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他清冷撩人—— by糖果耳环
糖果耳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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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李朗惊吓过后也反应过来,方才那位贵女经过他身边时不小心跌倒,又不慎将口脂蹭到他衣袖上,当时他便觉得心如小鹿乱撞,看着女子如花容颜只想一亲芳泽,若不是自己理智,若不是突然发生王书生跟墨灵一事……
李朗沉下脸,他若记得没错,该女子是某县刺史之女:“来人。”
他手一指还在捂着嘴痛呼不止的女子,眉宇间赫赫威严之气,正欲开口将此女拿下,就见不远处两名侍卫匆匆而来,行至跟前行礼道:“七殿下,三殿下有请。”
“三哥找我?”他想了想,“是又有人献宝吗?”
“回七殿下,正是。”
此次齐州一行,共两位公主三位皇子,其中最年长的便是三皇子李玮,李玮的母亲是圣人最为宠爱的丽贵妃,虽不能得太子之位,却最是讨圣人欢心,说一句是圣人最喜爱的儿子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李玮还执掌着网罗天下奇宝的玉馈司,这次出行前便已放话,说是赏泉游春之时,有宝者皆可献之。
白雪楼上铜锣声响,一身紫袍的三皇子李玮自楼内步出,身后跟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
商人待李玮就坐,行礼之后击掌三声,便有几个穿胡服的外族女子捧出一件华丽的羽衣来。
这羽衣颇为独特,五彩金丝缝缀着一片片蓝绿色羽毛,在阳光下呈现出皎月、湖色、藏蓝等不同色泽,如一汪翠色的深潭缓缓流动,华彩闪耀,熠熠生辉。
白雪楼下,众人目不转睛盯着羽衣,不时小声交谈,目露惊艳之色,中年商人对此颇为自得,扫视一圈后,撩袍跪倒仰天高声道:“此衣名唤翠云裘,是由上万根翠羽制成,冬暖夏凉,水火不侵,乃草民传家之宝,如今天下太平,万众归心,草民深感皇恩浩荡,愿将此宝献与圣人。”
“好!皇恩浩荡,万众归心,这天下至宝自然也当归圣人所有”三皇子李玮将他扶起,赞许道,“商人单雨石献宝有功,今起封为保章正,择日上任!”
人群顿时一片惊叹,一件羽衣换个官,让人不得不羡慕,当下只恨自己祖上无能,怎的没留下十件八件宝贝,好过今日费心钻营。
靥娘本是随着人群来看宝贝的,但自那羽衣拿出来后,她便低了头开始在一旁找点心吃,白雪楼两侧长廊中摆了长桌,周围安了竹渠,环环绕绕,曲水流觞,叮叮咚咚泉水不断,那长桌上鎏金盘,琥珀杯,尽是没吃过见过的点心与美酒。
她拿了两块玉露饼,又随手在竹渠里捞起一觞酒,浅浅尝了一口,用肩膀碰碰身边小道士,把玉露饼分给他:“小道长,你去过京城吗?”
丹景摇头:“我自小在观中长大,从未去过京城。”
“我也没去过,等哪天有时间,咱们御剑去看看吧。”
她附在小道士耳边小声提议,温热气息带着淡淡酒香,暖呼呼钻进耳朵里,小道长耳根泛红,偏头离远些,点头:“好啊。”
“这京城的酒果然更好喝,点心也更好吃。”靥娘眨巴眨巴大眼睛,略有不解,“有些人明明生下来便比常人命好,锦衣玉食,要啥有啥,为何还不满足,还要到处求什么天下至宝呢?
丹景被她的话吓一跳,再回头去看,见这人果然将一觞酒全喝了,这会儿脸蛋红红,一副要醉的样子,赶忙拦住她要再去捞酒的手:“靥娘,你要喝醉了。”
“没有吧,只一杯而已,那些小公子喝了这么多都没醉呀。”靥娘倒是听话,由着他把自己拉到远离竹渠的地方坐好,只是还在执着方才的问题,“小道长,你还没回答我呢!”
“师父说欲壑难平,大约得到好的就想要更好的吧。”丹景轻声回答,又望向白雪楼上那件翠色夺目的羽衣,“而且那件羽衣真的很好看啊。”
“好看?哪里好看了?”靥娘嗤笑一声,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不知何时变成墨蓝色的眸子里盛满哀伤,“那羽衣上缀满的,明明是万千鸟儿的冤魂啊……”

日头自天中往西移了寸许,万竹园内,丝竹声声。
鎏金银盘里用冰镇着从南方快马加鞭送来的新鲜杨梅,碧玉鹦鹉杯中斟满高昌国进贡的葡萄美酒,京城来的贵人们在齐州城要开足七日的赏泉会,如今已是第七日。
因着明日就要回京,今日的赏泉会便结束得早,几位皇子公主在大明湖划了会儿船,就齐齐回了万竹园,吩咐下去设席开宴,说是感谢齐州一众官员辛苦招待。
知府大人白从章诚惶诚恐,连夜求了靥娘带他去远在江南做官的同窗那里问了问,知道这是圣人给皇亲国戚定的规矩后才放下心,携了自己儿子前来,让他见见世面。
“昨晚本官才真是见了世面,没想到这缩地成寸日行千里的法术居然是真的。”白从章用鸬鹚杓舀了葡萄酒给靥娘盛满,想起昨夜行走如风,仍觉回味无穷,“浮光掠影,斗转星移,顿感天地之大,人之渺小。”
他昨晚算是体会了一把飞的感觉,眼前景物匆匆飞掠,倏忽间就到了江南,把自己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同窗苏州知府吓得不轻,只是回来之后不知是身体不适应还是怎么的,居然吐了……
靥娘侧过头来瞧他,见这位知府大人虽说精神头十足,却是面部浮肿,眼下淤青,不由笑道:“第一次都会不适应,大人平时忙于公务,身体自然不如我们这些修道之人,不过这样已经很厉害了,下次记得提前备一颗保和丸服下,便不会吐了。”
“哈哈,这都被靥娘子发现了。”白从章摸摸胡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本官记得了,下次要提前备药。”
今日宴会靥娘本不想来,但架不住盛情难却,那个七皇子李朗,自从墨灵的事情后便一副很熟的样子,每天追着她问东问西的,这次宴会也是他亲手写了请帖派人送来,还捎话说恭候大驾。
别管这盛情是真是假,靥娘作为齐州府治下的普通百姓,皇子邀请,不能不来。
李朗特意给靥娘安排了个在自己斜对面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竖着耳朵听她跟白知府聊天,听他们聊到什么缩地术,什么倏忽之间千里之外,不由得心痒痒,只想过去凑个热闹。
这小娘子本领真大,长得也是真好看,一颦一笑全都长在他心坎上,只可惜他生在皇家,婚姻一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皇子妃这个位子早早就被定下了。
若是讨来做姬妾呢?李朗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小娘子,暗自摇摇头:算了,那样岂不是辱没了她。
屏风后丝竹声渐止,忽的响起一阵奔腾欢快的鼓点,一群身着彩虹裙,头戴翡翠花冠的舞姬踏着鼓点旋转蹬踏而来,她们玉臂轻舒,裙衣斜曳,回旋摇摆间舞袖飘飞,看的人眼花缭乱。
靥娘从未见过这种舞蹈,只觉欢快热烈,不自觉跟着节奏轻轻摇摆身体,美目扫过场上旋转如风的舞姬,轻轻一笑。
原来这皇宫内院也不干净,好好的一支舞,竟混进个傀儡。
门外有侍卫匆匆跑进来,对上首的三皇子李玮低声耳语了几句,只听李玮一拍桌子,惊怒道:“你说什么?!”
乐曲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李玮烦躁地摆摆手让舞姬退到一边,低声道:“翠云裘不见了。”
“什么?”下面的人皆是一副惊慌的样子,“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每日都会派人检查,东西昨晚还好好呆在宝箱里,定是贼人提前踩好了时间,在我们检查之后才偷走的。”李玮面色阴郁地盯向白从章,恶狠狠的样子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半晌牙缝里挤出一句:“白知府,你治下的齐州府当真是人杰地灵啊。”
“皇、皇子殿下明查!”白从章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走出席位行礼道,“这万竹园里里外外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日夜轮班不敢松懈,绝不可能有贼人进来啊!”
“你的意思是本皇子冤枉你?还是说我这一行人中有内鬼?”李玮转动手上扳指,眼底隐隐浮出杀意,“又或者白知府的意思是说——我这玉馈司司卿治下不严,监守自盗?”
白从章豆大的汗珠砸在地毯上,晕开了一丛牡丹花,他不敢抬头,只高声申辩道:“此事蹊跷,恳请皇子殿下给下官些时间详查!”
“给你时间?我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你让我给你时间?”李玮拂袖将面前杯盏扫落,怒道,“连件衣服都看不住,这是失职的大罪,来人哪!昨晚的守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砍了!还有这个知府,绑了押入大牢!”
杯盏哗啦啦洒落,地上狼藉一片,李朗硬着头皮站起来行礼道:“三皇兄息怒,宝物失窃确实有些蹊跷,眼下我们不在京中,人手不足,用人还以齐州府衙为主,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查找翠云裘下落,至于砍头一事——查清后再论罪也不迟。”
李玮瞪他半晌,缓缓点头:“好,我今日便给七皇弟面子,将这群人的人头先记下,你说应当如何查?”
“依臣弟之见,应当从……”李朗话没说完,就见对面小娘子悄悄自桌下弹出个吃剩的杨梅核,杨梅核在地上转了几圈,便长了眼睛似的朝着舞姬们跪着的角落滚去,刚沾到其中一位舞姬的裙角,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姑娘忽的就不见了,化作一团光影散开,只余了一片青绿色的羽毛飘落。
周围几个舞姬目睹了这一切,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无不大惊失色,李玮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丹景小道士自方才便一直沉默不语,这会儿抬起头来朝靥娘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行礼道:“皇子殿下,这是妖术。”
他说话间上前将那根羽毛捡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单手结印说了声“显”,鸟羽顿时无火自燃,烟雾缭绕间显出一张女子的脸,眉清目秀,楚楚可怜。
“青羽,是青羽!”领头的教坊舞仪令将女子认了出来,余下的舞姬也纷纷附和,“没错,刚才突然变成羽毛的就是青羽!”
“青羽……翠鸟……翠云裘……好啊好啊,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李玮冷笑几声,猛一拍桌子,“去查!立刻给我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青羽这个贱婢给我找出来!”

第26章
皓月当空,崎岖山路上,一只符纸折成的鸟儿振翅飞来,身后跟着几匹疾驰的骏马,踏起烟尘滚滚。
丹景策马奔在最前,眼睛紧紧盯着鸟儿疾飞的方向,这是寻踪鸟,会带他找到宴会上那根鸟羽的主人。
忽的鸟儿一声清脆鸣啼,朝前路俯冲过去,他赶紧喊了声跟上,策马狂奔向前,果然在下一个山路转弯处看到一名女子,女子正不知所措地躲避着围着自己乱飞的寻踪鸟,回头看见几个人,顿时大吃一惊:“七殿下?”
“青羽,可是你盗走了翠云裘?”一同前来的李朗喝问,“你究竟是何人,潜入教坊有何目的?”
青羽倒退两步,跪倒乞求道:“求七殿下怜悯,放我一条生路!”
李朗见她如此,放缓了语气:“青羽,本皇子可以先不追究你私逃之事,你先告诉我,单宝雨献给圣人的翠云裘现在何处?”
青羽双手抱肩,咬着唇一言不发。
“青羽,当年你街边卖身葬父,被恶霸欺凌,是万芳公主救下你又将你送入教坊学习舞乐,你此番携宝私逃,可知会置她于何地?”李朗端肃了容颜,正色道,“这就是你对她的报答吗?”
“不、不关公主的事!”青羽摇着头,大颗眼泪落下,“请七皇子高抬贵手,放青羽离开!”
丹景一直盯着青羽,眼前女子神色凄惶,惹人垂怜,一身翠绿色衣裙在被山风吹得簌簌作响,月光下泛着莹莹光华。
“小小翠鸟,莫要不自量力。”他翻身下马,双手结印,寻踪鸟陡然间又化作符纸,符纸落地燃起一道火墙,阻断了青羽的退路。
“翠云裘留下,我可饶你性命。”
“小道士,你休管闲事!”青羽目光转向他,眼中浮起恨意,“我生平最恨道士,口口声声匡济天下,但这天下不只是人的天下!不惩恶人,却杀善妖,你们所作所为,与那些残忍冷血的捕鸟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说着缓缓站起来,张开双臂,悲伤道:“我只是想带着我的族人们再吹吹这山间清风,看看山顶明月啊。”
“但翠云裘被盗,齐州府衙上下几十人,还有教坊中你曾经一起跳舞的伙伴,都要性命不保,他们也非恶人,都是鲜活的生命。”丹景想起靥娘讲过的翠云裘的来历,轻叹一声,劝道,“交出翠云裘,我自放你离去。”
说到教坊伙伴,青羽有片刻出神,接着又强自压下情绪,怒道:“人命与我何干?小道士,你若执意阻我,就休怪我无情了!”
话音未落,只见她双臂一振,数根青色鸟羽浮在半空,利箭般朝丹景而去。
丹景抽出斩妖剑,格挡间剑法精妙,将鸟羽一一扫落在地,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对面青羽突然张大嘴巴,一阵尖利的呼啸夹杂着狂风席卷而来,将身后几人吹得人仰马翻。
“这妖孽定是看国师走了才出手盗宝的,要不然哪能这么嚣张。”李朗拼命抱住自己的马才没被风吹走,飞沙走石中大声呼喊,“小道士,你到底能不能打过她啊?”
丹景瘦小的身体被狂风吹得退了好几步,才使了个磐石咒堪堪稳住身形,只听得耳边那位七皇子不停聒噪:“雷雷雷,雷克风!快叫雷公电母来劈她!”
“……”小道士被他烦得不行,干脆闭上眼睛,于狂风中踏起罡步,雷他是召唤不来的,但可以换其它试试。
天边隐隐传来声响,接着便有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乌云越聚越多,一股脑朝山间涌来,朝青羽奔去,似是要把她掩埋其中。
李朗傻了,这小子看着一副聪明相,怎么干出来的事傻到没边儿,召雷召出一堆云来,没听过风卷残云吗?
对面青羽应是跟他同样心思,不屑地嗤笑一声,接着便驱使狂风朝扑面而来的乌云卷去。
乌云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与轻盈的白云相比,就像一床床浸了水的棉被,又湿又重,无论狂风如何呼啸,始终卷不散,吹不透,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风声渐止,被乌云围在其中的青羽狂咳不止,嘴角渗出血来。
丹景收了乌云,认真道:“翠云裘留下,你自离去。”
“定要如此苦苦相逼吗?”青羽低头苦笑,双手慢慢抚上双臂,怕冷似的抱住自己。
山夜宁静,风停树止,月光温柔洒在她翠绿色的衣裙上,慢慢变成一件由上万根翠色鸟羽织成的华丽羽衣,五彩金丝与九色珍珠点缀其中,耀眼夺目。
“翠云裘是翠鸟翎羽制成,这上万根翎羽,都是从翠鸟身上活生生拔下来的,每一根都连着皮肉,鲜血淋漓。”
“被拔了羽毛的鸟儿很快就会死去,死去的怨灵无法离开,附在羽衣上,什么水火不侵,不过是鸟儿懵懂的灵魂一直在护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翎羽罢了……”
“庭陬有若榴,绿叶含丹荣。翠鸟时来集,振翼修形容。回顾生碧色,动摇扬缥青……”青羽轻轻抚过身上翠云裘,凄然道,“就因为你们人喜欢,我们便要遭受灭顶之灾,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听不到鸟儿在哭吗?!”
她长发散开,形如鬼魅,身上翠云裘刹那间失去了颜色,上万只翠鸟灵魂浮现,悲鸣声响彻山谷。
“糟了,你们快退后!”丹景连忙双手掐诀,筑起金光阵挡在众人面前,但翠鸟数量太多,虽有靥娘之前渡给他的一部分灵力支撑,也只能勉力维持金光不灭,阵法最终还是被撞出了缝隙,数只翠鸟灵魂从缝隙中钻进来,直冲他眼睛啄去!
一声高亢的清啼盖过了万鸟悲鸣,倏忽间一只五彩大鸟自他胸前飞出,目生双瞳,鸣声似凤,大鸟展翅腾空,华彩万丈,万只翠鸟灵魂被这光芒一照,顷刻灰飞烟灭。
五彩鸟盘旋了一圈,飞到每个人面前端详,一副挑衅的样子,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它挑衅了一圈,最终落在青羽跟前,翅膀一扇将她掀个跟头,又粗暴地用尖嘴扯下已经黯淡无光的翠云裘,送到丹景面前。
李朗看呆了,喃喃道:“小道士?这是你养的宠物吗?”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扇了出去。
五彩鸟晃晃翅膀,瞧过来的眼神满满写着来打一架。
李朗头偏向一边假装没看见,这还是只爱打架的鸟。
丹景瞧着这鸟很面熟,忽而想起它应该是靥娘送自己那只桃木雕的重明鸟,不禁欣喜地摸摸它的翅膀:“你可是重明神鸟?”
大鸟矜持点头,将翠云裘塞给他,又抬起翅膀拍拍他肩,然后长鸣一声,变回了木雕。
木雕还带着余温,摸上去暖乎乎的,小道士稀罕地摸了又摸,仔细放进怀里收好,俊秀稚嫩的脸庞终于浮现笑意。
这一定是靥娘派来保护他的,她在乎他。
丹景收了火墙,给青羽让开了道路,青羽踉跄几步,化成了一只翠色的鸟儿,从半山一跃而下,朝着无边月色笼罩的密林飞去。
重明神鸟一声鸣啼,渡了万千族人冤魂,她已无憾,自当归去。
“翠云裘已寻回,罪人青羽已跳崖。”李朗收起毛色黯淡,带着干涸血迹的翠云裘,抬手,“回去了。”
“皇子殿下想如何对三皇子殿下交待?”丹景有些担心,那件翠云裘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三皇子性格暴戾,会不会因此迁怒?
“实话实说呗,讲讲翠鸟冤魂,讲讲这衣服如何制成的。”
李朗骑在马上,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侧身过来轻声道,“放心,这翠云裘虽没了颜色,但上面的五彩金线与九色珍珠做不得假,三皇兄会相信的,父皇一向仁慈,皇祖母又礼佛,所以他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想想三哥会吃个哑巴亏,七皇子隐隐有点开心,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小道长聊起家常:“小道长是靥娘的弟弟?”
丹景想都不想,一口否定:“不是。”
“哦,那就是道友。”他丝毫不觉得这娃娃道士有什么问题,策马靠近些低声问,“你可知靥娘多大了?十七?十八?”
“不知。”小道长瞪他一眼,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那本皇子就猜她十八好了,我十五,她十八,女大三,抱金砖。”
丹景小道士抖了抖缰绳,抬手给马儿贴了个神行符,远远将一行人甩在了后头,他的感觉一点没错,这皇帝的第七个儿子,当真非常非常不招人喜欢。
马蹄声远去,朝着山林飞去的翠鸟被一支利箭穿透了身体,于半空坠落下去。
一抹黑色身影上前将翠鸟捡起,在它体内掏出一颗橙红色妖丹。
“没用的东西,居然为几只畜生的残魂泄露身份,险些误了大事。”
黑影离去,地下泥土翻滚,转瞬将失去生机的翠鸟吞噬不见。

第27章
赏泉之行终于结束,京城的贵人们热热闹闹来,轰轰烈烈走,三皇子终是如预料中那般,一个人吃了闷亏。
毕竟五彩/金线与九色珍珠都是真的,还有七皇子李朗跟几个侍卫作证,况且昨晚齐州南面山上的群鸟哀鸣半城人都听到了,由不得他不信。
“只是苦了献宝的单员外,宝没了,官也没了,还被三皇子敲诈了一大笔,离倾家荡产只差一点点,那么一点点。”靥娘坐在终于安静下来的趵突泉边晒太阳,手里拿了半个窝头喂鱼,还不忘跟小道士比划那个一点点。
丹景手里握着另外半个窝头,掰一小块细细搓成渣,再均匀抛进水里,看鱼儿吃干净了便再掰一块。
“今早帮单员外卜了一卦,他此生要经历两次家财散尽后方能苦尽甘来,颐养天年,此番是第一次。”
“唔,那他也是够倒霉的,不过翠云裘是他祖上所制,如今有这番遭遇,也算是报应。”
“单家男丁不旺,家主都活不过四十岁,单员外今年刚好三十有九,所以这次献宝可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终于将半个窝头喂完,拍拍手,侧头露出干净笑颜,“翠鸟亡魂得到解脱,单家家主不得善终的诅咒也解除了,青羽回归山林,想来现在应该自由自在吧?”
“那只小翠鸟妖力很弱,幻化傀儡的翎羽凝着她的精血,翎羽没了,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靥娘望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低声喃喃,“昨日在宴会上戳破小翠鸟的障眼法后我便后悔了,齐州府衙几十条人命无辜,被夺去性命做了翠云裘的万只翠鸟亦无辜,其间轻重也不知该如何取舍,就推你出来,自己却做了缩头乌龟。”
“靥娘才不是缩头乌龟呢,是你送我的重明鸟现世,才渡化了上万只翠鸟亡灵,若没有它,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平安回来。”丹景安慰她。
“呜呜呜,小道长你人真好,还会安慰我。”靥娘感动地干嚎几声,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可神鸟又不是毛驴,我没那么大能耐给它的雕像赋灵。”
“许是你最近法术精进了,无意中悟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丹景笃定重明鸟就是靥娘赋的灵,旁的先不提,就只说那打架的姿态,挑衅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也许真的是自己又变厉害了?靥娘陷入沉思,下意识将喂鱼的窝头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啊啊,噎死我了,水,快给我水……”
直到回京的马车远到看不见,白从章才直起身,扶着自己老腰长出一口气,总算是走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也。
送走一众皇子公主,白知府回家换了身衣服,劫后余生的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趁着春光未尽,好好赏赏这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景,却不想刚走没几步,便在趵突泉畔遇见了熟人。
“这是剩了好几日的窝头,都干透了,只能喂鱼,你怎的自己吃了?”
“咳咳咳,你这小道士好啰嗦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靥娘子,丹景道长。”白从章笑眯眯的,负手望向捧着小葫芦喝水的靥娘跟手忙脚乱给她捋后背的小道士,“二位安好。”
“知府大人安好。”被噎得泪流满面的靥娘拭泪,“遛弯呐?”
倒是丹景站起来恭恭敬敬行礼:“见过知府大人。”
“今日本府便服出行,就不要那么多礼数了。”白从章笑道,“刚刚送走京城显贵,突生感慨,便想随便走走,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二位。”
靥娘掰了一块窝头给他,盛情邀请:“白知府,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喂鱼?”
“也好,自开始读书起,我都不知多少年没喂过鱼了。”白从章将袖子折了几道,接过靥娘递来的窝头,自己寻了块石头坐下,“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齐州府衙上下都将靥娘子与丹景道长的救命之恩记在心里,过几日司计那边结算好银子,我亲自给二位送去,另外再安排宴席,宴请二位。”
“知府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不不不,这是全府衙的心意。”
白知府笑容真诚,“对了,靥娘子之前托我打听的事已经问到了,两年前府衙的确有个叫康盛的衙役,他出远差去了黄河以北的齐北县,一直没有回来。”
黄狗精阿黄之前的主人何奶奶重病卧床,还剩不到一个月寿命,靥娘查看了她的记忆,知道她最牵挂的便是自己至今生死不明的孙子,两年前在齐州府衙当差的康盛。
“齐北县?一直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府里的胥役黄册是这么记的,不过本府细细查过后,发现了些问题。”白从章沉吟片刻,缓缓道,“过去黄河再向北百里的齐北县,是齐州下属的一个偏远小县,消息不多,我上任半年也不甚在意,可这几日翻阅架阁库才知道,原来这齐北县不止失踪过一个康盛。”
“不止一个是什么意思?”靥娘不明白,“是还有别人也失踪了吗?”
白从章点点头:“先是派去的官员接二连三横死,接着派去调查的人也有去无回,康盛大概是最后一批被派去调查的官差,之后齐北县便慢慢恢复了正常,按时纳税,官员述职……若不是靥娘子问起,本府竟不知府衙里还有这样一桩悬案。”
“齐北县……”靥娘将最后一点窝头扔进水里,戳戳小道士胳膊,“陪我去看看?”
暗色的天空,灰蒙的雾气像翅膀沾满水汽的虫群,无声而缓慢地在城中纠缠盘旋,些许橙黄的光晕在晦暗的天空后挣扎,始终照不进这座城。
靠近城门一家专门做酱香羊肉的饭馆,两个穿官服的衙役正在吃饭,桌上放着的钢刀刀鞘漆黑,齐州府衙四个烫金大字分外显眼。
“多吃些,吃饱了咱一气赶回去,路上就不歇了。”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五大三粗,嗓门也高。
对面年轻的小衙役埋头吃着,闻言抬头附和:“是啊,耽搁这些天,我奶该等着急了,也不知家里水缸的水喝完没。”
“我家那口子也得骂我,唉,这齐北县衙查个东西推三阻四,要在咱那里早就挨板子了。”中年衙役抱怨几句,又加了块羊肉给小衙役,“对了康盛,我家院里的枣子熟了,你有空去摘点回家蒸了吃,这可是我专从乐陵弄来的品种,生吃一般,不脆不甜的,但要是蒸了啊,那比蜜还甜呢!”
他说的眉飞色舞,略显僵硬的表情也透出几分喜色:“就这么掰开一拉,能拉半尺长的丝!”
小衙役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扯着面皮笑起来:“那我先谢谢刘头!”
两人吃饱往城外去,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城门那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给守城官兵看了路引,互道声辛苦,两位衙役几步跨出了城门洞。
在踏出的一瞬,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再抬头,眼前是齐北县衙四个大字,小衙役上前一步拱手抱拳:“我们是齐州府衙派来调查胥吏一事的,这是路引与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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