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破城知县做开国女帝—— 作者:闲来听风雨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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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师傅是他们村子里的,挖井非常老道,全县都有名气,前些年挖井的时候天天都有人请,现在没井挖,他就闲下来。
听到问话,他毫不迟疑:“不可能有水,旁边那口井是我四年前带着人挖的,那一块只有那个地方有一点地下水,水还不多,井挖出来只用一年就废了。”
他摇着头,“县太爷哪懂这些,他找的地方根本就没水。”
村民们眼光黯淡下来。
“真是瞎折腾!”一人愤愤道,“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求雨。”
“县太爷说不下雨是老天爷的错,不肯求。”
“老天爷的错,他怎么敢说?”
“老天爷听见这话不更生气了?更不会下雨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哎哎,他们停下来了,那不是王大虎的田吗?县太爷要在那里挖井?”
“快去把王大虎喊来,叫他看着点。”
一人答应着飞快跑开。
谢亦云带着人走到田头。
他们来得早,太阳还没升上来,正是好干活的时候,一声令下,众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有人倒想偷懒,但县太爷在一旁紧紧盯着,他们不敢。
夏主簿和古司稿挥舞着锄头挖着同一处地方,心中叫苦不迭。
两人从没干过这样的粗活,却被县太爷强拉过来,干着这粗鄙农夫干的活。
还要一干就是十天。
两人一想就头脑发晕。
这十天可怎么过啊?
他们官职在身,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被迫在这里撅着屁股干活,斯文扫地,又累又没面子,不由得低声埋怨。
“这位谢知县真是不讲究,把官吏拉来干这种活。”
“也不讲人情,那三个昨天挨棍棒的都在干活呢。”
“要是真能挖出水来我也认了,不说十天,三十天我都能干,可这能挖出水吗?”
“嘘!嘘!别说了,县太爷在往这边看。”
谢亦云也在亲自动手挖井。
挖地的活她熟练,孤儿院的旁边有一大块地,种菜、种水稻、种棉花,什么农活她都干过。
就是后来上了大学,她有时间也回去帮着干活。
干一会她就停下来,巡视一圈,看有谁胆敢当着她的面偷懒。
她知道这里面很多人在心里埋怨,心里的埋怨她管不着,只要给她干活就行。
正监督着人干活,江护卫领着一群人过来。
看到走在前面的几人,谢亦云一愣。
都是熟面孔,昨天才见过。
“少爷,他们是来帮着挖井的。”江护卫道。
这群人有四十几个,领先的一人对着谢亦云:“县太爷,我们来挖井。”
谢亦云有些意外:“你们都是来挖井的?”
“是是。”众人点头。
他们昨天回去后,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总是闪现出县太爷的样子。
县太爷看着他们,一字一字地说:
“十天之内,我给你们挖出水来。”
“从此以后,平阳县再不缺水。”
今天早晨起来,他们就来了。
县太爷不坏,王三躲在他们中间,县太爷一点都没追究,还想着要给他们挖井取水。
虽然异想天开,但县太爷是一片好意。
县太爷挖井要人手,他们闲着,来帮着挖井,挖不出水也只是浪费一点力气,他们不缺力气。
看着一双双诚恳的眼,谢亦云微笑:“好。”
从前天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想着如何摆脱三年后的惨剧,虽然计划要发展平阳县,出发点也是为了自己。
可是在这一刻,谢亦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意愿。
她要为这里的老百姓做点什么。
让他们富足、安乐。

在四十多人来之前,谢亦云已经带人挖好明渠和龙口,开始挖掘竖井。
有这四十多人的加入,挖井的速度明显加快不少。
毕竟新加入的四十多人不比县衙里五体不勤的小吏,他们都是干农活的熟手,挖土不在话下。
就是那些衙役和帮闲,武力值可能比他们强,但干这挖土的活也比不上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他们。
众人在谢亦云的安排下分工协作,一部分人挖井,另一部分人把泥土从井里运出来。
从庄稼地到地下水源头,这中间布置了四口竖井。
接近庄稼地的两口竖井稍浅,挨着地下水源头的那口竖井最深。
谢亦云调配好人手,加紧赶工。
两个半时辰后,距离庄稼地最近的竖井已经挖好。
这口竖井最浅,只有三米深,是最容易挖出来的,另外的三口井就要难些。
越靠近地下水源,竖井就要挖得越深。
干到午时,考虑到阳光太毒,害怕人中暑,谢亦云让人停下来休息,下午申时初再开工。
躲在树荫下,接过和玉递来的吃食,再接过齐大夫舀来的水,谢亦云就地一坐,一口水一口饼,吃得有滋有味。
上辈子在孤儿院没怎么饿着肚子,但想要吃得好不可能,一般十天半月才见得着一次荤腥,平日里吃的就和这些差不多。
一抬头,发现和玉和齐大夫两人站着,手里拿着饼没有吃,愣愣地看着她。
谢亦云疑惑地回望:“怎么了?”
和玉眨了眨眼,眼尾处的红痣一闪一闪。
天气热,做别的怕坏,最后她就做了一些素饼。
一直担心少爷吃不下去,不想少爷吃得这么畅快。而且少爷这么不讲究,随意坐在地上,却面色从容,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也让她意外。
她六岁被谢府买下,之前四处漂泊的记忆还有一点,对坐在地上不排斥,可是少爷一向都是爱干净的。
脑中闪过一丝疑虑,很快被她抛开,挨着谢亦云坐下,问道:“少爷,你喜欢吃这饼?”
听见这句问话,谢亦云猛地意会过来。
她一不小心崩了人设。
原身是富贵人家出身,自小锦衣玉食,即使一个月前来到贫苦的平阳县,周围也跟着侍候的人,把她照顾得周周到到,苦不着她。
这样的吃食,出门在外,原身不会挑剔,但不会表现出享受。
谢亦云对着两人正色道:“在平阳县一个月,我感触颇深。看过街头饿死的乞儿,我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是山珍海味。”
“少爷说得是。”齐大夫坐在两人对面,一抹络腮胡,感叹道,“一粮一粟,来之不易,多少人想要数粒活命而不可得,我们应当珍惜才对。”
“正是。”谢亦云点头附和。
齐大夫望着她,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他少时家贫,后来医术有成家里境况才得到改善,对底层百姓的艰辛心有戚戚。
如今见少爷能够感念他们的苦难,自然欣慰。
少爷是县太爷,一地父母官,心中念着百姓,就会想方设法为他们谋求出路,他们将来的生活或许好过点。
三人边用食边说话,江护卫领着一个人走过来:“少爷,他是那块田的主人,叫王大虎,有事找您。”
谢亦云也不起身,坐在地上抬眼看向这人。
一身黑色麻布衣,裤腿卷起,脚下一双草鞋。
脸色黝黑,神情紧张,双手在裤侧神经质抓着,触到她的视线,喃喃叫道:“县太爷。”
“嗯。”谢亦云应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王大虎的名字她见过。
那时她无意中点到总热爱值,弹出一个方框,显示在进行总热爱值的核算。
后来她调出详细列表,随意选取一个热爱值点下,试探是否也会进行个人的热爱值核算。
选中的人就是王大虎。
热爱值-4。
“你有什么事?”谢亦云问。
“县太爷,你们挖井的旁边那块地是我的。”王大虎讷讷道。
“我知道。”谢亦云瞧着他,“怎么了?”
这人莫非胆大包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又没占着他的田,问什么罪?
王大虎憋红脸,吞吞吐吐几回,终于说出口:“县太爷,你们能不能别在这儿挖井?”
谢亦云刹时冷下脸。
王大虎一句话出口,看县太爷变了脸色,心里发抖。
但这句话不说又不行,这么多人在他家田地旁边他实在担心。
他怕这些人祸害了他田里的庄稼,到时候他找谁去赔?
虽然因为干旱,这庄稼眼看活不成了,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死心。
说不定明天就下雨了呢?
他不安地低着头,双手在裤侧抓得死紧。
谢亦云盯着他,心中升起怒气。
在没做错事的情况下,被这样当面质疑,任谁都会生气。
冷眼又从上到下打量他一圈,最后目光移到他不停绞动的双手。
颜色暗黑,布满老茧,有裂开的口子,暗淡的疤痕东一块西一块。
比她前世的手还要丑陋一百倍。
谢亦云目光定在那双手上,心里叹了口气,怒气渐渐消散。
在古代普遍迷信的大环境下,他们的怨恨情有可原,她不是早就决定不计较吗?
等坎儿井挖好之后,热爱值仍然是负值的人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不生气了,但还是心里不痛快,谢亦云声音寒凉。
“我挖井占到你家的田了?”
“没有。”
“我的人到你的田里踩踏庄稼了?”
“没有。”
“田边的地也是你家的?”
“……不是。”
“呵。”谢亦云冷笑一声,“那你怎么敢来我面前指手画脚,我堂堂县太爷,干什么还要征得你的同意?”
王大虎:“……”
“你回去吧。”谢亦云最后道,“井我是一定要挖的,要是有人踩坏你田里的庄稼,我会赔偿。”
王大虎落荒而逃。
谢亦云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的胆子很大。
通过昨天,她已经深刻感受到,古代阶级分明,县令在一般百姓的眼里犹如一座高山,不到被逼得走投无路,就是怨恨也不敢当面作对。
上午那两个衙役说她的坏话只敢背着说,她一现面后立刻噤若寒蝉,半声都不吭。
下午百来人围着县衙,是因为人多才壮起胆子。
而且也只说请她求雨,并不敢当面指责她不肯求雨。
可这人却独自前来。
看得出他很害怕,却还是说出了不让她在这里挖井的话。
能够顶着压力,克服恐惧说出来,勇气了得。
王大虎并不知道县太爷对他的评价还不错,他被一通质问问得哑口无言,逃回村里。
几个人围上来询问他见县太爷的情况。
王大虎一五一十地说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县太爷说得没错,他们没资格拦着县太爷在村子里挖井。
而且县太爷还说了,踩坏庄稼赔偿。
让贵人赔偿踩坏的庄稼,他们想都没想过,以前也从来没见哪个贵人这么做。
踩了就踩了,贵人不会在意,他们也不敢去找贵人索要赔偿。
“这个县太爷,好像还不错?”一个人犹疑道。
那么多人在王大虎的田边走来走去,愣是没踩到一根稻子,肯定是县太爷下了严令。
还主动提出赔偿损坏的庄稼。
爱惜庄稼的县太爷,多么难得。
“哪里不错了?不给我们求雨,庄稼全要旱死。”另一人反对。
就凭这一点,县太爷其他再多的好都是枉然。
余下的人赞同。
“是啊,是啊。”
“还用我们的水,我们自己都不够用,哪里有给他们的?”
他们村子里只有一口井还在出水,每户人家都是限量供应。
县太爷派人来取水,他们不得不给,可是如此一来,水更加不够用了。
王大虎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这半天都蹲在田头,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些人在他的田边晃来晃去,看到他们喝水也没往心里去。
如今想想也是,一百多人在烈日下干活,要喝的水不少,县太爷不可能从城里带大量的水来这儿,肯定要用他们村子里的水。
王大虎急了:“除去今天也还有九天,他们要用去多少水啊?”
可惜他先前不知道,不然在见县太爷的时候就一并把这事说了,现在再让他去见县太爷一次,他没那个胆子。
他见县太爷时,县太爷坐在地上,比站着的他矮了一大截,抬头看他时,一点不显气弱,给他的感觉像是从高处俯视着他。
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像刀刮过。
他现在想起心都跳得飞快。
再为用水的事去找县太爷,他不敢。
他是杏子村最胆大的人,他都不敢别人更不敢。
几个人正在唉声叹气,就看见那个姓江的护卫走过来,到了他们面前停下,对着王大虎道:“你告诉村里的人,等坎儿井挖好后出了水,我们这些天用的水就除了。”
“要是没出水,县太爷说了,你们记着数,到时候用多少还多少。”
说完不管他们几个的反应,转身离开。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下午申时,三点刚过,谢亦云叫起众人继续开工。
这一干就干到了日落西山,就着天边的余晖,他们一直到酉时天黑才收工。
回去时已经看不清路,众人打起火把前行。
干一整天活,个个都疲累不堪,精神不振,特别是县衙几个官吏,蔫头耷脑地坐在驴车上,浑身哪儿都疼,说话都嫌累,相顾无言。
谢亦云倒还好。
原身以前也没有这样劳作,并且才刚病过,按理说应该和那几个官吏一样瘫坐着不想动。
可实际上她感觉不是很累,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她这辈子的身体素质出乎意料的好。
从齐大夫给她探脉后疑惑而探究的眼神可以知道,原身并不是这样的。
这很可能是她穿越的福利。
瞧着众人意志消沉,谢亦云许诺:“等坎儿井挖好,每人奖赏一两银子。”
如此手笔,顿时连那几个官吏都猛地抬起头来。
其余人更是欢喜雀跃。
今天这样强度的体力活干一天的市场价是二十文,十天两百文,县太爷给他们一两,出的是天价。
他们原先以为是做白工,没想到还有银子可拿,还是一两银子。
兴奋之下,疲累不翼而飞,队伍里响起笑语。
谢亦云听着,面带微笑。
以后要做的事很多,她要让人知道,跟着她干有肉吃。
经过一座小山丘时,江护卫忽然凑过来,指着一处低声道:“少爷,帮我们抓住王三的人站在那里。”
谢亦云顺着看过去。
一旁,浓稠的夜色下,一个人立在那里,隔着她十多步远。
他融在黑暗里,火把的光亮也照不到那儿,看不清他的穿着,只隐约看见一顶斗笠压在头部位置。
不知江护卫如何确认的那人身份,也许武者有他们自己的办法,能从气势或者其他的什么来认人。
昨天才见过,这么巧,今天又遇上了。
这个时代的人很少夜晚在外面晃荡,自己这边是因为赶工迟归,他又是为什么这么晚了站在这里?
昨天看他的打扮是个武者,武艺绝高。
一时间谢亦云浮想联翩。
他莫不是趁着夜色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去了?
随着走近,谢亦云皱起眉。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深深注视的感觉。
明明她看不清那人,可她就是知道,他在看她。
“少爷,要去和他打招呼吗?”江护卫问。
想到那人的社恐症,谢亦云摇头:“不了,不用理他,我们走。”
走过山丘,谢亦云回头。
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立在暗中,半晌没有动弹一下。
火光渐渐远去,黑暗一寸寸地向他侵袭,最后把他完全吞噬。

一天、两天、三天……今天是挖井的第七天。
清晨,左小山醒来,睁开眼,立刻觉出身上的不适。
疼,酸疼,浑身都酸疼。
不过这疼他已经习惯,迅速起床,穿衣、打水洗漱,然后赶往县衙门口集合。
路上遇到几个人也在往集合地点赶,他还见到夏主簿和古司稿,两人走在一块儿,低声说着话。
这些天很多人都直接宿在县衙,毕竟夜晚才回来,清晨又要一起出发,睡在县衙里方便。
经过俞县丞的房子时他照例叫了几声,回答他的仍然是鼾声。
俞县丞今天还是不去挖井。
前六天俞县丞都没去,县太爷也没让人叫他,就像忘了这个人。
不过也没人羡慕他偷懒,反而替他惋惜,不去挖井就得不着那一两银子。
十天一两银子,多划算的事,俞县丞就这么错过了。
没能叫起俞县丞,左小山匆匆奔向县衙门口。
等人集合完毕,江护卫清点人数,确定都已到齐,谢亦云带着队伍出发。
不同于第一天去杏子村的沉闷气氛,这些天在路上众人都是有说有笑。
原先预计挖坎儿井要十天,因为主动加入的四十几个人,日子还会缩短。按照进程,最迟明天上午就可以完工,一两银子就能到手。
至于是不是能挖出水,挖了六天没见到一滴水,他们已经不抱指望。
快到那座小山丘时,谢亦云凝神望去,果然又见到站立一旁的那道身影。
从第一天回县衙时遇到他开始,后面的几天每天都见到他两回。
清晨去时,他站在那儿,夜晚回时,他站在那儿。
也不接近他们,好像他站在那儿,就是专为了看他们来回。
一次还可能是偶遇,这么多次的相遇,天天准时准点,很明显是有心为之。
谢亦云心中疑惑,又有些警惕。
她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但这人的武功太高,被他盯上,她不由得心存忌惮。
挖掘坎儿井的工作已经进行到尾声,现在大部分人从竖井进入地下,一些负责挖掘暗渠,一些负责把挖出的土往上运,而地面上的人接住再堆放到指定地点。
这是一项繁重的工作,在过程中还容易发生危险,比如地下氧气不够,或是土块坍塌等。
谢亦云对安全问题极为重视,把课程中教导的防范措施都一一地严格执行到位,稍有不对即责令整改,且让江护卫记下没按她的吩咐行事,或者没达到她要求之人的名字。
众人战战兢兢,怀疑县太爷准备依照这名单扣工钱,却又不敢问,只得在做事时更加小心仔细,一丝不苟地遵照谢亦云的命令。
这条暗渠宽0.6米,高1.5米,长度只有几十米。
坎儿井动辄上千米,相比起来,谢亦云挖的是一条很短很短的坎儿井。
现在只是挖一些坎儿井救急,要想达到她说的平阳县再不缺水的目的,还要挖上许多许多的坎儿井,是非常宏大的工程,至少也要数年才能全部完成。
不过一旦这个工程完成,从此以后平阳县就真的不缺水了,再不用担心干旱的问题。
等明天之后,想必不用她敦促,平阳县人会主动去完成这个工程。
地下悬挂着灯笼,冲淡黑暗,但还是不能把暗色全部驱走,众人就在这半明半暗里摸索着干活。
谢亦云一身黑色短打,弓着腰和众人一起挖地。
齐大夫在她的旁边,一手拿铁锹一手抹汗,余光扫到谢亦云,凑过来低声道:“你也歇歇吧,再不上去和玉要急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
这是一个女娃,天生体力比不上他们这些大男人。
何况大病初愈,一整天一整天地奔波劳碌,连着干了六天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开始他以为她和先前一样,身体不适却咬牙苦忍,生怕她又生病,摸脉以后发现她的身体确实还受的住,且比病前还要强健几分。
真是奇哉怪也。
虽然如此,还是不能大意。
齐大夫继续劝道:“挖井不用急,你前面算着要用十天,现在明天就可以完成,已经提前了两天。”
“今天再挖半个时辰就该收工了,你先上去,看看上面干活的情况。”
“再过半个时辰我们也都上来了。”
“明天我们再来。”
谢亦云领受齐大夫的好意:“行,我先上去,这里交给你。”
齐大夫豪爽地挥手,让她赶紧走。
谢亦云瞥一眼暗渠的尽头,目光闪动,微微一笑。
齐大夫说得不对,明天他们应该不用来了。
那块石头压着的地方,在地下水源的上面一点。
她计算暗渠长度时,为了保险起见,是稍稍加了一点的。
按照正常进度,她本也以为明天还要干上一个时辰,结果可能是眼见胜利在望,今天众人干劲十足,生生把进度提前了。
和脑中地图对照,马上他们就会挖到地下水源。
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谢亦云没再说话,径直走了。
暗渠里众人接着干活。
县太爷走后他们感觉身上一松,虽然有齐大夫看着,他们不至于偷懒,说起话来却少了许多顾忌。
一边干活一边闲话。
“明天就可以干完,这几天真是累着了,明天下午就可以歇着了。”
“再累我也愿意,嘿嘿,一两银子诶。”
“少干了两天,县太爷会不会扣我们的银子啊?”
“应该不会吧?县太爷说的是挖完后给我们一两银子,不是说的挖十天给一两。”
“对对对,是说的挖完。”
“我被县太爷记了名字,会不会扣工钱?”
“……那就不知道了。”
“啊!”忽然一声惊叫响起,满含着不可置信,紧接着又叫了一声,“啊!”这回的声音中充满狂喜,高亢入云。
众人被这叫声吓了一跳,耳朵里嗡嗡作响,怒骂道:“左小山!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水,水,水!”
左小山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度,简直要刺破众人的耳膜。
众人循声看去。
左小山站在暗渠的尽头,铁锹放在一旁,土壁上被他挖了一个洞,汩汩的水流从洞里流出来,顺着暗渠流过来。
竟然真的是水!
在这一刻,众人惊立当地,目光怔怔看着流水,竟然没反应过来。
“我来!”齐大夫一把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冲到洞口前,猛地一铁锹下去,洞口扩大,更急更多的水流出来,流到暗渠里,向更远处去。
齐大夫扔下铁锹,叉腰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瞪圆眼,眼中都是惊讶和喜不自胜。
县太爷竟然真的挖出了水!
已经挖了七天,滴水未见,他们本来没存任何希望,只等着明天挖到县太爷指定的地方,拿银子就完事了。
谁知道真的挖出了水!
这里除了齐大夫,以及几个谢亦云带到平阳县的,其他都是本地人。
他们很多要靠着田地活命,一个多月的干旱让他们绝望,现在绝处逢生,激动不可言表。
一边狂叫一边挥手跺脚,有些已经泪流满面。
至于叫的什么,暗渠里喧闹嚣天,没人听得清。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口中在叫喊什么。
可是他们还是在叫,在喊。
不叫喊出来,满心的激动怎能发泄?
还有一些人住在城里,自家没有土地,不需要指望着土地的收成。
可是哪家又没有乡下的亲友呢?
想着亲友即将面临的厄运,这些日子心头一直沉甸甸的。
如今看到不一会儿就盖住暗渠一截的水,脸上都露出笑容。
齐大夫望着这些人,有的哭,有的笑,心里感慨。
他们的少爷,这次立下的功德不小。
少爷说老天爷有错,果真是老天爷错看了少爷。
老天说少爷是大凶之人,可是就是这个大凶之人,给出了大半个县城的百姓活命的路子。
谢亦云坐在树荫下,喝着和玉递过来的水,突然听得竖井那里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人跑过来:“县太爷,出水了!”
阳光下,那人黝黑的脸上汗水莹莹闪亮,每一滴水珠都跳跃着喜悦。

杏子村里,王大虎是第一个发现出水的人。
自从县太爷带人到杏子村挖井,他一有空就守在田边,看着那些人不要踩到他的庄稼。
虽然从前几天开始那些人已经离开他的庄稼地,挖到那口枯井边上去了,他还是每天在他们收工之前来盯着。
收工时是最混乱的时候,他要好好盯着,以防有人走过来踩坏庄稼找不到主。
今天在那些人收工前一刻钟,他照例蹲在田头,一抬眼就看见日渐枯萎的稻禾,不由得心中难受。
再过个十几天,稻禾就会枯死,再也救不回来,家里存粮又少,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老娘七十多岁了,这一年恐怕熬不过去。
正是在伤心的时候,他听到枯井那头吵闹起来。
他开始没理睬,后来吵闹声越来越大,他就伸长脖子张望。
起先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但声音里的激动兴奋满溢而出,直向他扑过来。
后来所有的声音汇集成一个词,一浪高过一浪,震动天地。
“水!水!水!”
王大虎一愣,脑中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下意识走到那些人挖的明渠边低头看去。
沟里有水缓缓地流过来,开始不多,但确实是水,源源不绝。
他伏到地上,伸手鞠了一捧水,捧到面前呆呆看了片刻,猛地把水泼在脸上。
清凉,像沁入了心里。
双手和着水盖在脸上,王大虎喉咙里发出似哭似笑的一声。
过了一会放下手,再看明渠里时,水越积越多,顺着沟渠流入他的田地。
他恍惚看见庄稼吸饱水分,精神奕奕地挺立起来。
快速从地上爬起,他转头就往村子里跑:“出水了!出水了!县太爷挖出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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