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咎书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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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嘉善低声说,“不过是点小毛病,明日就好了。”
“把灯熄了吧。”她道。
说是这样说,可展岳哪能放心地下,他又道:“那给你用杯香蕾饮?”
香蕾饮便于安眠,这次嘉善没有反对。喝了一杯后,她才朦朦胧胧地入睡。倒是展岳,一夜都是浅眠,直把她抱在怀里暖着。
到得清晨,见嘉善没有大碍,方才敢放心。
翌日一早,两人用完早膳,齐齐踏上马车,如约往京郊的田庄而去。

第083章
京郊的这处田庄, 是当年展岳升任金吾卫都指挥使后,章和帝一并封下来的赏赐,属于展岳私人的势力范围。
这几年,他在里头培养了不少忠心的仆从。
替展岳管理田庄的是位姓田的管事。那田管事是个周全的人, 长得也十分周正, 一张方形大脸, 外加浓眉大眼,看起来忠厚本分。
见嘉善与展岳从马车上下来,田管事先行了个礼, 态度格外恭谨:“昨儿得了消息以后, 属下便将一切打理妥当了,大人与公主请。”
既能帮展岳照看田庄, 嘉善知道此人必然是他的心腹。她遂也温和地对田管事笑了下,口中道:“有劳。”
田管事忙称:“不敢。”
他领着两人去了田庄的上院。
田庄的花棚里格外种了些土白菜与水萝卜, 都养得极好, 水灵灵地,向往着生机。
嘉善没想到展岳的庄子里还会栽种这些,正打算开口问询, 展岳却一眼便猜出了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先前在长春观时, 我见你很爱吃舅母种的白菜, 所以特意令人种了。”
“午膳时,给你弄点尝尝?”展岳微笑着问。
沐沐晨曦下,他那双含笑的瞳仁里写满了柔情缱绻,一如岁月最开始时的样子。
想到展岳总是这样无微不至, 嘉善觉得心口一阵发热,也顾不得还有素玉几个在, 她的脑袋微微往展岳肩头的方向倚了倚。
“砚清。”嘉善红唇微张,认真地唤着展岳的字。
展岳“嗯?”一声,低头瞧她。
嘉善脸上的胭脂擦得红扑扑地,她目光如晶,低声呢喃道:“你真好。”
嘉善今日穿了件殷红色的襦裙,耳边佩戴着一副珍珠铛。这时候,珍珠铛被风吹得叮咚响了声,倏然地撞进展岳的心里,在他胸口处,引起了一片涟漪。
他旁若无人地轻揽住了她的腰,喉结动了动,轻声说:“你才知道啊。”
嘉善扬眉看他,眉飞色舞的眸子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无言的妩媚。
她嗔道:“本来打算等你过寿时,再给你瞧瞧我的手艺的。今日既然有雅兴,稍后午膳时,我便给你露一手吧。”
“哦?”展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疑问,他侧过脸与她说,“我这么荣幸吗?”
嘉善点点头:“是啊。”
“除了父皇和元康,只有你,才能让我这样心甘情愿。”嘉善的嗓音娇艳清脆,她一字一句地说。
展岳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帮嘉善拨开了眼前的碎发,目光极致温柔。
嘉善第一次动手下厨,是在六年前,给章和帝贺寿时学的。
即便章和帝因为裴皇后早逝的缘故,对嘉善多有回护。但他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膝下儿女众多。为了始终在父皇心里保持一席之地,嘉善比旁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虽然手艺稍显生疏,但是这份用心,已是独一无二了。不想这用心,今日还能有别的用处。
到的午间用膳时,嘉善先是端上了碗清汤挂面和莲子粥,而后又陆续上了两道热素菜与一份里脊丝汆酸菜汤。
虽然尚算不上珍馐美馔,但几道菜,色香都极为不错。嘉善平日里养尊处优,能做出这副模样来已是难得。
许是怕不合展岳胃口,嘉善忙活完后,抬眸与他道:“菜是我今日才学会的,不好吃你也得吃完。”
展岳弯唇,招手揽着嘉善一齐坐着,他目中自泛着股淡淡温情:“公主且放心,我可舍不得剩下。”
嘉善拿起筷子,嘴角也带起笑意。
素玉正站在嘉善身后服侍二人,见他们夫妻其乐融融,忍不住地笑盈盈道了句:“驸马不知道,这些全是公主亲力亲为的,都没让奴婢们插手。”
“多话。”赫然被素玉说破,嘉善的脸色出现了刹那间的绯红。
她恰好一眼瞥见了旁侧的刘琦,于是柔声笑说,“我看,合该是把你嫁出去的时候了。”
这下,马上换成素玉闹了个红脸。不过,她到底是服侍嘉善近十年的女官,倒也依旧大方,只是垂手站着,不敢再多嘴。
既然提到了这一茬,嘉善也有意趁此机会把素玉和刘琦的事儿,彻底敲定下来。素玉年岁不小了,再待在自个身边,恐耽误她的花期。
刘琦是展岳的乳兄,人品能信得过。而且,之前与素玉提的时候,也没见素玉反对。
嘉善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刘琦身上,她说:“驸马原先与我提过,想把素玉许配给你。你若真有心,过几日,请了官媒来提亲。”
“我自会为你们做主。”嘉善道。
刘琦是个沉稳的性子,此刻却也情不自禁地侧身望了素玉一眼,素玉的耳根烧红,正垂目注视自己的脚尖。
刘琦心上紧了紧,继而低声回复道:“是。我再亲自去趟北直隶,将素玉姑娘的家人也接来。”
“如此甚好。”嘉善笑笑,很是喜欢刘琦的这份仔细。
片刻后,嘉善又张嘴,语带清亮地敲打了他句,“自母后过世,素玉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以后你若是欺负她,我可不会因为驸马的面子而轻饶你。”
刘琦温声说:“如果真有那一日,还请公主不要客气。”
他话语说得妥当,找不出一丝差错。嘉善也算是真能放了心,转头与展岳相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目笑意。
今夜,他们就宿在了田庄里。
安寝前,展岳与嘉善谈及起刘琦、素玉的婚事来。他环着嘉善的肩,温声道:“刘琦是我打算一直留在身边的。你要是舍不得素玉,也可以让她继续跟着你,做你的管家媳妇儿。”
嘉善的双目正半睁半闭地眯着打盹儿,闻言,她语气平静道:“素玉成亲前,我会与她再恳谈一次。”
“他们终归是你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若是成亲之后,打算好生经营自己的小日子,我也不欲勉强。”
嘉善的声音绵柔,一如往常。
可展岳知道,她所谓的“恳谈”,必然还会涉及之前对元康双眼为何会失明的怀疑。怕嘉善又会越陷越深,展岳便随手捻了一撮她的发尾在指尖上缠绕。
他低声道:“好。”
“你今天有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田翔身后的那个人?”
嘉善回忆了下,轻声问说:“刀疤脸的那个吗?”
“是。”展岳的剑眉斜飞入鬓,他慢悠悠道,“他叫陈楚,以后会专门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的人在明,他的人在暗。有什么不方便查的,也可以让刘琦找他来替你办。”
“如此,可确保安全。”展岳说。
嘉善神情微顿,她知道,这定是展岳最为隐秘的人手,他竟真的就这样托付给了自己。
嘉善睁开眼,扭头看他。
在黑夜里,展岳的面部轮廓平添了几分硬朗。嘉善轻轻地抬手,一只手不经意抚上他的面部,一只手,不自觉地往他的后脑勺探去。
展岳心中似有所感,脑袋便配合地往嘉善的方向略垂。
嘉善的唇边牵起笑,嘴角立刻显出两个灿烂的梨涡来,两人的唇很快就被对方封住了。
一时间,炙热而又火烈,甚至难舍难分。
片刻后,展岳用指腹缓缓地摩挲了下嘉善的下巴尖儿,轻声呢喃说:“怎么今日这样主动。”
“不喜欢吗?”嘉善唇畔的笑容鲜艳而又璀璨,惹得展岳全身一阵麻木。
他埋头,双手与她十指相扣,就此深吻了下去。
一夜过得很快。
翌日,素玉来服侍嘉善起床时,展岳却已不在了,连床边的温度都已经变得微凉。
嘉善奇道:“驸马呢?”
丹翠递上柳条,回说:“五军都督府那边一早就来了人,说是有事儿请驸马过去相商。驸马见您还在熟睡,便没惊动公主。”
“他还嘱咐我们,说晚膳前会回来,届时再接您一道回府。”
听到是五军都督府请了展岳过去,嘉善的神色不觉有点黯淡。心知展岳恐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休沐这是又告吹了。
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失望,嘉善语调平平地说:“你去问问田管事,看从这里回京,会不会路过五华寺。若是顺道,便不等驸马了,我打算去寺里上柱香。”
丹翠道:“是。”
片刻后,丹翠回来,回禀说“五华寺与回府之路正好顺道”,嘉善便打起精神,在她们服侍下更了衣,打算去五华寺添几个香火钱。
早先,太后还在世时,五华寺的住持通静法师常被宫里请去讲经。太后仙逝后,章和帝虽然不爱念经礼佛,但也给了通净法师该有的尊重。
因此,五华寺在京中声望颇高,是香火最为旺盛的一间佛寺。
嘉善早就想往五华寺走一趟。今日正好得了机会,很快换上一身常服,来到了佛祖前祝祷。
惟愿上天庇佑元康,庇佑父皇,更愿砚清往后平安喜乐,日月增辉。
还愿……
我能早日为砚清绵延子嗣。
嘉善双手合十地跪在佛前,想到这儿,鼻翼不禁微微动了动,她唇瓣干涩,诚心地叩了几首后,方慢吞吞在丹翠的搀扶下起身。
午间,嘉善就在五华寺用了斋饭,是通净住持亲自招待的她们。
由于常年礼佛的缘故,通净面目温和,一副慈眉善目的长相。
他嘱咐身旁的小沙弥给嘉善上茶,声音轻微柔和:“公主尊贵非比寻常,想必所求,必能称心如意。”
嘉善笑了笑,客气道:“愿能如住持所言。”
通净法师善名在外,不管他这句是不是出于安慰,嘉善心里总归得到了些许慰藉。
用完斋饭后,嘉善才携素玉几个离开。
五华寺的梅花是在这京里最出名的。可惜眼下的时节,苦寒梅已谢,倒是梨花千树万树地开着,好不美丽。
嘉善无心赏景,正准备踏上马车,却眼尖地瞧着了一人,掀起车帘的手不禁一顿。
这么巧?
她眸光微闪,招呼素玉道:“去那边,帮我把冯姑娘请来。”
素玉用了片刻功夫就将冯婉华带过来,冯婉华身边只跟着她的贴身侍女珍珠。
见到嘉善,她似乎也并不如何惊讶,只是大方行了个礼。
嘉善的目光淡淡一扫她,继而吩咐素玉丹翠道:“你们和冯姑娘的侍女一起,去冯家的马车上坐着,我有话与冯姑娘,单独说。”
嘉善咬重了最后几个字音。
素玉丹翠齐齐道是,只有珍珠担忧地看了冯婉华一眼。冯婉华向她点头,她方才跟着素玉她们离开。
珍珠走后,冯婉华镇定自若地与嘉善上了马车。
嘉善见她意态闲闲,自己遂也不言语,只是低头,神态自如地把玩着手心中的一个同心结络子。
须臾后,还是冯婉华先忍不住了。她狭长的眼眸直直地望向嘉善,张嘴道:“不知公主唤我来,有何赐教?”

冯婉华开口后, 嘉善终于抬起了头,她仔细地端详起冯婉华。
冯婉华有张雪白的面庞,小小的瓜子脸,鼻头甚圆。这样的长相, 秀气有余, 而英气不足。
不过, 她大概本身也不是个英气的性子。
嘉善将视线移开,浅笑着说:“谈不上赐教。不过是有几句话,想好生问问你。”
冯婉华的唇畔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嘉善靠在一个赤金绣面的大团枕上, 面上的笑容始终未变。
她有意试探冯婉华, 边片刻不落地端详起冯婉华的神色,边淡然开口道:“坦白讲, 我不是圣人,也不够大方。如非必要, 我真不是很想和你打交道。”
“你明白吗?”嘉善微扬起柳眉, 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可举手投足间,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已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冯婉华的视线在嘉善那张花颜月貌的脸上落了一瞬后, 方才缓缓移开,她双唇翕动道:“明白。”
冯婉华勉强含笑说:“从公主的婚事发生改变、从四殿下的双眼能够复明的那一日起, 我便明白了。”
嘉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自己与她都早已看透了对方的底牌。
不知怎么,一颗心反倒放了下来,嘉善笑道:“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及公主玲珑剔透。”冯婉华望着她说。
嘉善笑了笑,口中道:“客气话, 就不要多说了。”
她脸上依旧笑着,嗓音清朗而婉转, 只是眼神陡然地变深了一些。她道:“愿意告诉我,那日在秦|王府,你话里究竟暗藏什么意思吗?”
嘉善的话问得礼貌,可冯婉华观其神情便明白,她不会容自己说不愿意。
冯婉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望向了车帘外。
此时,两架马车正一前一后地,缓缓驶出五华寺。
车夫驾得稳,倒不如何颠簸。旁侧的青石小路上,早已扫净了连连冬日的萎靡,转成了枯木逢春,绿树成荫的画面,惹得倦鸟皆频频停下来驻足。
冯婉华的目光停留在这样美好的春日上,她道:“公主生在太平盛世,大概没见过民不聊生的场面。”
“但我见过。”冯婉华面色如常,目如点漆。
她不疾不徐地说:“我见过饥寒交迫的难民,见过被突厥频频侵扰的边疆,见过收成不好时,饿殍遍野的州县。”
“所以,我接下来与公主说的,也全是为了,让这种场景,不要再现人间。”冯婉华缓缓道。
嘉善眉梢微挑,她压下心里轻微的讶异和震撼,不动声色道:“我自问,并不身负拯救苍生的本事。”
“您或许没有,”冯婉华顿了顿,她轻说,“可您的驸马有。”
嘉善没想到她竟会主动提及展岳,正想细细地观察冯婉华的神情,她却及时地扭开了头。
冯婉华略略凝神,语气仍与之前一样,心态似乎并未因展岳而有所波动。
她说:“咸安三年,西北失守,安定侯战死边疆。是时任左都督的展砚清领着残余兵马,击败突厥的叶利可汗,花两年时间收复了失地。”
“咸安五年,”冯婉华的目光转向别处,她轻描淡写地说,“秦王趁国力空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也是您的驸马,出兵镇压。”
咸安是赵佑成即位后的年号,嘉善不会忘记。她只是没想到,在她死后,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更没想到,展岳居然真就凭一己之力,肩负起了家国大任。
嘉善又是感慨又是与有荣焉,她问:“镇压成功了吗?”
冯婉华笑笑,回答道:“应当成功了。”
“应当?”嘉善对她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假思索地就追问了。
冯婉华垂下眼睫,涩然地答说:“我不慎落入他们的圈套,为了不拖累他,在王府自尽了。”
“很遗憾,没能亲眼见到这场祸乱平息的那天。”马车内,光影疏微,冯婉华脸上泛起浅白的光泽。
嘉善不知道,冯婉华是以这种方式香消玉殒的,心里不由地起了轻微的钦佩。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冯婉华,静默了良久后,嘉善肃然回说:“难为你了。”
冯婉华微微怔楞,她平静地道:“不难为,也算是死得其所。”
听到冯婉华说“死得其所”,嘉善不禁正色起来。
“老实说,”冯婉华没有注意到嘉善的情绪变化,她嗓音微哑,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坦荡,“公主很荣幸,能被这样的人爱着。”
她眸色黯淡,话里更仿佛有还未尽的情意。哪怕是已加以掩饰,也还是被嘉善听了出来,这一时,嘉善竟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冯婉华,说完后便低下头,直直地望着自己妃色长裙的一角,她说:“我相信,公主听到我所言后,必然也不会让人间再坠炼狱。”
冯婉华的五官在阳光的缩影下,逐渐清晰起来,她眉目清秀:“还有一件事儿,想必公主,也很愿意知道。”
嘉善脑海里已起了预感,盯着她,长眸微睐:“什么?”
“我被挟持的时候,曾听到过秦王妃梦魇,”冯婉华喉间滑动,她双颊莹润,低低道,“秦王妃说了一句,‘不是我害得你的眼睛。’”
冯婉华暗暗叹息一声:“我私以为,或许与四殿下有关。”
马车里的光线逐渐低迷下来,嘉善那张容光娇艳的脸,神色骤冷。
竟然是秦王妃,是她吗?
母后与元康又和她有什么仇怨?会使她下此毒手?!
嘉善的心绪复杂难言,毕竟这是个完全出乎了她意料的结果。
即便秦王和秦王妃有反意,但是那年元康尚未降生,他们就算再未雨绸缪,也不至于对孕中的母后出手吧。
嘉善死死捏紧了手中的同心结,回忆起与秦王妃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就在这瞬间,马车忽然冷不防停了下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撞击般。嘉善与冯婉华,在措手不及间,皆差点跌落下座位。
嘉善的神思被抽离开,她扶住马车壁,堪堪坐稳,正待她掀开车帘时,却听到车夫的声音在外响起:“公主,咱们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伙流寇。请您与冯姑娘安心待在车里,切莫出来。”
嘉善眉间愈紧,他们的马车虽然还没完全进京,但这也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有流寇?
这是巧合还是有人设计?
嘉善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昨日展岳才把陈楚秘密安排在了她身边。陈楚若没有本事护她平安,展岳也不会把她的防护问题交给他。
除了陈楚,她身边还有公主府的护卫在,解决这伙流寇,必然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本就因元康的事情而情绪不佳,此刻又逢意外。嘉善轻掀眼皮,盈盈双目中,有轻微怒火在烧。
过得大约一盏茶时间,马车外,果然再次响起了车夫的声音。
“公主放心,只留了两个活口,其余的,全都击毙了。我这便把他们扭送到九门提督处。”
嘉善轻“嗯”了一声,对他的做法并未表达意见。
她慢慢掀开车帘,说道:“我下去看看。”
冯婉华跟着道:“我也去。”
车夫的神色似有为难,欲言又止道:“下头不干净,恐怕吓到了公主。”
“没事儿,”嘉善的脸冷若冰霜,她郑重了语气,“我怎么也得看看,敢在京城脚下作乱的流寇,长着什么样子。”
车夫见拦不住嘉善,只好拿来脚凳,谨慎地让素玉几个扶着她下来。
嘉善缓慢地下了马车,冯婉华紧随其后。
然而,还没走几步,冯婉华的声音却从几人身后传来:“公主——”
嘉善回头望她:“怎么了?”
“您,”冯婉华的唇瓣颤了颤,措着辞说,“您的裙子上,好像有血。”
嘉善蹙眉,有些迷茫地提了裙角看。
素玉和丹翠两个更是大骇,她们也连忙绕到嘉善身后去,替她仔细地查看起来。
不过少顷,眼尖儿的丹翠先发现了那团血迹,她一颗心即刻高高地悬在空中,瞪大了眼睛,指着血迹,对嘉善道:“公主,真的有!”
素玉惶然大惊,忙搀扶住嘉善的胳膊,担忧道:“公主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扶您去马车上歇着。”
她们一个两个都惊慌失措,反倒是嘉善这个正主,神情无比地镇定。
她比她们都清楚,适才马车虽发生了冲撞,但是她绝对没有受伤。
倏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嘉善忽地毛骨悚然起来,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咬着唇道:“先就近回京郊田庄。”
“马上请大夫来,”嘉善脸色煞白,她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衣袖,连连道,“马上!”
“是!”
很快有人快马加鞭地去请了大夫,与此同时,陈楚则立刻派人,去了五军都督府,将此事报告给展岳。
听说是在回府路上遇到了流寇,展岳的目光清冷,他背手站着,问来人:“现在情况如何?”
“流寇基本已被击毙,只余个别活口,”来人恭敬地答道,“公主已经派人送到了九门提督卫大人那里。”
听到嘉善并未出事,展岳的神情总算和缓了一点儿,他黑眸闪过幽暗的光:“转告卫大人,让他务必给我个交代。”
“是。”
来人低首,喉结上下滚动,有些吞吐地道:“还有一事儿。”
展岳抬头,乌黑的眸子紧盯着他。
来人顶着这样的目光,更觉压力,他咬着牙道:“公主虽没受伤,可是……”
“可是,见红了。”来人一鼓作气,终于将话说完。
展岳隐在袖子里的修长手指默默收紧,脸色更是刹那从白转青,他的声线,少见地出现瞬间颤抖:“带我去。”

第085章
京郊田庄与五华寺相距不远, 出了这样的状况,嘉善也只有在一个彻底安全的环境里,才能真正放下心。
田管事听说是嘉善见红了,连忙派人找出了过冬用的碳火, 又把垫席都换成厚重的, 还在被窝里给嘉善塞了个汤婆子, 就差没在上院里烧地龙了。
大夫来的时候,嘉善正在喝一碗刚熬煮出来的桂圆枸杞粥。桂圆和枸杞皆是益气补血之物,正符合她现在的需要。
自从发现自己见了红, 嘉善便眉头紧锁, 一只手更是至始至终地捂在小腹的位置上,胸口吊着一口气, 迟迟不敢松懈下来。
她上辈子不曾生儿孕女,只小产过一次。
因此, 在这事儿上, 真是毫无经验,唯一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儿的,是现下的感觉与她当时落胎时的痛感, 完全不一样。
可她仍旧不敢大意。
素玉领了大夫来,嘉善面有苍白, 美目微阖。大夫也不知嘉善的身份, 只当她是位普通的贵妇人,认真为她请脉。
须臾后,大夫起身道:“恭喜夫人,您确实是有身孕了。”
素玉与田管事几个, 眉目间皆隐隐地欢喜起来。
唯有嘉善还不大放心,生怕他接下来, 会再蹦出一个“但是”,相比起来,那更是她无法承受的。
嘉善倚靠在榻上,睁了眼,有些虚弱地问:“为何会见红?”
大夫温和地解释说:“夫人的脉象有些虚,是胎相不稳之兆。许是今日受到了什么冲撞,或者是——”
大夫语气一顿,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嘉善忙抬起首,做侧耳倾听状。
大夫先是望了嘉善一眼,继而才答道:“或者是,行房中事时,无意中伤到了。”
嘉善没想到会等到这样一个回答,联想起昨夜的春风一度,面上不禁又羞又窘,长长的睫毛不住扑扇,她勉强维持着镇定道:“我明白了。”
大夫躬身说:“夫人无须过多担心,我这就给您开付固胎的方子来。夫人可依样服下,之后再静养几天,应当无大碍。”
听到大夫这样讲,嘉善总算笑了笑,温声道:“有劳了。”
她偏头嘱咐素玉:“拿份封红。”
不消嘉善吩咐,田管事早都将此准备齐当。他微笑地送了大夫出门,边从袖中递出封红,口中边说道:“我这便派人跟您一起去抓药,这是我家夫人的心意,请您莫要推辞。”
世上哪有不喜钱的人,大夫做了一楫,连连笑道:“是。”
送走了大夫,嘉善嘴角的笑容终于掩不住。她的手,下意识地在小腹前,轻轻地来回抚着。
直到现在仍有些不敢相信——这里居然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她和砚清的孩子。
是真的吗?
素玉噙着笑,亲自上前去,仔细地帮嘉善把被角掖了掖,她道:“恭喜公主。这些时日,您可要好生歇着,切莫再伤身了。”
丹翠也喜形于色道:“恭喜公主。”
嘉善亦笑容满面,她侧头,忽然却瞧见冯婉华和侍女还随侍在一旁。想到她们适才也听到了大夫的话,嘉善不觉略微羞赧。
刚想请素玉帮忙送客,这一时,展岳却已匆匆赶来了。
自从得了消息,他几乎是一路马不停蹄。进门的时候,衣角尚挟着风,几步就扑到了嘉善的塌前。
早已顾不得屋子里围着的一圈人,展岳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嘉善的手,指尖忍不住地在微颤,他哑声问:“觉得怎么样?”
他一身玄衣,长身玉立,这样穿廊而来。
从冯婉华嘴里听到真相时的无法置信、遇到流寇时的胆颤微寒与见红时的惊慌失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好像都在眼下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鼻间处还在不时传来阵阵清冽而又温柔的气息,嘉善觉得鼻头有点酸,甚至想直接钻到展岳怀里,好好地抱一抱他。
可顾念着还有旁人在,到底忍住了。
只亲昵地捏了捏展岳的指肚,嘉善微笑回说:“没事。”
田管事刚送完大夫回来,此刻见到他们夫妻恩爱,他也是真正地喜上眉梢,忙道:“公主有喜了,大人放心。大夫方才已经来请过一次脉,属下听说他是除龚院判外,最好的妇科大夫。属下已经令人在炉子上煎了保胎药,煎好了便拿过来。”
展岳的双手环抱住嘉善的肩,求证性的目光,直直望向她。
嘉善对他一点头,轻柔回说:“是真的。”
“我听说你见红了。”展岳微微闭上眼,一只手索性完全揽住她,另一只手空出来,捉住了嘉善的柔荑。
他将她白嫩的手翻过来,放在唇边轻吻一下。
嘉善的手心温度滚烫,更衬得他唇角微凉如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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