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他清冷撩人—— by糖果耳环
糖果耳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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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靥娘子!”白卫见孙子受伤,气得须发皆张,“老朽敬你不是怕你!你无缘无故跑到我白家洞府打人,委实太嚣张太过分了!”
“我不只打他,我还要打你,打你个治家不严,纵孙行凶!”靥娘说话间又要挥拳,被爬起来的白三郎拦住。
“靥姑娘莫要伤我祖父,小生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胡乱擦几下鼻血,“你是纪家找来的吧?”
“纪家?哪个纪家?这白三郎究竟做了何事?竟让靥娘子如此动怒?”
“啧啧啧,这拳可不轻啊,看着就疼。”
“我在这山里混迹百年,还真没见靥娘子这样生气过,到底为了啥?”
刚才还因为害怕靥娘放火烧到自己而散开的众妖又围拢过来,压低声音议论纷纷,正猜得热闹,靥娘突然双手结印打开了结界,淡蓝色光芒如同墙壁一般,将里外隔绝成两个天地,里面的三位兀自说着话,外面的好事者却像在看哑剧,只见其形,不闻其声。
她此番倒不是要给白家祖孙留体面,实在是素华无辜,没道理凭白被听了去,成为旁人佐饭的谈资。
“你既知我来意,我也不多废话。”靥娘冷冷道,“白三郎,你可知人妖有别?纪家娘子未曾招惹于你,你为何要害她?”
“小生、小生怎么是害她呢?”白三郎闻言急道,“她有恩于我,小生是在报恩!”
去岁重阳,十里红枫,黄叶铺地,正是秋高气爽,登山赏秋的好时节,往日静谧的五峰山也添了许多来来往往的游人,多了与往日不一样的热闹,鲜少出门的白三郎也禁不住诱惑,从家中跑出来踏秋。
他本想摘几枝茱萸,再滚一身秋果,回家分给兄弟姐妹们应应景,也学着人过一回重阳,谁知就在回去的路上竟然被人抓了,抓他的是几个来游玩的男子,举止粗鄙,下手又重,抓了他给同行的小娘子们炫耀,其中有个小娘子清秀温婉,用一个香囊做交换,将他放了。
“小生自幼读书,自然知晓香囊的意思,她用香囊换我,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于是小生在她身上做了记号,待入夜便下山,入了她的梦……”
白三郎说着,脸上泛起红晕,“素华是个好女子,小生一直都有好好待她,不止好好待她,小生还要报答她。”
靥娘气得又想揍他:“报答?她现在命悬一线就是拜你所赐,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
白卫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扯住自己孙子衣袖追问:“三郎,你快说,你是如何报答的人家姑娘?”
白三郎脸上红晕更甚,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自是按着书上写的,与她生一个孩子。”
“你?你让人家姑娘有了身孕?”
见他点头,白卫瞬间脸色就变了,放开手后退几步,杵着拐杖连声痛呼:“糊涂!你糊涂啊!”
“书中讲,人妖结合生下的孩子自与常人不同,或聪颖绝顶,或力大无穷,俱是万里无一的人中龙凤,素华姑娘有了这样的孩子,自然也能平步青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难道不是报恩吗?”
白三郎越说越自信,眉宇间踌躇满志,负手侃侃而谈,“只要诞下孩子,素华的福气在后头。”
“放屁!”靥娘再也忍不住了,抬脚将白三郎踹倒,“且不说人类女子根本受不住妖胎,只说你入她梦境与她欢好之事,经过她同意了吗?”
“她、她只是害羞罢了。”
“胡说,她明确拒绝了你,你却仗着自己有妖法而控制她,违背她意愿夺了她的贞洁,让她怀孕,这般丧尽天良,与恶人有何区别?”
白三郎被她一脚踏住动弹不得,强自争辩道:“书中所写怎会有错?小生就是在报恩!”
“一味按照自己想法而枉顾他人死活,这不是报恩,这是作恶。”
靥娘踩在他心口,居高临下宛如审妖判鬼的冷漠神祇,“白三郎,你自己犯下的错,应当自己承担,莫要给你白氏一族招来祸事,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自己把妖丹交出来,还是我替你挖?”
白三郎吓得大喊:“祖父救我!”
“看来是要我亲自动手了。”靥娘说话间手腕一翻,掌心朝下催动灵力,只见几束丝线状的蓝色光芒刺入白三郎体内,她抬手一拉,一颗土黄色妖丹顷刻间被拽了出来。
“修为如此之浅便敢下山去祸害良家女子,若假以时日让你妖术大成,岂不是要为祸一方?不若现在就杀了你,省得日后麻烦!”
她目生重瞳,一手控着要冲上来救孙子的白卫,另一手就要向已经显出原形的刺猬白三郎劈下去,忽的漫天桃花裹携着朗朗清风冲进结界,将她吹得清醒不少,君莫笑接住她杀意凛凛的一招,朗声道:“靥娘!快醒来!”

第10章
往日叽叽喳喳的百里山林,今日静得可怕,一只大山雀抖抖翅膀落在树杈,踌躇满志要一展歌喉,它伸长脖子正待张嘴,猛然从树上垂下条绿油油的藤蔓,一把将它拖进茂密的树冠里。
“嘘——!别出声,不要命啦?”
树冠里,一条青蛇吐着信子,在七八只快要吓晕过去的鸟儿跟松鼠身边游走,用尾巴尖将树叶拨开一点缝隙,示意它们往外看,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上空桃花飞舞,灿若霞雾。
靥娘子发疯了,在桃花妖没安抚好她之前,务必保持安静。
灌木丛已经七零八落,白家洞府也毁的差不多了,白家上下几十口齐齐开了刺盾,眼看就快要抵挡不住。
君莫笑从白卫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叹口气,肃然道:“白卫老头,是你这三孙子不对。”
“是是是,三郎他已经知道错了,孩子小不懂事,靥娘子教训得都对,如今三郎被打成这样,老朽的洞府也毁了,您看是不是能帮忙给说和说和,把三郎的妖丹……”
白卫吓坏了,连白胡子都在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讨要孙子的妖丹,“老朽以性命担保,今日起就把这惹是生非的孽障锁在家中严加看管,绝不会再去骚扰那位素华姑娘了。”
“既如此,我来问问她。”君莫笑说着转身,食指在空中画个圈,就见点点绿色荧光自飞舞的桃花中浮出,慢慢汇成一股清新的风,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气,柔柔抚上靥娘的脸。
像温柔的母亲在安抚任性的孩子,又像相交多年的挚友在低声交谈,这缕风一直围绕着她,直到最后一丝桃花香散去,风也倏忽消散,归于山林之间。
靥娘慢慢安静下来,再睁开眼,瞳仁已然恢复成纯净的黑色,她抬头看看面前好友,有点懵:“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怕是要把这望仙峰拆了。”君莫笑拉着她向外走了几步,简单讲了讲刚才的事,又说了白卫的请求。
“白卫老头说他三孙子知错了,也保证以后不会让他踏出五峰山半步,依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你把妖丹还给他,让他给山下那姑娘赔偿。”
“不行!好好一个姑娘被磋磨至此,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公平。”靥娘听完摇摇头,转身盯着白卫一大家子,“你们家孩子小不懂事,素华又何尝不是个孩子?她不过好心救了只刺猬,何故要遭此大难?”
白卫一家鸦雀无声,良久,一妇人上前跪倒,抱起地上已经与普通刺猬无异的白三郎,啜泣道:“靥娘子说得对,三郎闯下大祸,怎么罚都不为过,我知道您要他的妖丹是去救那位姑娘,妖胎凶猛,若没有至亲之人的妖丹相护,胎儿便会将母亲生机吸食殆尽……”
“这是三郎造的孽,他应当付出代价。”
她身上有与白三郎一样的妖炁,靥娘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轻声问道:“你是白三郎的母亲?”
“靥娘子慧眼,妾身白珍珍,是白三郎的娘亲。”她说着抬起头,眼神哀伤却又坚定,“是珍珍教子无方,才让他闯下这弥天大祸,只求靥娘子莫迁怒白氏一族,所有惩罚都由我们母子承担!”
父母子女,骨血相连,若是离得近了,便会隐隐有血脉之炁相呼应,如今白三郎身上有两条丝线状的炁若隐若现,一条指向白珍珍,另一条则指向不远处一位男子。
男子对上靥娘眼神,慌忙低头往白卫身后藏了藏。
“好,你跟我走。”靥娘看看天色已近正午,将跪着的白珍珍拉起来,缩地成寸,转眼已在数里之外。
君莫笑拦住还想说话的白卫,挑眉道:“幸亏你这儿媳妇是个有担当的,不然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了结,行了赶紧回去吧,你若再没完没了,小心靥娘把你们一家老小妖丹全掏出来踩着玩。”
白卫瞬间收了声,捂着丹田后退几步,带族人修洞府去了。
齐州城,纪家。
靥娘带白珍珍见了素华,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讲清楚,末了拉着她的手,言语间颇多怜惜。
“此事如何了结都由你说了算,一切皆会如你所愿。”
素华愣愣盯着白珍珍怀里的刺猬,半晌轻轻开口:“皆会如我所愿?”
“是,我会满足你所有要求。”
“重阳踏秋本是乐事,捉刺猬之人是我堂兄,那香囊是重阳应景的,我做了好多,兄弟姐妹都有,并非刻意交换……”
素华惨然一笑,“谁成想竟招致大祸,妖怪行事果然与人不同,空长出一副人类皮囊,说到底还是畜牲。”
她低头,恨恨盯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愤然道:“我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毁了我一辈子,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若能重来我只想把这当做大梦一场,梦醒后我还好好的,所有一切都跟原来一样,我、我才十七岁啊!”
素华放声大哭起来,声声悲切,闻者恻然,白珍珍羞愧地低着头,根本不敢面对这被自己儿子毁了人生的姑娘。
一直沉默不语的靥娘给她拭去眼泪,缓缓道:“我说过,亦梦亦真,亦梦亦假,若想让这一切是梦,也可以是梦。”
“梦……?”素华止住哭声,黯淡无神的双眼燃起丝希望,“真的是梦吗?我醒来会一切如初?”
靥娘笑着点点头:“是,一切如初,没有白三郎,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你还是快乐无忧的小姑娘,跟纪叔纪婶一起过着很普通但很幸福的生活。”
“我要!我要那样!仙姑,现在该怎么做?”
“躺好,闭上眼睛。”
素华依言乖乖躺好,这些日子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憔悴脸庞终于露出笑容,她闭上眼睛笑着:“仙姑,我准备好了。”
“不反悔?”
“绝不!”
“好。”靥娘回头吩咐白珍珍出去等候,自掌心变出白三郎的妖丹,将其中妖力引出,慢慢渡向素华腹部,接着又单手结印,将自己的灵力织成细网,拢在素华额前。
“前尘浮云,一忘皆空。”
天色渐昏,夕阳斜照屋顶,纪叔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晚霞,准备生火做饭。
前些日子女儿生了场大病,多亏找了位神医,这才将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只是那神医叫什么名字来着?
纪叔敲敲头,唉,看来真是上了年纪,记性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边西屋里,纪婶将一个大个的桃子切成合适入口的大小,端到女儿床前,女儿大病初愈,人眼瞧着瘦了一大圈,大夫嘱咐说除了多吃些补品之外,还要每日吃一个桃子。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子呢?纪婶想了想,随即又哼起了小曲儿,只要女儿吃了能治病,管它哪里来的呢?
纪素华吃完桃子,只觉得神清气爽,一双秀目神采奕奕,拉着娘亲的衣角撒娇:“娘,我饿了,肚子咕咕叫呢。”
“哟,我闺女儿饿了,饿了就是病好了,走走走,娘扶你去厨房瞧瞧,看你爹今晚做啥好吃的?”
蛇口逃生的大山雀落在墙头,惊魂未定地拍拍翅膀,唱了支劫后余生的歌。
五峰山太可怕了,再也不去了。
院墙外,靥娘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交给白珍珍,嘱咐道:“我已按照纪娘子的要求,将她脑中与白三郎相关之记忆悉数抹去,她与她的家人已经忘了曾经经历过的事,也不知道有个孩子,希望你遵守诺言,不要去打扰她。”
“还有,这孩子本不该存在,能活下来是因为素华觉得它是无辜的,希望你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孩子关于她娘亲的任何事。”
“珍珍谨记!是素华姑娘大人大量饶过我儿性命,又得靥娘子通天术法才消了这荒唐孽缘,如此结局已是幸之又幸,我们母子又怎会不识好歹?”
白珍珍怀抱婴儿,与脚边的白三郎一起拜道,“靥娘子放心,珍珍今日便带着两个孩子隐入深山,也不会再让三郎踏足人间!”
“好,我信你。”靥娘将她扶起,掌心摊开,变出一颗黯淡无光的黄色珠子,“这是白三郎的妖丹,我取了九成妖力来助素华生产,最后这一成,交与你。”
“不是看白氏一族面子,也不是因为仁慈,而是你的勇气与担当,让我觉得白三郎还有救。”
“谢谢……”白珍珍颤巍巍接过,泣不成声,“多谢靥娘子!”
“唉,可怜我马上到手的荷花酥啊!”送走白珍珍祖孙三人,靥娘歪头看着纪家大门,叹口气,“全忘了,我的荷花酥也忘了……”
“你只要不发疯,我天天请你吃荷花酥都没问题!”
因为不放心而追过来的君莫笑拉着她走,还不忘挽起袖子控诉,“瞧瞧瞧瞧,这都是你刚才发疯时候打的,疼死小爷了。”
“可是自己挣来的吃起来比较香啊,这都是我打的吗?看起来好像很疼。”
“不是看起来好像很疼,是真的很疼!你是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个样子,凶神恶煞,跟鬼界的无常判官没两样,我若是晚去一步啊,你就把白家小子活劈了!”
“嘿嘿,都不记得了,但还是谢谢你。”
君莫笑斜着一双桃花眼提醒她:“我还给了你素华姑娘十个桃呢,这总没忘吧?”
“嗐,没忘没忘!”靥娘挠挠头,不好意思笑笑,“今日若没有你,还真是不好收场,那啥,我请你吃饭!”
“吃啥?”
“既然都下山了,咱去春江饭庄吃糖醋鲤鱼如何?”
“不吃,全是刺。”
“那——爆炒腰花,海鲜一品锅?”
“这个可。”君莫笑高兴了,“说话间就饿了,走走走。”
春江饭庄离此地不远,前面过桥再转弯就到了,靥娘一路跟君莫笑商量着要吃馒头还是胡饼,冷不丁身后有个耳熟的声音响起。
“仙姑?”
她回头,笑出小梨涡:“陈大姐,你这是去哪儿啊?”
受她的法术影响,陈大姐也忘了素华的事,此番碰见只当是偶遇。
“这不天气转暖嘛,我家小弟好不容易跟夫子告了假回来拿几套衣服,拿了就要赶紧回去,我送送他。”
陈大姐说着拉过跟在身边的弟弟,“快问仙姑好。”
“仙姑好。”陈小弟行礼。
“陈小弟好。”靥娘微笑颔首,打量着面前年轻书生,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半月,看起来人更憔悴了,脸颊凹陷,双眼无神,嘴唇苍白干裂,印堂处几缕黑气萦绕。
她摸摸下巴,无语。
这倒霉孩子,怎的又被妖物缠上了?

第11章
连着下了几日春雨,雨丝默然落在房檐上,形成滴滴答答的雨帘,丹景小道士撑了把油纸伞,跟师兄青岚一起迈步进了琵琶桥边的四时小馆。
“两位客官里面请!”
一道清脆声音响起,正低头收伞的丹景只觉这声音听来耳熟,抬头望去,就见一位明眸皓齿的姑娘穿了小二的衣服,眉眼弯弯冲他笑。
“靥娘?”他惊讶,更多的是惊喜,“你怎的在这里?”
“呀,是丹景小道长!”靥娘见了他也很高兴,抻着身上的粗布衣裳给他看,“最近闲着也是闲着,来此处做几天工,挣点零花。”
又摸摸他头上小发髻,“没大没小,叫姐姐。”
她把两人引到一处空位置坐下,像模像样用抹布擦几下桌面,介绍道:“小店有新上的椿芽炒蛋,香煎花椒叶,小葱拌豆腐,还有炖鸡炖鸭炖鱼炖肉,各色陈酿应有尽有,二位看想要点什么?”
“要两碗素面,一碟椿芽炒蛋,一碟雪里蕻拌黄豆,再来一壶加冰糖的八宝茶,一壶春意闹,另要两坛玉浮梁带走。”小道士的师兄青岚道长很快点好了菜,笑意盈盈看看小师弟,又看看亭亭玉立的女小二,眨眨眼,“丹景,这位女施主是你朋友?”
丹景点点头:“这是靥娘,靥娘,这是我师兄青岚。”
“青岚道长好。”靥娘打招呼,她敛了身上气息,在青岚这般修为的道士眼里与寻常人无异。
青岚只当她是普通姑娘,笑着寒暄了几句,三人正说着话,突然门口一阵喧哗,似是来了位贵客。
这客人书生打扮,在小馆刚一出现,即刻有人上前与他搭话,有些带了孩子的食客更是兴奋不已,将娃娃推到他跟前,说是要请他看上一看,自家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料。
不多时,外头过路的行人,左右店铺的客人竟也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将本就不大的饭馆挤得满满当当。
丹景跟青岚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齐齐抬头看向靥娘,问此人是谁。
靥娘一副问我就对了的样子开口道:“你们久不下山自然不知,这位啊,是近来齐州城里最有名的教书先生。”
见两人还是迷糊,她干脆解了围裙坐下,细细介绍起来。
此人姓卢名正,齐北人氏,年轻时参加科考屡试不中,只得在城中开了个私塾做教书先生,但他读书不成,教书也一般,开的私塾也乏人问津,收的束脩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妻子一气之下带孩子回了娘家,再也没回来。
可就在去年春试,他仅有的几个学生里竟然有两人榜上有名,一时间大家纷纷又把孩子送去,送的学生多了,私塾就改成了书院,直到新上任的知府慕名让自己独子拜入他的门下,这卢正就此算是攀上高枝,平步青云。
“现下卢夫子可谓春风得意,他的正气书院自去年春试后到现在不足一年便招了上百人,全由他一人负责,又在百花洲边上租了个小院,养了两房小妾,配了四个丫头,每日轮流伺候他,至于那回了娘家的妻儿是提也不提。”
“哦对了,他还有顶轿子呢,出行都跟官老爷似的坐轿子!”
靥娘指指人群,道:“如今卢夫子称得上是齐州城最有声望的教书先生,每天都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求他指点呢。”
“两房小妾四个丫鬟……”青岚托着腮盯着挤挤攘攘的人群,嘀咕,“忙得过来吗?”
对面丹景跟靥娘一脸纯洁:“忙什么?”
“咳,我意思是他一人教上百学生,忙得过来吗?”青岚忙低头喝了口水,“看着倒是挺精神的,呵呵,呵呵。”
靥娘听罢认真点头,摸着下巴想了一阵,忽而又高兴起来:“他既学生多,想必赚的也多,一会儿给的赏钱自然也多。”
说着便站起来重新系上围裙又细细捋平,兴冲冲挤进人群,“哟,卢夫子今日要吃些什么?我们小店招牌菜可多啦,有那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子鹅卤鸡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酿肉香肠……”
丹景听的热闹,忍不住笑起来,冷不丁听耳边师兄问道:“你这朋友倒是有趣,几时认识的?”
“……之前追黑眚受伤时遇到靥娘,她带我去溪边洗伤口。”他模棱两可道,并没有说靥娘帮他击退黑眚之事。
青岚倒是不疑有它,点头道:“怪不得你那日回去时伤口绑了姑娘家的发带,便是这位姑娘的吧?”
“是,师兄说的没错。”
那边吵闹的人群终于散去,两人总算一睹卢夫子真面目,青岚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此人眉间窄,腮骨突,刻薄自大,不是好相与之人,靥娘子想讨赏钱的计划怕是要落空。”
果然卢正落座后,并不喝靥娘倒的茶,也不吃她端上的点心,反而轻敲着桌面,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她,半晌缓缓开口道:“古德云,治国平天下之权,女人家操之大半,盖以母教为本也。”
“女娃娃,我今日便考考你,此话是何意啊?”
“哦,您说这话啊,我知道!”靥娘殷勤地又擦了一遍桌子,眼巴巴盯着他腰间金光闪闪的财炁——那是钱袋的位置,“就是说这天下安定,大半都是女子的功劳,人们应该尊敬女子就像尊敬自己的母亲一样,知礼守礼,谦让恭敬!”
“谬论!”卢正气得一拍桌子,桌上便留个冒着丝丝妖炁的掌印,他抬手指着靥娘,倨傲道,“女娃娃你记好了,此话是讲女子该守德行,出嫁前在娘家习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而成妇顺,嫁人后要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生儿育女,操持中馈,像你这般抛头露面不成体统,是嫁不出去的!”
靥娘被他一番话差点气了个仰倒,末了生生咽下这口气,扭头又回了小道士那桌,愤愤念叨:“一个读书人娶好几个小妾又成何体统?老不羞的!”
她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让小馆里每个人都能听到,一时众食客都笑起来。
卢正面红耳赤,又不想这样离开,拍拍桌子嚷道:“店家!给我一份葱烧豆腐带走!”
“呵,坐着小轿来的,进门咋呼半天,结果点个最便宜的葱烧豆腐。”靥娘跑去柜台搬了两坛玉浮梁,嘴也不闲着,“真是擦粉进棺材。”
青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接话:“啥意思啊?”
“死要面子呗!”
“哦,原来如此,受教了,受教了!”
丹景:……
卢正脸更红了,随便扔了几个铜板便落荒而逃,四时小馆老板娘李窈儿将铜板数了两遍,怎么数都是恰恰好一盘葱烧豆腐的钱,无奈叹气:“靥娘,都怪你,把我客人气跑了。”
“怎么能是气跑呢?人家这明明是叫了外送。”靥娘嬉皮笑脸。
“可他连外送的钱都没给,谁给他送啊?”
“我惹的祸,我去送!”
靥娘自告奋勇,见丹景若有所思望着自己,便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要去书院抓妖怪,小道长要不要一起去?”

第12章
靥娘要去正气书院给卢夫子送菜,劝说小道士丹景跟她一起去:“陪我去吧,路上还能聊聊天,我给你买个小糖人儿!”
青岚一口酒差点喷出去,笑着摆手:“左右我这里也无事,师弟便跟着靥娘子去吧,还有小糖人儿吃呢。”
丹景见靥娘把自己当成三岁娃娃一样哄,师兄又煽风点火揶揄他,不由得有些羞恼,站起来闷头向外走,走出去没多远,靥娘抱了个食盒追上来,一迭声喊道:“小道长?丹景小道长?你莫不是生气了?”
他站定,头扭向一边不看她,耳朵红通通的,语气却甚是认真:“我不是三岁孩童,我已经十岁了。”
“是是是,小道长十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更不该跟你师兄一起逗你,我道歉。”见他真的生气了,靥娘抱着食盒蹲下,微微仰头看着身量还未长成的小小少年,眼神清澈诚恳,“原谅我好不好?”
见他不应,又耍赖攥着他袖子摇:“小~道~长~咱们都这么熟了,别生气了呗……”
丹景小道长到底脸皮薄,只被摇了两下,便红着脸转过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靥娘,美丽的女子仰着脸扯他衣袖,跟观里那些仰着脸扯他衣袖的师弟师妹又不同,他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破土萌芽。
“你、你喜欢青岚师兄那般的男子吗?”他僵着脸,问了句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奇妙的话。
“啊?”靥娘傻乎乎的,“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咱们去送菜吧。”小道士拿过她怀里食盒提着,把油纸伞给她,“这雨看着不大,但雨丝绵密,很快就会打湿衣服的。”
靥娘本是用灵力护着自己,雨水没等靠近就弹开了,这会儿见小道士好意关心她,便承了他的好意,收了法术将油纸伞撑起来:“来,咱俩撑一把,小道长可看过义妖传?里面有个蛇妖跟个凡人以伞定情,最后生子报恩的故事。”
“我前几日遇见一只缺心眼的刺猬精,他便是信了书上所说,犯了糊涂,唐突了一位姑娘……”
雨丝如烟如雾,洒在青石街,笼过石板桥,在泉水间荡起涟漪,又抚过嫩绿的柳树梢,整座城都氤氲在温润里,烟水迷离,宛若江南。
伞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慢踱着步,一个说,一个听,连心境都变得温柔。
“后来呢?那位姑娘如何了?”丹景听故事听得入迷,“她忘掉不愉快的事了吗?”
“自然,我多厉害呀!她忘掉了关于刺猬精的所有事,又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而刺猬精带着孩子归隐山林,或许不够完美,但这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结局了。”
靥娘将伞往他那边再倾斜一点,继续讲道,“解决完事情我便饿了,想要去春江饭馆吃点好吃的,半路遇到陈大姐跟陈小弟,陈小弟印堂处黑气若隐若现,一看就是被妖邪缠上了。”
她从白三郎与素华的故事开始讲起,絮絮叨叨讲了一路,终于切入了正题,丹景小道士看着不远处正气书院的大门,默了默:“所以你才说来书院捉妖?”
“对啊,我故意把卢夫子气走的,这样便可寻个理由来书院,当然他也很可气就是了。”
“为何不直接来探查?”丹景不懂,“以你的身手,进入书院并非难事。”
“不成不成,学堂这种地方,无正当理由不得擅闯。”
“若是闯了呢?”
“应该也没事,但总觉得不行。”靥娘指指自己脑袋,“我记性不好,忘了许多事,但这条却记得很清楚,所以应该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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