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顺着看过去,是漏刻。
她一惊,连滚带爬的匆匆到漏刻旁边,看到上面有一个‘江’字。
是那个可以人为改变时间的漏刻。
“知不知道又如何,”盛姝弯腰捡起地面的金簪,走到江雾身边抵住她的喉头:“把忘香的香谱给我。”
金簪冰凉的杀意让江雾不敢动弹,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香是假的,以人的骨血制出来的香,除了腐臭味别的什么都不会有。”
盛姝冷笑一声:“可有人制成过。”
江雾初见那香谱就觉得是无稽之谈。
她看着抵住命脉的金簪,小心劝告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先将簪子拿走行吗?”
“你先把东西给我!”盛姝的时间要来不及了,她需要尽快把从袁姯尸体上取到的东西放到香坛。
那儿已经有了十三个死者。
江雾见她固执,继续劝告:“我从小跟着娘学制香,你连我的话也不信吗?它真的是假的!人的尸体血肉怎么可能制得出来香!”
“我说了有人成功过!”
“那都是无稽之谈,你肯定是听说来的,没有亲眼见过!”
“我不想跟你废话,给我!”盛姝又将簪子抵进了些许。
江雾吃痛皱眉,生怕她失控不管不顾刺死自己,她禁不住去抓住她手腕试图稳住力道:“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不听人说话!”
“那你看我像你吗?”盛姝不屑地说。
江雾微愣。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冥顽不灵,固执己见,阴狠毒辣。
“不听人说话的是你,”盛姝:“非要逼我告诉你吗?我亲眼见过有人成功。不然你闻闻你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
江雾诧异地看着她,不相信那种人血肉真的能制出东西,她狐疑地低头轻轻嗅了嗅自己。
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是乌香。
不……不是,虽然这两者的味道很像,但是乌香没有血腥味,她身上的香味隐约透着一股血味儿,江雾周身变得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盛姝:“我?”
这不对,可她之前从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
盛姝观察着江雾的神情,了然一般说:“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有人说你身上有味道,亦或者你说别人身上有味道,可人们往往都不承认。不是你从前没嗅到,是你不承认。”
江雾的秀眉越拧越深。
忘香忘香,而她的记忆里全然没有现实世界里的事,她意识到什么:“这香诡异离奇,你是从何得知的?”
江雾根本没有用香可以改变记忆的认知,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真实发生了,就好比她活在画中一样。
盛姝道:“是铸剑大师圆寂高人告诉我的。”
铸剑大师……那个打造谢氏匕首的人。江雾奇怪:“那香谱为什么在我这儿,我跟圆寂高人又是什么关系?”
“你的问题太多了,把香谱给我,我就告诉你回到现实的办法。回到那儿,你自然会记起一切。”
江雾沉默了。
原来这就是‘江雾’离开的原因,难怪她从桃山寺逃走的时候飞快无比,一看就是得到了指路。
可笑的是指路人是盛姝,凶手也是盛姝。
江雾没法去分辨,那个因为父亲宠妾灭妻,在府里活得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手段。
记忆里的那个盛姝非常能忍,性子冷淡喜静,日日与书画为伴,就算杨氏指责她生不出孩子,她从来都只是一笑而过。
她是和江易卓吵架,为了躲他都要回娘家自己冷静的人。
江雾也才想起来,盛姝的书画造诣能与谢辞卿相比,她想伪造谢辞卿是凶手太简单了。而当初谢辞卿丢掉的金雀簪,明显被盛姝捡了去。
难怪,难怪他死的时候会说对不住自己。
圆寂大师,圆寂大师……
从故事最开始江雾就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可他明明已经死了很多年不是吗,他唯一的传人那个瞎子甚至都年已过半百了。
除非……圆寂大师和她们一样都在画中逆流,无论岁月如何更迭,他都永远年轻。
那就是江易卓和谢辞卿其中一人,是谁?
江雾不想做一个一无所知之人,这对她破案解局并无任何用处,她仰头望着盛姝:“香谱在我的香铺里。谢辞卿带我走之前,我把它扔在了地上,因为我知道蕊香醒来一定会捡走,你找到蕊香就能拿到你要的东西。”
盛姝得到答案便收起了金簪,她对江雾道:“诗社外面的巷子里有一辆马车,车里有块令牌,你去宫里见谢存衍,那儿也有你的东西。”
江雾慢慢从地上起来往外走。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有点讽刺,有点凄凉,还有几分无奈。到头来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她助纣为虐,与凶手同样脱不了关系。
只是这第十六位死者,不知道盛姝会选择谁。
江雾上了马车,坐垫上放着一块令牌。和那个金车主人给她的一模一样。
马车颠簸往皇宫的方向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雾终于到了。宫门刚开钥,江雾拿出令牌,宫门的侍卫让她等着,随即叫住了个洒扫的太监,附耳说了什么。
小太监看着江雾点头,转头去了。
宫里消息传得极快,不多会儿,另一个大太监来了。他穿着绯色的高级内监服饰,在江雾的马车边颔首低眉,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等您很久了。”
江雾没开车帘,也能从声音分辨此人。
谢存衍身边的太监,现在按照谢存衍的地位,陈诏应该是大内总管了。
大内总管这样来低声细语亲自迎接,江雾有些奇怪,这不像是谢存衍会给自己的待遇。
陈诏并不在意江雾没看自己一眼,他一挥拂尘对车夫道:“走吧。”
内宫廊道,除了天子谁走都不能坐轿仪。
江雾更觉得惶恐,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马车很快停下了。
陈诏吩咐人搬来梧子放在车边,对车里说:“姑娘,下来吧。”
江雾下了马车,仰头看眼前的建筑,滚金匾额烫写两个大字:雾宫。
建筑恢弘,红墙灰瓦,周围站满了屏气凝神的太监和宫女,整个宫殿透出死寂沉沉的压迫感。宫门开着,江雾看看觉得它像一只巨兽,随时能将她生吞活剥。
她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感觉,直觉告诉她,这儿曾经是她的噩梦。
江雾被陈诏领着进去。
雾宫内装潢清雅,一个花圃旁修建了一方清池,池水旁有种了小片青竹。青竹掩映,花色灿烂,池州锦鲤嬉戏。
那些花江雾不认得,也不明白在这种季节为什么还在盛开。
江雾刚踏进宫殿,身后的陈诏一把将门给关上。
宫内布置简单极了,朴素而干净,空气中有淡淡的墨香味。江雾惊讶的发现,这儿的一桌一椅,都和安定府的摆放一模一样。
就连墙壁上的画也一样。
仅一幅不同。
安定府她与谢辞卿大婚的那幅画,被换成了江雾倒在城墙下的那一幅。
江雾盯着那幅画看,觉得那很像谢辞卿画的,又有细微的差别,更像是出自婚后与他学习绘画的自己。
宫内一个人也没有,江雾走到墙边把画取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抚摸上去,这幅画和上次她和谢辞卿争吵,不小心推翻了经年失修的书桌,从里面滚出来的那幅一样。
当初江雾看不出区别,现在她能看出来了,这幅画的作法与谢辞卿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的确是她自己画的。
谢辞卿是太子的那个世界,果然是她的幻觉构建出来的,他们所穿的画不全是出自谢辞卿之手。
“江雾。”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冽低沉的男音,江雾吓得猛然转头去看。
只见轩窗下的阴影角落里,一个男人坐在那儿。
那地方光线很暗,是轩窗与地面形成的夹角,窗外的光照不进去,江雾看不见他的脸。
可这声音曾经如同恶鬼一样,整夜整夜响彻在江雾耳边,江雾认出他是谢存衍。
她恐惧得心跳加速,连连后退好几步:“谢、谢存衍……”
男人的身影动了动。
谢存衍自角落的暗处走出,窗外的光瞬时落在了他身上。
他身量挺拔,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冠冕,彼时初阳刚升,金光打在他明黄龙袍上,发出刺眼的黄光。
谢存衍逆光而站,半边脸被阴影笼罩,另一半脸则被太阳照耀,他隐匿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望向江雾。
江雾对上那双空淡寂寥又无奈的眼睛。
谢存衍:“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不是她构建出来的那个阴险的谢存衍,完全不像。
江雾紧张得抓破了画卷边幅,死死盯着谢存衍。
谢存衍迈步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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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存衍走到了光影处,龙袍上的五爪龙张扬狠恶,威严耸人,他到江雾面前站定。
江雾骨子里对他的靠近生出恐惧,她强忍住没有后退。
谢存衍的手抚摸上她脸颊,“我与她达成同盟,她替我找到你,我将帝位让给她。”
江雾瞳孔微缩,帝王之位岂是想给就给。
“谢辞卿一介布衣,若不是靠着你爹,他连低等狱吏都做不了。我觉着兴许你就是喜欢普通日子,那我若是脱下龙袍,作了布衣,你也许就不会再看谢辞卿一眼了。”
谢存衍看江雾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
江雾:“所以盛姝的动机根本就不全是为江易卓,是帝位。”
但是谢存衍并非这么轻易给出帝位的人,何况他要给,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除非盛姝有一定的把握能够坐稳江山,以及她为谢存衍做的事一定更多,不只是让自己来到这儿。
江雾微微侧头,躲开了谢存衍抚她的手:“盛姝还答应你做什么?”
谢存衍:“除掉谢辞卿,占有江易卓。让这两人都彻彻底底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你就会只属于我一个人。”
江雾觉得可笑极了。
他这话与谢辞卿说的有些像,可谢辞卿身份低微,他只有自己,能说出这番话尚且情有可原,谢存衍是坐拥江山的人。
江雾不信在谢存衍的眼里,自己比江山还重要。
她只问道:“所以盛姝杀那些人,是为了将忘香给江易卓,再扭曲事实让他彻底恨上我?”
谢存衍默认。
江雾道:“我了解盛姝,她性子淡泊,不争不抢,不是会为了这些痛下杀手的人。你们之间还有端倪。”
盛姝从小过得苦,相反她是很惜命的。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改变了,在画中世界都让江雾觉得很陌生。
谢存衍眼风忽然扫到了江雾脖颈处的吻痕,那是谢辞卿今天留下的。
他声线骤沉:“原来你又去见谢辞卿了。”
他再度向江雾伸手。
这个动作让江雾恐惧到了极点,几乎是出于肌肉记忆的往后缩退,她的心砰砰砰跳得很快。
江雾此前对谢存衍只有恨,这种恐惧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来自哪里。
谢存衍最厌恶的就是她逃避自己。
他用力把江雾扯到怀里来,用身体将她给紧紧抵在墙壁上。
江雾那种莫名的恐惧一路直冲天灵盖,她凄惶地高声尖叫挣扎。
这时,寝宫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宫里的两人骤然顿住,同时看向门口。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站在那儿。
江雾认出她,是巧环公主。
谢巧环穿着靓丽,华贵流光,满面的珠光宝气,她看着谢存衍气鼓鼓地说:“你不要再欺负她了!”
谢巧环急匆匆冲进来,用力把谢存衍推开。
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推开谢存衍的,是他一介帝王不愿意跟亲妹妹动手。
他站在一边盯着她冷声道:“滚出去!”
江雾趁时一把抓住谢巧环,“你没死?”
江雾杀害她们的时间里,谢巧环是在袁姯之前的。
谢巧环嘟着嘴不满地对她说:“我好心来帮你,你还咒我死?”
江雾拉她的手一松,慌了。
如果谢巧环没有死,那么袁姯就才是第十四个死者。盛姝还会杀一个人,才到第十五个。
不不,不是这样。
江雾回想过来,这儿的案子已经死了十四个人了,那么袁姯就还是第十五个。
只是本该死的是谢巧环,被人给换了。江雾记得谢巧环是第十个。
那么真正的第十个死者是谁?
她转而看向谢存衍:“你跟盛姝定好的死者名单,都有谁?”
谢存衍抿唇不语。
只有难以启齿才不会开口,江雾越来越不安:“第十个人你们究竟杀了谁?!”
音落,外头传来铁马兵斗的声响,宫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江雾透过打开的宫门看出去。
盛姝穿着战衣骑在高头大马上,带了许多兵马,满地献血横流。
谢巧环吓得脸色一白,躲到了谢存衍身后。
江雾在血雾缥缈中对上盛姝的眼,自我呢喃:“原来这就是她让满朝文武不得不奉她为帝的办法。”
带人逼宫,以暴力制服朝臣与江山,就算人们心里不满,谁又敢真的站出来和暴君说不?
江雾关注的不是帝王之位究竟花落谁手,而是盛姝身边的丫鬟,绮婷手里的锦盒。
锦盒制作精美,边缘镶嵌了小颗小颗的东珠。东珠上染满了鲜血,血已经凝固到发黑了,合起来的盖子下,夹住几根头发丝。
江雾紧张地看着盛姝对绮婷说:“把这份礼给二姑娘看看。”
绮婷走出兵/队来到江雾面前,颤抖着手打开了锦盒。
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项上人头。
人头的脸色苍白无血,且能看出已经被砍下来好久,盒子里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
江雾认出,是江若锦的人头!
她顶替了谢巧环的死,成为第十个死者。
她捂住嘴尖叫,连连后退好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盛姝:“你怎么能杀她!”
盛姝笑了笑,圆圆的眼睛里都是残忍:“因为我要让江易卓恨你啊。”
盛姝:“谢存衍给你的金雀簪,你与谢辞卿将近相同的画作手法,足以让江易卓相信你就是凶手,女魔头,连庶出妹妹都不放过。”
“她不过就是比你长得好看了点儿,你就心生妒忌痛下杀手!”
江雾是嫉妒过江若锦的美貌。
可从未因此对她产生过杀心。
她还没说话,盛姝又说:“我从香铺拿了香谱,又让人一把火烧了安定府。谢辞卿并不在府上,里面的画作已经全被烧毁。”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能够再穿的画已经都没了。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到现实世界,让你好好看看究竟什么才是最开始的真相。”
盛姝说完,从身边的赵虎手中夺过弓箭,拉开弓弦对准了江雾。
她冷笑道:“你可千万别躲。回到那儿,你的若锦妹妹还活着呢。不过一旦回到现实,你在画中的记忆都会全无,因为现实才是你故事的起点。”
故事的开始,如何能有过往的记忆?
江雾如果再从现实死掉重新穿入画里,她就等于是一个新生儿,这一切她都不会记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凶手’,当被江易卓审问时,她除了做单薄的辩解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盛姝仿佛已经看见江雾只能苍白地说‘人不是我杀的’场面了。除了说,她拿不出任何可以自证清白的证据。
到时,她只能坐实凶手的身份,江易卓与江若锦的亲情更深,他绝不会容忍江雾杀害她。
江雾看着盛姝冰凉又残忍的眼神,以及那支对准自己的箭矢,没有躲,也无处可躲。
盛姝手一松,箭矢划破空中,贯穿了江雾的心口。
谢巧环被吓得尖叫,谢存衍神态自若地把江雾搂在怀中,不让她栽倒在地。
望着她心口不断冒出的血液,谢存衍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在现实和她相见了。
谢辞卿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进城,等他去诗社找江雾的时候,已经是冬月二十的夜里了。
诗社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袁姯死的那个房间除了血腥味儿并无其他,死寂得不正常。
江雾也许没来救袁姯,谢辞卿正要离开诗社,一转身却遇见了赵虎。
赵虎把一个小瓶子递给他,道:“江雾死了。统领大人看你可怜,身份低微一介孤儿,如今还没了妻子,让我把这个给你做个念想。”
谢辞卿心跳骤停。
他打开瓶子,立刻嗅到了腥甜的血味儿,他看见里面的东西又不像是血,莫名看着赵虎。
赵虎解释说:“这是凶手以江雾的血制成的尊贵颜料。”
第十六位死者并非莫三娘,而是江雾。
她的血当然不止这么点,不过更多的都被盛姝收起来,准备作忘香启坛时画阵的血。
谢辞卿喜欢画画,凶手却送来这么个东西。
谢辞卿拿着瓷瓶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眼圈一点点泛起了红色,冬风吹得他意识快要崩溃。
分明都已经绝望到无以复加,他心中又隐约含着一丝希望。希望在下一个画中世界遇见她。
可是为了留住江雾的性命,她每次都会在断气前进入下一幅画,别的画中世界的‘江雾’也会跟着迷失,来到这儿。
若是他和江雾的死亡时间不同,那么彼此就会走散,遇见其他世界的人。
所以一幅虚幻世界可能有多个江雾,但绝不会一个也没有。
除非……她去了现实。
当她回到现实,那些城墙下的、池水中的,以及被赵虎暗箭射死的……所有濒临死亡的‘江雾’都会彻底断气。
画中便再不会有江雾。
谢辞卿必须跟去现实,救她,帮她。
可……离开之前,谢辞卿想到了自己腰间的罪印。
得想法子将它遮起来,否则江雾一旦看见定会生疑。
那些虚幻的世界好像终止了。
江雾的记忆彻底清醒了,可在水里憋得太久 ,她生命迹象已经微弱到几乎没有。
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打捞出了池水。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在渐渐流失,耳边是盛姝和府内下人慌乱哭泣的声音。
杨氏匆匆赶来,猛地扑到了江雾的身上:“睁眼看看娘,阿雾……”
她温热的泪水滴在江雾的脸上。
江雾感觉到了,很想去擦掉母亲的眼泪,可她无法动弹。
原来真正的死亡是这种感觉,窒息,难受,浑身发冷,这次她没有穿入别的画,是要……回到现实了吗?
可是这个世界的画还没有被人摧毁完不是吗?是谁暗中毁了画呢,不是盛姝……现在是谁不在,谁最有可能去毁掉那些画?
江雾还想再多看一眼,可再无力气。
这一切都不过只是虚幻,像江上雾,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江雾认命,静静等待死亡和现实世界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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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完结了,以后日更6千。
争取月底之前完结。
江雾感觉头疼得要裂开,她疼得睁眼,入目是让她害怕而熟悉的朱红色床幔。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儿,是乌香。
她侧头,朝外喊了一声:“蕊香?”
脚步声走近了,蕊香扶着江雾起身:“姑娘感觉好些了吗?”
江雾靠在床榻边摇摇头,浑身酸痛,尤其是两条腿几遍没走路都在发颤。昨日她悄悄去见了谢辞卿,被谢存衍得知,他夜里折磨她到很晚。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江雾醒来都还觉得疲累。
谢存衍这人疯魔得很,他恨谢辞卿,尤其最恨她去见他。
但她与谢辞卿青梅竹马,如果不是谢存衍,他们早就已经成亲了,他有什么资格恨谢辞卿?
蕊香瞧见江雾颈间的红痕,心疼得红了眼圈:“姑娘不然顺从陛下,也省得这样吃苦头。老爷夫人都很担心您,尤其是易公子。”
江雾叹了口气,顺从谢存衍又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光是她自己心里的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她摇摇头,转话道:“摆饭吧。”
累了一晚的江雾很饿,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只有吃饱喝足有力气了,才能继续跟谢存衍斗。
蕊香只好不再劝,去传了膳来。
刚摆好饭菜,陈诏尖细的公鸭嗓在门外喊道:“陛下到了。”
江雾握住金筷的手一抖。
谢存衍刚下朝回来,穿一身龙袍走进,面容冷峻,气质威严,径直坐到江雾的身边。
谢存衍看了看江雾脖颈间遮不住的吻痕,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心中觉得满足。她喜欢谢辞卿又怎样,依旧只能在他的身边。
他拿起筷子给江雾夹了菜,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今日上朝,你父亲说了一桩事,你可想知道是什么?”
江雾对谢存衍从来都是爱答不理,两人若是待在一起,往往都是他说个不停,而她保持沉默。
但这次跟父亲有关,江雾无法和之前一样。
她看着他道:“什么?”
谢存衍怀着审判性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江雾。
江雾坦坦荡荡地回望他。
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半晌后,谢存衍收回目光:“是发生在丞相家的一桩命案。死的人是丞相夫人,经过致命伤口对比,是朕送给你的金雀簪所致。”
江雾皱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对于她说话间的不分尊卑,谢存衍早就习惯了,这不算什么,在床间她对他破口大骂的时候都有。
他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半分笑色:“金雀簪是独一无二的,朕送给你天下就只此一支,你说是什么人用它杀了丞相夫人呢?”
江雾:“我不知道。”
“还是说,朕给你的东西,你转手就送了旁人呢?”
江雾抬眸看他:“我不会送人的。”
她冷笑一声,“那东西恶心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怎么会送给别人祸害他们?”
谢存衍面色一沉,喝道:“江雾!”
宫内的太监宫女瞬时跪了一地。
江雾沉默着恨恨看他。
谢存衍抬起江雾的下巴,深深望着她的眼睛:“丞相夫人身份何等敏感,她死了,朝野上下都不得安宁。你最好祈祷凶手跟你没关系,否则朕也护不住你。”
江雾厌烦地躲开他的手:“你不会护着正好,我可以多杀几个人,这样一来朝臣对我口诛笔伐,百姓要我以命换命,我死了也比被你困在这儿好。”
谢存衍忽然笑了:“可惜了,就算死朕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雾垂眸不语。
她在想,江时困是大理寺卿,如今出了这样跟谢存衍牵扯关系的命案,他是不敢查的。
但如果不查,以丞相夫人的身份,朝野上下必有声音,江时困也无法压下这个命案。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个替死鬼。
江雾觉得不对,道:“如果凶器真的跟你有关,我爹不会在朝野上下说出来。”
谢存衍夹了菜送入口中,是江雾最喜欢的桃花糕。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甜过头了。
他蹙眉吞下,道:“命案是你爹呈的,但说凶器的不是他。”
又怀有深意地看向江雾:“是你哥哥,江易卓。”
江雾的手一紧:“可他并不参与查案。”
“所以朕才觉得奇怪,”谢存衍意味深长地打量她:“江易卓守护皇室安危,本该只听命于朕,却忽然跑到大理寺去查案,查到的凶器还跟我有关。”
他的目光犀利,带着锐利的审判深深望着江雾:“我很是怀疑,这是你与他们做的一桩计谋?妄图用命案助你离开这儿?”
江雾捏紧手指:“没有的事。”
“可你昨天出宫了,没有的话你倒是说说看,在外面你都做了什么,见了谢辞卿,然后呢?”
然后……
江雾与谢辞卿见的那一面,什么都没发生,还让她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
他和以前一样天真单纯,心智善良,可江雾总觉得他的眼神……
像是蒙着一层雾的深泉,怎么都看不透。
他用纯真的语气说会把她带出宫来,救她离开谢存衍身边。话里带着笑色,像随口的玩笑,他看江雾的眼神却坚定而深沉。
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
江雾觉得奇怪了,更觉得他很陌生,不像和她一起长大的谢辞卿。
“江雾?”谢存衍喊她:“你在想什么?”
江雾摇摇头不说话。
谢存衍摸出一把匕首递给江雾:“最近京城不太平,你拿着防身。”
雾宫并不建在后宫,没有层层保护,谢存衍无法时时刻刻都护在江雾的身边。这把匕首削铁如泥,给她总会有用的。
天大地大没有命大,江雾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冰凉凉的匕鞘在掌心,江雾想起这匕首还是出自江易卓的手。
江易卓是春姨娘生的,不过江家没有嫡子,还不事就被过继给了杨氏抚养。
春姨娘的祖上是铸剑为生的,孩子去了主母身边,春姨娘怕杨氏待他不好,三天两头就要去看儿子。
反正不是自己生的,杨氏也懒得多管,直到发现了江易卓不爱读书,反而被春姨娘带得喜欢铸剑。
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易卓已经长大,爱好和想法都已成了形。
杨氏狠狠打了江易卓一顿,罚他跪祠堂,不允许他再去见春姨娘。
她丢掉了江易卓所有关于铸剑的东西,逼他念书走科举。
春姨娘当晚悄悄去见江易卓,哭着说她才是他亲娘,又指控杨氏憎恨自己生出儿子,要把自己打发去乡下的村子去了,让他将来有出息了来接她回京城。
春姨娘就带着年仅九岁的江若锦去了村里。
杨氏刻薄但是不够狠心,没有像其他主母一样生怕嫡子被抢而要除掉姨娘的性命,她只是不准她们母女俩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