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by白绛
白绛  发于:2024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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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这种东西并不需要见到了正面才能感受,身着西装的靳泽趴在护栏处,严丝合缝的西装贴合着结实有力的身材,墨蓝色的长袜埋在铮亮的皮鞋里,似乎还能看出优秀的跟腱线条,一双因为弯腰而露出的长腿很是有力,膝盖屈起的动作正是因为往前顶着什么。
那是不同于雄姿威武的靳泽的一双细腿,纤细如女子,个头也不如身后靳泽的高大,以至于整个人藏在靳泽的怀里,不能被厉允城看见相貌,可单单凭着靳泽腿缝中露出的另一个人的存在,厉允城就知道这是一个三人局。
玩惯了花样的厉允城最能体会这场面的劲爆,虽然二人都是衣着得体,可靳泽的男性魅力太过浓郁,仅仅是压着那看不见相貌的男生的腿,都让厉允城闻到了别样色情的气味。
“靳哥。”厉允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他不敢出声的,可一直这样偷窥别人的亲密也不太像样,心惊胆战地打断了两人的你侬我侬。
前方护栏处的男人微微转过头,靳泽眸子射过来,余光收入了厉允城的存在,低声说了句:“挺快。”
说完又转回了头。
继续逗弄怀里的小男生。
靳泽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带着久等的慵懒,却不失威严,靳泽的声音好认,最容易让人腿软的声线,说的一点没错。
有的时候,厉允城也佩服圈里那些人形容靳泽的用词,十分准确。
“嗯,刚到一会。”厉允城声音微弱,和那低沉有力的男音完全不同,人总是喜欢在惧怕的人物面前装乖巧,这是一种本能的聪明。
靳泽的怀里正圈着一个小男孩,倒也不能说小,只是跟靳泽这种商海浮沉的人比,他的身上带着太多的稚气,与身后的靳泽所带来的压迫感形成强烈的对比。
男生的双手被握在靳泽的手里,靳泽的指上带着黑色的戒指,指骨根根分明,手面上有明显的青筋,那是常年锻炼的结果,靳泽的指尖只需要微微弯曲,便能看见厉害的筋段。
男生的手极白,掌心还透着鲜粉色,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便抬起一双眼睛看向靳泽,似在征求自己该不该继续留下的意见,靳泽未曾发话,他便不敢擅自行动,乖乖地站在他的怀里,同他一起趴在护栏,看楼下进出的人群。
“前段时间在商会见到了你父亲,厉叔哭着鼻子让我劝劝你,怎么,还在玩那些花样吗?”靳泽说话时并未回身,而是把玩着怀中人的双手,耐心地揉抚着。
他的语气不是质问,却让厉允城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爸……”厉允城哽咽了一下,不知道他那个老爹又在靳泽面前说了什么,这让厉允城顿感慌张,“靳哥不必当真,我爸喜欢碎碎念,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也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事,”靳泽微微侧眸,眼尾一瞬间下压,如瞄准猎物的豹子般阴辣地射向厉允城,“只是阿辰跟你走得近,你那些恶习,我怕他多少染上。”
这堂而皇之的警告在厉允城听起来就像下了死罪通牒,明明大厅之中只有他们三人,厉允城却觉得呼吸不够通畅,他吸了吸鼻子,脚下发出一些不自在的细微的声响。
“靳哥放心,阿辰是要订婚的人了,该怎么跟他处,我心中有数。”
“是么。”靳泽扭回头,放开了男生的双手,同时站直了身体,男生心领神会,这就从靳泽的面前走了出去,下楼时看见了战战兢兢的厉允城,颇为同情,却也不敢自视身份多说什么。
在靳泽的面前。
虽然他被靳泽拥抱着,但他内心和厉允城没有两样,他对靳泽也是怕的。
“你最好有这点分寸,”面前空了的靳泽拿出了一根烟,百无聊赖,他不喜欢等人,但今日特殊,是他亲弟弟的订婚宴,只好忍耐着这份无趣感,抽根烟来打发时间,“你喜欢什么,癖好是什么,爱怎么耍,都跟我没关系,因为你姓厉,跟我八竿子打不着,但靳辰姓什么,你也给我时刻记在心里。”
厉允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点头哈腰道:“我知道,靳哥放心,我都知道。”
他说了两遍知道,生怕靳泽不够相信他。
靳泽点燃烟,低眸看着楼下大厅的热闹,有些人发丝湿了,他眼尖,顺嘴问道:“下雨了?”
厉允城不知道这话题的跨度是根据什么来的,揣测到最后该是因为靳泽的心情,宁愿问些无关痛痒的,也比把话题放在他身上能让他好过些,厉允城赶紧应声:“我来的时候没有,这会应该是下了。”
“没说今天有雨啊,”靳泽眉峰微压,吞云吐雾道:“真是天公不作美。”
这订婚宴还真当小心,他弟弟要娶男人这回事,连老天都有点意见。
正当厉允城不知道如何接话时,一名女佣走了上来,她身着靳家制定的规矩衣服,严丝合缝的什么也不露,面容娇俏却让人一点别的念想都没有,规矩地汇报着她带来的消息:“家主,少爷到了。”
厉允城闻声抬头,看向靳泽,靳泽只是抬抬手,示意知道了,女佣便下楼离开,眼见着靳泽掐断了刚燃一会的香烟,转身过来看着厉允城,问道:“见过吗?阿辰的男朋友。”
厉允城老实本分地摇摇头。
靳泽迈步过来,手掌在厉允城的肩头按了一下,算是对受惊小鹿的安抚,烟灰掉在了厉允城的西装上,没人在意,只听没什么兴趣地说:“代我去见见,是怎么个货色。”

果然,是让普通人不敢想的奢华。
云肴站在石狮子前,还未踏步进门,来往的宾客就已经对他投来无数的揣测目光,他本不该成为聚会的焦点,只因身边站着的是靳家的少爷。
他们为了打探他,才顺带着连云肴一起看了去。
云肴抬起眼睛,面色平静地望着这个威严的建筑,残阳已下,半月无力地挂在天边,乌云挡不住微弱的光,那渗透出的一点点月色极其不合理地出现在雨夜,就像身份平庸的他出现在靳家的门前。
让那样多的人搞不明白。
下车时,有人递来雨伞,靳辰随手接过,高大的身躯压在云肴的身侧,他今日穿了矜贵的西服,人高马大,站在他身侧的云肴倒有着发育不良的意思,矮小又瘦弱,他不止一次听人跟他说要多吃点,不过现在,那些人都不在了。
“往里面靠一点,”靳辰的伞把朝云肴偏过去,他单手护住云肴的肩膀,动作亲密地说:“淋湿了会冷。”
云肴听话地往里面靠了一点,虽然他很不喜欢跟别人挨这么近,但也没拒绝靳辰的要求。
他领了他的好意。
正要迈步往里面进,一个陌生男人拦在了他们面前,男人唤靳辰道:“阿辰。”
靳辰余光瞟了他一眼,冷不丁的一句话丢下:“你也来了。”
不知两人的关系,云肴没有插话,他最好的地方就是规矩本分,深知这些贵公子的话题他融入不进去,也就做个附庸不多舌一句。
陌生男人的目光在云肴脸上多打量了两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靳辰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门。”
他看见靳辰的手把怀里的人拥了拥,厉允城收回痴缠的目光,让开了路:“哦,对。”
说着,几人进门去。
今晚是云肴和靳辰的订婚宴,请来的都是家族亲友,关系不算浅的。进门之后,佣人眼色劲地收走靳辰手上的伞把,厉允城追随过来,靳辰回头问他话。
“见我哥了吗?”
云肴正站在大厅中央打量着厅内的景象,耳朵自然而然地收尽靳辰的话,但脸上并无任何波动,平静的如刚来时一样。
“见到了,”厉允城报告自己的行踪,他犹记得自己这一趟的目的,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为了狄可的不解,还有楼上那主子的吩咐,他的目光是紧随着靳辰身边的少年,“先去见的靳哥,他在楼上,让我出来迎你。”
他打量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呆滞,厉允城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有多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云肴有什么非分之想,实则不然,他是在估量他的年纪,他猜不出靳辰这个“未婚妻”的真实年龄,因为他看起来像个青涩的高中生,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璞玉。
对男人身经百战的厉允城,绝对有资格论一个男人相貌的长短,靳辰带回来的这个人,厉允城只能说,他有点惊讶。
云肴还算机警,从下车时就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他的打量,已经给他造成了困扰,他不知道如何叫停,便只有无辜的眼神杀过去,对方的目光正纠缠着他,毫不畏惧靳辰的在场,好像带着某种目的前来。
只是云肴这一个回眸,正巧撞进厉允城的眉眼深潭,仓皇之中,厉允城迅速移开视线,对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人,第一次生了种警觉性。
靳辰发现厉允城一抖,回头看过去,见云肴低下了头,面色坦然平静,靳辰嗅觉灵敏,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
云肴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稚嫩的女娃娃的声音传来,大喊着:“二哥!二哥!”
从人群一侧窜出来的女娃娃径直地扑进靳辰的怀里,腿高点的人踮起脚尖,勉为其难地抱住了靳辰的腰。
靳辰的注意力被转移,他抬手摸上女娃娃的头顶,说道:“别闹腾。”
因为女娃娃的出现,二人深刻的对视被遗忘了,厉允城松了一口气,再小心打量云肴的时候,发现对方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你妈妈呢?”靳辰追问起了小姑娘。
女娃娃松开抱着靳辰劲腰的手,改抓他的手腕,奶声奶气地回答着:“妈妈在楼上,在大哥那里,跟大哥说话。”
靳辰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方位,他哥到现在也没有现身,今天晚上是他们的订婚宴,云肴的亲属们没出现情有可原,可宴摆在他们的家里,靳家这边没有个长辈出面就很不合礼数了。
可他没法向云肴直言,告诉他这个家里只要他哥不点头,就不会有一个长辈出面,来接纳云肴的到来。
靳泽是一家之主,拥有这个家里所有后辈的婚姻大事之权,这不是家族陋习,而是让一个家族经久不衰的经验。
让一个有头脑,会盘算,计较得清利益的人做家主,会省去很多的麻烦。
可到现在他哥也没有出现,靳辰便明白,他哥并不看好自己这段云泥之别的恋情,就像家里的其他人和他的朋友们说的那样,他何故要娶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人?
对靳家有丁点的好处么?不仅没有好处,因为云肴是男人,反而影响甚大,这场订婚宴都是靳辰从他哥,也就是家主靳泽那里苦苦求来的,否则,考虑到媒体的笔杆,这场荒唐的,关于两个男人的订婚宴压根就不会存在。
靳辰对这场订婚宴的情况心知肚明,可他没办法跟云肴解释,为了不伤了恋人的心,用了最低级的借口说:“我哥他们应该在忙,一时抽不开身,待会我带你去见他。”
云肴并不是傻子,他和靳辰处了这么久以来,就没有见过靳辰的家人,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被靳家认可的,订婚宴上不识得靳家人,说出来多么荒唐可笑,可在别人眼里,他攀附上靳家已经不容易,哪里还会在乎这丁点的自尊?心里该是偷着乐的才对。
“不用了,”云肴盯着靳辰腿边的小姑娘,请求道:“我能出去逛逛吗?”
屋里真是嘈杂,人多,却没一个他识得的,这也就罢了,最令人不舒服的是一道道目光的窥量,他们虽比靳辰旁边这个男人的目光收敛一些,小心一些,可到底是给云肴带来了困扰。
云肴想出去走走,一个人。
靳辰顾忌道:“外面下了雨,你去哪里逛?”
云肴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用猜也是下大了,“我不出大门,就在廊边。”
靳辰握住女娃娃的手腕,说道:“那你等会,我陪你去,我先把她送上去。”
云肴不想,他不希望谁围着他团团转,尤其是靳辰,但显然靳辰的态度是不容许他拒绝的,云肴只能作罢,点了点头。
靳辰因为要去见一见家主,顺道把女孩送上楼去,只能先离开云肴一步。
可云肴并没有在原地等他,他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客厅,迈出门槛,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如释重负般喘开了气。
他坐在廊庭下,从方才进来时就注意到了这个漂亮的长廊。这个庄园是个绝佳的风景区,云肴靠着身后的栏杆,望着夜里的雨丝无情地拍向地面,草地上铺了一层晶莹,借着走廊上挂的竹灯看得一清二楚。
“你见到靳家家主了?”
正在云肴出神地盯着草地时,身侧传来交流的人声,因为被长柱隔开,没人能注意云肴的所在,即使发觉了,也不会对他的身份有什么质疑,毕竟晚宴上这许多的人,并不是人人都认得他。
“没有,到现在也没有现身,”交谈声继续,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说是不满意这桩婚事,连脸也没露。”
“嗐,我也不知道二少是怎么想的,要是一个女孩,身份普通点也就算了,还偏偏是个男人,是我我也不乐意,何况靳家这样大的家族?说出去都是笑话,同性可婚,在咱们这儿还没施行呢,他二少是想做这开天辟地第一人啊?”
男声接道:“听说家主也是这个喜好,靳家这两兄弟,真是一个妈生的,都喜欢男人。”
“可家主是有分寸的,搞便搞了,人家不娶回家闹笑话,这就是他和二少的区别了,要我说,权衡利弊这事,二少远不如他哥。”
“那是自然,要不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吗?我听说靳泽是刚上位不久,靳老还没完全放权就被他给……”
“云肴。”正在云肴听的着迷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廊那边也没了声音,云肴从廊边站了起来,望向长廊尽头出现的靳辰。
靳辰长相妖冶,更有美相,一头暗棕色的微长卷发搭在脖颈间,狭长的眉眼轻轻一撇就是凌厉,更别说今日身着的深领西装,靳辰手插着西服口袋,人高马大地站在雨夜的廊下,像精修的海报,他抬手都是蛊惑,一举一动充满了男性的荷尔蒙魅力。
“靳二少……”说话的二人发现了靳辰的出现,惊慌失措,在看到云肴走向靳辰,被靳辰握住手腕的亲密举动后,他们更是大惊失色。
这样的举动还不说明云肴的身份吗?被议论的主人公竟然就坐在自己的身侧?那方才关于靳家的谈话或者关于议论他的声音,他岂不是全听去了?
一男一女面面相觑,随后垂眸低首,面如死灰,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密切关注着云肴的举动。
而走向靳辰的云肴半点没有提起他们来,反因靳辰打断了他听精彩故事而苦恼,他刚到靳家来,想听一听不被自己所知的人物关系和事件,却也未能如愿。
“我让你等我,怎么不等?”靳辰不满地抓紧他的手,一遍遍抚着云肴的细白指尖。
“你没说。”云肴占理道:“况且,我也没走远。”
靳辰摸了下他的嘴角,像逗弄豢养的猫,没理会廊下的其他人,带着云肴离开长廊,边走边道:“时间到了,该走仪式了。”
时辰到了,云肴不得不和靳辰去走完订婚宴所有的流程,这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给长辈敬酒,可靳家说得上话,需要云肴必须取悦的人当然是一家之主。
没有他的点头,这场订婚宴只能停滞不前,成为别人看热闹的场所。
尽早过了今天,对谁都好,可是能吗?从再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云肴就知道,他的订婚宴不会顺利。
他和靳辰站在二楼的房门前,屋内便是云肴要见面和行礼的靳家的长辈,听说他们都聚在了一起,来打一打和云肴的初次照面。
屋子里有沉稳的男音和脚步声,还有苍老的声音出现,恐怕是靳家一些厉害的人物,都在等着这一次隆重正式的见面,云肴相信这是靳辰苦口婆心的功劳,毕竟他来这么久了,靳家人也没说见见,突然聚在一起要见他,定然是靳辰方才跟他们说了什么。
靳辰很护着他,云肴都知道。
房门打开时,果不其然,一排沙发上坐着威严的长辈们,他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给云肴,带着各自的心思。
年老一辈揣摩他的身份地位,叔叔婶婶衡量着他相貌如何,年轻后辈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唯独那背着身,手里正倒酒的男人目光如炬。
那真是一张极性感的手,因为力道加大的原因,手面的青筋毕现,快要蹦出皮肉,手指虽然好看,却机器人一般僵硬不动,紧捏着酒杯,男人半弯着腰,侧眸打量过来的目光如一只蛰伏已久的鹰隼。
他见到自己又是什么心情呢?
会像自己这样平静吗?
当然不会啊。
你听,那“啪嗒”的一声爆裂,酒杯炸在手边,红酒自桌沿尽流而下,像人血一般鲜艳,弄湿靳泽的裤脚,弄脏他干净的鞋面。
“靳哥……”
“川儿……”
慌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云肴听不真切那关心都来自于哪一位长辈,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被靳辰握住的手,再收紧了一番。
“他是我哥,”靳辰在他耳边试吻一般提醒着,“打个招呼。”
云肴看着靳泽,想着……该如何开启这第一句话呢?
明明来之前,都试说了好多遍,可话到了嘴边,却难的不知从哪里提起,云肴难的是,他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人呢?
是“家主,你好。”
还是——
“靳柏川,好久不见。”
这时,云肴又想起了廊下的议论。
他们说,靳家的两兄弟都喜欢男人,真可悲。
那如果教人知道,他们的情人也是同一个人,岂不更荒谬?
靳泽……
是云肴在无数个日夜里,趴在身上,在烛火之下,偷吻过千百次的炙热情人。

地上的并非都是酒水,艳红的原因是因为里面还混迹了鲜红的血液。
靳泽的手心湿哒哒的,被红酒打湿,也被玻璃渣划伤,皮肉有一道道清晰的伤痕,正在向外冒着血丝。
四周是逼仄的低气压,靳泽站直身体,转过来,正面对上了云肴,眼眸里转瞬即逝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似乎没有痛感,关心他的母亲从身后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拿起一边的纸巾和干净手帕,走到了靳泽的面前。
“川儿,你伤着了……”
靳夫人目露担心,招来女佣打扫地面,本是初见靳辰这个男朋友的重要场合,却因为杯子的爆裂而变得诡异,因为谁都能看出来,靳泽的神色不对。
他沉着眸子盯着云肴,久久不曾开口说话,对方也一样,他们在众人面前沉默相对,眼睛里笼罩的情绪实则能逼死对方。
“哥,你没事吧?”靳辰迅速走过来,接过母亲手里的手帕,就要给靳泽擦手的时候,靳泽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从靳辰手里夺过手帕,而后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压倒性的气势直逼靳辰,可靳辰却面露疑惑,不明白他哥这份攻击性的目光因为什么。
靳夫人站在一侧,室内方才谈笑风生的长辈也一瞬间闭了嘴,只见靳泽将手帕缠绕在手上,往靳辰带来的“未婚妻”走去。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靳泽无视着身后的所有目光,他的眼睛里只剩下这一道优美的风景,那就是弟弟未婚妻的姿色。
气氛有些怪异,可谁也说不出因为什么,他们盯着靳泽的动作,最该紧张的人应该是靳辰带来的那个人,因为身为靳泽的母亲,靳夫人有时候都顶不住靳泽的一个眼神,会觉得吓人,其他人更别提了,可那个让靳泽不开心的人却表现的很是从容。
云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他,他说不出靳泽哪里变了,他的气息是完全陌生的,或许因为从前感受的都是他的温暖和笑脸,这份冷冽的气息让他不适应了。
云肴屏住了呼吸,靳泽身上有强烈的香水味,但是他不知道那是哪一种香水,早已经不再是当初他给他买的白茶香。
他对他已经完全陌生。
“叫什么?”这是靳泽来到他面前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唤起了云肴那些死去的记忆和过往,一瞬间潮水的攻式般袭击了云肴的脑海,他甚至想起了当初他吹在自己耳边的热风。
这不是他要想的,这是一种肌肉记忆。
他的身体,因为太过熟悉他的触碰,就连一句话都能唤起的温情,云肴已经阻止不起。
被靳泽的气场和眼神吓到的云肴垂下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身后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腰部,这时,他才记起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
靳辰收回放在云肴后腰的手,不解地抬起头,替云肴回答道:“他叫云肴,哥,是我要娶的人。”
云肴,这个名字就能让靳泽的情绪翻天覆地,更别说这句“是我要娶的人”,他们不知道他和云肴的故事,面前这个人,是他靳泽死也不会忘记的人。
是他用了三年的时间,从心里踢出去的人。
他何须另一个人来告诉他,他叫什么。
靳泽久站着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肴,没有理睬靳辰的话,佣人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连他们都觉得不自在,别提靳夫人了。
虽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靳夫人感觉气压不太对,他想靳泽大概是不喜欢靳辰带来的这个人,从前也没说要见见他,这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太开心。
靳夫人正要打圆场,只听靳泽突然笑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去,走回坐着一群长辈的长沙发前落座,抬手示意这场见面的正式开场。
云肴还惊魂未定。
靳辰把云肴带到一侧的位置上坐下,女佣为两人斟酒,云肴坐着没有说话,倒是靳辰很懂礼数,向女佣道谢,端着酒杯送到云肴的手里,被云肴拒绝,只能置放在他面前的长桌上。
云肴并不是给靳辰难堪,他只是知道接下来要接受一系列的问话,在这些长辈面前,他想保持初见的分寸。
虽然方才已经被搞得方寸大乱。
这首先开口问话的人就是靳夫人,靳夫人面容还算和善,没有上来给他难题,而是温声道:“你今年多大啦?”
靳夫人一早就知道有云肴这个人的存在,但是没有见过,靳辰向她讲过云肴的身份,她心里有个大概,对他的出身靳夫人是不满意的,别说她了,这个房间里坐着的人,连孩提对云肴的出身都是有意见的。
“我今年26岁。”云肴声音淡淡地回应,他的两只手贴着大腿,没有看着靳夫人的眼眸,凝视着桌子上的酒杯说。
“看着真小啊,”靳夫人道:“像大学生似的。”
靳夫人承认,她一开始并没有对这个人抱什么期望,一个男生还出身平庸本身就是让他们靳家无法接受的,但是见到人以后,靳夫人却有几分动摇,她一贯喜欢懂分寸,柔和性子的小辈们,云肴不外乎给她的感觉就是那样,她是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的,一直听别人夸他的孩子相貌如何英俊,可是看见云肴,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欣赏。
云肴长得十分清秀,和她的两个孩子完全不同,靳家两兄弟五官轮廓都更偏向凌厉,靳辰暂且不说,靳泽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有攻击性的相貌,靳辰相比之下眉眼还算和善,多了份纨绔少爷的稚嫩感,不会有靳泽那样历练多年,一个眼神就能杀得人片甲不留的威严感,可云肴显然与他们是两种风格。
靳夫人打听过他的长相,从靳辰那里得知云肴长得不错,今日一见,他那种不动声色的俊秀吸引人不自觉地望向他,仔细描述他的长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最吸引人的是那种清爽干净的气质,和涉世已深,心思深重的靳家人完全不同,云肴个头不算太高,但站在靳辰身边仍觉登对,看着他,靳夫人想到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
他的身份是淤泥,可他却并未有那些普通家庭的莽撞和在大场面下的手足无措,他表现得很自若,虽然尽力隐藏那份紧张感,但不细心是察觉不出的,只会觉得这是个见过世面,不容易慌张失态的孩子,靳夫人虽不满他的出身,却很欣赏他的态度。
于是她对云肴说话的语气稍微和善,只不过她所欣赏的这一点,在别人看来却不能当回事。
靳辰的堂叔声音就拔高了几分,盯着云肴,审问犯人似的眼神:“什么学历?”
他不关心云肴的长相,什么气质,坦不坦然,他更在乎的是一个人的能力,而学历往往是绝大部分人衡量一个人的最基础,也最根本。
“本科。”云肴小声说。
堂叔追问:“一本二本?”
云肴握紧自己的手腕,他并不是紧张堂叔的问话,他紧张的是来自一侧的另一目光。
云肴埋头数:“玉恒师范。”
堂叔哑口无言,靳夫人也稍稍惊讶,京州最好的学校说不上是玉恒师范学院,比它设施好的,比它师资力量高的,比它培养出更多人才的“京师大”才是首屈一指,但是玉恒之所以让他们动容,是因为玉恒虽然各方面比京师大稍次一些,可录取分数线却和京师大完全无差。
许多人说,玉恒师范是出身普通的高材生的收容所,它给那些交不起高昂学费的考生提供了可以继续求学的机会,京师大虽然也会对表现优异的同学提供减免学费的帮助,但是他对考生的要求是十分严苛的,想要完全免费到京师大求学,对一个考生来说绝非易事。
云肴不是天之骄子,不是那个能被京师大选中,提供免费求学机会的人,他选择了玉恒师范,那也已经让他父母倾家荡产,分道扬镳。
“那你现在是做……”堂叔的声音谨慎了几分,尽管他们家大业大,也十分尊敬这些达到某种成就的人,能进入玉恒师范的人,能力定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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