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他清冷撩人—— by糖果耳环
糖果耳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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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精凤仪脸黑得就像现了原形,闷不吭提起壶,扭腰拧胯展双臂,使了招‘飞龙在天’,清亮的茶汤从壶嘴哗哗注入到茶杯里,端的是干脆利落,滴水不漏。
“好!”靥娘又喝彩,凤仪脸更黑了。
为什么别人家茶馆都是衣袂飘飘品茶论道,他就要抡着茶壶玩杂耍?
说到底,还是他家掌柜品味不行。
凤仪望向柜台后数钱数得正乐的某掌柜,无奈摇头,眼底爬上温柔笑意。
品味不行就品味不行吧,左右她就是想看杂耍,耍给她看就是了。
台上说书人口若悬河,讲靥娘子如何威风如何英姿,靥娘托着腮听得正美,忽的感觉窗外有什么气息疾风般掠过,她下意识追到门外,只见暖阳高照,四处祥和热闹景象。
“靥娘姐姐?”窈儿跟出来,见她茫然四顾的模样,不禁问道,“你怎的了?”
靥娘摇摇头,好看的眉毛颦着,方才那股令人很不愉悦的气息转瞬就消散了,快得像个幻觉。
“窈儿,你方才感觉到什么没有?”
“啊?什么?”
“算了,也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靥娘收回心神,觉得自己许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缘故,自从罗刹鸟袭城之后就总是疑神疑鬼的。
她掐指一算,时间刚刚好过去一个月,于是嘱咐了窈儿几句注意安全,心安理得把账挂到神官大人名下,一阵风似的往重明司去。
好高兴哦,又该吃小道士了。
与此同时,京城宅院深处供奉的三尺石塔裂成两半,一阵疾风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倏忽间就到了齐州城,掠过四时小馆时停顿了下,接着便停到了靥娘家门口。
疾风原地打了个旋,越过院墙落在花园里,变成个戴面具的高大男子,被正在晒太阳的望月看了个正着。
“喵?”望月起身,警惕地盯着来者不善的闯入者。
“九尾猫?”男子面具后阴沉目光看过来,声音低沉粗粝。
“可惜没了八尾,只是个没用的废物。”
望月闻言大怒,暴脾气一刻不能忍,一条尾巴与八道虚影在身后猎猎展开,扬起爪子便朝男子扑去。
它本就善战,之前便与黑蟒打个不相上下,更何况如今吃了靥娘专为它炮制的蜜炙莲子,妖力提升何止数倍。
面对擅闯者,望月这一爪带了千钧之力,莫说血肉之躯,便是巨石也能顷刻碎裂成灰。
然男子岿然不动,连面具后的眼神都未变,他只抬起左臂在空中一挥,便将这千钧之力化去,又一伸手,捏住了黑猫脖颈。
“不自量力的小妖。”男子抓起想要挣扎逃跑的望月,冷笑一声,“倒是个不错的容器。”
说着又顷刻化作疾风,直直钻入了望月身体。
下一瞬,本还大惊失色的望月从半空落地,就像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它眼神迷茫地在花园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于是又回到方才晒太阳的地方,换了个姿势继续昏昏欲睡。
“喵……”
今晚还是得跟老大睡,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罗刹鸟袭城已过去足足一月,齐州城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初冬时节,阳光柔柔照着街道,大街小巷飘着糖炒栗子跟烤地瓜的香气,她挑了家生意好的每样买了点,热乎乎抱在怀里,要拿去给小道士吃。
一踏进重明司大门,四面八方就传来热情的问候声,罗刹鸟一战,重明司上下对这位引天雷跟放鞭炮一样简单的靥娘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捉妖师到杂役小吏,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请安问好。
“靥娘子安好!”
“靥娘子又去小馆听书啦?”
“靥娘子吃饭没?”
“靥娘子,花园里梅花要开了,您得空了一定要去看看。“
靥娘满面笑容回应着,问好了神官大人正在书房,就哼着小曲往后院走。
穿过曲水明堂,跨过月亮门,后院有假山湖石,佳木良草,泉水汇成的池塘水温冬夏如一,锦鲤在水草间穿梭而过。
抄手游廊下,玉冠锦袍的神官负手而立,阳光在他身上笼了层光晕,雪后初霁般晶莹秀澈,不沾尘世。
靥娘脚步顿了下,接着便揣着烤地瓜跟糖炒栗子跑过去,丹景闻声回头,见是她,眉眼便染上暖意。
“靥娘如何来了?”他逗她,“四时小馆今日没说书?”
“说书哪有小道长重要。”她大咧咧说着在某人听来暧昧无比的情话,迫不及待推着人进书房,“一个月了,我要吃你。”
丹景:……
书房门传来落锁声,门口守卫的白藏忍不住侧目,做侍卫的自然有侍卫的操守,只是方才神官大人与靥娘子进屋前的表情实在太过奇怪,由不得他不乱想。
靥娘干脆利落锁上门,回身从怀里掏出糖炒栗子跟烤地瓜放在书桌上,说了声这是补品,然后就开始搓着手嘿嘿嘿。
“咱这就开始吧?”她挤眉弄眼,活像个小流氓。
丹景不用自主拢拢衣领,说了句稍等。
但靥娘已经听不到了,她一口气放出十几只月光蝶,二话不说就朝小道士冲过去。
暗蓝色蝴蝶舞动流光溢彩的翅膀,划出漂亮的蓝色轨迹,冲在最前面那只飞出了追风逐电的速度,在触碰到丹景的前一瞬炸成了烟花。
余下的月光蝶停止了冲刺,回身委屈巴巴瞅着靥娘,靥娘含着两泡泪,委屈巴巴看向小道士。
丹景:“……我说了稍等。”
“你你你,你那个罩怎么还在?”靥娘抹抹眼泪,指着他身上的金钟罩控诉,“撤了!”
“靥娘,我撤不掉。”
丹景抿着唇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不能对我用蝴蝶。”
“那要如何才行?”
“把血放到容器里,或者跟从玫城回来那次一样,你、你自己来。”
靥娘选了自己来。
“扎手指就好,不用这么,呃,这么大费周章。”
正低头解衣服的神官大人幽幽看过来:“你想让旁人看到神官手指扎了个洞?”
“也对,呵呵。”靥娘讪笑两声,“还是小道长思虑周全。”
思虑周全的丹景小道长没什么心思听她赞美,只闷头忙自己的。
雪白锦袍堆在腰间,露出结实匀称的上半身,他未及弱冠,抽条长身体时的清瘦与单薄感还未完全褪去,冷白色皮肤泛起淡淡的粉。
他侧着脸,紧致明晰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修长手指晃了一晃,指尖便多了根银针,刺进心口向上半寸的位置。
血珠渐渐渗出来,就像雪中绽放的红梅,靥娘温热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他转过头,安静无声地抱紧了她。

十二月初八为腊日,民间有谚语曰:腊鼓鸣,春草生。
靥娘天不亮就在厨房里忙活,亲自熬了一锅腊八粥,又将存在重明司后院的腌菜拿了些,做成佐餐的小菜一并端上桌。
一碟是雪里蕻拌黄豆,腌好的雪里蕻洗净,加入醋和麻油,跟煮熟的黄豆拌在一起;另一碟是凉拌芜菁,把芜菁切成细丝,用盐跟茱萸细细拌匀,脆爽中透着辛辣。
还有几个剖开的咸鸭蛋,金沙样的蛋黄油汪汪的。
正中陶罐里是粘稠香糯的腊八粥,热腾腾冒着白气。
“胡桃、松子、乳蕈、柿、粟、栗、豆,谓之七宝,又因其中包含五味,故称‘七宝五味粥’,这可是我专程找福生大师要的方子,真正的佛门七宝五味粥,光是凑齐食材就费了不少功夫呢。”
靥娘盛了一小碗晾着,又不无得意地点点小黑猫望月的鼻子,“你不是说自己最近常做噩梦吗?来,喝掉它,今夜睡个好觉。”
望月最近精神不太好,一入夜就容易做噩梦,起初靥娘以为是有梦魇搞鬼,但守了几夜也没见什么异常,便想着许是那蜜炙莲子生福改命的后劲太大,冲得它灵神不稳的缘故,所以才去求了这佛门方子,希望能借着腊日逐疫驱邪的意头,给这小黑猫固固魂。
七宝凑齐不易,旁的不说,单乳蕈一样就费了她不少功夫,这种蕈菇只长在沿海的松林里,需得是雨后两个时辰内采摘最佳,偏冬季又少雨,她前前后后寻了月余,才在离齐州八百里开外的一片林子采到。
靥娘想着,又将一碟小鱼干摆到望月跟前:“望月乖,把粥喝了,我带你去看小道长驱傩。”
望月喵了声,毛绒绒的脑袋蹭她。
老大,我不做噩梦了还能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能啊,小望月抱起来暖呼呼的,比汤婆子还舒服呢。”
“喵!喵呜呜!”
是呢是呢,望月可以给老大暖床,可有用呢!
“是呢是呢,望月是最有用的小猫。”
君莫笑看一人一猫聊天,趁热喝了一大碗粥,额角有些冒汗,他松松衣领大喇喇坐在那儿,拿了半个咸鸭蛋,专挑蛋黄吃。
“小道士今天驱傩?”
“是啊,白知府半月前就跟他约好了,驱邪祈福这种事,神官来做最合适。”
靥娘见他没骨头一样歪着,嫌弃道,“坐没个坐相,能不能板正点?”
君莫笑无语:“吃饭不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看你是如今喝上神官的血了,飘飘然了,便开始嫌弃我这多年老友了。”
他嘴上反击,身体却不由自主挺直,正襟危坐的模样,端肃着一张脸,“这样呢?”
“这样——有些眼熟。”靥娘单手托着腮,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松散的衣领,额角的薄汗,正经的坐姿,挺直的背……
她眨眨眼,手不由自主摸了过去。
“哇哇哇你干啥?”君莫笑突然蹦起来,稀里哗啦带倒了椅子,他双手捂着某个位置,桃花眼惊悚地望过来,“六百年了,你终于对我下手了是不是?”
靥娘一脸无辜:“我想摸摸你有没有尾巴。”
每次吸小道士血的时候,他的尾巴就会跑出来,硌得很不舒服,今日君莫笑这个样子跟小道士莫名有些像,她就想摸摸看,看男子是不是都一样。
君莫笑:???
她又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视几遍,低头喝粥:“呵,平坦坦的,看来是没有。”
君莫笑:???
这种突如其来的羞辱感是怎么回事?
门口传来笃笃笃三下敲门声,一个穿翠绿衣裳的小童蹦跳着进来,他几下蹦到靥娘跟前递了张帖子,眨巴眨巴鼓囊囊的大眼睛高声道:“本尊将于今夜子时渡劫化龙,靥娘子若有时间,可来大明湖畔一观,玉渊。”
“呱!”
“咦,玉渊仙君要化龙了?”
玉渊仙君是大明湖的湖神,原身是一条金色鲤鱼,如今要飞升成龙,自然是一桩大喜事,靥娘起身双手接过帖子,连连道喜,“当真是可喜可贺!靥娘一定准时到!”
“另。”绿衣小童又道,“大家都这么熟了,希望届时靥娘子不要吝啬,帮本尊接几道天雷,全齐州水族感激不尽。”
“呱!”
靥娘:……就知道不是观礼这么简单。
“请转告仙君,靥娘自当尽力,助仙君渡劫化龙。”
那绿衣小童传话完毕,转身又蹦出去,变成一只绿油油的大青蛙,跳进池塘兀自游走了。
驱傩仪式定在傍晚,快到中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雪,靥娘穿了小道士送的鹅绒斗篷,抱着望月早早赶到南门桥,想占个好位置。
桥上提前点起了火把,噼啪燃烧着,明晃晃照亮周围飘落的雪花。
几个腰间系着细腰鼓的男子,头戴长了长长犄角的面具,身体夸张地左右摇摆着,踏着有韵律的步子,跳一支与上古之神对话的舞蹈。
“灵魂扬兮受福祉,神明降兮庇无疆——!”
在他们中间是高高的祭台,祭台上有个高痩挺拔的身影肃然而立,雪白里衣,衣领高高束过喉结,鸦青色鹤氅披在身上,他戴着古朴的青铜面具,手握一根细细的枯枝,皮肤白皙,下巴清瘦,脸侧的骨骼格外明晰好看。
望月缩在靥娘怀里好奇张望:“喵?”
老大,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靥娘小声解释:“这是驱傩,是要驱邪逐疫、除灾祈祥,求来年风调雨顺、人寿年丰。”
小黑猫点点头,就见漫天风雪中,祭台上高痩的男子扬起手,枯枝倏忽间生出嫩芽,舒展开细长的叶子,变成一截新鲜翠绿的杨柳枝,他将柳枝朝空中探去,卷起纷扬飘落的雪花,雪花化成水滴,晶莹剔透的悬在柳叶上。
“喵呜!”
中间那个人是谁?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唔,那是小道长啊,他是今日驱傩的大巫。”靥娘说着朝祭台上挥挥手,好像是在示意什么。
扮成大巫的丹景手持杨柳枝,青铜面具后清冷眼神扫过众人,下了祭台朝他们走来。
猫最怕水,眼见那湿漉漉的柳枝就要甩向自己,望月吓得一个劲往靥娘怀里钻,却不想靥娘反而将它高高举起,星辰一样的眸子笑盈盈的。
“莫怕莫怕,大巫手里的柳枝凝结了驱邪的天水,逐噩梦,除邪气,固元神,是好东西呢。”
驱傩人围拢过来,绕着他们欢呼吟唱,柳枝上的天水落在小黑猫头上,脸上,落在靥娘手上,脸上,脖颈间,冰冰凉凉,又带了早春的味道。
丹景透过青铜面具垂眸看向这一人一猫,眼里蕴了笑意,他清朗的声音缓缓吟诵着,虔诚而专注:“灵魂扬兮受福祉,神明降兮庇无疆……”
靥娘扬起脸与他对望,又看向一动不敢动的望月,笑着高声重复:“灵魂扬兮受福祉,神明降兮庇无疆!”
祝福你的灵魂得到神明庇佑,长长久久,福寿安康。

第74章
驱傩仪式直到天黑才彻底结束,在最后的时候,东重明司摆下驱疫大阵,将齐州城四角挂上灵符,隔绝了越来越大的风雪。
大阵在神官的吟唱下缓缓升起,如穹庐般倒扣在头顶,隐隐金光流动,簌簌而下的大雪落在穹顶之上,像一床细密绵软的棉絮,将整座城笼在里头。
城中央焚起巨大的苍术火堆,焚苍的烟雾随着阵法弥飘过每一条街巷,万家灯火一盏盏亮起,百姓们俱都虔诚地低下头,轻声祈祷着来年风调雨顺,健康安乐。
一片祷告声中,丹景摘下面具,登上祭台,手中柳枝换成了三尺青锋,在金光灿灿的穹顶之下踏起罡步。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刹那间,金光散去,凛冽的清风自城中心向四面八方呼啸而去,卷走所有人一年的沉疴旧疾。
神清气朗,万物更新。
雪一直在下,靥娘抱着望月赶去四时小馆,街巷里不时传来炮仗声,清脆又短促,那是等不及想要过年的孩童提前放出的年味,这种热闹的氛围从现在开始,会一直持续到来年二月二。
“喵。”
老大,你一会儿要去大明湖吗?
“是哦,玉渊仙君今晚渡劫,我跟小道长一起去助他一臂之力。”
“喵呜!”
我也要去!
“望月不能去。”靥娘没有打伞,只戴了斗篷的兜帽,大雪落在她头上肩上,把她堆成个精致的雪人。
“天雷渡劫是很危险的事,到时我们还要拉起屏障,以防不小心伤到人,你还小,乖乖跟窈儿在小馆待着,听到没?”
望月在她怀里向上爬了爬,伸出小爪子去扫她肩膀的雪:“喵。”
可我担心老大。
“我有啥好担心的?天雷根本伤不到我。”她把小黑猫爪子拿下来,又用斗篷裹紧,“听话。”
“喵……”
望月心中不服,他是个成年公猫,算起来比小道士还要大几岁,怎么就保护不了老大?
“呵呵,你喜欢她。”
低沉粗粝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望月吓了一跳,使劲往靥娘怀里又钻了钻,也在脑海中问道:“你是谁?”
“我可以帮你变成人,还能让你变得强大。”那声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住在你的身体里,并严守这个秘密。”
天地白茫茫,一柄油纸伞悄然而至,遮住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刚刚忙完追上来的丹景一手撑伞,一手掸去靥娘身上落雪,然后自然而然揽住她肩,将她裹进自己宽大的鹤氅里。
跟自己一样喜欢追在靥娘屁股后面的小道士,就像拔节的竹子一般长得飞快,只是个把月未见,便愈发成熟稳重,个子高高的,手很大,是很好看的人类男子的手,可以稳稳握住一把大伞,可以两三下便掸去落雪,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搭在靥娘漂亮秀气的肩膀上,有种令人不得不承认的相配感。
望月躲在斗篷里,悄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我接受你的条件。”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刻不能等的,迫不及待要变成人。
把望月交给窈儿照顾,靥娘跟丹景一起去了大明湖。
齐州城是天然的泉水之城,群泉汇聚,水温冬夏如一,便是寒风呼啸的腊月,大明湖依然碧波粼粼,雪花入水无声,水面氤氲淡淡白烟。
玉渊仙君早早派了人在湖边等候,还是那个绿衣小童子,划着簇新精致的画舫,船头挂了盏灯。
丹景大步跨上船板,回头伸出手,柔声:“靥娘,来。”
靥娘摆摆手让他退后,几步助跑猛跳上来,带起水波灯影一阵摇晃,她晃了几下还是没站稳,拉着小道士一起滚进了船舱。
绿衣小童很想问问二位自己划船成不成,因为他显然是有点多余。
船舱有点小,俩人滚进来便直不起身,靥娘扑腾半天才撑起半个身子,趴在船舱窗户上朝外看。
船已经离岸,安静的夜里,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格外响亮,她高兴地拍拍身下当肉垫的小道士,轻声道:“快看,龙门。”
时间已近子时,齐州城内一片安静,只偶尔有几声狗吠,又或者谁家夜归人敲响了院门。
待画舫行至湖心,那偶尔响起的声音也停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大明湖罩了起来,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湖心金色巨门屹立而起,风雷涌动。
那是鲤鱼一族化龙的必经之路——龙门。
湖水渐渐开始泛起涟漪,先是轻微的晃动,接着越来越剧烈,到最后翻滚沸腾起来,一道金色光芒闪过,浩渺水波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金色鲤鱼,尾巴一摆跃出水面,直朝龙门而去。
绿衣小童早已钻入水中,靥娘跟丹景两人站在画舫两头,脚下使了磐石咒,纵使画舫被风浪颠得上下起伏,自岿然不动。
就在鲤鱼跃向龙门的那一刻,酝酿了许久的雷电终于露出真面目,黑云汇聚搅动成巨大的旋涡,倏忽间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从旋涡深处炸开。
接着便是无数雷电万马奔腾般从旋涡里涌出,一道连着一道劈在金色鲤鱼身上,金色鳞片被劈的火光四溅,有些剥落下来,落在湖面生成金色的莲花。
金色鲤鱼就是玉渊仙君的真身,他一次次朝龙门跃去,又被雷电劈落,鲜血直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旋涡之后的雷声渐渐有了消散之意,片刻后隆隆声又起,一道仿佛蕴了千钧之怒的雷电在旋涡中若隐若现。
真正的天雷就要来了。
鲤鱼跃龙门,是要在龙门前接下九道天雷,方能飞升成龙。
靥娘踩着金色莲花而来,纵身跃到鲤鱼背上,在他又一次跃起时,抬手接下了这来势凶猛的第一道天雷,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整座齐州城都跟着晃了晃,丹景祭出咒符定住四方,又急急抬头望去。
风云雷动之下,靥娘稳稳站在巨大的金色鲤鱼背上,一道闪电划过,描摹出她光洁的额,英气的眉,灿若星辰的眼睛,美得生机勃勃的脸。
她俯身对鲤鱼说了句什么,明蓝色斗篷被狂风吹得飞扬不止,接着一人一鱼摆出战斗的姿态,毫无惧意地朝着毁天灭地的雷电撞去。
又是一声巨响,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
有了靥娘的助力,玉渊仙君已经稳稳接住八道天雷,他将靥娘送回画舫,再次朝龙门冲去。
“这是最后一道天雷,仙君得自己来!”靥娘耳朵被雷声震得嗡嗡响,说话也大了许多,踮着脚伏在丹景耳边喊道,“真好,以后咱们齐州城就有龙君啦!说出去多有面子!”
丹景侧头看她,这小娘子被劈的跟从煤堆里爬出来一样,说话倒是中气十足,也不知伤到了没有。
“你有没有受伤?”他说,见她瞪着眼一脸茫然,又加大了声音,“受伤没有?”
“啥?”
“有没有伤到哪里?”他低了头凑近她耳边大吼。
靥娘掏掏耳朵,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想亲亲我?啥时候啊要亲亲?”
接着又叹口气,无奈又好脾气地点点自己脸颊,“亲吧亲吧,快点啊,天雷又要来了。”
丹景:……
但他也只是愣了一瞬,下一瞬便笑出声,将错就错地在那脏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第九道雷声起,雷霆万钧,比前面八道都要猛烈得多,就像一把重锤落在灵台清明处,直砸得人心神俱荡,惊天动地的雷声中,一道黑色身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疾风般朝金色鲤鱼而去。
于此同时,第九道天雷落下,大半落在鲤鱼身上,有一小股却分了出去,劈向了那团黑色影子。
金色鲤鱼摆尾一甩,撕碎了重重黑云,它高高跃过龙门,化身金龙踏云而来!
一声龙吟响彻天地,金光暴涨又转眼散去,大雪骤停,星斗满天。
湖心处,龙门已经消失不见,金龙入水片刻后,风仪清古的玉渊仙君乘一叶孤舟缓缓而来。
孤舟无风自动,仙君独立船头,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托着个金灿灿的物件,端的是超凡出尘的仙人模样。
只是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托东西的手臂也有些僵硬,好像对手里的东西颇为嫌弃,偏又扔不得。
孤舟靠近画舫,他烫手山芋一样扬手一甩,便将那团金灿灿的玩意甩进靥娘怀里,自己忙不迭把手在袍子上蹭了又蹭。
靥娘没准备,手忙脚乱把金团子抱住,这才发现原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啥也没穿,是个男娃。
“仙君,这是您的孩子?”
玉渊被她惊得倒抽一口气,怒道:“你的孩子!”
靥娘也倒抽一口气:“我的孩子?”
像是要应和这句话似的,那金灿灿的光腚小娃娃在靥娘怀里咯咯笑起来,搬起自己一只胖脚丫呱唧呱唧吃了几口,又湿哒哒的要往靥娘嘴里塞。
靥娘吓得偏头躲过,再重新细细打量,又倒抽一口气:“望、望月?”

第75章
大明湖湖神玉渊仙君渡劫成功,跃过龙门飞升成龙,谁想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时黑猫望月突然出现,分走了部分天雷之力,让自己化了人形。
“那最后一道天雷是十成十的化形之雷,应由玉渊仙君自己承担,如今被望月生生分走一成,龙角嘛就缺了一块。”
卧房里,靥娘望着床上咿咿呀呀啃脚丫的小娃娃,愁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她费心巴力助玉渊接下八道天雷,一来是真心想帮他顺利化龙,这样以后齐州城有龙君护佑,再有什么妖魔鬼怪来袭城总会忌惮些,她也能多个帮手。
二来就是私心里想让玉渊仙君欠她个人情,虽说不是真的想要什么报答,但别人欠自己人情,心里总是舒爽的。
眼下可倒好,自家养的猫把人家化形的天雷抢了,人情没送出去不说,还欠了玉渊仙君一截龙角。
龙角啊!她要怎么还?
还有这个祸头子望月,也不知是受不住天雷的力道,还是说九尾猫化形就这样,总之被劈成了个啥也不懂的奶娃娃,昨天夜里抱回来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吵得全家上下半夜爬起来围着他转,最后还是君莫笑猜说他八成是饿了,从厨房弄了点米汤喂进去,这才消停。
靥娘也没养过孩子,这么个肉团子抱怀里她也不敢睡,生生睁着眼到天亮,顶着眼底两团乌青欲哭无泪。
造孽哟,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君莫笑倚着墙劝她:“没事,那一点龙角无伤大雅,不告诉别人的话,人家会以为本来就长这样。”
靥娘:“……若是你的角,全撅下来我都不带一点愧疚的。”
“都怪我,是我没看好望月。”窈儿满心歉意,昨日四时小馆客人太多,她跟凤仪两个人忙得团团转,谁也没注意到小黑猫不见了,想不到这一时疏忽竟然酿成了大祸。
靥娘摇头,偷偷尝了口要喂给望月的羊乳,觉得还挺好喝,忍不住拿了个小勺自己喝起来:“是我没考虑周全,不怪你。”
白泽琰一大早就来看热闹,一手提着羊乳跟米糊,一手提着几件婴儿衣服,喜气洋洋推门而入:“听说靥娘跟神官大人生孩子啦?”
靥娘一口羊乳喷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奶娃娃望月被喷了一头一脸,咧着嘴哇哇大哭。
“嚯,这大嗓门定是随了你。”白泽琰忙不迭放下东西凑上来,“我看看长相随谁?”
“咳咳咳,你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你们家娃娃哭了半宿,城里都传遍了啊,说靥娘子跟丹景神官好上了,往后齐州城就有了靥娘子跟重明司双重照护,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白泽琰老实回答。
一旁凤仪端过羊乳坐到床边,随口附和:“妖族也传开了,都赞靥娘子有出息呢。”
君莫笑听得直乐:“行啊,你俩一个当爹一个当娘,我当姥爷!”
靥娘:……
白泽琰稀罕地搬了个凳子坐那儿看凤仪喂奶,眼神在屋里找了一圈,问道:“孩子爹——不是,神官大人呢?”
“他回重明司了。”
靥娘望着门外出了会儿神,又回头看看满屋子不着调的人和妖,拍了拍窈儿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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