,小产却始终会伤一个女人的元气。淑娴半躺在床榻上,窦嬷嬷正苦口婆心地在劝淑娴喝药。
她适才一番妙语连珠,眼下可能是真的累了,低头就着窦嬷嬷的手,直接把药喝完。
一抬眼,却看到了嘉善站在床边,淑娴的神情当即保持起戒备,像是一条被侵犯了领地的贵宾犬。
她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成心看我出丑是不是?”
“谁允许你进来的!”
扭脸见到碧荷站在一边,淑娴的双眼里立刻放出不善的目光,她恨恨道:“我看你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
碧荷是一直伺候在淑娴跟前的,知道这位公主脾性不好。
大公主身份尊贵,二公主责备不到大公主头上,自己却没准会当替死鬼,想到这儿,碧荷当即惶恐地上下牙齿打起颤来,连声认错。
嘉善不想受淑娴的气,可也不愿别人代自己受过,于是说:“你省着些力气,没人要看你笑话。”
淑娴阴阴一笑,丝毫不信嘉善的话。
嘉善不是会去看她脸色的人,只道:“听说你小产,我好心来看你。现在看来,你身子骨依然硬挺,似乎是我多事儿了。”
淑娴不理她,只是阴森森地继续笑。
嘉善也不需要她回复,继而道:“你放心,我撂下几句话就走。”
“我来的时候,看到碧荷拦着钟世子不让进门,”嘉善说完这话,见淑娴脸上竟有隐忍快意之意,她不禁摇头,沉声道,“他到底是世子,又是你的驸马,你总要在人前给他留些尊严。”
嘉善道:“否则传出去,叫人说我们皇家公主娇纵,仗势欺人。”
淑娴几时是会听嘉善的话的,听嘉善一副教训她的口气,更是怒火熊烧道:“呵,我用不着你来教我如何办事。”
“刀不割在你身上,你能知道疼?”淑娴得脸色难看至极,她双目忿忿地道,“你有驸马爱护,有儿子依靠,又岂会明白我的感受?”
说着说着,淑娴又一股子火气冒上心头,她指着嘉善,怒不可遏地叫嚷道:“实话告诉你,我看你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生气。”
淑娴双目赤红地喊道:“你给我滚,滚出我的公主府!”
嘉善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她和淑娴本就不合,来看淑娴一眼已是仁义至尽,自然不会再愿意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嘉善面无表情地说:“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她真的一刻功夫都没有多待,嘱咐丹翠把给淑娴补身体的东西放下后,嘉善转身就离开了里屋。
倒是窦嬷嬷,嘟囔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
然后便追着嘉善的步伐跑了出去,窦嬷嬷边移动着小脚,边高声喊着:“公主请留步。”
因为含珠的事儿,嘉善对姓窦的没有好感,淡淡一抬眼问:“还有事?”
窦嬷嬷福下身说:“请殿下别与公主见怪,二公主才失了孩子,对谁都没个好性子,她并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殿下这时候肯过府来看望二公主,奴婢阖府上下都感念殿下的好处。”
嘉善没理会窦嬷嬷口里的漂亮话,淡道:“她没了孩子固然难受,但这不是她攻击旁人的理由,我也没道理去受她的气。”
说完,嘉善便不再踩她,旋身离开了。
窦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得边摇着头,边回了淑娴的屋子里。
然而,嘉善前脚刚刚离开淑娴的府邸,鲁王妃后脚也就到了。
淑娴能重新得到章和帝的关注,鲁王妃功不可没,加上赵佑成也十分爱重她,所以淑娴对鲁王妃还是有几分信服的。
见到鲁王妃,淑娴一下没了适才的硬气,好像终于能找到人诉说委屈,她眼泪汪汪地喊道:“皇嫂。”
鲁王妃已经从碧荷和窦嬷嬷那里听说了一点儿事情的经过,不由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会小产?”
淑娴抹着眼睛,正想好好地埋怨一下钟毓和忠义伯府,鲁王妃却接着说:“你好好讲,不要偏颇。否则,我是帮不了你的。”
鲁王妃一向和气,神色难得郑重起来时,竟也有些威仪感。
淑娴捏紧了手帕,只得把事情仔细道明。
第110章
起初不过是件小事儿。忠义伯府有位叫侍剑的丫鬟, 人如其名,手段窈窕,舞的一手好剑花。
前几日,魏国公府的五少爷来忠义伯府作客, 钟毓一时高兴, 便叫侍剑出来露了一手, 谁知这位五少爷却看上了侍剑,想找钟毓把侍剑要回魏国公府去。
钟毓以“这婢子从小伺候我”为由,婉拒了。
后来, 事情辗转传到了淑娴耳朵里头, 淑娴于是亲自去忠义伯府瞧了侍剑一眼。若单论长相,侍剑的相貌其实只是中上, 毕竟是正经的家婢出身,也没行过什么媚术。
真要说她有什么地方与其余婢女不同, 那就是, 她会一手漂亮的舞剑。
听说是公主宣召,侍剑并未太过惶恐,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可淑娴是何等傲气的人, 这份不卑不亢就已经得罪了她!何况,还有钟毓的回护在先。
淑娴二话不说, 直接令人废了她那只会舞剑的手, 理由是“奴颜媚主”。
钟毓回府以后,看到贴身婢女被淑娴废了,自然是怒发冲冠。二人原就因之前淑娴强占庄园一事,结了嫌隙, 眼下和平的场面,是双方极为努力, 才勉强维持着的。
侍剑的事情一出,前情后果忽然又涌上了钟毓心头,夫妻俩狠狠吵了一架。
吵得肝火正旺时,钟毓口不择言,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淑娴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忍得了这个,盛怒之下,淑娴伸爪子挠了钟毓一把,不偏不倚,正好挠中钟毓的脸蛋。
女人爱护颜色,但男人的脸面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钟毓伸手摸的时候,见脸颊上见了血,也怒极,于是反手推了淑娴一下。
偏巧,就是这一下,令淑娴流了产。
听淑娴说完事情经过,鲁王妃真是一个头涨到两个大,她深深看了淑娴一眼,问说:“那位叫侍剑的,现在如何?”
淑娴不答,还是窦嬷嬷说:“已经被忠义伯夫人处置了。”
在这件事情里面,无论侍剑是不是无辜,淑娴小产了却是事实,总有人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侍剑一个奴婢,连累了主家为她吵架争执,连累了公主小产,必然是活不了的。要怪也只能怪她身份低微,做不了自己的主。
鲁王妃也是高门出身,不会因为一个奴婢的生死而去埋怨淑娴,只说:“驸马与忠义伯府知道你小产以后,有没有登门致歉过?”
淑娴依旧不回话,窦嬷嬷低声道:“公主小产,是等回了公主府以后才发现的。也怪奴婢失职,没发现公主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驸马及伯爷夫人知道公主小产以后,都想入府探望……”窦嬷嬷顿了顿,轻声说,“被公主拦下了。”
鲁王妃叹声气,而后,她终于发出了发人深省的一问:“侍剑是驸马的侍妾吗?”
讲到这里,窦嬷嬷便知道鲁王妃要讲到关键的地方了,也喟然地低了头。
淑娴闷闷道:“不是。”
鲁王妃又问:“不是侍妾,是通房?或者,驸马给了她什么别的名分?”
淑娴咬咬唇,不吭气了。
鲁王妃条理分明地分析说:“既然她什么名分都没有,确实只是个普通的侍婢。那么恕我直言,公主,这门官司即便是打到了御前去,您也未见得能讨到好,反而容易落下一个‘善妒’的名声。”
这话说到了淑娴的脉门上,淑娴虽然愤怒,却无从反驳。
她是险些吃过御史的亏的人,即便是今上有心回护,但事情若传出去,淑娴和忠义伯府的脸面就都荡然无存了。
给了淑娴一仗,鲁王妃又给了她一颗甜枣,鲁王妃轻轻道:“现下,公主最应该做的,不是为了这个小产的孩子继续生气,而是该想想,如何弥补好你与驸马的夫妻关系。”
想到钟毓推自己的那一下,淑娴便依然忿忿,她白着脸色说:“凭什么该由我去弥补?”
“驸马有心悔过,可公主,您给了他机会吗,”鲁王妃心平气和地道,“我说句公道话。这事儿驸马有错,公主也有错。”
鲁王妃抿了抿唇,淡道:“您的错,甚至甚于驸马。”
一个小小婢子的事情,却闹得如此惊天动地。在鲁王妃看来,钟毓生气,真未见得是因为侍剑。任何一个男人,被女人这样无理取闹地折腾一通,怕是都按捺不住好脾气了。
淑娴是生得命好,导致忠义伯府不敢得罪她,还反过来要为了她的小产而诚惶诚恐。
这事儿,假如放在普通的女子身上,怕是今生,再也无法讨得郎君的喜欢了。
听鲁王妃这样讲,淑娴眼里一时竟有些委屈。
看来她是真没觉得自己错了。
鲁王妃却没有被淑娴这几分委屈而打动,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低声说:“其实,公主只需要简单几句话,就能收服驸马,只看公主愿不愿意做了。”
淑娴看她说得简单,终于好奇起来,问:“什么话?”
鲁王妃道:“不管谁对谁错,公主都是因为驸马失手推搡,才失了孩子。”
“如今,驸马心里对公主是有歉意和怜惜的。”
鲁王妃道:“我听说驸马脸上受伤了,公主只需要亲自为驸马上一回药,上药时,与他说一声‘对不起’,保管前嫌尽去。”
淑娴是天之骄女,嫁过来以后就几乎没给钟毓好气色,如果肯在这个受委屈的关头卖弄温柔,那么钟毓自然也会心软。
鲁王妃思虑周到,连一应动作和话语都替淑娴想好了。大概是真的对这个小姑子不敢放心。
淑娴虽然还在气愤,却也真的动心起来,不由问:“真的吗?”
鲁王妃笑笑说:“公主试一试,不就知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