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柬—— by试玉白环
试玉白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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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万安摸摸脑袋,“好像是,无论越州愿不愿意阻拦王军,侯爷打下奉京后都准备进取越州。”
“越州侯审时度势不愿表态,我去越州军营时,王姬殿下也在,碰巧遇到了刺杀。越州侯震怒,这才同意起兵反攻。”
“这么说,越州侯答应了嫁女?”
子辛点头。“不仅如此,王姬殿下拒绝了越州侯的万贯陪嫁,索要了一万越州军作为陪嫁。越州侯也担忧女儿受委屈,特意加了三千轻骑。”
游万安眼珠子瞪的一个比一个大。
“一万三千军队做陪嫁?”
“自然是有条件的。”子辛回想道。“越州侯要求他日侯爷若打下天下,必须立王姬殿下为后。侯爷的嫡长子必须是王姬殿下的儿子。”
“那……若是侯爷打不下天下呢?”游万安问出一个大胆又不吉利的问题。
子辛面色一僵,脸上的笑容凝固。幽幽道:“那你我就是臭名昭著的反贼了。”
越州起兵,再度倒戈。于情于理都有极大风险,且不说越州作为大夏境内唯一一个有过前车之鉴谋反过的侯爵,王都对越州的防备从未轻心,此次有胤州打头阵,又加上王都的刺客,才算彻底激怒了越州侯。
姜伯言在那一刻才体会到兄长当年的感受。姜伯昌等儿子死了才知反抗,可他不能拿女儿的性命去赌。
去赌王都会不会再杀他的女儿。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论那个预言是真是假,但为了女儿他也愿意博一博。
拿下奉京后,又得越州加入,东三洲全部归入胤州麾下,不过几月时间,大夏境内已有半壁江山沦陷。王军由卞梁带领收复皇州全境,并死死盘踞。
几日后胤州大军回师。
王宫内。
卞梁卸下头盔,祁绕在立政殿前拦下他。
“王上不许任何人靠近。”
卞梁刚从皇州返回,入宫后宫里就寂静异常。他途径祭天阁才发现祭天阁也被封了。
“宫中发生了何事?”
祁绕走近,压低声音。“还记得我夫人吗?”
卞梁想起宣阳侯夫人的事,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关系,还是点头回应。
“我夫人当时本该在侯府里,却突然出现在城门前,我和王上怀疑大宴上有人提前泄露了消息,在宫中搜查一番,发现了不少可疑之人。”祁绕停顿片刻,道:“但拷问下去都无结果,祭天阁,南宫,重阳殿皆是如此。”
“王上杀了不少人,祭天阁的老祭司们联合上奏,要求王上停手,不然会惹的天神震怒。”
身为王,却因一个盲目的猜测而大肆杀害宫中无辜之人,这是不被天神所允许的。祁雍迫于祭天阁的压力无法出宫。收复皇州的姚子靖失手后只能由卞梁接手。
如果是祁雍,他会直接带兵围困越州。但是他不能离开王都,只能待在立政殿里面壁思过悔悟自己的罪孽。
“所以王上在里面静闭思过?”
祁绕点头。
话音刚落,殿里传来一阵哗啦刺耳之声,伴随着祁雍暴怒的声音穿透两道大门而来。
“越州也敢反?”
祁绕与卞梁皆面面相觑。
祁雍的声音继续响起:“乱臣贼子之辈,与胤州沆瀣一气,王兄活着时孤就多次劝诫,姜氏非安生之辈,简直是养虎为患。”
殿门被祁雍一脚踹开,他提着剑就要离开立政殿。。
祁绕和卞梁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又骇又忧,连劝带求最后直接跪在祁雍脚边。
“王上您不能离开啊。”
祁绕抱着他的腿,死死不松手。
卞梁也跪在他面前苦口婆心的劝着,祁雍脚步一被拖住,如被扇了耳光般突然冷静下来,似草根般立在原地不动。
“王上,您别忘了,咱们还有一个探子在那边。”
祁雍稍缓了几分,清醒后道:“对,还有个探子。”
这个探子祁雍没用过,因为太不起眼,他差点忘了。
祁雍彻底恢复理智后,收起手里的剑。转身回殿,祁绕两人跟在后面。
“宫里死了多少人?”
祁绕回:“游天祭司全死,重阳殿的婢女全死,南宫的婢女失踪一人,剩余全死。”
祁雍只是抬了眉,满脸疑惑的问,“越州到底为何临阵倒戈?”
凭他对姜伯言一脉的了解,他们应当是最忌讳再和谋反二字牵扯上关系,到底是为什么会临阵倒戈?
“探子虽然没有回信,但是属下打探到是越州军营里有人蓄意刺杀王姬殿下,越州侯怀疑是我们………”
话未说完,祁雍直接打断。
“刺杀?姜姬?”
他冷哼一声,不屑道:“刺杀她?孤还没傻到要用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卫去刺杀她一介女子。”
“那就是有人嫁祸于我们,目的就是让越州加入胤州麾下。”祁绕道。
“不排除是胤州那边的人故意安排,就为了揽越州入怀。”
祁雍突然捕捉到另一点,闻:“姜姬去了越州军营?”
卞梁答:“是,属下也是打探中无意得知。”
“是吗。”祁雍的表情突然冷下来。“探子没报过信。”
祁绕摇头,试图解释:“自从大雪过后,我们就断了信。打仗时变动颇多,越州侯也不是善茬。”
“打探打探越州接下来的举动,我留在胤州的人就要动手了。”祁雍示意祁绕退下。
祁绕弓腰行礼退下。
殿中只剩祁雍与卞梁二人,这次收复皇州,保留了王军主力,结局还不算太难看。如今想要一举歼灭胤州怕是不可能,还需从长计议。
“卞梁,皇州既然是你打下的,便交由你管。别弄丢了。”
卞梁眸光一亮,这意味着皇州境内的大部分事物任他支配,相较于富饶但遥远的胤州,皇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多谢王上。”
皇州的物资可先解沙州之急。
“孤说过,你打下胤州,胤州便是你的。”祁雍浅笑提醒道:“这句话永不过数。”
“末将明白。”
大殿内再度寂静无声,祁雍看着屏风后碎落满地的器物,眉头微皱。
“这个人到底是谁?杀了这么多人还没杀到。”
祁雍能感慨到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它推着所有人往前走,轻而易举就让大夏失去了半壁江山。
而它并没有就此罢手,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于大夏不利的方向发展。
从辛州谋反,皇州起义,胤州起兵到越州倒戈,每一件事都在消耗着大夏的国力。他只谋划了辛州谋反,而后面的事情就向接二连三发生。
似是早就预谋好了,只等他开头。
他,赢试,越州侯,魏括……所有人都在这巨大的漩涡里,到底谁是搅动漩涡的那个人?
或者说,它不是一个人。
或者,它不是一般人。
祁雍的思绪被拉回以前,祁禹还活着的时候,他的病就总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有一段时间里似乎已经痊愈,最后却突然暴病而亡。
那时祁禹的一颗心几乎全挂在姜姬的身上,可姜姬和赢试私通,他没揭发不是为了他们,而是担心祁禹受到刺激。
最后遇到辛州刺客,他为了师出有名直接将罪名扣在辛州头上,但是现在看来,那刺客更像是被人蛊惑,只盲目要刺杀祁禹。
要祁禹死,而辛州之难是天灾。杀了祁禹也无济于事。刺客没脑子盲目刺杀,但后果是祁禹还是死了,他继位。
有没有可能,幕后之人想要祁禹死,让他继位。刺客刺杀不一定成功,但一定会搅起一阵惊慌,对祁禹这种病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再加上后来被姜姬牵动的情绪,用这种无影无踪的手段杀了祁禹。
只为了让他继位?还是为了杀祁禹?
又或者,二者皆是。然后就发生了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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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完奉京后,胤州大军才陆陆续续动身,准备返回胤州。
赢试挑了个好天气动身,大军踩着融化的积雪涌动,朝着北方进发。
他看起来心情极好,嘴角上的笑意始终没落过。游万安觉得他轻松了不少,不再似之前那般,整个人像浸在水中,沉甸甸的。
积雪融化落入干涸的河道中,汇集成片片水洼,倒映着人马北行的身影,马蹄践踏着泥泞的土地。最后一阵北风刮过,春的盎然从地里冒出了头。
赢试再度走过那条山中荒道,他看着积雪融化后的土地,脑海中回想着地上的白骨哪些是被人吃过的。
那时的场景仿佛犹在眼前,一群人围在一起,谨慎的护着自己的“食物”。
而现在他能看到的不只是白骨,还是白骨下的青绿。
踏上一望无际的平原,脚下踩着绿草,头顶艳阳高照。
赢试牵着缰,忽然听到有人唤他。
“赢试!”
他回头去看,姜环不知何时下了马车,她驾着马奔驰而来,朝他招手。
阳光如金子般洒在她身上,姜环的白袍随风舞动。她不甘示弱的追上赢试,继而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肆意笑道:“赢试,来追我。”
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赢试久违的露出了笑,他一手握着马鞭,侧过身看一眼身后的山河,在朝阳之下留给奉京一道相离的背影。
马蹄声扬起泥土,两匹马相继迎风而上。湛蓝的天幕与草地接壤,两道身影在风中肆意奔驰。
这一刻,姜环觉得挑灯走马,江湖侠客就是如这般洒脱自由吧。
赢试奔至她身边,风中她听到赢试的声音。
他说:“阿环,留下来吧。”
他说,阿环,陪着我。
胤州城内,赢记昼夜不停的忙碌,才使得后勤不间断,并且源源不断向赢试那边供应上粮草,从而保障了整个胤州军的力量。
他做到了事事亲力亲为且事无巨细,饶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病倒后也无人照料,还是郭叔带着女儿守着他。
看着他消瘦的脸庞,郭叔愤愤不平道:“您这是何苦?”
“三哥出征,粮草不能断。”赢记顿了一下,问:“府中是否有些谣言?”
郭叔目光闪躲,赢记撑着病体追问:“谣言说什么?”
见郭叔不答,他厉声开口问:“说!”
实在瞒不下去,他干脆回答:“府里的人都是瞎说。”
“到底说了什么?”赢记拔高声音。
郭叔依旧沉默不语,赢记干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他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跌跌撞撞走向内院。郭叔拦不住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追不上。
他赶到内院时,只见赢记扶着墙角未动。
只听院里传来阵阵嬉笑声。
“要我说,侯爷去王都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一回来全家都死光了,可真是有些不吉利。”
“不是还有赢记少爷吗?”
“我偷偷告诉你,赢记小少爷不是老夫人亲生的,本就是义子。”
“可我看老夫人生前极疼爱赢记少爷。”
“谁知道呢,我听前大侯爷那边伺候过的人说,赢记怕是和老夫人有关系,不然赢家为何这般疼爱他,甚至把亲儿子送出去。”
“这说的也是,论年龄身份,都不应该是侯爷去王都。”
“侯爷回来,那是死里逃生。虽然继承了爵位可这偌大的侯府不还是在赢记少爷手里管着。如今侯爷回来了,听说还要和越州结亲,那往后府里还如何轮得到赢记少爷管?”
“你小声点吧。”
“我说的是事实。”
赢记站在墙角默默听完一切,郭叔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陡然转身离开,身上的袍子落下。郭叔急忙捡起袍子又追了过去。
赢记虽然病了,可脚步不慢,郭叔自然追不上。
“记儿,你别放在心上,侯爷不会这么做的。”
赢记停在门边不答,郭叔却看见了他紧握的拳头。
“郭叔,您先回去吧。”他道。
深夜,赢记披着外袍,独自坐在灯火前。他摩挲着手中的鞘。
削瘦的背脊淹没在外袍下,他还是个少年。
从幼年起便跟着母亲和大哥学习操持府中事物,也让很多人忘了他也未及冠。
他也是个孩子。
“大哥,二哥,父亲,母亲,长姐……”他喃喃道:“我也好想你们。”
案上压着的一封信半开,赢记心里难过极了。
仿佛自己扶着母亲站在城下,看着大哥带着胤州军离开还在昨日。一转头这偌大的侯府,就只剩他和三哥了。
不久他靠在案上闭了眼。
屋内的香炉内升起阵阵白雾。
胤州城下,百姓围绕在城边。赢试驾着马在人群的欢笑中前行。
赢记站在他前方,他道:“三哥,终于回来了。”
赢试勒住马,姜环则紧跟着他的步伐停下。
“小弟,你看这些都是起义军的俘虏。”
他指着队伍后面一车车的囚犯。
赢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囚车里的人撕心裂肺的喊着他的名字。
“记儿,救我。”
“记儿救救母亲。”
他看到母亲和兄弟姐妹们的身影,他们身带枷锁,衣衫褴褛,跪在囚车里哀嚎。
“母亲!”赢记脚步生风,来到囚车前。
确实是母亲。
“三哥,你为何要抓母亲?”他大声质问。
赢试却一脸无辜,不懂他在说什么,“小弟,这是起义军俘虏啊。”
“不是。”他大声反驳,“这是母亲,这是大哥和长姐。”
“你为什么要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你快放了他们。”他连吼带叫,慌忙去解囚车的锁。
“小弟。”马上的赢试依旧是笑眯眯道:“你看错了。”
他怒道:“不可能,我没看错。”
“刷!”
一把雪白的剑身压在他颈间,赢记心里陡然一惊,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赢试。
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可嘴里说出的话却阴冷至极。
“本侯说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赢试持剑的手用力,剑身便稳稳压在他身上。
四周顿时一片黑暗,他看着那些士兵个个都带上了青面獠牙的面具,他们将赢记包围起来。那一刻,赢记发现自己是这般渺小无力。
而赢试着玄色苍龙服,束冠持剑。面容不再是从前那般温和,他的眼神变得冷淡,似有睥睨天下之意。
他持剑的手未松,声音出奇平稳。“小弟,非我族者,怎可掉以轻心?”
宝剑与话音一起落下。
赢记猛的从梦中惊醒,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看着快要燃尽的烛台。
“三哥,赢试。”
他看着半开的信件,上面的字再次映入眼帘。
【赢试克母害兄,擅自出逃牵连赢侯】
因为赢试擅自出逃,所以才牵连了大哥吗?
赢记从未离开过胤州,大宴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只能听凭其他人的传言,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赢试。
信件被烧成灰烬,他看着那点余光烬灭。
整个侯府又笼罩在黑暗中。
“赢试,到胤州了。”姜环指着远方的城墙。
密密麻麻的人从林中溢出,他们眺望着胤州的土地和城墙。
“加速前进。”游万安兴高采烈的指挥道。
………………
胤州城门大开,姜环好奇的扫视城楼。
却意外看到了城墙之上手持弓弩的将士,她眉头微皱,没有声张。
赢试驾着马走进内城,尽头外可以看到欢呼的百姓,他们不是王都的百姓,他们是自己的百姓。他们是在为胤州欢呼。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站在内城门前迎接的赢记。
他站在笔直,郭叔与他的女儿也分别站在一边。身后则是赢氏各分支的族人们。
姜环审视四周,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她还是看清了赢记身旁的那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后来陪她在越州待过一段时间,姜环对她的感觉,说不太清,这个小姑娘太机灵了。
不像是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样子。
“赢试。”
两人临近时,姜环小声唤他。赢试也抬头看见了那墙上的弓弩手。
他冷静的可怕,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姜环走在他身后。
“三哥。”赢记弓腰道。“此次南下奉京辛苦了。”
赢试摇头苦笑,“不及你万分之一。”
“三哥这是…………”赢记看着他身后的姜环问到。
突然被点到的姜环愣了片刻,然后知趣的行礼回应。“越州侯姜伯言之女,唤我阿姜即可。”
赢记只是打量片刻,上次见她还是病中,只寥寥几眼。
“越州侯之女已与我定下婚约,不日将在胤州完婚,承蒙各位关照。”赢试抱拳朝着赢记等一众人行礼,姜环也跟着再次行礼。
“承蒙各位关照。”
赢记看着他们二人,脸色说不上难看,像是觉得淡然无味。
“三哥,我昨夜做了个梦。”赢记自顾自笑着。
郭叔神色略微担忧,他一边观察着赢记,一边撇着赢试的神情。
“哦?什么梦?”赢试好奇问道。
殊不知城楼上的弓弩手已经蓄势待发。
姜环心里狂跳,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局,目的似乎是要杀他们。
赢记还在慢悠悠道:“我梦见有人给了我一封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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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赢试突然下令,楼上的弓弩手齐刷刷调转方向。
亮铮铮的箭头,对准赢记众人,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郭叔大惊失色,身后的众人纷纷惊慌躁动不安。这些人都是赢记特意请来的,至于到底是不是来迎接赢试的不得而知。可赢试竟然对他们先动手。
赢记没有反应,平淡的看着城墙上的弓弩手。像是意料之中。
“赢宣灵,你要做什么!”有人道。
“是啊,难道你想杀了我们吗?”
这些亲族对府中的流言蜚语也都有所耳闻,奈何他们是赢氏长辈,盘踞胤州多年,就连胤州侯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记儿,把信给我。”赢试出声。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赢记从怀中取出那封信,交入赢试手中。
赢试只看了一眼,并未打开。他往前走了一步,郭叔和女儿自觉退了一步。
大批胤州亲卫从内外两门涌入,有些将士的长矛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们都是刚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战士,血性未泯。
矛头似长蛇般对准赢记一群人。
赢试的身影自亲卫中走出,他的脸色冷峻,手上的字条展开,呈现在众人眼前。姜环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她的目光扫过人群之中的每一张脸。
有愤恨的,惶恐的,漠然的…………
那张纸条上面的字清晰可见,郭叔看见女儿慌张的神色,心里隐约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谁在侯府散布谣言,谁在挑唆本侯与兄弟之间的情谊?”他的声音回荡在内城里。
人群之中却无人回应,他们对流言冠熟于心,甚至放任流言肆意,无非是想给这个新承袭爵位的胤州侯一个下马威,哪知今日会成为被他反制的把柄。
赢试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道:“你们放任流言肆意,是想看本侯的笑话?”
“这张字条,谁写的?”
他的语气平静如水,让人揣摩不透。
就连姜环也是此刻才发现他竟然还有如此一面,往日在她面前呈现的宽和与温厚都只是其中一面。
在外人面前,他则是另一副样子。
或许在他成为胤州侯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不得不展现出其他模样。他不再是王军骑卫,而是胤州侯爵,他所做的决定,后果要么名垂千古,要么遗臭万年。
因为他身上担着的是一州百姓,九族生死。
人群之中一阵躁动,却无人回应。赢试依旧平静如水,冷眼看着他们。
“既然无人来认,那就让本侯看看你们的字。”
话毕,几名亲卫冲进人群之中,抓起前排几人往赢试面前拖。
“赢宣灵,你要做什么?”
那人被亲卫拖至赢试面前,亲卫扔下纸笔,他却满脸不屑,硬是被亲卫按在地上。
他破口大骂着:“赢宣灵,你乱臣贼子还要拉着我们胤州一起谋反,赢氏盘踞胤州百年的名望,你偏要将它付之一炬。”
赢试垂眸看他,亲卫已经将他的手按在纸上,赢试面对他的谩骂没有回应。而是走上前,抽出腰间的剑。
“噗呲!”
只听血肉翻张的声音响起,血水很快染红纸张伴随着那人的惨叫,面前众人惊慌失声。
赢试就这样,一手举着字条,面不改色的又问一遍:“到底是谁?”
“或者说,你们背后有人指使?”他每说一个字,持剑的手就用力一分,面前被亲卫按着的人看着自己被刺穿的手掌,红着眼睛抬头看赢试。
见人群中蠢蠢欲动,但依旧无人回应。亲卫继续抓人往前拖,郭叔看着那人被刺穿得手掌,他看着女儿惨白的脸色,咽了口口水。
尖叫声接二连三传来,赢试的耐心极强,不介意就这么耗着。姜环看着那被血水染红的地面,大脑一阵眩晕。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吐出来,恍惚间她对上郭叔女儿的眼睛。小姑娘很快移开,又不断偷瞄着她。
这位小姑娘好像叫,阿兰。
兰草的兰。
阿兰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惶恐和……心虚。她攥着衣角努力想要自己镇定下来,姜环似是看出了什么,她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事,不会与阿兰有关吧?
这……不可能吧,她才十多岁,还是个孩子。
最后至于到底有没有揪出真正的幕后凶手,姜环不得而知,她突然晕倒在赢试身后。
她似乎只听到赢试最后的一声令下,余光里她看见弓弩出弦的声音,那群人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胤州城里的留言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内城早就安排好的弓弩手,本以为是赢记设的局,现在看来是他们兄弟二人联手早就设计好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胤州侯府内前堂的灯火不休,兵戈之声来回穿梭。
赢试坐着堂上一语不发,就着摇曳的烛火看不清他的脸庞。他一手握着剑,垂下头似是小憩。
府里石板上的血迹被水冲散,奴仆们井然有序的清洗完血迹,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府里再度平静如常。亲卫们拖着尸体从侧门离开。
半柱香后,鸮声响起。
赢试缓缓睁开眼,他低声问:“完了?”
赢记看着外面一一熄灭的灯火,回道:“清理完了。”
面前的香灰断落,亲卫进来禀报。
“侯爷,殿下醒了。”
赢试抬起头,半张脸依然在黑暗中。只听他道:“知道了。”
说完他便起身,路过赢记时,他停下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赢记久违露出笑容,“三哥,不必担心,本就是他们低估了你我兄弟之间的情谊。流言蜚语岂能让它尽如人意,父亲教诲过,赢氏绝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他们虽然相处甚少,可老胤州侯的言传身教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当流言蜚语传出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找出这个探子的机会来了。
胤州本地不服赢试的望族不少,胤州军北上南下的后勤全部压在赢记一人肩上,可他毕竟年少。那些阳奉阴违的大族不愿出钱不愿出力,还从中作梗,几次险些断送粮食。
欲对外,先平内。
无论那张字条是谁送来的,都是为了分化他们之间的情感。现在他们反倒借这张字条直接拔除了一大堆反抗赢试的人。
赢试进来的时候,春月在服侍姜环穿衣。见赢试来了,春月自觉退下。
气氛沉默,赢试就坐在她面前。
“那群人都死了吗?”姜环出声。
“死了。”
姜环没有再问下去,道:“赢试,府里怎么了?我听外面好吵。”
“府里的人也都换了。”
“是都死了吗?”
姜环没有看他,颤抖着声音问。她知道在这里死是多么容易。
人命贱如草芥这句话说起来轻,可是穿到这里她才逐渐明白,死到底有多容易,人命究竟可以轻到什么地步。
即使知道这里不是她的时代,但生命在她眼前流失时多么容易,姜环目睹过不少次,还是做不到毫无波澜,漠视一切。
因为心非木石,岂能无感?
她只一个普通人,会难过,会同情。
“都死了。”
“你杀的吗?”姜环又问。
赢试答:“我杀的。”
“赢宣灵。”她突然唤他的全名,“你知道你走的这条路会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赢试点头,心里有些不安。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就永远不要后悔。我为你取字‘宣灵’,便是希望你能是最后的胜者。”
为你取字宣灵,便是希望你成为那个人。
“赢试,你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如果当初你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你还会逃出王城吗。”
赢试只是思考了片刻,坚定道:“会。”
这一夜,姜环了解到赢试的布局,他南下奉京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探子的存在,早早与赢记商定了计划。中途阳奉阴违的大族们被他们一并列为除掉的对象。
两人的通信始终不曾间断,侯府内的流言蔓至城内,赢记始终隐忍不发就是在等最合适的机会。
那些南下得胜的将士死里逃生从战场上回来,城里却散布着他们的流言,无人制止。浴血归来,谁也不会就这么接受。
赢记特意聚集了领头不服他的大族,那些大族还以为流言蜚语已经干扰到赢氏兄弟,来内城准备看赢试被逼下位的戏码,却不知早已落入了他们的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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