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柬—— by试玉白环
试玉白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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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扫而过的雨只短暂停留,皇州内部怨声冲天。不少流民暴动,皇州侯向王都上书,请求王都派兵镇压。祁禹无心操持政事,由祁雍派遣部分王军挺进皇州。同时勒令辛州开城门救济流民。
短短几日时间,皇州数以十万计的流民北上,所过之地草木不存,白骨铺路。
“皇州一带本是大夏粮田,奈何久久救济地方。仓粮被分食殆尽。这两年又遇上蝗灾与大旱,地里颗粒无收。皇州人多粮少,十万多流民北上,哪个州能救急这么多灾民?”军营里,申野靠着榻抱怨道。
“皇州人太多,其他地方又无法种粮。一时之间还真没法救济。”
“是啊,我们霜州你也知道,看着那么大块地方。连颗草都养不活。皇州之前提供的救济粮,眼下不知能撑的过今年吗?”
“你们霜州苦寒无比,历代都要靠朝廷供给。”赢试顿了片刻,继续道:“倒是可以让四方侯爵将之前屯的粮拿出一些合力救助灾民。”
“那些侯爵根本不会这么听话,我爹来的时候就说我们霜州人天天吃冰,粮仓里干净的连老鼠都饿死了。流民数十万,已经把皇州搅的天翻地覆了。此次放他们北上就是要解皇州之难。”
“只是可怜辛州了,这么多流民,一个小小的辛州如何能接纳。”
申野义愤填膺。
大夏各地各司其职,负责供粮的皇州如今是第一个出岔子的地方。想要缓解流民,光靠一个辛州是远远不够的。
“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
赢试沉吟。申野骤然看过来,鼻息间不由得放缓。
“削军。”
“你疯了,这怎么可能。”申野不可置信。削军这怎么可能。“那些侯爵连粮都不愿出怎么可能愿意主动削军。”
“不是削侯爵的军队,而是削王都的军队。”沉思片刻,他解答道:“王宫侍卫四千人,王军十万。上上下下的婢女仆从加起来也有近万人。”
“这十多万人几乎可以与皇州流民堪比。削去小部分王军,裁减宫中下人,节省支出。再以王都打头,四方侯爵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削军这一点怕是王都难以接受,因为有王军拱卫王都,才得以猛震慑四方。又因为嫡长子入都扩大了王军的军队规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地方侯爵,但也使得王军臃肿,人数太多。
“南征一战虽然胜了,却也拖垮了南部。越皇两州本就大旱,越州侯亲自带领将士屯田,又靠着皇州之前提供的粮才勉强度日。皇州的洛水已经枯竭,怕是只能引水。”
南宫里。春月不解的问:“那为何不早日引水?也好早早解了皇州的大旱。”
“引水太难了,况且引水不需要人吗?人不需要吃饭吗?”姜环也叹息。
“好像也是,先王在世时就有过疏通辛州天都河的想法,想将天都河与洛水河连成一片。只是还未来得及下旨先王就薨了。陛下即位后边蛮暴动,也无暇顾及此事。”
那这先王薨的也真是时候,但凡他早早下旨将两河连成一片,如今直接引水而下便可为皇州之旱缓解一二。
“眼下还有什么法子?”这时候国君应该带着宫中妃嫔缩减用度啊,只见这宫中用度不减,倒是日日都是珠光宝玉。
难怪大夏会亡,只是灭了大夏的灵王到底是谁呢?
她只依稀记得灵王应该是一个地方诸侯,且英年早逝。而且他还有一个“人皇”儿子。
眼下大夏正是民不聊生之际,地方虽有蠢蠢欲动之心却也自身难保,王都有十万王军拱卫,哪个诸侯可以与之抗衡?
那这位灵王到底是谁呢?
姜环决定先暗中观察,抱大腿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算了,这种牛逼人物一定会尽力各种腥风血雨,自己肯定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
看了很多小说的姜环总结出的定律,想活命就乖乖当个路人甲,少管闲事才是苟命之道。
“殿下,殿下。”屋外的婢女急匆匆唤道。
姜环见她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问:“怎么了?”
“殿下。”婢女扶着腰喘气:“陛下……陛下……”
真是急死人了,眼见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姜环直接来到她面前问:“到底怎么了?”
“陛下……陛下病重。祁雍殿下封锁了消息,眼下都在祭天阁里为陛下占卜,大祭司让奴婢速速将殿下请去祭天阁。”
“我?”姜环头皮发麻,请我干什么?
“不止殿下,还有地司。大祭司说越快越好,请殿下速去祭天阁。”
这一顿信息把姜环脑子都搞麻了,祁禹昨晚还能把她按在妆镜台上质问,今天就病重了?而且他不是已经康复了吗?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姜环本打算直接去祭天阁,想了想终是在妆镜前停下,把嘴上的口罩脂擦了干净又给自己上了妆,显得苍白无力,奄奄一息才好。
她一番折腾,最后以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去了祭天阁。路上一想到祁雍也在,她心里那口气就难以下咽。祭天阁外空无一人,气氛倒是诡异至极。
阁内众人围在炉边,她进来时目光如山般投来,姜环只觉得那目光骇人,低着头一股脑儿迈入祭天阁的门槛。她不知站哪,赢试朝她勾了勾手臂。
将她拉到一旁长椅边,子辛目视一切什么也没说。
“如何。”祁雍上前。
四周游天祭司跪拜,阁内雾气氤氲。众人无声,气氛异常寂静。
子辛面色从未如此沉重,他目光如炬,炉里的兽骨发出“啪啦”一声。众人皆惊,姜环后退了一步撞在赢试的胸膛上。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子辛顿然在莲炉前跪下。
继而高呼:“陛下……薨了。”
“你说什么?”祁雍一股脑推开众人,将子辛从地上揪起。狠声质问:“你敢咒我王兄?”
“我身为大祭司,传达的乃是上天的旨意,岂敢胡言乱语。”
这一次,子辛没有再隐忍,他扯开祁雍的手,拉着他指着炉子里断成两半的兽骨说:“陛下的命骨已断,天要王走,王岂敢留?”
“本殿下亲自去探望王兄,你最好收回你的话。”祁雍撇开他的手,一脚踹在莲炉上。
半人高的炉子微微抖动,一层薄薄的灰落下。姜环被他这突然的一脚惊到了,身子也跟着抖了起开。
“别害怕。”赢试从后面抚住她的胳膊,姜环见是他在后面,也就放心了。
祁雍震怒,脸色勃然大变。他跃过子辛离开祭天阁,阁外刮起狂风。
一道悠长沉郁的钟鼓声自重阳殿传出。
钟鼓声响彻云霄,王宫上空昏昏荡荡,祁雍身形一晃。从重阳殿跑出来的下人哭丧着跪在祭天阁门前,高呼:“陛下薨了!”
和子辛说的分毫不差。
祁雍脚步不稳,靠扶着门框,脸上的血色顿时被抽光。
姜环呼吸一凝,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变得灰青。整个人眼前一黑,就要往后倒,赢试及时扶住她。她全身没了力气,将重量压在赢试身上。片刻前,子辛才断言祁禹命不久矣。
片刻后,祁禹便薨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她扶着赢试的手臂,努力睁开眼,目光聚在那莲炉上。
难道人的命真的是神决定的吗?
就连王也是,违抗不了神的旨意,神要王死,王不得不死。
可眼下流民肆意,各州旱灾不断,祁禹驾崩的突然,势必要掀起民恐。
“阿环去休息休息吧。”
她来时脸色就苍白,现在更是白上泛紫。整个人轻飘飘的扶着他。赢试扶稳她在长椅上坐下,祁雍大步离开,她没跟去。
“子辛,是神要我表哥死吗?”她不相信真有这种东西。
子辛声音平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殿下,王本就是紫薇星下凡,终究是要照应天命而归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姜环质问完,又猛的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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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神,那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要祁禹死?
为什么偏偏是在大夏灾祸四起,人心惶惶的时候?
这个神真是会添乱,姜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如此干涉,大夏不亡才真是奇怪。众人迅速离开祭天阁,尽管已经知道祁禹驾崩的消息,姜环的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她在现代没有经历过这种身边人的离世,一直都觉得这个过程是漫长的,甚至是缓缓的。可事实就是当它真正发生时,它是潦草,迅速,措不及防的。
令所有人都想不到。
幽长的钟鼓声段段鸣丧,王宫的侍卫屏息守在重阳殿两旁,大批宫人侍卫围在殿外。
祁雍进殿时,寝殿两侧跪了无数婢女,她们个个掩泪涕流,重阳殿上空的乌云盘踞。他在院中死死盯着寝殿的大门。
寝殿内,骊姬静静的跪在地上。
这一对兄弟果然都是疯子。
半柱香前。
榻上的祁禹突然睁开眼,他猩红的双眼望着骊姬,然后死死抓着她的肩膀,眼神眷恋,不断喊着:“阿姜,阿姜。”
“阿姜,你陪我好不好?”他已经神智不清,错将骊姬认作姜环,向她字字吐露真心。
“为何现在不愿意陪着孤?孤不想一个人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宫里。”
“阿姜,你为什么从来不看孤一眼?”
他着魔了般宣泄压抑多年的情感,这么多年了,终于在最后一刻通通爆发。
可他眼前的人不是姜环。
祁禹不知分得清眼前的人是谁吗?
他揪着骊姬的衣领,笑呵呵的开口:“阿姜,一起死吧。”
生前做兄妹,死后做夫妻。
祁禹笑的阴沉,他猛然将骊姬推下榻,临终前他提出交易。
“骊姬,让她陪我,我就此让你自由。”
了却我最后的心愿,让本该殉葬的她来,让你回到你的生活中。
原来他分得清。
骊姬垂下的眉眼没动,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弓腰跪拜。“谢陛下。”
用王姬换她的自由,她本就是王姬的替身,替王姬陪伴在陛下身边。受制于祁雍,服侍于祁禹。孤身女子如浮萍无依无靠。
姜环被困王宫之中,她亦是如此。
人人都以为她锦衣玉食,却不知她孤身一人被祁雍送入王宫,和傀儡无二。靠着一张与她人相似的皮囊享受着祁禹的宠爱。
刚入宫时,她显然并不知情自己是替身。可祁禹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转身离开了,她本以为自己会就此被冷落,可祁禹晚上还是来了。
他把重阳殿赐于她,没有多说什么。自然而然的留宿,两人日夜相处。相较起送她入宫的祁雍,祁禹倒是生性平和。她也知道了那日祁禹为何离开,他见到骊姬的第一眼就离开后,他找到祁雍两人大吵一架。
祁雍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既然喜爱的只是她的脸,为什么不找一个相似的?一个顺从自己,只属于自己的?
祁禹那时鬼迷心窍,像是被他说中了。
他喜欢骊姬的乖巧,因为他知道骊姬心里对他是有几分喜爱的,而阿姜没有。
骊姬没有在宫中遇到任何人的刁难,也没有遇到任何人的冷嘲热讽。她不受制于任何人,除了那个疯子祁雍。
祁禹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他只喜欢靠在骊姬的肩头让她多陪陪自己。
骊姬总是不解,她笑着问:“陛下总像小孩子一样。”
“如果可以,孤不想做王,孤也想如稚子般无忧无虑。”
“为什么啊?陛下。”
“为什么呢?”祁禹也问自己,最后他说出了一段和这个问题不搭边的话。
“孤小的时候,和祁雍被绑架过。那时孤很担心弟弟,因为孤的母后总是疏忽祁雍。被绑架的时候母后也没有关心过弟弟的死活。孤那时候还觉自己很勇敢,舍身救了弟弟。”说到这里,祁禹停了停。
那时他不明白,自己救了弟弟本应是高兴的事。他一向知道母后偏爱自己,导致祁雍与他的关系僵硬。想和弟弟缓和关系,却不想他救了弟弟之后。
母后不知为何与自己开始渐行渐远,她看自己的眼神变成了闪躲。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在反抗母后对祁雍的冷落。
冥冥之中,他站在了母后的对立面。他的举动戳穿了一个母亲冷落自己孩子的事实,而关心这个孩子生死的人只有她被偏爱的兄长。
就连他的母亲都不在乎。
“后来母后就开始冷落孤,到最后对孤与祁雍闭门不见,到死都不愿见到我们兄弟二人。孤不明白,为什么?”
原本宠爱自己母亲为什么突然变了。
“然后姑姑从越州回来,不久越州发生叛乱。她与姜伯言和离留在王都,也是从那时起姑姑开始照顾我和祁雍。”
失去了母后的关爱,好歹还有姑姑。没过多久,大王姬在越州的女儿被姜伯言差人千里迢迢送到了王都。王太后念她不易,先王破例将她封为王姬。
“孤很喜欢阿姜,可是阿姜似乎不太喜欢孤。几年前,一天夜里她突然来找孤。那时候孤很傻还以为阿姜心里终于有了孤。却不知那都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一直想出宫,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回越州。”
“孤同意了她的请求,让她的婢女出宫待嫁。却不知那婢女带着她的私信想要去越州。”
姜姬让婢女带着自己的贴身信物急匆匆出宫,却在郊外被祁雍拦下。至于祁雍是如何处理的,他一概不问。姜姬也不知自己派出去的婢女已经被发现。
过了几年,依旧音信全无。越州侯没有来信,那个婢女也没有回来。姜姬开始变得郁郁寡言,不再对出宫抱有任何希望。
她把自己锁在南宫里,逐步不出。
说到这里,骊姬拉着他的手还不理解,王宫里这么好,王姬殿下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祁禹却说他也想离开。
骊姬问:“那陛下为什么不离开呢?
祁禹摇头叹息,“孤小时候在王宫外待过一段日子,如今回想,那段日子虽没有锦衣玉食,却是孤过的最平静无忧的日子。”
“陛下真是可怜。”她直白的说。
祁禹也苦笑。“孤好像病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是因为陛下操心的事太多了。”
“你如果想出宫,孤送你离开。”
这次换骊姬摇头。“臣妾在宫中锦衣玉食,还有那么多宫人伺候,犯了错还有陛下包庇,臣妾才不想出宫。”
“你啊,也就孤会容你说这般话。”
“也因为是陛下,臣妾才敢说。”骊姬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却没看见祁禹淡下去的笑容。
直到三四个月前姜姬大病一场,醒来后她不再把自己封在南宫。偶尔会在宫中游荡,只是从来不会去找他。
祁禹得知她愿意出来后,喜上眉梢。可她看自己的眼神如陌生人,这让祁禹很难受。是骊姬一直陪伴他,他告诉骊姬自己好像病的越来越严重。
骊姬劝他不要想太多,他却问:“孤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骊姬摇头否认。
但事实是他开始变得易喜易怒。
最后他在祭天阁里鬼使神差的提出想要姜姬陪他殉葬
被大祭司劝阻了。然后他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朝自己发疯,想要自己为他殉葬。
骊姬也害怕,她是喜欢祁禹的。可那么点的喜欢,不足以支撑她去殉葬。
死亡是需要勇气的,她承认自己懦弱。
她明白祁禹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一直陪着自己的人而已。
很显然姜姬不是,骊姬也不是。
他彻底失望了。
从母后到姑姑,从姜姬到骊姬。他想要一个可以一直陪着自己在这寂寞王宫里的人。
如今一切都破灭了,他为自己编造的幻境破碎。看清真相后的祁禹在得知自己很快就会死后,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他不再顾忌他人的感受,在床榻前执意要姜环陪他。
骊姬知道他又疯魔了。
所以她跪着接下了他最后的遗言,沉默着开口道:“陛下,臣妾都不认识您了。”
您变得都不再是您了。
“我已……不再……是……我……”他嘴唇一张一动,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清明的眼神变得空洞。
抬起的手猛然滑落,整个人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骊姬眼角滑过一滴泪,她无声擦去。弯下腰缓缓伏地一拜。
然后高呼:“陛下……薨了!”
呼声落下后,她的脸不知为何已经泪流满面。
不久,丧钟鸣响在王宫内外。
重阳殿外的宫人纷纷跪下,传讯的下人来回奔走在各宫之间,传到祭天阁时已过小半柱香的时间。
她在祁禹的遗体前整理好衣裙,擦干脸上的泪水。
最后开口朝着祁禹说:“陛下真傻,下辈子还是做个孩子吧。”
心里却在说:祁禹,你这一辈子就像个孩子一样。
虽然什么都得到了,你却独独缺了最不可少的那一部分。
你渴望的不过是陪伴罢了。
你给予了祁雍足够的关爱,却无人给予你。
到头来你还是那个傻子,傻到舍去性命去救一个讨厌自己的弟弟。虽然换来了与弟弟的重归于好,却失去了关爱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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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雍立在祁禹的遗体旁没有动,跪在一旁的骊姬擦干眼泪正要起身。
被他反手压着肩膀再度跪下。
“王兄临行前说了什么?”
骊姬嘴角一咧,果然是亲兄弟。
她继续掩泪,子辛一行人还在殿外等候召唤。她偏过头就看到了跪在其中的姜环。
王姬殿下啊,咱们都是女子,我可不愿刁难你。
“陛下临终前告诫妾身,说他走后,愿殿下能担任大统,安定大夏。”
祁雍像听了一连串废话,他咬紧牙关,手背在身后深吸一口气。
但在祁禹的遗体前,他还是压住了心里的火气。那股愤怒最终都转化为满腔的无奈。骊姬弓腰退出寝殿,关上殿门不久,她便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倒地的声音。
祁禹死后,空悬的王位成了王都内各方势力最关心的问题。祁绕殿下还未及冠,且是庶出毫无即位可能。祁雍将祁禹的棺椁停放在大殿内,亲自守灵。
棺椁停放七日后,祭天阁传来祁禹的遗命。
着夏威王之嫡次子,夏后君之胞弟公子雍即位。
得到祭天阁传旨的祁雍于灵前即位,并亲自操持祁禹的后事。
如姜环所料,祁雍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就是那位夏末君。
大夏果然要亡了。
史书上记载他在位的第三年,灵王起兵。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大夏就亡国了。
祁雍即位的第三日,一封密报于辛州传回。传信的人死在城门前,在最后一刻把怀中的密报送到守门侍卫手中。
侍卫将密报交与巡查的赢试,他立刻赶向王宫。
这封从辛州传来的密报中搜罗了辛州侯驱逐流民,暗地里屯兵买马勾结北上胡族预意谋反的罪证。
至于这个探子,除祁雍外,众人不知姓名。
密报中数罪并举,辛州段氏早已在祁禹驾崩的第二天关闭了辛州城门,阻断了与王都的来往。
第二日,立政殿内。
“不仅如此,辛州侯段良松已经派人南下去天都河边,有意截拦天都河水以切断王都的水脉。”魏括跪坐在殿内。
宣阳侯祁绕与他并肩,他拱手:“陛下还是早日出兵,讨伐辛州。若是让段良松拦断天都河水,王都内就将民不聊生。”
坐在上方的祁雍换上了一身白凤赤锦袍,案上摊着那封密报。“若是讨伐辛州?众卿以为,应当派遣谁去?”
“陛下,臣弟愿率军讨伐。”
祁绕起身,跪下请命。
众人目光纷纷聚在他身上,祁雍没有动。祁绕年幼,从未离开过王都。可他一心征战沙场,此次更是急于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倒是跪在一旁始终不语赢试开口:“陛下,宣阳侯年幼,此次率兵讨伐辛州须谨慎。段良松乃是三朝老将,镇守辛州二十载,不是可轻敌之辈。”
他话一出,祁雍似是觉得妥当。“祁绕,段良松用兵老练,况且你对辛州地形不熟,就率领侍卫留守王宫。”
“王兄!”祁绕见祁雍驳了他的请求,脸色僵硬。
“那众卿以为,谁适合出战?”
抱着玩味的神情,祁雍半臂撑着额间,慵懒的嗓音响起。
段良松乃是三朝老将,用兵熟练。且辛州军盘踞辛州多年,北上的霜州自身难保,南下的皇州灾旱连连。越州苦守边塞,王军南征还未休养生息,眼下可讨伐辛州的只有西部的沙州,以及东部三州。
西部的沙州若要出兵还须翻过朝天阙几重大山,方可到达辛州。
北西南三部皆不是最适合出兵的地方。东部三州中的丰京离辛州太远,并州是抵御外敌入侵的东部防线,不可轻易调动军队。
眼下最适合出兵且最有能力的便是胤州。
胤州侯赢诀年幼袭爵,少时掌兵。统领胤州军数十年,也是侯爵里最年轻的一位。
同时他也是大夏最出名的将军,他与祁雍年岁相近,两人少时便被誉为“大夏双将。”
虽然二人从未教交过手,但同样是年少成名。彼此都有所耳闻,直到今日,赢诀的名字再次被提在殿上。
提出他的名字时,堂上寂静无声。
祁雍扫视众人的脸色,轻笑出声:“看来胤州侯骁勇善战,已是大夏境内人人皆知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便由胤州率兵讨伐辛州。待此战得胜后,孤在王都举办庆功宴。诏胤州侯入都受封行赏。”
“陛下圣明。”众人不敢忤逆祁雍,纷纷附和。
只有祁绕与赢试面色不悦,赢试不知为何会落到自己兄长头上,又发现好像只能落到自己兄长头上。
胤州富硕,又是人杰地灵之地。出兵辛州只需跃过锦州,便可避过山脉的阻拦,直扑辛州易攻难守的东面。
这道诏令很快由王都出发,连夜送往胤州。
宣阳侯府内。
“辛州地势西高东低,西面的朝天山脉乃是天然屏障,南部有天都河,隔开了与王都的距离。送往霜州的粮食的必经之路也是辛州,辛州占据了重要的地势。”赢试说。
赢文得知了大王受命胤州出兵的事后,心头也是左右翻滚。征战沙场不是儿戏,更何况讨伐的对象是辛州侯段良松。
她收了担忧的情绪,去握赢试的手,安慰道:“不要太担心,要相信大哥。况且胜了,大哥就入都与我们相见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大哥吗?”
话虽如此,可赢试还在责怪自己。“我是不是应该拦下。”
“绕儿年轻气盛,毕竟没打过仗。”赢文摇头,“你担心绕儿,为他拦下了诏令,可若是再去为大哥拦下诏令,大王该对你失望了。”
“我只怕我默不作声,让大哥临危授命,也怕他在战场上受伤,况且母亲还在家中。”
“家中不是还有赢记吗?大哥若是抽不开身,可上书王都请求由他人带兵。”
赢试抬起头问:“大哥会吗?”
“不会。”赢文摇摇头,“他只会高兴,有一个可以见到弟弟的机会。”
一句话就把赢试从自责中拉出,他也笑了,赢文安慰他。国有祸乱,男儿当持剑斩之,岂有退而求其次之理?
“阿试,你同王姬殿下……”
被问到的赢试嘴角带笑,耳朵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泛红。
“阿姐,我喜欢王姬殿下。”
她好奇的问:“哪种喜欢?”
“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
他没有思考,立刻回答。说完不忘去看赢文的表情,赢文倒是没算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弟弟会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
一时间她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咳了一声。
这一声被赢试敏锐的察觉了,他问:“有什么不妥吗?”
“那王姬殿下呢?”赢文反问。
“阿环……”赢试脱口而出,又及时止住:“殿下应该……”
他不知为何心里始终没底。明明知道姜环很喜欢他,可他心里却始终不安,他也总是患得患失。
如果可以,他希望姜环身边只有他一人。
“阿试,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赢文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
什么时候我们姐弟之间变得总是欲言又止,除了正经事我们连一点话都说不进去。为什么我越是想要对你好,你总是抗拒呢?
你来宣阳侯府最多次也是因为王姬殿下。
因为她说过要来宣阳侯府,你才会踏足宣阳侯府的大门。
为什么总是对姐姐避而远之呢?
姐姐也想弥补你当年远走胤州的日子。
赢试不解的看向她,二人之间只剩沉默。赢文只觉得眼前的弟弟越来越陌生,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会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他不再总是跟在她后面唤“姐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嫁到王都也不能抚平吗?
“阿姐,我只是……长大了。”
我只是独自一人过的太久,早已不知说什么。
南宫内。
“春月,你说这辛州怎么就突然谋反了?”
这些天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姜环的心情如坐过山车般起伏。
“谋反肯定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总不能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说我要谋反吧。”
好像也是。
“这个辛州侯什么来头,朝堂上争执不休,谁也不愿领兵。”
说到辛州侯,春月小时候就听过他的故事。
“辛州侯段良松乃是威王的结义兄弟,两人年少时一起南征北战,那时威王统领王军,手下的得力将领便是段良松。后来段良松回辛州继承爵位,多次北上出兵相助霜州。还曾协助威王平定多次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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