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他清冷撩人—— by糖果耳环
糖果耳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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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话间来到书院门口站定,丹景看着紧闭的书院大门,轻声问道:“里面有妖吗?”
靥娘眯起眼睛,面色陡然严肃起来,“……是我看走眼了,里面不是妖,是魔。”
“魔?”
“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①魔泛指一切邪念,可能是个小念头,也可能是多年求而不得,魔由心生,想来是卢夫子压抑多年,自诩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这才入了魔障。”
靥娘盯着书院上空盘旋的魔炁,拍拍小道士肩膀,“走吧,进去看看。”
卢正回书院倒了杯凉茶,心中暗自生气,那女娃娃信口雌黄,目无圣贤,实在不像话,若是他的学生,非得好好打一顿戒尺不可。
他想着,不由得将手中乌木戒尺狠狠攥住,戒尺黑气溢出,将他的手缠住后又像藤蔓般向上蔓延,没入他心口。
“不像话,全都不像话!”卢正瞳仁缩了几缩,顷刻间变成诡异的血红色,他僵硬地转身,嘴里不断低声嚷着不像话不像话,一路手持戒尺冲进了讲堂,揪住一个正在温书的学生,兜头打了下去。
学生们被关在书院多日,每日睁眼便要背书,稍有差错便要挨打,早就被吓得心神动摇,肝胆不足,眼下夫子又举着戒尺闯进来,二话不说便打,顿时所有人都被吓住了,苍白着脸不敢抬头,大气不敢喘。
白泽琰是齐州知府白从章独子,因着这层关系,他鲜少受到责罚,再加上少年气性,见夫子不由分说便殴打学生,忍不住起身上前理论。
“学生未有犯错,夫子怎可说打便打?”他说着伸手钳住卢正手腕,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只见卢夫子瞳仁血红,俨然已经疯癫,而他手中那把向来不离身的乌木戒尺也不再是平时的样子,尺身黑中泛红,隐隐有血光之气冒出,看上去十分诡异。
他顿时吓得松了手,后退几步朝着噤若寒蝉的同窗们大喊道:“夫子不对劲,大家快跑!”
没有人回应他,所有人都端正坐在自己位置上读着书,平日里悦耳的朗朗书声如今却如魔音般,直直穿透耳膜,令他脑海一片空白,钝痛不已。
“你、你在做什么?”
白泽琰捂着头,阵阵剧痛中只看到卢正诡异一笑,将戒尺抛向空中,戒尺升空转了几圈,陡然间光芒大盛,血红色的光如帷幔般将整个讲堂罩了起来。

靥娘与丹景两人提着食盒在书院门口敲了半天,无人来应。
“未时不到,书院怎的无人应门?而且偌大个书院一点响动也无。”丹景道,“看来当真是有魔物作祟。”
靥娘伸手捏捏他发髻,称赞道:“小道长真聪明!”
丹景无奈,拍开靥娘的手:“现下应当如何?”
“嗯——翻墙。”
“翻墙?”
靥娘点头,指指书院:“这里面魔炁冲天,看来魔物已经小有所成,但究竟到何种境界,尚需进去一探。”
“那也无需翻墙啊。”丹景不明白,“莫说此门未锁,就算锁了也拦不住你。”
“不是我翻,是小道长你翻。”靥娘笑着眨眨眼,“此乃书院,我要遵守非请勿入的规矩。”
见丹景不理,她又以手扶额做哀伤状,“唉,可怜我往事尽忘,只留得这支离破碎一丝记忆,小道长是修行之人,当存悲悯之心,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成全我吧……”
丹景被她堵得没话,认命地寻了个无人之处翻进去,在里面正经说了句“靥娘子请进”,打开了书院大门。
书院内甚为雅致,绿竹如茵,花草新绿,两排校舍错落有致,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笔直向前,尽头是一间叫做‘苦读斋’的讲堂。
靥娘一眼便看到汹涌的魔炁自讲堂门窗缝里不断溢出,有些沿着墙根檐下蔓延,有些触到阳光的便消散不见。
“果然已经小成气候。”她疾步向前,“小道长,跟好我!”
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光景,只见卢正负手站在讲台上,还是穿的中午那件青色襕衫,发髻有些散乱。
他站在一团黑雾中看不清面部,只听得偶尔几声呵斥,声色俱厉,咬牙切齿:“玉不琢,不成器,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打!”
靥娘在半开的门上轻敲几下,迈步进去:“卢夫子,我是四时小馆的伙计,来给您送饭菜的。”
卢正听得声音,僵硬地把头转向这边,将两人吓了一跳,只见他皮肤发青,一双眼已没了眼珠,眼白也变成血一样的赤红色,唇间獠牙突出,俨然成了魔物模样。
丹景有些害怕,握紧拳头还想硬撑,忽的被一只纤纤玉手覆住了眼。
“小道长莫看,卢正已被心魔吞噬,你年纪尚小心智不定,当心被它控制了。”
靥娘说着抬头,只见讲堂上空三尺处,悬着一把戒尺,戒尺乌木制成,长七寸,宽两指,尺身密密麻麻刻了字,像是某种符文。
而此时,乌木戒尺周身泛着血光,吸收着从卢正心口源源不断涌出的黑雾,黑雾越浓,血光越甚,化作无数血色魔藤,覆在堂下垂首而坐的众学子头顶,摄取着他们的精气。
靥娘惊诧,想不到这不起眼的落魄夫子,执念竟如此之深,以一人之力将心魔强大到此等程度,若放任不管,日后定成祸害,到时就不止是吸收书生精气这么简单了,那恶心的血色魔藤会钻到齐州百姓的家里,吸食他们的精魂,再用他们的血肉做肥料。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吃不到荷花酥,也喝不到豆腐脑,更别说什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只怕整座湖光山色的齐州城都会变成人间炼狱。
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后怕,手腕翻转间变出一张蓝色丝网,朝空中抛去。
丝网御风而行,去势如电,眨眼间便将戒尺罩住,裹了个严严实实。
这网还是上次在吴家捉鬼时丹景织的那种,靥娘当时觉得好用便学了来,闲来无事织了好几张备着,只需附上丁点灵力便威力无穷,可比她之前纯用灵力捉妖省力多了。
丝网与戒尺相触,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戒尺急速旋转,忽上忽下,像是想要摆脱丝网的纠缠。
讲台上的卢正突然冲了过来,瞪着血红的双眼扑向靥娘,嘶吼道:“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
靥娘也赏了他一张丝网,捆死猪一样将他捆了,单手掐诀,凌厉眼神盯向还在试图挣扎的乌木戒尺:“魔物便是魔物,死到临头居然还敢造次。”
半空中红蓝两种光芒大盛,激烈碰撞间狂风大作,发出阵阵尖啸。
讲堂门窗被吹得哐哐作响,戒尺上的符文皆化作血字浮现出来,不停撞向蓝色丝网。
强风裹着杀机,吹在身上刀割一样痛,堂下的学子突然齐齐背起了书,声音嘶哑难听,宛如杜鹃啼血般凄厉,令人头痛欲裂。
若细听,那嗡嗡嗡的读书声其实只有一个字:杀!
丹景被这无尽杀意吓到,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就见狂风中靥娘衣裙猎猎,眼神清亮,精致如画的容颜悠然自若,仿佛眼前一切对她来讲都如儿戏般不值一提。
她抬手,青葱般的五指陡然握紧,低喝一声:“灭!”
血光瞬间寂灭,杀意消失了,血色魔藤顷刻间化为粉尘,风一吹便消散。
乌木戒尺失了光彩,断为几截掉落在地上。
心魔散掉最后一丝魔炁,湮灭了。
读书声也停了下来,没了血藤的牵引,学生们东倒西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必担心,他们只是被抽取了精气,暂时晕过去了。”靥娘看出小道士的担心,轻声安慰道。
“心魔呢?”
“被我弄死了。”
“……”丹景点点头,又指指地上已经恢复人形的卢正:“那他呢?”
“不好说,心魔由心而起,最是洞察人性,最初的时候,心魔会帮入魔者实现愿望,而后慢慢吞噬掉他的七情六欲,只剩一副躯壳来供其驱使。”
“他会醒过来吗?”
“这要看他造化了,其实醒来不如不醒。”靥娘道,“不醒就会永远沉浸在美梦中,也算是他想要的结局。”
她说着将地上躺着的学生一一检查过,确定他们没有大碍,便跟丹景一起从后门离开了。
刚才一场恶斗响动不小,周围的百姓聚拢在书院门口议论纷纷,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更有好事者跑去报了官,因为知府公子在这里读书,官差来的很快,四位巡街衙役持刀跨入书院,跟刚迈出讲堂的白泽琰走了个对面。
“公子?”四人赶紧行礼,为首的衙役看着一片狼藉的门窗跟院子,不由紧张道,“公子可知此处发生了何事?莫非是有山贼闯入行凶?”
“没有山贼,不过的确是出了事。”白泽琰虚弱地扶着门框,道,“里面有学子晕倒了,快去请大夫,还有,我要马上见我爹。”
靥娘在四时小馆做小二挣钱上了瘾,日日准时上工,端茶倒水勤快得很,这日老板娘李窈儿正在柜上算账,看着咋咋呼呼来去如风的靥娘,美艳的小脸颇有些愁苦:“靥娘姐姐,您最近很闲?”
“是啊,最近无事,君莫笑又迷上跟东边林子的老山参下棋,见天儿不见人。”
“那天那个挺好看的小道士呢?”
“小道长本就是陪师兄下山办事的,事情办完自然回云生观了,所以我来找你玩,还能挣钱呢。”靥娘把已经被自己擦得锃亮的柜台又掸了掸,倚上去,“怎的?不欢迎?”
“靥娘姐姐来我这儿,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有您这尊大神在此,我的几个大主顾啊——”李窈儿给她看账本,“千佛山的灰郎君,大明湖畔的柳夫人,还有舜井边上娇娇一家,全都不来了,您瞧瞧这流水,直接砍半!”
“为啥?”
“为啥?您居然问为啥?”李窈儿急得挠头,忽而又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听说您上月把望仙峰白家三孙子的妖丹给挖了,还给炖了吃了?”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妖造的谣,我这就把它妖丹挖了炖了!”靥娘气得一拍柜台正欲发火,忽的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她探头一看,只见几个孩童正手持柳条,追打一个衣着邋遢,披头散发的乞丐。
“学生知错,学生知错!学生一定好好背书,先生莫再打了!”乞丐挨了打,嘴里胡言乱语着跑起来,“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皆中节……先生莫打,好疼啊!”
“卢正?”靥娘看着从门口跑过的疯乞丐,认了出来。
“那日当晚他便疯了,七情六欲皆无,只剩下一副痴傻的身体,日日喊着先生别打他。”李窈儿叹口气,喊伙计从后厨拿两个馒头给卢正送过去,“也不知之前是挨了多少打,什么都忘了,唯独这事儿还记得呢。”
“如此也好,不然醒来看到自己从云端跌回泥里,少不得还要疯一回。”靥娘遥遥看见卢正蹲在墙根抓着两个馒头狼吞虎咽,怕他噎坏了,端了碗清水送过去。
她驱散几个顽劣小童,将水放到他面前,碗里的水清澈,倒映出蓝天白云,一派好春光。
李窈儿搁了笔,托腮望着门外,喃喃自语:“看来传闻说的没错,齐州地界百妖之首靥娘子,对人比对妖好得多。”

第14章
靥娘在四时小馆待足了一个月,城里的妖怪们也足足一月没有吃到李窈儿做的吃食了,在大家的强烈抗议下,君莫笑终于从老山参的棋局里抽身,得空下山将这位祖宗接了回来。
春天刚来的时候,靥娘催着君莫笑提早绽放了一树桃花,酿了两坛桃花醉,新鲜桃花用盐水浸泡洗净后,放在笸箩上晾干,取干净的坛子将晾好的桃花放进去,撒上白糖再倒入清酒,之后将腌好的酒密封好,置于灵气充沛之地,两月后方可启封。
今日便是启封的日子。
“若不是惦记这两坛酒,我还想在窈儿那里多做些日子呢,工钱高,吃的又好。”
靥娘在桃林深处摆了桌凳,取来李窈儿送她的上好白瓷碗,目光炯炯盯着君莫笑怀里的酒坛子,“快,倒一杯尝尝!”
君莫笑解开坛口的麻绳,往桌上两个碗里倒去,琥珀色的酒很快注满清透细腻的白瓷碗,满桃林都飘着酒香。
他将其中一碗端给靥娘,笑道:“你可饶了窈儿掌柜吧,人家开饭馆不容易,你若是再呆两个月,她怕是要关门大吉,收拾包袱上山来住了。”
“可我看她生意不错啊,每日来来往往不少人呢。”
“但人家本来做的是妖的生意啊,旁的不说,单大明湖畔柳夫人一家,那叫人丁兴旺,老老小小百十口,往常每三日就要来买一次点心,每次一百盒,皆是最好最贵最上等的,一次便能抵四时小馆至少半月流水。”
“你在就不一样了,专挖妖丹下酒的靥娘日日在小馆溜达,哪个妖还敢去找死?”
“这件事我解释很多遍了,但根本没人信!”靥娘气得捶桌,“若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造谣诋毁我,定把它妖丹还有心肝脾肺肾都挖出来!
“瞧你凶神恶煞的,要我我也不信。”
君莫笑被她逗得大笑,举起白瓷碗,“小妖赚银子不易,你就别去捣乱了。”
碗儿相碰,声音清脆悦耳,琥珀色的酒液也跟着晃了几晃,靥娘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清香甘冽,入喉温润,不觉高兴地轻轻摇晃着脑袋,建议:“待你夏天结果了,咱们再酿桃子酒!”
“你能不能换个人欺负?春天摘我花,夏日摘我果,还要撅我树枝,刮我桃胶……”君莫笑想了想,建议,“我看老山参的胡子不错,泡酒还能延年益寿,赶明儿咱去弄点,泡好了运到城里去卖如何?”
“妙哉!喝完酒就去!”
“好嘞!”
一碗桃花醉下肚,靥娘两颊浮上红云,她酒量向来不好,喝多了就爱耍酒疯,此刻以手扶头琢磨着怎么说服君莫笑再给自己倒一碗,耳畔忽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骂声。
她揉揉耳朵,疑惑:“莫不是我酒量又差了?怎的才喝了一碗就开始幻听?”
“不是幻听,是真的。”唐君莫站起来,指指小院方向,“是你家护护在骂人呢。”
护门草,又名神户草,生长于常山之北,甚是罕见,当年靥娘翻山越岭寻了半月也只采得这么一棵。
此草无神力,不会法术,悬挂于门上,有陌生人靠近便会大声叱骂,直至其离开。
实乃看家护院防盗佳品,就是有点烦人。
小道士丹景从未见过此物,提着两盒点心呆立在门前,愣愣的不知所措。
“谁家的小牛鼻子没拴好跑到这里来?真是哈巴狗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一看就是裁缝不带尺——存心不量!我警告你啊,趁着我家主人还没来,你给我屎壳郎搬家——滚蛋!”
“叨扰了,我是来找……”
“找啥找,滚滚滚!”护护骂了半天,见他还不走,又摇晃着唱起顺口溜,“吃屁怕你馋,往你肚子里灌咸盐,咸盐灌一壶,看你像个二百五!”
丹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棵草骂的狗血淋头,这草骂人的话又多又密又难听,他几番试着打断都没成功,不由得生了气,当下把点心放到一旁石头上,双手结印起了个封口咒。
“诶?我没嘴,你封不到!气死你个小牛鼻子!”护护左摇右摆,得意洋洋,“小道士,干瞪眼,气死路边没人管!”
“……”小道士怒火更盛,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怒气冲冲瞪着它,片刻后掐诀念咒,倏地自指尖升起一团火来。
“你干啥?你要干啥?我警告你啊小牛鼻子,你要是敢烧我,主人不会放过你的,她会把你的内丹,还有你心肝脾肺肾全挖出来,然后择吧择吧洗干净,加水加盐加花椒大料炖熟了,切成薄片下酒!”
护门草护护疯狂摇摆着,想躲避越来越近的火焰,金铃被它晃得震天响,“主人!靥娘!救命啊——!”
靥娘跟君莫笑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光景,她急忙打出一道灵气熄灭了丹景指尖的火苗,脆声道:“小道长莫要伤它!”
丹景停了手,转头望向已经到自己跟前的美丽女子,没来由有些委屈:“它骂我。”
“它是护门草,职责就是看家护院,看到陌生人靠近家门就会大声咒骂,天性如此,小道长莫怪。”靥娘摸摸他小发髻表示安慰。
可怜的娃,定是被这口无遮拦的护门草骂急眼了,“小道长如何找到这里来了?”
“第一次见面时你便说过,家住落花溪转弯处石桥旁。”丹景指指不远处的石桥,“我便一路沿着溪流寻来了。”
“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挺好——挺好看的小道士?”一旁的君莫笑开口道。
他记得之前靥娘念叨过,说是救了个好吃的小道士,只是这家伙是不是缺心眼,怎么这么轻易就把自己住处告诉人家了。
丹景看看他,又看看靥娘:“这位是?”
“这是我的挚友,君莫笑,君莫笑,这是丹景小道长。”靥娘介绍道。
“君施主好。”
“丹景小道长好。”
“护护,这是丹景道长,是我的朋友,下次见面要好好说话知不知道?”
“嘿嘿!主人的朋友就是护护的朋友!丹景道长好!”
丹景别扭地抿抿嘴,还是礼貌道了声好。
见大家都认识了,靥娘眼神瞟向一旁石头上的两盒点心:“荷花酥?小道长找我有事?”
丹景点点头,端肃道:“五峰山的靥娘子有求必应,降妖捉鬼童叟无欺,丹景今日前来,是想求靥娘子救我师兄。”
“你师兄?可是之前在四时小馆与你一同吃饭那位?”
“正是,师兄青岚上月应了知府邀请,前往黄河探查水情,半月前传信与我,说齐州城向东八十里的焦家村流域有怪鱼出没,皆是些尚未化形的小妖,师兄说小妖不足为惧,但总觉事有异常,所以想多留些时日查清原因。”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语气多了几分担忧,“自那之后青岚师兄便音信杳无,师父又在闭关,其它几个师兄也不在,我有些担心,昨晚趁月华正好,为师兄起了一卦,卦象扑朔迷离,吉凶难测。”
“所以你找我帮忙,是想我去焦家村寻你师兄?”靥娘明白了,带着几分醉意把小道士抱进怀里,拍拍他后背又揉揉他头发,“可真是个温柔善良的乖孩子!”
丹景冷不丁被她抱住,整个人都僵住了,由着她对自己又揉又捏,半分动弹不得。
靥娘揉乱了他的小发髻,又去捏他通红的脸蛋,乐呵呵地哄道:“小道长大可放心,你那师兄我见过,天庭饱满,印堂润泽,是个有福之人,且长寿着呢。”
“不过你的请求我应下了,降妖捉鬼童叟无欺,一盒荷花酥,定把你师兄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齐州城,府衙后堂。
知府白从章坐在上首,左边是自己的师爷姚先生,右边是捕头熊侠,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六目相对,沉默半晌,俱都长叹一声。
“唉——”
“这怪鱼之祸当真棘手,一个月了,连着派去三拨人,受伤的受伤,失踪的失踪,王县令说村里的渔民也快呆不住了,吵着要下河捕鱼,届时万一出了人命,咱们这些人的官就都别做了。”
白从章端起桌上茶盏凑到嘴边,却不小心碰到唇上燎泡,疼得一哆嗦,干脆又把茶放下,焦躁道:“二位可有良方?”
熊侠是齐州府捕头,二十出头的年纪,人如其名,是个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汉,见上司开口问了,站起一抱拳,声如洪钟:“回知府大人,属下认为应让王县令再加派人手,封锁河段,防止村民闹事!”
白从章摇头:“东章县大半衙役都已派去焦家村了,再多人手估计也没有,况且渔民以捕鱼为生,断一个月生计尚可勉强过活,长此以往只怕还要生事端。”他说着又去看自己师爷,“姚先生认为呢?”
姚先生三十来岁,白面有须,书生打扮,见大人问自己,摸摸胡子沉吟道:“学生觉得大人此言甚是,这件事宜急不宜缓,一来渔民要靠捕鱼生活,二来眼下正值春时,是鱼儿产子的季节,若再拖下去,大怪鱼生小怪鱼,鱼又生鱼,鱼又生鱼……实不敢细想啊!”
“得得得,别说了。”白知府被他一番话吓得脸都白了,“那该如何是好?咱们官兵也派了,高人也请了,结果和尚受伤道士失踪,难不成让本府去水军司借个战船来?”
白从章一番话说完愣了下,沉思片刻一拍大腿,站起来就往外走:“罢罢罢,大不了本府头顶乌纱帽不要,只要能消灭怪鱼,去趟水军司又何妨!”
“大人且慢,且慢!”姚先生连忙拦住他,“启用水军并非良策啊!”
白从章停下脚步,免不得有些急头白脸:“那依你之见,良策是啥?”
“鱼患乃是怪鱼作祟,此种怪鱼生利齿,开口能言,为妖邪之物,就算大人借来战船与水兵,人与妖战,必定惨烈,所以学生认为怪鱼一事,还是当请与之克化之人。”
“可是要去哪里请呢?本官已经请了千佛山的大师,又请了五峰山的道长,结果你看……”白从章抖抖手,表情不言而喻,这些所谓高人没一个能打的。
“其实应当还有一人,便是小公子近来常常提起的那位从天而降,弹指间降服魔物的女子。”姚先生道。
“你是指泽琰说的那个什么打败卢正的高人?”白从章不以为意,“书院一事早已查明,卢夫子只是急火攻心得了失心疯罢了,什么入不入魔的,泽琰当时状态也不好,说不得是他的幻觉。”
“学生倒觉得小公子讲的真实,应当确有其事,而且前几日大人不是还说书院损坏严重,不似人为吗?”
“唉,话虽如此,可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要让人如何信服,更何况就算是真的,人海茫茫,去哪里找那捉妖的女子呢?”
“若说是捉妖的女子,属下倒是知道一个。”熊捕头搔搔后脑勺,插言道,“我也是听我们街上孙大娘说的,说是他家小孙子夜夜啼哭不止,便找了个仙姑来看,这仙姑与旁的仙姑不同,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娘子,而且不设坛不做法,一进门就找到了藏在她家角落的夜啼鬼,当场捏死了,前后不过半盏茶。”
“八成就是小公子说的那位!”姚先生高兴道,“熊捕头可知那仙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说是住在五峰山,叫——叫、叫什么娘……?”
熊捕头冥思苦想,突然猛一敲手心,“靥娘!对没错,就叫靥娘!”
这边靥娘并不知道知府大人已经在来寻她的路上,她酒意未消,拿过小道士的斩妖剑挽几个剑花,侧头道:“什么口诀来着?你再教一遍。”
“人剑合一,二气同元,以气御剑,天地纵横。”
丹景一字一句将御剑口诀教了两遍,又道,“靥娘,御剑之术在于调息,抱元守一,方能令人与剑五灵合一,此非一朝一夕之事,你还是……”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边女子清脆地喊了声“起”,斩妖剑应声凌空,莹莹散发着蓝色光芒。
靥娘欢喜地跳上去,弯腰伸手,向丹景发出邀请:“来,小道长,我带你找师兄去!”
丹景有些犹豫,毕竟她是喝醉了才吵着嚷着要御剑飞过去,而且从学到飞都没一炷香的时间,这要是法术半道不灵了……
“磨蹭什么呢?是不是害怕?”她立在剑上望过来,歪着头脸上带几分醉态,小梨涡里好像漾着美酒,“小娃娃便是小娃娃,胆子都小得可爱。”
丹景突然就不怕了,拍开她的手,气哼哼自己跳了上去,“走!”
就算半路掉下来摔死了,他也不是小娃娃!
“好,那你可站稳啦!”靥娘单手掐诀,心念一动,斩妖剑陡然升到半空,“咱们现在就往东去——哪边是东?”
小道士无言,默然指了个方向。
君莫笑抱臂倚在护护旁边,一人一草仰头望着半空晃晃悠悠的宝剑,皆是瞧热闹的嘴脸:“小道长千万保重啊——!”
话音未落,就见斩妖剑往前拱了几下,又向后退了几步,原地转几个圈,终于调整好方向后突然嗖地一窜,载着醉醺醺的靥娘跟脸色苍白的小道士风驰电掣往东边去了。
御剑乘风,天地纵横,靥娘平日里虽也是日行千里,却从未体验过这种乘风而起的畅快自在,天地渺渺,群山绿水尽收眼底,连繁华热闹的齐州城都变成小小的一个。
这种天地间任我遨游的感觉简直太好了,她控着斩妖剑一时快,一时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遇见只鸟都要去吓上一吓。
丹景绷着张包子脸,白惨惨没有血色,他虽每日都要修习御剑之术,但以目前的修为,充其量也只能飞到一棵树那么高,就算偶尔师兄带他飞几圈,也没有靥娘飞的如此高,如此快,如此惊心动魄……
他很害怕,但他不说。
靥娘玩了一阵才想起后面还有个小道长,她回头,见少年面色苍白,一言不发,那模样一看便是害怕了,她弯眉浅笑,抓过他一只手,将人拉得更靠近些,笑道:“怕就抱着我,若是受不住就说,我慢点飞。”
丹景干脆地摇摇头,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下方山川河流,又看前方云气缭绕,耳畔有风呼啸而过,间或一两只飞鸟奇怪地飞过来瞧个热闹,他们钻进一朵云,很快又从另一边冲出来,阳光跟在地面上看到的不一样,是真正的光芒万丈。
他想到第一天开始学御剑飞行时候师父说过的话。
俯瞰人间,漫步九霄,疾风借力,任尔逍遥。
靥娘沿着黄河向东大约飞了两刻钟,便到了一处村庄,村庄依河而建,跟别处渔船往来忙碌不同,这片河段上一条船也没有,沿岸还有官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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