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照看下,顺便给小白解释解释这孩子来历。“
窈儿点头:“靥娘姐姐要出去?”
“我去趟大明湖。”
她想起玉渊仙君那半截龙角,找了个面纱戴上:“万一玉渊仙君要啐我,这玩意儿还能挡一挡。”
雪后初晴的天,阳光慵懒,空气清冷,厚厚的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踩上去咯吱作响。
兴奋的孩童们穿了厚厚的棉袄,满雪地里撒着欢,嘻嘻哈哈打雪仗堆雪人,像一个个滚来滚去的小雪团子。
有几个岁数不大的女娃娃,跟对面几个半大小子雪仗打得正激烈,奈何手小腿短吃了亏,被对方来势汹汹的雪球砸的退进了巷子里,奶声奶气商量着要如何才能打回去。
靥娘笑着从巷子口路过,手一挥,每个人怀里都多了几十个团好的雪球,又大又圆又结实,雪兔子一样洁白晶莹,几个女娃娃你看我我看你,欢呼一声冲了出去。
那边又有个小姑娘,孤零零站在背风的角落,看起来有些落寞。
她很瘦,不时就要咳几下,一双眼睛却是又大又明亮,羡慕地望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同龄人,几次试探着伸出脚,又犹犹豫豫缩了回来。
阳光下飞来两只蓝色的蝴蝶,拖着长长的凤尾在她面前翩翩起舞,似乎在发出邀请,小姑娘不由自主伸出手,朝飞舞的蝴蝶迈出一步、两步,直到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雪后的风干净而凛冽,吹散了积累已久的病炁,小姑娘深深吸了口气,惊喜地发现自己没有再咳,她又试着跑了两步,往日的气喘也消失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那群女娃娃就围过来,拉着她加入了战局。
这一场雪仗越来越激烈,欢笑声惊呼声不断,倏忽一阵风掠过,卷来漫天桃花飞舞,纷纷扬扬,带着清香,像在给两边加油助威。
靥娘驻足看了一会儿,把手里抓着的病炁烧了,踩着雪咯吱咯吱往大明湖走。
昨晚九道天雷撼天震地,方圆百里有小道士护着倒是还好,处在天雷中心的大明湖却是影响颇大,她十年前设下的封印被劈碎了,如今的大明湖宝气冲天,直照的齐州城半边天都色彩斑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直冲云霄的宝气若引来四方觊觎,对于齐州城而言绝不是好事。
她得赶在还没有人找来之前,重新将封印加上去。
大明湖畔一片素白,偌大的湖面阵阵寒风呼啸,刮得脸生疼,除了几个赏雪吟诗的书生,没人来这里挨冻。
靥娘寻了条无人的小船,以炁化风,很快到了湖心岛,她本以为这里没有人,却不想登岛便听见琴音袅袅,湖神大人雅兴正浓,正独自在历下亭里烹雪煮茶。
见她来了,玉渊停了琴声,回身将煮沸的一壶雪水冲入杯中,淡淡道:“靥娘子终于来了。”
“呵呵,来了来了!”
靥娘厚着脸皮走过去,诚心诚意行了个大礼,“这次意外都是我的错,我代望月向您赔罪,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怪他。”
“小黑猫受了我一成天雷,非但没死还化了形,说起来也算是造化。”玉渊示意她坐,“况且若没有靥娘子相助,本尊怕是前面八道天雷都未必能躲过,感激尚且来不及,又何来怪罪之说。”
他说完顿了下,又补上一句,“自然,这是因为本尊是个文官,本也不擅这些。”
靥娘赶忙点头:“是是是,文职是不太擅长接天雷啥的,呵呵!”
玉渊笑笑,将一杯茶摆到她面前:“靥娘子此来,可是为了这冲天宝气?”
靥娘点头:“没错。”
“宝气是因为有宝贝,靥娘子可是想要这宝贝?”
靥娘摇头:“宝气太盛,我怕引来居心不良之人,来此是想在这大明湖上加一道封印。”
玉渊不由得诧异:“你明知湖底有宝却不想要,还想封印它?”
“那宝贝是邪物吗?”
“自然不是。”
“那就继续埋起来好了,我不想要。”
玉渊方才淡淡的神色起了变化,似是有些想不通:“你不好奇宝贝是什么吗?”
“没什么好奇的。”靥娘沉吟片刻,轻声道,“仙君可曾经历过战乱灾荒?在那个年代里,人们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一刻不停地在流亡、逃命,几天也吃不上一顿饱饭,除了杀人如麻的兵与匪,风霜雨雪亦是他们求生路上最大的敌人。”
她又想起方才那群快乐的娃娃,唇角梨涡轻轻漾起,“如今则不同,百姓吃饱穿暖,日子安稳和乐,就连曾经惧怕的大雪也变得洁白可爱,而在我看来,此情此景倒比任何一件宝物都珍贵。”
她抬眼,双眸亮过星辰:“宝物现世,福祸未卜,靥娘不想赌。”
玉渊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明明应该阅尽沧桑,却仍保持着少女的明亮与倔强,天真热忱又难掩锋芒。
他被这眼睛盯得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起身行了一礼。
“靥娘子赤子之心,是玉渊狭隘了,抱歉。”
“既如此,我全湖水族自当与靥娘子一道,封印此物,绝不让有心之人寻到,破坏这现世安宁。”
靥娘笑盈盈回礼:“有劳仙君。”
湖畔几个书生摆了书桌泼墨挥毫,字写了没两行,手倒是先冻僵了,哆哆嗦嗦坚持了半个多时辰,终究还是决定打道回府,去百花洲那边找个酒楼暖和暖和。
刚收拾完东西转身离开,湖心陡然有万丈光芒亮起,追风逐电般向着整片湖面快速铺开来,这光芒转瞬即逝,却得到天地相接的远方若有似无一声应和。
就像是微风穿越千年,吹起古老的檐铃叮当作响。
书生们冥冥之中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望去,却只见半城明湖在皑皑白雪中一如往常。
风恬浪静,水波不兴。
夜深,东宫大殿灯火昏暗,铜壶滴漏的滴答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太子李寿斜靠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上碧玉扳指,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大殿中央,国师无梦真人盘腿而坐,面朝东方不停掐算着,开始只是写几道朱砂咒符,写一张便停下算一阵,后来便越写越快,符纸落了满地,他干脆扔了笔,咬破手指在地上疯狂写起来。
直至五更时分,晓鼓声起,雄鸡唱白,伏在地上的无梦真人呕出一口血,通红着眼睛激动道:“太子殿下,贫道算出来了!”
李寿闻言坐直了身体,倾身向前迫不及待:“算出来了?”
又微皱了眉,将左右屏退后亲自拿了上好的绢丝帕子上前,为无梦真人细细擦去嘴边血迹。
“国师辛苦。”
“能为殿下效劳乃贫道之福分,何来辛苦。”无梦顺势站起来,重新行礼道,“殿下,贫道已算出昨晚冲天宝气为人皇遗留之宝物。”
他腰背挺起,颇有些郑重地从唇齿间轻轻念出那个名字,“昭灵灯。”
李寿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眼睛也跟着睁大。
“昭灵灯?得者可得天下的昭灵灯?”
“正是。”
“宝物在何处?”
“东方,齐州范围。”
“本宫这就派人去齐州,掘地三尺也要把昭灵灯找出来!”
“太子殿下不可!”无梦阻拦道,“宝气现世又骤然消失,是因其背后有人封印所致,贫道方才占卜一夜,正是在与那封印之力抗衡,但就算以自身血肉为祭,仍然只能占出大概范围。”
“且那封印得了天地允诺,就算找到了也强开不得,太子殿下如今尚在韬光养晦,要三思啊!”
“国师所言有理……”李寿沉吟,“记得国师前几日说过,妖王也去了齐州,是因为齐州有高人坐镇,杀死了妖王护法鬼面罗刹鸟,妖王怒极,是以自己寻了去?”
“回殿下,正是。”
“怪不得东重明司的小神官被你扣了这么久,想来是怕他被罗刹鸟所伤,又或者是怕他伤了罗刹鸟,与妖王结仇吧?”
李寿勾勾嘴角,目光阴沉,“国师对小神官当真是看重之极。”
“太子殿下言重了,丹景神官来京时正好赶上贫道闭关,才耽搁了时日,若说看重,那便是此子根骨绝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成就肯定在贫道之上。”
无梦又行一礼,“现在拉拢过来,日后才可为殿下所用。”
“那本宫姑且信了国师之言。”李寿未在这件事上多言,转而又问,“依国师之见,昭灵灯一事当如何处理?”
“贫道认为此事不急,殿下羽翼未丰,还有妖王在旁窥伺,贸然取宝未必是好事,可以派人寻之守之,待时机成熟,再取不迟。”
“派谁?”
“自然是殿下最信任之人。”无梦提醒道,“七皇子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应当出京历练一番了——”
齐州城,重明司。
青岚在后院书房跟呆了小一个时辰,跟丹景讨论七皇子跟万芳公主要来齐州城的一应准备事宜。
“万芳公主倒是好说,住几天就走,你亲自跟着就成,反正人家公主殿下此行就是想看你,什么景不景泉不泉的都无所谓。”青岚挑挑眉,“万般风景不及神官大人一笑。”
丹景觉得他没个正经,也懒得理这茬,万芳公主之前就来信说要来齐州,他也做了相应准备,如今只需要再派两个女捉妖师保护即可。
他奇怪的是七皇子突然就藩这件事。
七皇子李朗今年二十有四,尚未成婚,因着皇后宠爱,倒也无人敢说什么,及冠那年被封了郡王,在京城富贵闲散王爷做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要来驻守齐州?
他想不通,直觉与前些日子大明湖底的宝气泄露兴许有点关系。
青岚早就习惯了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眼睛瞅着桌上油纸包,抽抽鼻子:“嗯,味道香甜,是啥好吃的?”
“花生糖。”丹景回过神来道,丝毫没有打开分享的意思,甚至还不动声色把那包花生糖往自己跟前拽了拽。
“我买给靥娘的。”
青岚:……
“既然如此我就去安排了。”他抄起手敷衍地躬了躬腰,用行动对师弟的小气表达了不满,“对了,万芳公主那边的护卫工作,要不要安排上靥娘子?”
丹景:“……靥娘另有安排。”
“哦~~~”他意味深长哦出十八个弯,笼着袖子摇头,睨了丹景一眼,啧啧有声:“也对,靥娘子最近被家里那小郎君搞的焦头烂额,怕是也顾不上这边。”
丹景警觉:“什么小郎君?”
青岚特别夸张地掩住嘴,小指甚至还格外翘了起来:“呀,你不知道?”
一刻钟后,丹景站到了靥娘家大门口,脑子里全是方才青岚说的话。
“靥娘子养的那只小黑猫,抱回来第一天还只是个娃娃样,没想到几天时间就长成个翩翩少年,可是磨人呢。”
少年,磨人。
他深呼吸,敲门。
靥娘果然在家,只是看起来有些憔悴,灿若星辰的眸子也失了神采,眼眶下隐隐泛着青,见他来了倒是很高兴,拉着人进去喝茶。
“听说重明司最近忙得很,小道长怎么有空来了?”
“四海香的花生糖,今早刚做的,刚巧看到便买了。”丹景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心疼道,“靥娘,你瘦了。”
“大约是这几天没睡好的缘故吧,无碍无碍。”靥娘摸摸脸。
“主要是望月最近有些反常,我不放心。”
她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脸朝向小道士。
“那日他受了天雷,变成个小娃娃,谁知第二日便长大了些,早上还是一两岁的模样,傍晚就变成了五六岁,第二天第三天亦是如此,我有些害怕。”
“害怕?”
“你想啊,每天这个长法,半个多月不就老死了?”靥娘想想仍然觉得不妥,“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尝试用灵力给他缓解,但好像没啥用。”
“小道长,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可有破解之法?”
丹景皱眉:“他人呢?”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黑衣黑发,身材瘦高,两只猫儿眼大而明亮,见了靥娘便欢欢喜喜扑过来。
“老大!”他伏在靥娘膝头,“摸我摸我!喵——!”
靥娘汗颜:“望月啊,你先起来。”
“不要!老大已经三天没摸我了!”
“我也很想摸你,但你现在不是小猫,是个比我还高的小郎君啊。”
“小郎君便不能摸了吗?”
“呃,是的吧,一是有点孟浪,二就是真的不如小猫好摸……”
靥娘斟酌一下用词,“主要是那个……没毛。”
“那老大你施个法术把望月变回去吧,望月不想当人了,望月要变回小猫呜呜呜!”
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猫妖,伏在靥娘膝上哼哼唧唧撒着娇,把个神官大人看得额角青筋直跳,薅住猫妖后脖领子就扔了出去。
望月没提防,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地,俯下身子瞪过去:“臭道士,你扔我干啥?”
丹景不甘示弱瞪回去:“做人便好好做人,不要缠着靥娘。”
“我缠着我老大关你屁事?别不是老大没摸过你,你吃醋了?”
“放肆!”
丹景放出捆妖索,想先把这猫妖捆了,却没想到望月竟灵活躲过,利爪寒光一闪,直朝他抓来。
利爪带起的罡气击碎了上好的红木官椅,丹景闪身躲过这一击,扬手一道雷电符朝他拍去。
靥娘家顿时乒乒乓乓热闹起来。
兴许是受了一成天雷的缘故,望月妖力增进不少,身形灵活地辗转腾挪,躲过神官一次又一次攻击,而丹景心存顾忌,既担心毁坏靥娘庭院,又怕真的伤到了猫妖,出手难免温吞。
一人一妖一个沉稳收敛,一个凶狠灵活,竟堪堪打了个平手。
但丹景毕竟年纪不大,又事关自己心爱之人,在黑猫一次又一次挑衅之下终是怒极,祭出七道天罡符,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黑猫知道厉害。
符箓升空,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成阵,院子上空瞬间风起云涌,狂风带起院内飞沙走石,连假山都被吹得偏移了几寸,乌云间无数条闪着金光的锁链朝望月袭来,于半空里密密匝匝交叉成坚不可破的牢笼,从天而降。
望月被这强大的威压摄住动弹不得,眼见囚笼就要落下,吓得喵喵大叫救命。
一道蓝色光芒猛然升起,将院子上方汇聚的乌云冲开,金色囚笼瞬间被粉碎,靥娘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地狼藉,叉腰怒道:“都给我住手!”
她先是咣咣给了望月两脚:“小猫崽子你要造反?限你两个时辰收拾干净,不然一个月都没有小鱼干!”
又回身给了小道士一拳,“你也是,为什么要打架?”
丹景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哎哎,你这人怎么说两句还翻脸呢?”靥娘追过去拽他袖子,“小道士小心眼!”
小心眼的小道士停住脚步,冬日阳光照着他半边侧脸,勾勒出好看的轮廓,他沉默片刻,垂眸轻轻扫开她的手。
“忘了说,万芳公主年后便到齐州,到时靥娘若是有时间,可与青岚师兄联系,他会安排你做公主的护卫,报酬就按我们之前约定过的,五片金叶子。“
“若没空便算了,总归这猫妖更重要些。”
“还有,我就是小心眼,你若不喜,以后不理我就是。”
第77章
望月两天之后终于停止了长大,停在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模样,除了日常对靥娘撒娇外,其余时间都冷着一张脸,又因为个子很高的缘故,低头看人总给人一种不高兴的感觉,全家上下都有点怕他。
而望月最近是真的很不高兴,因为靥娘自从小道士生气离开那天开始,就真的再也不摸它了。
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变成人,但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继续当靥娘的快乐小猫,每天吃吃睡睡,晒着太阳,可以随时随地要抱抱,靥娘也一定会笑眯眯回应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喵——”他回头望望在厅堂里喝茶的靥娘,倚着门轻轻叫了一声。
好困好累,好想睡……
望月昏昏欲睡闭上了眼,下一瞬突然神色一顿,骤然睁开的眸子里闪过凌厉的光
他抬头,单手覆在眼睛上,从指缝里看明晃晃的天空: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太阳了。
靥娘正喝着茶跟小伙伴声讨小道士,忽然心下一沉,冥冥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转头朝门口望去,见望月高大的身躯斜靠在门口,抱着双臂发呆。
她看了一阵,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于是回过头冲李窈儿跟白泽琰比划:“你们看,那不就是一只小猫吗?我摸摸怎么了?”
又把茶杯往桌上一墩,愤愤道:“他到底生的哪门子气!”
“小、小猫吗?”窈儿往门口瞅瞅,挠头,“靥娘姐姐,我知道你的眼睛跟我们不一样,能看到万物本体,但那只是你一个人看到的,对于大家来讲,望月现在就是个人啊。”
白泽琰补充:“一个男人。”
窈儿又补充:“一个年轻高大,长得不错的男人。”
“一、一个男人又如何?”靥娘嘴硬,“他多大我多大?差了上千岁呢!”
俩人不说话,吸溜吸溜喝茶。
“好嘛,我现在已经不抱望月了,也不让他在我屋子里睡了。”
靥娘摩挲着杯沿,气焰矮下来,“真的,我看他真的只是个小猫而已,没想到小道长会生气……”
白泽琰给李窈儿递了半天眼神,见窈儿掌柜愣是装作看不见,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循循善诱。
“靥娘,你觉得丹景神官为何生气?”
“不知!”
“你帮过那么多人,也看过很多爱恨纠缠,那你觉得那些人,那些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你懂吗?”
“不太懂。”靥娘大眼睛天真无邪望过来,“小白,你究竟想说啥?”
“我是想说,丹景他对你,就是男子对女子的那种,嗯,就是……”白公子快把自己薅秃了,涨红着脸就是说不明白。
靥娘皱眉:“他想跟我双修?”
白公子跟个煮熟的虾一样瘫在椅子上装死。
窈儿终于看不下去了,接过话来:“就是神官大人心悦你,所以你跟望月抱抱,他吃醋了,生气了。”
靥娘:……
“可他是小道士啊,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有十岁,还不及我肩膀高呢。”她喃喃,“心悦我?他喜欢我?”
“小道士也会长大啊,总不能一直是个小孩子。”
靥娘愣愣点头:“是哦,他会长大。”
窈儿见她这副神情,想了想,开始下猛药:“呃,如果,我是说如果,神官大人也养了一只猫,小母猫,有天化成个美艳女子坐在他大腿上——”
靥娘把杯子捏碎了。
装死的白泽琰活过来,拖着椅子往后退了退,煽风点火:“传闻万芳公主心悦丹景神官已久,明里暗里表白数次,这次大老远跑来齐州也是为了看他,若是靥娘对丹景神官无感,那我现在便去唔唔唔!”
靥娘使了个封口咒让这家伙闭嘴:“我去道歉!”
说着又使了个缩地成寸,转眼消失在两人面前。
屋子里静默半晌,白泽琰松了口气,戳戳李窈儿:“唔唔唔唔唔!”
窈儿手一摊:“抱歉啊白公子,靥娘姐姐的法术我解不开。”
“唔?”
“呃,只能等靥娘姐姐回来了……”
“呜呜呜!”
重明司议事厅。
最近心情一直很差的神官大人听青岚报告完万芳公主的护卫安排,皱着眉默了阵子,还是问道:“她不来吗?”
青岚眨眨眼:“谁?”
丹景瞪他。
“哦哦,明白明白。”青岚恍然大悟,转头问一起议事的君莫笑,“靥娘子最近在干啥?”
君莫笑是个直性子,见他问了,瞥了眼正竖着耳朵听的神官,实话实说:“在家生闷气呢,见谁不顺眼就打谁。”
说着撸袖子给人看,“瞧瞧,都是她打的!”
青岚啧啧摇头:“惨,惨不忍睹!”
“就是说嘛。”君莫笑大咧咧问道,“小道士,你俩到底为啥吵架?不如道个歉和好啊,也省得让我们跟着遭罪。”
丹景甩了个愈合符给他,冷着脸拂袖而去,青岚酝酿半天,试图给君莫笑解释:“那事我听说了,总体来讲也没什么谁对谁错,但小师弟对靥娘子的感情你是知道的。”
“嗯?什么感情?”
“……就是男女之间那种,男子对女子,那样,懂吗?”
君莫笑摸着下巴狠狠思索了半盏茶的功夫,突然跳起来:“这小子,他想跟我们家靥娘双修?!”
神官大人乌云压顶一样从议事厅走到自己住所门口,远远就看到门口有个窈窕身影忙上忙下,听见脚步,那身影回过头,艳阳般驱散了整个重明司多日来的阴霾。
“小道长,你回来啦!”
靥娘踩在长条凳上,手里拿了块抹布擦门框,“快过年了,我来给你打扫打扫!”
她鼻尖额头沾了灰,像只偷钻烟囱的小猫,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一直傻笑,丹景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涨,抿着唇别扭道:“你来作甚?”
“说了打扫屋子啊,门框擦干净了,接着来擦窗子。”
靥娘跳下凳子来拉他,絮絮叨叨,“之前大扫除都是用水炁跟风炁,没想到自己动手也挺好玩的,擦完窗还要打扫哪里?我能进你房间吗?”
丹景垂眸盯着她拉住自己的手,默不作声。
“唔,你不回答是不乐意吗?可是外面好冷啊,我想烤火,还想看小道长表演小云朵的法术,还想……”
靥娘话没说完,冷不防被他反握住手腕拉进房间,压在墙上。
房门关上,被挡在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探进来,映出他脸上的隐忍与不安。
“这里也好,书房也好,我的所有房间你从来都是来去自由,今日却问可不可以进来。”
他俯身,灼热呼吸压下,“靥娘,你究竟想表达什么?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就像窈儿说的,小道士早就长大了,他肩宽腿长,比靥娘足足高出一个头,此刻穿了厚重有分量的鹤氅,宽宽大大,轻而易举便将她笼罩其中。
靥娘被禁锢在墙与小道士之间,完全裹挟进带着淡淡松香的温暖怀中。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道歉。”
她一时忘记了自己会法术,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无措地抵着他,随着衣服下紧实的胸膛起伏,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同步。
“望月的事情是我不对,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我看望月只是一只小猫。”她轻声解释,一根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画着,“望月的炁就是小猫的炁,有小猫的形状,像这样。”
“但我忘了你是看不到的,所以,很抱歉。”
“小道长,你原谅我,也不要让小母猫坐你大腿好吗?我光是想想就很难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难过,但就是很难过,很想哭。”
她抬眸望过来,星辰一样的眼睛起了雾,将神官大人一颗心疼的不知所措,他将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握住,眉头微皱。
“什么小母猫?你又听谁在乱说?”
“你不要管乱不乱说,总之就是不许!”靥娘难过又想哭,心里猫挠一样难受,追问之下恼羞成怒,挣脱他一拳打过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
“还有那个什么公主的,你也不许对她好!”又是一拳。
“嗯。”
“以后也不许跟我吵架,对我冷脸,这是最后一次!”
三拳过后,靥娘终于找回了气场,昂着下巴点点小道士心口。
“记住了?”
“记住了。”
“那咱们现在和好吗?”
“好。”
“乖哦。”她梨涡漾起,笑的得意且嚣张,两只脏乎乎的手在神官大人雪白的里衣上抹了又抹,“既然和好了就去吃好吃的吧?打扫屋子一点都不好玩。”
她说着就要去开门,忽而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指。
门又重新关上,靥娘回头,鼻梁擦过雪白衣襟。
“小道长?”她背靠着门,手跟房门一起被丹景按在身后,而那宽大衣袖绕过她的腰,看上去像是在拥抱。
“靥娘。”他倾身,往日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你方才打疼我了。”
“还有在你家那日,也很疼。”
他垂下的眸子睫毛长长,跟小时一样乖巧,白皙精致的耳廓泛着诱人的红。
“揉揉。”
靥娘觉得他夸张,自己根本就没用力,但看在两人刚和好,这家伙又难得撒娇的份上,还是好脾气地给他揉揉吹吹。
“呼——呼——痛痛飞走啦!”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他看似抱怨,嘴角却是一直翘着的,得寸进尺地靠过来,青玉冠与珠钗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我长大了。”
靥娘觉得小道士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缠缠绵绵,让她心尖发麻,她不由想起窈儿今天说的话,低了头目光闪躲。
“是,你长大了。”
他不语,只定定望着她。
她被那炙热眼神看得无所遁形,整个人都烧起来,雪白莹润的脖颈起了红晕,一路向上,直把脑袋也烧得昏昏沉沉。
“那天是我不好,对你发脾气,说了过分的话,我也道歉。”他轻声开口,握着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我不后悔,因为一切都是情之所至,靥娘,你一定懂我的心思。”
“我心悦你,你呢?”
他的手在她指尖摩挲,慢慢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缓缓攀上她的背,而后又握住她盈盈一握的后腰,将人一点点拥入怀中,直至呼吸相闻。
“靥娘,我好喜欢你,只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