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咎书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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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起了好奇问道:“那元康的志向是什么?”
“北宋张子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赵佑泽脸上挂着清爽的笑意,他道,“这四者,我能做其一,就已经很好了。”
“说得好!”裴夫人拊掌而笑,眼里止不住地流出赞赏之情,她轻轻说,“既不贬低自身,又不走花溜冰,这才是嫡皇子该有的风范。”
赵佑泽笑笑,并未一味自谦,却之不恭地受了这句夸奖。
“舅母,表哥和表嫂相处得还好吗?”赵佑泽关心地问。
嘉善也望着裴夫人道:“是。瞧我这脑子,舅母来了许久,我竟都忘记问。”
谈到此事,裴夫人神色复杂地笑了笑,她张嘴说:“比我想象中好。可是,却又不似平常夫妻。他们二人……相处方式有些奇特。”
不比裴夫人的神思苦恼,嘉善反倒畅意地笑说:“舅母不必担心。以表哥那性子,若是不喜欢表嫂,根本连处都不会处,早闹开了去。”
想到裴元棠那又骄傲又嘴贱的讨人厌样,裴夫人不禁掩袖微笑,颔首道:“这倒是。”
说是这样说,裴夫人的话却让嘉善起了好奇。她只是在裴元棠新婚时见了顾氏一面,不知道顾氏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能不能降服裴元棠?
嘉善对裴夫人眨眨眼睛,言语娇俏道:“不如,下次舅母来看我的时候,带上我那表嫂一起。”
“舅母不好问她,我却没什么关系。”嘉善笑说,“正好可以帮舅母打听打听,表哥与她处得如何。”
裴夫人笑瞪她眼:“你哪是想帮我。”
裴夫人轻戳了戳嘉善的胸口处,一语道破:“怕是你的好奇心老早就撑破了肚肠。”
被裴夫人一下子看破心思,嘉善也不恼,只是莞尔道:“那就当舅母全了我的心愿嘛。”
裴元棠和嘉善自幼亲近,又是同辈人。裴夫人也明白,他们之间谈起话,定比顾氏与自己聊天要酣畅。
想一想,裴夫人应道:“好吧,真是怕了你了。”
嘉善挽着裴夫人的胳膊,笑得亲昵。
赵佑泽难得出宫来一趟,裴夫人也不打扰他们姐弟二人说体己话。留下袁妈妈以及一应药材后,裴夫人便主动离开了公主府。
屋里独独剩下赵佑泽与嘉善。
这些日子没见,赵佑泽的五官似乎要长开了一些。
他慢慢地褪去了稚嫩的青衣,露出了灵动而文秀的一角——这是两辈子,都不曾在元康脸上有过的生机勃勃。
上一世,赵佑泽死时虽过了及冠之龄,但是彼时赵佑成也已经登基。未免遭人忌惮,他只能继续扮孱弱。
如今,元康身上,竟隐隐也有独当一面的架势了。想起他适才与舅母说的话,嘉善脸上不由也浮起快意欣慰的笑容。
她缓缓问道:“最近在宫里如何,与父皇处得还好吗?”
“都好。”赵佑泽露出一个微笑,“父皇昨日还赏了我一个麒麟镇纸。”
“是吗?”一直以来,嘉善最担心的就是元康无法得到父皇的欣赏。他自幼因为眼疾的缘故,本就不甚得章和帝关注。再有母后早去,父皇多少有迁怒元康之意。
如今听他说,章和帝赏了他东西,嘉善总算宽慰一笑。
她抬眼,意味深长地说:“或许,你姐夫还是沾了元康的光呢。”
赵佑泽没有反驳,略一点头道:“可能是,也可能不尽然。”
赵佑泽与嘉善都不是蠢人,都明白九门提督的重要尤甚于金吾卫都指挥使。章和帝行此举,未尝没有为元康铺路之意。
只是,赵佑泽说:“也或许是父皇真心赏识姐夫,毕竟父皇不是个心胸狭隘的君主。”
想不到赵佑泽会这样评价章和帝,嘉善复又望了他眼。
赵佑泽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种可能。听闻阿姐昨日遇到流寇,阿姐难道没有疑心过这不是巧合吗?父皇或许是怀疑幕后有人主使,所以有意给阿姐和姐夫更多荣耀,以此逼迫幕后人自乱阵脚。”
短短时间,赵佑泽便顷刻分析出三种可能。
嘉善婉转目视他,含笑说:“从什么时候起,元康这样懂父皇的心思了?”
“我出宫以后,最怕的就是没人能照护你。”嘉善目不转睛地看着赵佑泽脸上灿烂而又明亮的笑意,轻道,“不想,竟是我多虑了。”
“阿姐。”赵佑泽轻轻叫着她。
他凝视着嘉善,一眨不眨地道:“元康说过,会给阿姐撑腰的。”
“元康不骗阿姐。”
不像从前文弱,元康此次说话清脆有力,掷地有声。
他直挺挺地坐着,胸膛挺得煞直。那个一直在嘉善身后,需要她保护的幼弟,大概真的会长成一个稳健的少年。
嘉善的眼眶,蓦地有些湿。
这日,果然如赵佑泽所说。展岳确实忙到了戌时才回府。虽然临出宫前,章和帝嘱咐他早些回去陪嘉善,但是九门提督一职身负京城安危,担子是何等之重,他与卫子谦足足|交接了约两个时辰。
归家时,展岳尚未及用晚膳。
嘉善晚上是与赵佑泽一道吃的,赵佑泽本想等展岳回来见上一面再走。嘉善怕晚了宫门落钥,会连累他被父皇责罚,酉时便把他送出了府。
听说展岳没吃,嘉善忙叫素玉去热菜。
左右没有奴婢伺候,她便亲自服侍他脱下了外袍,眼角有暖意,嘴上却巧笑道:“恭喜我们驸马,君恩深重,又高升了。”
展岳深深看她一眼,语音柔缓:“哪里是君恩深重,九门提督可比指挥使难当,明日还要早起。”
“不过,”他吐字清晰,上前一步,轻轻地揽住了嘉善的腰,“以后,我每晚都可以陪你歇在府里了。”
嘉善凝眸看他。
展岳肤白如玉,眉目转盼多情,他翘起唇角笑说:“你有了身孕,我已向父皇禀明,会宿在公主府照护你。”
“可还乐意吗,我的公主?”展岳眸如星辰,温和地问。

展岳说得认真, 嘉善听着不禁玉面绯红。
她一边帮他重新束紧腰带,一边笑觑他眼,嘴上道:“假公济私。”
“怎么能叫假公济私?”展岳不动声色地将嘉善的腰肢又往自己身前搂紧了几分,他将脑袋埋在她肩头上, 轻声说, “对我而言, 如今,你和肚里的孩子,才是最最紧要的事情。”
嘉善忍不住弯起唇, 轻轻地抚摸了一把他漆黑的发, 心下柔软难言。
在两人谈话间,丹翠已经热好了菜, 急急忙地端了上来。想着公主驸马一整日都没怎么见面,丹翠正准备自行退下, 却被展岳忽地唤住了。
展岳一手执箸, 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公主晚上进得香吗?”
丹翠看了嘉善一眼,见嘉善默不做声,丹翠便低头回禀道:“今天四殿下来看望公主, 晚膳是两人一道用的。有四殿下作陪,公主用得比昨日要多一些。”
展岳刚刚放下心, 却听丹翠继而道:“只是……相比以往, 还是不算香。”
展岳“嗯”了声,心下了然,他轻轻挥手,示意丹翠告退。
自从昨日见红以后, 嘉善的胃口明显就变差了。
昨晚喝完药,她只粗略喝了碗鸡丝粥, 还是在展岳的威逼利诱下,才粗粗吃了几口菜。今日上午又一路舟车劳顿地从京郊处赶回来,展岳是怕她又不肯好好吃饭,方才有此一问。
出于嘉善意料的是,听了丹翠的话,展岳居然没有“兴师问罪”,反而是径自开箸了。
嘉善不由悄悄瞥了他几眼。
展岳恍然未觉,先是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鸡髓笋。见嘉善仍在看自己,他尝了一口后,便微微蹙起了眉头。
嘉善正一直盯着他,见此,忙问:“怎么了?”
展岳淡道:“许是坏了,尝着有些酸。”
眼下不过是四月天,远远没到酷暑的时候,菜哪会儿坏得这样快?
嘉善惊奇道:“不会罢,我和元康用的时候还很新鲜呢,距现在,也不到两个时辰。”
“那你试试。”展岳极其自然地用自己的筷子递了一口到她嘴边。
嘉善不假思索地吃了,皱眉说:“没有酸味呀。”
“是吗?”展岳似乎不信,先是自己尝了口,而后又替嘉善夹了一筷子,“我怎么还是觉得不对。”
“你再尝尝。”
嘉善只好一边仔细咀嚼,一边细细分辨。就这样,展岳如法炮制地又让她吃了好几口别的菜,直到展岳也用完膳了,嘉善方后知后觉地品出味儿来。
她轻轻捏了他把,美目一转:“好啊,你骗我!”
展岳的身姿如冬日青柏一般岿然不动,他舒眉道:“公主若是能让我省些心,我又岂会耍这些花招。”
嘉善自知理亏,只好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闻着油腥味,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嘉善给自己找场子,推脱道,“我也不算很差了,至少还能吃进东西。我今天听舅母说,她怀表哥的时候,常常还没吃就想吐。等肚子大了,更是闹到夜里连觉都睡不好。只能在床榻上扶着肚子坐一宿。”
说着说着,她低头,温柔地抚了下自己的肚皮,好整以暇道:“希望这个小家伙,莫要像表哥那般闹腾。”
“怎么会?”一听嘉善说会像裴元棠,展岳忙虎着脸,他挑起长眉道,“我小时很乖顺,他也必然会像我一般贴心。”
“不会闹你的。”展岳补充道。
嘉善觉得好笑,凝视着他说:“怎么还对表哥有那么大的敌意。”
“舅母可是和我说,表哥表嫂处得很好。”嘉善道,“没准他们也好事将近呢。”
展岳不为所动地“哦”了声,兴致不大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他改口说:“我适才回来时,看外头摆了张好精致的石榴屏风。”
“是谁送的?”
嘉善冷哼了下,眼角泛起讥讽之意:“你猜猜?”
“你刚传出有身孕,这人便送来石榴屏风,以此贺我们多子多福,”展岳若有所思地与嘉善对视一眼,长长的眼尾轻扬,“如此闻歌知雅意。该不会,是秦王妃吧?”
嘉善面无表情,全当默认了。
展岳轻摇了摇头,心细如他,在此刻不由也感慨起秦王妃的缜密来,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知道在人家瞌睡的时候递枕头。
不怪人人的眼里都只见得她的好。
展岳紧紧地环住了嘉善,微微笑道:“你安心养胎。我已经传了信给汝阳舅母,想必她不日就能到了。”
“舅母不是外人,”展岳柔声说,“届时,若有什么疑问,你大可问她。”
嘉善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也牢牢握住了展岳有力的手。
嘉善虽还没生,宗亲贵妇们的贺礼却已经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公主府来。
安国公府和展岳毕竟是同宗,张氏哪怕再不待见展岳。这种时候,千百双眼睛盯着,她也不得不讨巧地拟了一份礼单出来。
展少瑛的新妇齐氏如今和展少瑛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齐氏虽然无法与嘉善比肩,可齐乐候家也算是个好门第了,因此,张氏便有意将府里的中馈交托给齐氏一部分。
齐氏自然看到了张氏欲送往公主府的礼单。
她眉头微拢,看了眼张氏沉沉的脸色后,从善如流地闭上嘴。只是当夜,等展少瑛下了衙,齐氏便将心里的想法,小心翼翼地与展少瑛说了。
齐氏道:“我想着,大公主既然嫁给了四叔,那么就与我们是一家人。虽然公主另有公主府居住,可是生下来的孩子,到底也是姓展的。”
“婆婆的礼,会不会备得太薄了?”齐氏试探地问道。
展少瑛的面色现下也不太好看。
他才成婚,按理来说,正该与妻子浓情蜜意。可是自从听说嘉善有孕了,他便瞧齐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心口略微钝痛,好似被人活生生地挖走了一块。
究竟是哪一块呢?
他不知道。
听到齐氏说话,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茶杯,干巴巴道:“母亲怎么说,你便怎么办,不要自作主张。”
“可是……”齐氏还在做努力,她艰难地措着辞道,“不与别人比,就是与府上其他亲眷比起来,母亲的礼,似乎也单薄了些,我瞧着,好像只和三婶的差不多。”
齐氏说的三婶,也就是展阿鲤的母亲余氏。余氏早早死了丈夫,乃是个寡居之人。同等的礼,余氏送出手便是难得的贵重。张氏送,却不免有慢待之意。
齐氏道:“婆婆毕竟是世子夫人……”
“好了。”展少瑛疲惫地闭了闭眼,好像不打算与她深谈这个话题,他静静道,“你若想多加点,就自己和母亲说吧。”
“这些内宅之事,我不懂。”展少瑛的一身骨头仿佛都被人家给剥掉了,他有气无力道,“我明日不到卯时就要上衙,今夜我去书房睡。”
说完这句话,展少瑛径自起身离开了。
齐氏怔楞住,呆呆地看着展少瑛的背影远走。
直到贴身婢女唤了她好几声“少夫人”,齐氏才回过神来。
齐氏死死咬住了嘴唇,她拿巾帕抹了抹脸,咬着腮帮子说:“拂花,明天你回府一趟。嘱咐我母亲,给公主的礼,送重一些。”
拂花道:“是。”
拂花低下头,闷闷地说:“夫人原就说安国公府错综复杂,担心您嫁过来以后不好自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还是新婚呢,您不过就多了两句话,又是一片好心,姑爷怎么就……”
齐氏冷冷道:“够了。”
她吸了口气,脸上写满倔强:“我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好。明日你只需传我的话,不要多嘴。”
拂花呐呐应着:“是。”
翌日,安国公府上下的贺礼和齐乐候府的贺礼前后脚地送去了公主府。
嘉善自然不知道齐氏和展少瑛曾有过的争执,她只粗略扫了一眼礼单,便笑了笑,说:“展少瑛这媳妇娶得倒是不错。”
“可惜,”嘉善低低叹了句,“好锅没能配好盖。”
无论嘉善怎么为齐氏可惜,这桩婚事毕竟是御赐的,已成定局。齐氏未来有什么造化,也得看她自己个儿了。
让嘉善高兴的是,不过几天,汝阳长公主就从长春观赶了过来。
嘉善这几日贪觉,本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后来展岳听丹翠回禀,嘉善每天早起时,都险些要吐一盆子胆汁,直到用了膳方才好些。
展岳便去问了龚必行该如何解决。
龚必行回说:“是晚膳和早膳隔得时间太长了。”
自那以后,展岳每天起床去衙门前,都要把嘉善一道唤起来用膳。有时候兴头起来,嘉善还会帮他穿好衣服,再亲身送他出了门再睡。
这一日,恰好就是如此。
嘉善刚送了展岳上马,正打算睡个回笼觉时,丹翠却来报——“信安居士来访。”
嘉善的瞌睡立即一扫而空,忙道:“快请。”
近半年未见,汝阳长公主的模样一点儿没变,瞧着和善而又慈蔼,她仍是一身素衣。
嘉善亲自将汝阳长公主迎进府里,口中道:“早盼着姑母了,姑母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小舅母如今也在府上,姑母还没见过她吧?”
小舅母乃是傅骁的妻子宋氏,和汝阳算妯娌。宋氏已于几日前与傅骁的儿子亭哥儿一起搬来了公主府。
嘉善一番好意,汝阳便笑吟吟道:“好。”
嘉善又望了汝阳几眼,嫣然说:“姑母每天都用得什么?怎么看着愈来愈年轻了,真叫我羡慕。”
汝阳长公主未语先笑:“花言巧语地拿姑母开心。”
“你正在花期,羡慕姑母什么?”汝阳亲切地点了点嘉善的手腕,“倒是我瞧你,脸蛋反而丰盈了。”
汝阳掩袖笑说:“看来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嘉善脸微微发红,也没有掩饰,轻“嗯”了声。
她眼眸里波光潋滟:“砚清待我很好。”
“我亦未负姑母所托,”嘉善的面孔柔和,声音清脆地道,“待他也好。”
汝阳笑着道:“瞧得出来。”
“你们这对金童玉女,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想到展岳多年来独来独往,如今终于有了个让人艳羡的妻子,汝阳不由半弯起眼睛。
她随嘉善一同进了府,见正堂摆着个石榴屏风。刻花虽精巧,然而置于一众桌椅中,却不免略显突兀。
汝阳了然道:“这是旁人送的吧?”
“是。”嘉善面色如常,她心平气和地道,“秦王妃听说我有孕,特地送来的。”
“秦王妃吗?”汝阳眉目舒然,口吻淡淡地,“是她啊。”

第090章
提起秦王妃, 汝阳长公主的神情不冷不热,并不似其他人一般热络。心知有戏,嘉善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她语气温柔道:“年初我成亲的时候,父皇是着佑棋皇兄背我上轿的。许是为了这个, 秦王妃才待我特别亲厚吧。”
听了这话, 汝阳的眉眼依旧淡淡地, 她转头,见嘉善一副天真纯善的模样,便轻轻握住了嘉善的手, 低声嘱咐道:“你与她, 能不接触,还是不接触得好。”
嘉善眼眸一深, 不由追问道:“为什么?”
汝阳长公主不答,只是轻啄了口茶, 视线在周围里扫了一圈。嘉善了然, 挥手示意素玉丹翠带着其余人退下。
待一众伺候的婢女都走了干净,汝阳长公主方放下茶盏。她微抬起头,与嘉善道:“秦王妃是孝明安太后亲自挑的儿媳, 这个,你应当知道。”
孝明安太后是章和帝的生母, 换言之, 就是嘉善的祖母。孝明安太后生前为顺妃,章和帝被立为太子以后,她母凭子贵,晋位为皇后, 待先帝驾崩,又被封为太后。逝世后的谥号, 就是孝明安。
世人便称她为孝明安太后。
孝明安太后一生共有两子一女。长子是如今的章和帝,次子得封秦王,而唯一的独女,则是徳宁长公主。
嘉善其实对从前这些旧事并不太清楚。章和帝虽然将后宫大权交给了庄妃与静妃,可是有一点,他是非常在乎的。
就是孝明安太后的出身。
章和帝以孝治国,决不会允许人非议太后。孝明安太后的出身又实在不算高,因此,这成了后宫,人人都不敢提的禁忌。就连嘉善,也甚少听说。
听到汝阳长公主这样讲,嘉善只轻点了下头,答曰:“有所耳闻。”
“可是,这有什么相干呢?”嘉善不太想得通。
汝阳长公主轻笑了笑,淡然地说:“你不觉得,太后与德宁,待秦王妃,都比待你母后要亲厚吗?”
嘉善侧头想一想,低声说:“好像是。”
虽然裴皇后逝世的时候,嘉善年纪还不大,但也到了晓事的时候。印象里,徳宁长公主虽偶有进宫,可似乎很少往坤宁宫去。而孝明安太后,则更是与裴皇后见得少。
有些需要皇后或太后出面的正式场合,通常是裴皇后去了,孝明安太后则不去。
汝阳长公主轻声问:“难道,你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嘉善认真地思考了下,想起以前听到的,便说:“我母后性子桀骜张扬,不比秦王妃柔顺,所以不得德宁姑姑和皇祖母的喜欢。”
“傻孩子,”汝阳长公主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她似笑非笑地说,“这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可不会是最主要的。”
意识到马上就能触碰到冰山那最关键的一角,嘉善抬着头,紧紧地盯住了汝阳的双眼,低低道:“那,最主要的是什么?”
嘉善恳切道:“请姑母直言。”
女孩儿的面孔美丽而恣意,犹带着几分经世故却又不世故的单纯。汝阳长公主不禁双眉略皱,她暗叹了一声:“有些事,你原是不知道比较好。”
“可如今我若还不知道,岂不是会被有心人利用。”嘉善望向屋里的屏风,说得意有所指。
汝阳长公主脸色微变,她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语气略有苦涩:“你知道,孝明安太后,本是出身哪里吗?”
嘉善摇了摇头。
太后的娘家势力不大,只有一个承恩侯府而已。如今,随着章和帝的有意疏远,承恩侯府亦不再似往日门庭若市。
承恩侯府虽然不算显贵,可这一二十年过去,他们努力跻身于京城名门,早已不是当年的泥腿子了。就着太后的面子,也没人敢去提曾经的往事。
“太后原是宫婢晋身。”虽然屋里已无其他人,汝阳长公主仍然压低了声音说。
没有去管嘉善惊愕的脸色,她继续静静地道,“偶然被父皇看中,本是连位分都没有的。还是靠傅皇后的进言,才得了个封号。”
“生下德宁以后,孝明安太后得封贵人,却依旧住在傅皇后的偏殿里。后来,又生了今上,方封为嫔,当了一宫主位。”
汝阳长公主的声调平稳,一字字地却砸在了嘉善的心上,她道:“因此,孝明安太后在傅皇后面前,难免会伏低做小。”
“傅皇后当年最喜欢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自家侄女傅时瑜,另一个,便是你母后了。”汝阳轻描淡写地道出了旧事,她浅浅微笑道,“你母后常常被傅皇后宣召进宫,在她面前,甚至比德宁还要体面。”
嘉善抿了抿唇,通过汝阳长公主的几句话,已经明白为什么太后与徳宁长公主会不喜欢母后了。
即便当年的傅皇后是个宽和的人,孝明安太后母女也算是寄人篱下。身居高位以后,虽然没人会再提起她们曾经的窘迫。可裴皇后的存在,无疑是在提醒她们,昔年是她们如何度过的。
嘉善心中一动,凝神望着汝阳,轻轻问说:“我记得姑姑提过,傅皇后一度想将傅时瑜选为太子妃,因为傅时瑜有婚约在身,所以才作罢。那我母后……”
她欲言又止,清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汝阳不语而笑,良久,方淡道:“还是没能瞒过你。”
“是。”汝阳淡说,“她曾将你母后聘与孝怀太子。”
嘉善错愕,顿了顿,问道:“先帝知道吗,裴家答应了吗?”
“先帝许是不知。”汝阳说,“不过,裴家是应了的。”
嘉善微怔,不敢置信地看了汝阳几眼,连连道:“既如此,怎么我从没听人提过?母后怎么又会嫁给父皇呢?”
“傅皇后与裴家只是口头相约,知内情的人本就甚少,我也是听到傅时瑜偶然提了几句,不然也是不知道的。”
“何况,还没等到下正式婚书的那一天,永定侯府便先倒了。”汝阳敛了笑容,提到永定侯府,脸上还是有心痛难过之意。
她不无伤感道:“至于你父皇母后的事,我便是真的不清楚了。”
话讲到这里,故事虽然依旧少了半截,可关于秦王妃的部分,嘉善却一切都明白了。
秦王妃是孝明安太后选的人,又与孝明安太后一样,都不是世家出身,自然容易亲近些。
而孝明安太后和裴皇后本就有傅皇后的嫌隙在先,若是秦王妃再进几句谗言,那么两人的关系会恶化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寒门与世家,婆婆与媳妇,原就是容易对立的两面。何况裴皇后一有与孝怀太子的婚约在先,二,本身性子又桀骜不驯。
那么徳宁长公主和孝明安太后,会与裴皇后那样不合,其中到底有没有秦王妃的参与呢?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嘉善神情冰冷,眼里仿佛暗藏刀锋,片刻后,她转眸,真诚道:“多谢姑姑肯告诉我这些。”
汝阳长公主笑了笑,温言道:“如果不是怕你会吃她的亏,我真不打算说。都是陈年往事了,你记住,万万不要因此,记恨上了德宁或者太后。”
“太后祭典眼瞅着就要到了,你父皇最重孝道,自己要当心。”汝阳握住嘉善的手,切切嘱咐。
嘉善的目光,柔软中透着股坚韧,她点头:“是。”
说完这句话,汝阳长公主便不肯再提秦王妃了,而是问起嘉善这胎的怀相。嘉善一一答了,两人便一直闲话到展岳下了衙回来。
展岳一直将汝阳长公主当作正经长辈来看待,二人之间的情分不比嘉善与裴夫人的少,汝阳也是真心疼爱他。
得知展岳荣升九门提督,汝阳的眉眼都笑弯了,柔声道:“你母亲早逝,难得你还能这样有出息,长成这么优秀的孩子。”
她顿了顿,还有后半句话隐去了——若是你母亲和外祖父在世,必然也会以你为豪的。
展岳身上的官服未褪,衣袍上还绣着暗金色的獬豸兽纹。这身深红的衣服,更衬得他冰肌玉肤,唇红齿白。
他的剑眉飞扬,低低道:“砚清能有今天,离不开舅母当年的提点。”展岳指的是,那年汝阳长公主指点他,走金吾卫的路子一事儿。
汝阳不以为意,只说:“舅母没能帮上你,还得你自己有本事才是。”
嘉善见他们二人越说越客气,不由一边抓了一个人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甜甜笑说:“都是一家人,怎么倒见外起来了。”
“砚清回来之前,我便让素玉摆了席,”嘉善微微而笑,“待会儿叫上小舅母和亭哥儿,咱们一道吃顿家常饭吧。”
她说,家常饭。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汝阳长公主和展岳都怔怔一愣。展岳更是凝视嘉善许久,见她眼里好像有漫天星辰,烟火辉煌,不由也弯起了唇角。
他温声应说:“好。”
这顿饭,几人都用得很愉快。宋氏和汝阳都是健谈之人,在一起诉说了多年衷肠。除了有身孕的嘉善没有饮酒,连一直茹素的汝阳长公主都喝了几杯果子酒助兴。
唯一遗憾的是,傅骁远在边关,没能参与这场家宴。
几人用到了接近亥时,才各回了各的小院里。
因为宋氏的酒量不错,所以展岳晚上也喝了不少。不同于汝阳长公主和亭哥儿喝着玩儿的果子酒,展岳喝的乃是正宗的陈年酒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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