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靳家迎来一辆商务车。
窗子被车灯照亮,玻璃门前晃过车影,靳辰低着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他静静等着什么,直到片刻后大门被打开。
靳泽一进门便看见了他呆坐着的身影,只是施舍性地瞟了一眼,便专注于做自己手上的事去了,他解开领带和袖腕钮扣,拆掉沉甸甸的腕表,拎在手里,往楼上走去。
“莫大点屁事跟我表演茶饭不思,小时候那点恶习没改是吗?”靳泽看也不看,踩着楼梯往上走,像是在和空气对话。
靳辰忍了一天,靳家有规矩,他不能到公司里闹,他也没那个胆,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等他回来,结果靳泽一句火炮的话彻底点燃他在克制的脾气。
“在哥眼里我的婚事是小事,是么?”靳辰冷声质问,这个家里的大事是家主做主,靳辰没有意见,他恼火的是靳泽已经答应的事出尔反尔,让他的订婚宴被迫取消。
靳辰从小就被人说是调皮捣蛋的小无赖,他出身好别人也只能忍着他的无赖脾气,而靳泽跟他流着同一种血,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哥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啊,”靳泽停下脚步,漫不经心道:“你知道就好。”
要靳泽哄一个人,连小朋友都没有这个特权,靳辰从小就知道,他哥的脾气极其恶,就连瑄瑄无理取闹时,他哥甚至都不愿意哄一哄,而是由着她哭,最后弄得人不好意思再哭再闹。
他就是在这个人跟前长大的,无论多少次,他都不会在他哥面前无理取闹,他怕靳泽,从小时候。
但那只是小时候。
“哥,你是不是没爱过人啊,随意就把人拆散?”靳辰恼火,他知道他哥玩的有多恶劣,才能这么不把他的婚事放在心上。
靳泽好笑道:“爱人?”
“是啊,哥养了半辈子的情人,是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吗?”
靳泽的步子突然停住。
靳辰并未发现,继续追问道:“给我个理由,你作为靳家的家主,做事应该有原则,告诉我,云肴哪里不好?”
靳泽并未给出一个准确的理由,从昨天到现在,靳辰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这才碰见的机会,他一定要知道,他哥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这么侮辱云肴。
很明显,他的话题受到了在意,靳泽走了回来,他品味着靳辰嘴里的名字,听着他语气里的不满,来到靳辰的面前,猛地掐住他的下巴,带着讥讽的笑意:“你长本事了,质问我?”
靳辰的眼眸里射出寒光:“哥是不敢回答了吗?”
靳辰这张脸和他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同父同母的基因能有这样的疏离感也是神了,从小他们就是两个性子,完全合不来,只不过现在一点点磨合到了一起,能有话谈,能有话问。
“来,我告诉你为什么,听好了,”靳泽说:“第一,你哥我是一家之主,你的婚姻大事,我有一票否决权,第二,我不喜欢的东西他就得滚蛋,你的小男友没什么不好,左不过我不喜欢,第三——”
靳泽顿了顿,在靳辰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能毁了你的婚姻,你就该知道,我也能让你这辈子,只能养滥情人。”
云肴和宋文舟逛到了九点钟,原本不会那么晚,但是走着走着时间就到了。
说是六点钟的长明湖最美,如今云肴亲自来逛了一圈,他自认为九点钟的风景一点也不输。
他很喜欢黑暗的事物,包括黑暗下的风景,九点钟的长明湖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四周叽叽喳喳的人群也没吵醒它,它熟睡在城市的中央,有着它自己的孤傲和沉寂。
宋文舟不吃路边摊,不喝路边自制的饮料,他一直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干净,但两人走了许久,空着肚子也不是事,宋文舟买了两个烤饼和一杯热粥,里面有银耳和红枣,他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是摊子前没什么人,他也正好懒得排队。
“谢谢。”云肴正要挂起单反,被宋文舟一手拦住。
“不重吗?”宋文舟接过去说:“我来拿着,你先吃。”
云肴没有和他推脱,接住了小吃,任由宋文舟拿走了他的相机。
宋文舟找了个位置和云肴坐了下来,在云肴吃东西的时候,宋文舟翻看了他的相机,云肴很懂拍摄,或许这就是漫画和摄影的相通之处,就是画面感的把控力,惊悚故事的画面把控力就更加重要了。
“拍的不错啊,”宋文舟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被画画耽误的摄影师?”
云肴谦虚道:“哪有那么厉害,是风景好,怎么拍都好看。”
宋文舟在他身侧坐下,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望无际的湖景,长明湖的四周种了一排常青树,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常青树的下方。
夜色渐浓,湖边的人影稀少,路灯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云肴刚刚放下手上的粥,宋文舟注意着他手上的戒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本来以为,今天是他和云肴感情进展的一天,可听到云肴说没有和靳家那位结束的时候,宋文舟才心灰意冷。
他有时候不太能看懂云肴,当然,他并不是不想见云肴,他很感谢云肴这次请他帮忙,他巴不得云肴亏欠他越多越好,纠缠不清才好,也不要像之前那样,知道了他的心思,拒他千里之外。
可正是因为云肴先前的分寸感太强,宋文舟才不懂他为什么在没有分手的情况下和他单独出来,陪他的任务应该是他的男朋友来做,也就是靳家的那位,而不是自己。
怎样也轮不到他来。
但云肴为什么没叫他,而是叫了自己呢?
正当宋文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旁的云肴出声了:“不要怀疑,舟哥,因为你人品好,我才敢叫你。”
宋文舟被看出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但话已经出口了,也没什么不能提,“原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云肴看着他,眉眼温柔:“如果我是你,我也很好奇。”
宋文舟侧头,他看见云肴的面颊是有光芒的,那绝不是路灯的杰作。
“好奇为什么这个人拒绝我,又愿意邀请我,他是不是在钓我?”云肴说完笑了一声,他的笑容看起来总是很纯粹,不会让人察觉到什么恶意。
宋文舟说:“没有,我只是不理解,没有想你是不是在钓我。”
他从来没对云肴的人品有过怎样的怀疑,有时候他反而憎恶自己和云肴,因为太有分寸,才不会在一起。
云肴叹了一口气,两手撑在身下的石椅上,眺望着远方的风景,悄声说:“舟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宋文舟迟钝道:“嗯?”
这是个不常问的问题,且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早就已经被抛弃,人们总说喜欢是没有原因的,爱一个人就是爱一个人,身不由己,可是云肴不这样认为,因为他爱过一个人,他知道自己爱那个人什么,知道那个人什么让他动心。
“这个……”宋文舟的拇指抚过摄像机,想了想,由衷地回答道:“我说不上来,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对你有好感。”
他还记得碰见云肴的那天,花乐在他对面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两个人对坐着点餐,云肴只是轻轻地一笑,他对的是花乐,却笑进了宋文舟的心里。
云肴并非惊世骇俗的容貌,他只是长得比一般男性要温柔一些,是极耐看的类型,第一眼你会记住他,第二次你会惦记他,第三次你便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他,这种感觉是循序渐进的,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陷进了这个关卡,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为时已晚。
宋文舟是一步步陷落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刻开始喜欢云肴的,只是处理完公事以后,在办公室闭眼休息,一瞬间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冒出一个念头,说想见见云肴。
“我只知道第一次见面,你和花花在餐厅吃饭,你拿着菜单轻声细语,花花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时我什么也没听进去,叫花花知道了非要跳脚不可,”宋文舟画面感满满,“只知道那会,身边的其他人都成了背景板,我的眼里只有你了。”
这绝不是什么情话,而是宋文舟至今记忆犹新的深刻感受,成年人爱琢磨利弊,他喜欢云肴这件事是坏的,因为不能在一起,不能做出果断离开的决定也是坏的,因为那让他越陷越深,抽身离开时必定不易。
可他都知道,身为一个公司的裁决者,他却做不出正确的判断,或许说他心中有一个方案,只是不愿意施行,因为不想放弃。
云肴认真地听,他站起来,宋文舟跟着一起,虽然不知道站起来做什么,但跟着的脚步几乎是自觉的。
“舟哥,我能够理解你,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因为我第一次爱上那个人的时候,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的世界里只有他,好想求他回头看看我,只看着我,”云肴苦笑一声:“可我知道他不能,他不会属于我,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舍弃,舍弃这段对我不利的感情,其实做起来也没那么难。”
云肴向前跨了一步,然后转过身,正对着宋文舟,他抬眼,无比认真地说:“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在一起,舟哥,趁早放弃我,不要对我动心,那不会有结果。”
“那可不是你说的,”宋文舟本以为今天是他们情感的进步,可没想到云肴会说这些,大概明白了他今天的目的,宋文舟说:“如果接下来要说服我怎么放弃你,大可不必多言,你知道那没用。”
云肴是要这样说,是要长篇大论教他该怎么放弃不利的情感,不过宋文舟心中既已明确,他也没必要做无用功。
“来怀州就好好地看风景,我陪你来这一趟,不想空手回去,得不到你,至少也让我看一次安静的长明湖。”宋文舟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那是明月的影子,湖上铺了一层银霜,朝前方流淌。
云肴没有再开口说话,他享受这样的感觉,他喜欢安静的地方,他听劝也识趣,别人不要他说的,就再也不张口了。
风景好看,可远不及人,喜欢的人在身边,谁也没办法专注于其他人,只是宋文舟没想到云肴这样听话,不让他说,他就真的不说了。
“邀请我来真的是说服我放弃的?”宋文舟败给了他,率先张口。
云肴却无辜道:“你不是不让我说吗?”
宋文舟张着嘴,又觉得站不住脚,不能反驳什么,片刻后,两人对视着笑了一声。
“为什么没让你的男朋友陪你来?”宋文舟逐渐收起笑容,捧着相机,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下一张长明湖的画面,顺口一提似的:“还在一起,又怎么轮得到找我?”
“他很忙,”云肴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踮起脚尖,再放下去,柔声说:“今天应该更忙,忙着说服他们靳家的人接受我。”
宋文舟侧过头,看见云肴挺翘的鼻尖和无暇的脸庞,他发现云肴很喜欢开玩笑,开那些关于他自己并不好笑的玩笑,宋文舟眯起眼睛问:“你真的爱他吗?”
这个问题让云肴迟钝了一下,他没反应过来宋文舟何出此言,懵道:“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宋文舟低头继续摆弄相机,“你给我一种……没那么想嫁给他的感觉。”
云肴轻笑了一声,将他的问题以笑声不着力的击溃:“没有啊,我想啊,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嫁给他。”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宋文舟没听出期待感,就像得知订婚失败后,云肴的声线也是这样,没有任何波澜,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伤心,还是把伤心埋心底。
他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
“你刚刚说,你放弃了你爱的那个人,”宋文舟多嘴问了一句,“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定然不是他现在的男朋友,否则云肴不会说“放弃”。
这个问题抛出之后,云肴久久没有说话。
风抚摸他的耳朵,掀起他额前的秀发,轻吻他的面颊,湖面是平静的,他的眼眸里却是波涛汹涌。
他想到了靳泽的眼神。
他知道京州将不会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靳泽的眼神狠,盛着三年多的恨意,不知道怎样的报复能让他爽快呢?云肴只是想,在接受风暴以前,先逃出京州。
先让他在风暴来临之前,喘一口气。
“他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呀,”云肴攥紧双手,眉眼里多了一丝光亮,“疼我,爱我,赏识我,保护我,尊重我。”
随后,云肴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声音柔和道:“可惜呀,就是不会娶我。”
第10章 心思
那场订婚的不欢而散,倒是让人挺意外的,但仔细想想也完全能够理解,靳家的长辈不同意,就是因为那身份差距太大,这就算了,靳辰还要娶一个男人,就是他哥再疼他,靳家那些难缠的老顽固也不可能点头。
厉允城并不知道订婚失败的原因是什么,狄可这样问了,他也这样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他。
狄可听完哼笑一声:“我说靳哥怎么可能同意,原来是想故意耍他,这先答应下来,人都到了,再说不要,要是我得羞死了。”
狄可倒了一杯酒,把杯子递在了瘫坐的厉允城的手边,他们刚刚完事,狄可的衣服还挂在肩头,借着送酒的机会顺势趴在了厉允城的胸膛。
“靳二少又怎么说?”狄可将手垫在下巴,疲惫又好奇道:“跟他哥杠起来了吗?”
“不知道,”厉允城接过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顺手放在了一侧,然后将手掌盖在了狄可的后脑勺,揉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发,出神道:“杠不杠起来我一点也不关心。”
厉允城的出身很好,但跟靳辰完全不能比,与其说他和靳辰是朋友,不如说靳辰是他们这些人的少爷,厉允城话说的冷漠,狄可也完全能够理解。
谁也不喜欢强龙碾压地头蛇的感觉。
“我知道你不爽靳家的人,但人家权威在那呢,这种话你在我面前嘀咕,在靳辰的面前可要少说。”狄可在这些少爷中转圜,混迹多年,学的最大的本领,就是谨小慎微,他懂得察言观色,从未在谁的面前失过态,说过错话。
厉允城没有回应,狄可发觉了他的异常,抬起头来看他,只见厉允城盯着前方的空白墙面,有几分出神。
眼神里明显有事儿。
“想什么呢?”狄可拉了下肩头的衣服,半倚在厉允城的胸膛,“订婚失败的又不是你,怎么愁眉不展的模样?我可没绿你。”
厉允城呼出一口气,这才回过神似的,直起腰,同时拨开了身上的人。
“你做什么?”狄可问。
厉允城穿起衣服,将欢愉时丢在地上的外衣捡了起来,顺手丢给沙发上的狄可,说道:“别一副狐媚样子,回去,我有点事,要出去。”
狄可经常被厉允城叫到这个私人别墅,亲热之后厉允城会留他住两天,不会马上赶他走,今天把他叫来做完就要出门?看起来不像是早已定下来的事,像临时想起的。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狄可说:“方才做的时候就察觉了,一点也不是之前的专心。”
“我有什么事需要跟你交代么?”厉允城对狄可很少不耐心,狄可是他最得意的情人,说话也有分寸,但也不知是不是惯得厉害了,让他模糊了这种分寸。
狄可很久没见他这么暴躁,他们之间和平了许久,除了第一次他自认为得到了厉允城的特殊对待,有点小僭越和飘飘然,被厉允城训斥之后,狄可就再也没犯过这种低级的错误。
而这只是一句问话,也说不上是越界,厉允城就不耐烦了,狄可这才有点危机意识,收住嘴,默默穿着衣服,没再开口了。
厉允城点燃一根烟,看着他穿衣服,然后冷不丁地问:“你读过大学吗?”
狄可懵道:“没有,我初中就出来工作了,你不是知道吗。”
厉允城失望地低下头。
狄可意识他话里有话,便追问道:“怎么突然问我上没上过大学?最近看上了大学生?想换胃口了?”
厉允城不喜欢大学生,他喜欢妖艳货色,例如他狄可这种的,狄可也算是投其所好,才能把厉允城给吃的死死的,起码跟他那些一夜情人比,他狄可已经完胜。
赢就赢在他会这些花样,会讨人开心,像他服务过的众多权势之人说的那样,远比那些稚嫩愚蠢的大学生有意思得多。
“嗯,你有门路?”厉允城捻了烟。
“还真是吗?”狄可惊道:“在哪又看见了什么妖媚东西?让你口味都变了。”
厉允城坦诚道:“订婚宴上。”
狄可难免联想:“靳二少的?”
厉允城没说话,狄可就知道是了,他也不算吃醋,不过是很好奇,追问道:“看来是了,普通大学生还好说,只不过靳家宴上的人,我劝你三思而行。”
厉允城当然听得进去这句规劝,要不也不会这么愁容满面,连做个爱都要开小差,和靳家能扯上关系的人身份背景都不简单,他要是想动,真得三番五次的斟酌,斟酌自己能不能承受住那个代价。
只不过这人的念头一旦开始,就会越演越烈,劝说要是真管用,他家老头也不会向靳泽倒苦水。
狄可看他心里惦记那样子,猜测这少爷心思又来了,看中了就得要,狄可轻笑一声说:“要不你跟我说说是什么人?我帮你打听打听,搞得起就……”
“不用。”厉允城打断了狄可,提着车钥匙出了门,走到房门前,回头又警告了一句,“听到我说什么了?”
狄可笑笑,裹着衣服说:“知道,不会多打听。”
厉允城走了出去。
狄可一直站到他出去,直到完全看不见厉允城的人影,才收起笑容,端起厉允城喝剩的酒,一饮而尽。
眼里卷起风暴。
宋文舟和云肴,在怀州待了三天就回京了。
后面两天云肴在写生,宋文舟陪在他身侧,他不太喜欢看漫画,也不懂美术这个行业,但云肴在做,他甘愿等着,看着。
云肴画了两幅,一幅自己留着,一幅送给了宋文舟,当做是陪伴的回礼,宋文舟很珍惜地收下了那幅关于长明湖的画作,并要求云肴在画下署了名。
他说以云肴每一次作品的进步,将来出名是迟早的事,等他的画迷多了,就成了真正的大画家,这幅画就变得值钱了,到时候他再变卖出去,定能赚到不菲的一笔。
云肴倒是没当真,他想,就算自己有一天真正成为了知名画家,也不会有现在就赚得飞起的宋文舟有钱,艺术的升值在于人死以后,画家更是如此,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宋文舟要是想靠这幅画赚钱,那得死在他的后面。
“我不喜欢你开的这种玩笑,”宋文舟严肃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心上帝听了去。”
云肴对此只是置之一笑,上帝什么的,是他年少无知时相信的事,现在他深陷在泥潭里,什么都经历过以后,再没相信过有上帝和公平的存在。
回到家以后,云肴正在收拾行李箱,花乐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怀州之行怎么样。
“还好,长明湖很漂亮。”
花乐没听到别的,惊了一声:“就没了?”
云肴检查相机里的照片,一心二用,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回应花乐:“还有什么?”
花乐头大道:“喂,瑶妹,你是和宋文舟一起去的怀州,拜托,那是宋文舟哎,他喜欢你你不知道?就什么也没发生?”
“也有,我要他放弃我,他不同意。”云肴像是拉家常那样,一点对待情感这种事的认真和高热氛围也没。
他和花乐完全是两个世界。
“然后嘞?”花乐说:“我的祖宗哎,你没打算跟舟哥在一起啊?”
连花乐都以为他这一趟是要给自己和宋文舟一个机会,别说宋文舟会误会了,两个人的旅行总不会只是简单的看看风景,尤其是云肴和宋文舟的暧昧关系。
“我有男朋友,怎么跟他在一起?”云肴有理有据地反驳。
电话那头的花乐半分钟没开口,应当是在无语,云肴听到一声拍击脑门的声音,花乐叹口气说:“那你找舟哥去干什么?我不行?简直是耍人嘛。”
“你太吵,”云肴坦诚道:“而且我要写生,你不是最讨厌跟我出去写生了吗?”
曾经跟云肴出去写过生,干等着大半天不说话,对花乐来说简直是折磨,云肴耐得住她可不行,那会就扬言再也不会陪云肴出去写生,花乐点点头:“那倒也是,不对,还是不对,那你叫舟哥出去就只是简单地陪伴?”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还要求他放弃我,只不过他没同意而已。”
云肴说完,花乐感慨道:“那当然不会同意啊,宋文舟就好你这口,撞枪杆上了哪那么容易脱身。”
此时,敲门声响起,云肴放下手上的相机,对花乐说了声有空再聊,就挂掉电话,去开了门。
不出意料,正是约他下午见面的靳辰。
“刚回来?”靳辰看见屋里摊开的行李。
云肴侧开身,请他进来:“不是,回来半天了,才开始收拾东西而已。”
“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靳辰问:“谁去接的你?”
云肴实话实话:“宋文舟,我和他一起回来的。”
靳辰的眉头跳动了一下:“那个向你表白被拒的公子哥?”
云肴蹲下身,把没收拾完的行李拎起来,丢在一边,中途不妨应答:“嗯。”
靳辰站在云肴的身后,盯着他纤瘦的身影,云肴穿着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平板鞋,跟腱纤细,和他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装扮,完全没大变过,像母亲说的那样,看着就像不染尘埃的清纯学生。
他的发丝浓密,有一点点偏棕色,发尾有点卷,搭在脑后,刮蹭着那皙白的脖颈,侧脸像个修饰的精致过头的娃娃,身上散发是温柔的气质,似乎永远不会发火,冷静如水,而有时,冷静与冷漠只在瞬间的区别。
而现在,靳辰就认为,那不是冷静,是冷漠。
“晚上跟我哥吃个饭,关于我们订婚的事。”靳辰没有追问,只是丢下这个突然的决定,他看见云肴收着行李箱的手迟疑了一下。
“还有谁?”云肴问,仍旧背对着身。
靳辰的答案那样残暴简单:“没了,就你,我,和他。”
后两个字的语气微微偏重,像是对这场饭局有什么意见,云肴安静听着,没有回话。
靳辰在他身后再出声:“你不愿意?”
在订婚失败后吃饭是多奇怪的事,什么原因呢?什么理由呢?又是谁组起的这场饭局呢?为了什么呢?
那些,都让人感兴趣。
“没,”云肴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兔娃娃,放在床边,捏着它的两只耳朵,童心未泯一般,扭在一起,轻声回应:“你定。”
靳辰每次来,小区里就会热闹许多。
光是他那辆超跑就惹来了许多非议,那些人站在窗口处,像隐蔽的色狼盯着美女,男人们手上夹一根烟,从高层投下俯视的目光。
“矜贵”是一种感觉,在特定的环境里能表现的更充分,而今天这个配不上靳辰身份的小区,反而因为这种差距把靳辰身上的“矜贵”气质给衬托得更明显,他训练有素的身材,微卷盖在脖子上的发丝,还有那面料高档的西装,都能给人明艳的“矜贵感。”
环境是塑造不同人的根本原因,靳辰在京州最权势的家族出生,他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指点江山,不同于普通人的风采,云肴站在他的身边,完全没有半点的气场,存在感薄弱到在狭窄的电梯里,那些人也只会盯着靳辰打量。
他们是在诋毁靳辰,还是在诋毁自己?云肴都不在意,无论诋毁谁,怎么说,他们都是对的,他和靳辰,的确是云泥之别。
电梯里的每个人都在窥量着靳辰,偷偷摸摸和老鼠一般,云肴则靠在电梯边上,安静地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像个极听话的小孩。
“在想什么?”靳辰注意到他的沉默,低下头来凝视他,完全没有在乎电梯内的两个陌生人,“我跟我哥说过了,这次他不会为难你。”
电梯里的其他人默不作声,但这样小的空间,谁又听不见?
云肴知道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明天的八卦,因为在九和苑,他是八卦的中心,因为他钓上了靳家的少爷,人人对他都十分好奇。
“嗯,”云肴握住自己的手腕,发丝因为电梯开门而轻轻飘起,“我都能理解。”
靳泽要怎么样为难他,他都接受,完全接受,他选择靳辰,就知道这个后果。
电梯打开后,靳辰抬手握住了云肴的手腕,像是故意给电梯里的其他人看,他提道:“你迟早是我们靳家的人,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娶定了你。”
靳辰的指尖是灼热的,云肴的指尖却十分寒凉,他是怕冷体质,很是需要温热的传递,即使是在并不寒冷的春天。
云肴没有回答他,而是握住了靳辰的手,跟他一起出了电梯,他知道那些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靳辰比他更厌恶流言蜚语。
上了车后,云肴扣上安全带,超跑的两边没有遮挡物,完全是透明的,云肴握住安全带,小声地请求:“可以把敞篷拉起来吗?”
靳辰按了一下车内的“H”键,敞篷便缓缓合上,照在云肴身上的光也一并被遮挡,雨后湿冷的天气让云肴抱紧了身躯。
“还是那么怕冷?”靳辰问,见云肴点头,说道:“改天我带你去检查下身体,这么怕寒应该有问题,去看下怎么补。”
“不用,只是脾脏虚弱而已。”云肴两手紧握,他拿画笔的手纤细好看,只不过因为人瘦,攥在一起也只是更显骨感。
“你看过了?”靳辰发动车子。
“嗯。”云肴缓缓应答,是很简单的字眼,他并没有告诉靳辰,他前段时间在画室晕倒,被送到医院,这才查出身体太劳累,心律不齐,念想繁多,导致精神状态不好,甚至影响了身体,云肴没有在意,倒是把送他进医院的师父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