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姜环的笑一齐闯入赢试的眼帘。
“赢试,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姜环发现他这个毛病或许是从小就有,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被送到王都,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小孩,觉得父母亲不够爱他,从而愤恨。但是他从小有敏感懦弱,这就导致了他的恨不够决绝,爱不够彻底。期待与失望同时占据着他的内心。
所以他既期望家人的关怀,又有些怨恨那些迟来的关怀。
最后导致他变成这个样子,看似正常,实则内心早就扭曲了。
但他压抑住了,他在两种情绪中锻造了第三条路,他靠着自己在王都站稳了脚根,他在时间的历练中打磨自己,最终将自己铸成一副铜墙铁壁。
这样就算自己是真的被抛弃,他也能接受而不至于让自己碎掉。
但是总有例外,姜环闯进了他的视线中。
进城大街上,赢试走马观花与她一眼万年,那时赢试就知道,以自己的性子,这一眼就会令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她。
幸运的是,他遇到的是姜环。
这个姑娘带给他的惊喜总是独一无二,是她让赢试觉得自己也可以这么重要。
他想让姜环这辈子都离不开他。
“赢试,别那么敏感,我下半辈子的富贵生活都靠你了。”姜环朝他俏皮一笑,逗着他:“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赏给我很多很多的宝贝吧。”
“最好,再给我盖一间大屋子。”
赢试被她三言两语带动了情绪,问道:“那你喜欢金的,还是银的?”
姜环思考了一下,“其实我喜欢玉。你可以给我多做几个玉镯子,我喜欢戴。”
对于玉的执念,其实是因为姜环小时候去过一个博物馆,她记得超级清楚,那家玉质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就是一枚环凤水纹玉镯,细腻的质地在灯光下呈现的晶莹剔透。
镯子被打造成一枚环凤吞尾的造型,姜环当时是从人群中挤进去的,但是看到的第一眼,她就惊叹了,难怪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
随行的导游讲解着镯子的造型,最后好像是因为镯子年代久远,现今仅存的相关资料较少,从而被导游一笔带过。
从那时起,姜环就发誓,以后赚大钱了一定不亏待自己,给自己买个好镯子戴。现在有现成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给你做一个独一无二的。”赢试说。
姜环掀开营帐,“那我会更高兴。”
赢试抱着姬海进去,他将姬海放到屏风后的床上,然后轻手轻脚走出营帐。两人坐在营帐外的台上,姜环望着附近的篝火,将士们舞剑高歌,好生快哉。
“府里都安排好了,郭叔他们我也一并放了出来,过了今晚,就能彻底揪出探子。”赢试双肘撑在膝上,搓着手。
“但愿今晚能查出来,赢记一人在府里,你不担心吗?”姜环靠着椅子闭眼问。
“我派游万安过去了,府外全是便衣的胤州亲卫,探子逃不了。”
“还是你安排的妥当,让我提前把两个孩子带出来,以免伤及无辜。”姜环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天空,问:“王军是不是要同我们开战了?”
“从目前来看,并没有。但我故意写了份调两支军队分别靠近王都的信,就放在你房里。人数,时间,地点,路线都在上面,如果府里还有探子,一定会报信出去。”赢试命人将帐外的火把点亮,“所有识途鸟全部在府外等候,一旦有信鸽出现,它们势必会拦下。”
“然后就可以封住侯府,抓探子。”
“你时间挑的好。”姜环伸出手,“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行动,不会惊动城内的百姓。”
“是你的主意好。”赢试回她。
从昨夜她要求赢试配合她,然后布下这一张网,都是她的主意,接下来就是等待赢记的来信。
“王都那边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祁雍明显比我想的要强,他不仅稳住了蠢蠢欲动的侯爵们,还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交出了兵权。接下来可能有一场苦仗要打。”
“早打晚打终究是要打的,现在东三洲与越州皆在你麾下,可以与王都分庭抗礼。你在王军时就跟在他身边,应该熟悉他的打法。”姜环思索着。
“祁雍的打法过于凶猛,出其不意并喜欢穷追猛打。一般军队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打法,没有精良的武器装备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赢试接过手下递来的毛毯,他起身把毯子盖到姜环膝上。
晚风呼啸,侍卫端上火盆。
“这也是他的弊端。”姜环失神,膝上突然盖上毯子,她看向赢试,继续道:“只有王军能承受得起这种打法,但如果没了王军,那么祁雍的打法就不足为据。”
因为大夏境内没有第二支军队像王军那样,集天下之大器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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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姜环看着篝火旁的士兵,心里还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揪出探子了之后该怎么办?
如今胤州已经易旗,同王都势如水火,大夏末君三年,灵王灭夏。
祁雍是那位夏末君,那么赢试会是灵王吗?
发神之际,空中传来一声鸣叫。
赢试站起身,伸出手臂,那只识途鸟扑哧着翅膀落下。
“是赢记吗?”姜环心一紧。
赢试取出识途鸟腿上的信件,匆匆扫了一眼,“是,探子上钩了。”
“走吧。”姜环掀开腿上的毯子,两人一道起身。
燕开手里还端着酒,看着马车从军营里驶出,茫然问:“这大半夜的又去哪?”
段行光拍拍他的肩,“侯爷肯定是有大事要办。”
“也是,行光你家小姐呢?怎么不见人影?”燕开朝他举起酒杯。
那日段行光与段姒行至胤州城外,段姒笃定胤州日后定会反,二人就在胤州外盘桓了数日。终于等到胤州城开,一队车马驶出城,段行光看着为首之人身披大氅,头戴缟素。心里已然知道他是谁了。
但仍然好奇这个时候他们要去哪?最终段姒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大抵是西南方,那么不是越州便是奉京。
他们俩趁着赢试护送姜环回越州的时候,偷偷溜进了胤州城。
不过到了城里没多久,就被赢记抓住。还在侯府里小住了几日,在得知段姒两人的身份和来意之后,赢记才打消对他们的防备。
“当初辛州城破,是你大哥放了我们一条生路,我段姒知恩图报,王都给我们辛州乱扣罪名却要你们胤州来当刽子手,我段姒眼睛不瞎。先胤州侯于我有恩,我们断不会恩将仇报。”
当时侯府大厅内,段姒声音响亮,气度不凡。就连裴行光都目瞪口呆,赢记更是连连赞赏。
事后段行光入了胤州军里,段姒一心为父报仇,双双投入胤州麾下。
“我家小姐还在城内,军营里满地男子,总不能让她来这里。”
“也是。”燕开一饮而尽。
“我看侯爷与夫人倒是十分恩爱。”裴行光话里别有意味。
“还没成亲,”燕开撇他一眼,“不过我家小姐在王都多年,侯爷早年又是在王军里摸爬滚打的,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死里逃生。”
裴行光疑惑问道:“听闻当时侯爷带小姐回了胤州城,不知为何后来又将小姐送回越州。”
燕开放下酒,顿了顿,有些醉上心头。“你不知道吧?当时侯爷能从王城里逃出来,完全是我家小姐给她开了城门,然后小姐被一箭射下了城墙。侯爷也是真爷们,都逃出去了又二话不说折返回来救我们家小姐,就这样一路逃回胤州,最后小姐的伤实在治不好。胤州侯就亲自护送小姐回越州。”
“胤州到越州太远了。”段行光说。
“是啊,老夫当时还不信小姐回来了,还在城头上耻笑胤州侯。后来我见到小姐从马车上跳下来去喊胤州侯的名字,老夫就知道胤州侯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那时迫于形势,谁敢和他有瓜葛?”
“你们家小姐好福气。”段行光笑着道。
燕开纠正:“是胤州侯那小子好福气。”
侯府内的灯笼高高挂起,赢试到府前时,赢记已经等候多时。
见他前来,立刻抬脚跟在身边。
“什么情况?”
赢记跟在二人身后,边走边说:“识途鸟捕捉到信鸽后,我就立即封了侯府,所有丫鬟下人全都积聚到了院里,现在可以开始查了。”
“信鸽上面的信件查了吗?”姜环问。
赢记从袖里掏出那份信件,“查了,内容与房里的那份一模一样。”
这就说明,府里确实有探子,从姜环屋里的信件上复刻内容,然后传递给王都。如果不是有识途鸟,那么他们很难猜到信件虽在,但内容早已泄露。
转过前堂,院子里的灯火敞亮,亲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一排排下人丫鬟跪在院中。
赢试抬手命下人搬了椅子来,他带着姜环站在众人身前。
“坐。”
姜环:?
“我?”
赢试点头。
“哦。”这怎么突然就让我坐下了?
虽然不明白,但是姜环还是乖乖坐下。
她腿脚是有些酸麻。
赢记与赢试分别站在她两边,游万安打着火把,身后是一对对带刀的亲卫。
“今日,我们在府外截下一封密信,信里的内容正是胤州调军的军情,”赢记将密信举起,“军信一直存放在侯爷的院子里,除了侯爷与夫人,就只有姬海和姜琼两个孩童常在院里嬉闹,到底是谁泄露出这封密信?”
一众下人唏嘘,有人反问:“难道那两个孩童与夫人就能脱的了关系?”
姜环瞠目结舌,我?主意是我出的,可信的内容我真不知道啊。
“姬海与姜琼连字都认不全,怎么传信出去?”赢记厉声喝止。
姜环站起身,“我一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出了侯府,若是想泄露信件,为何不到城外放信?”
此话一出,院内顿时鸦雀无声。
“不必废话了,查吧。看看到底是谁接触了那封信件。”赢试令人抬上鸟笼。
里面的识途鸟琥珀般的瞳孔扫过众人。
姜环也好奇,到底怎么个查法。
这赢氏一族豢养的识途鸟到底有什么用处?
只见赢试打开了笼子,识途鸟温顺的嵌住他的手臂,然后张开翅膀鸣叫。赢试轻声安抚了几句,识途鸟便收起了它的翅膀。
赢试只是伸着手臂,带着识途鸟在每个下人面前缓缓走过。
识途鸟的的瞳孔放大,紧盯着每个人。
赢试的步子不快,识途鸟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继然朝着面前的下人扑过去。
地上的阿兰猛的向后倒,识途鸟的喙不断啄着她的手。
众人皆惊,院内一阵骚动。
“爹,爹!”
郭叔连忙扑到女儿身上,将她护在怀里。
赢记脸上又惊又慌,赢试的脸则黑成一片。
“把他们拉开。”赢试一声令下,识途鸟又回到他的肩上。
亲卫立刻将阿兰和郭叔拉开,其余众人纷纷伏地不动。
“郭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赢试低声问,言语间的怒气不言而喻。
郭叔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拼命磕头,“侯爷,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我女儿。她还小,她才这么小,怎么可能是她。”
阿兰跪在一边,一言不发。
“那你呢?”赢试半蹲在她面前,问:“你呢?不辩解一下吗?”
“侯爷开恩啊,小女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是她,她才多大?”郭叔一下又一下的磕头,直到脑袋都磕破,血顺着他的脑门而下。
赢记与姜环也没想到会这样。
“不解释?那你们一块下狱吧。”赢试起身就走。
身后倏地被人拉了一下,他侧过看过去。阿兰扯住他的衣摆,泄气似的道:“侯爷,别为难我爹了。”
阿兰看着郭叔染满鲜血的脸,她说:“让他们都走吧。”
“都下去。”赢记呵斥众人退下。
“阿兰,你说话啊,你向侯爷解释清楚,和你无关。”郭叔不死心的去拉阿兰,拼命要她解释。
可是阿兰推开了他,说:“算了吧,你又不是我亲爹,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兰。”郭叔瞬间泣下。
下人们接二连□□出院子,姜环和赢记准备上前时,只见赢试肩上的识途鸟再次发出一声鸣叫。
扑腾着翅膀朝着院门飞去。
下人中发出一声惨叫,识途鸟奋力攻击着倒地的丫鬟。
院内的所有人一齐抬头去看。亲卫立即拔刀,将所有人围起来。
过了许久,大院才平静下来。
这次就是阿兰与郭叔都没有出声,赢试唤回识途鸟,并将它关进笼子里。
姜环倾身去看那倒地的丫鬟,声音嘶哑哽咽,不可置信的缓缓问道:“春月……为什么会是你啊?”
她胸口快速起伏,眼眶泛着泪水,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姜环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里,赢试从身后扶着她。
“其余人都带下去。”他扶着姜环,意味不明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春月。
春月脸色惨白,整个人如赘冰窟。
姜环本以为越州的探子可能回改名换姓,易容改装,或者是与越州有接触的人。但没想到竟然是春月。
她问:“你是祁雍安插在越州的探子?”
春月没否认,准确来说她是祁雍安插在姜环身边的探子。
赢记看到阿兰疑惑了,春月是探子,那么阿兰呢?
“先带下去吧,另外带郭叔去看看大夫。”赢记嘱咐道。
深夜,姜环与赢试坐在堂上。
躺下的春月面容憔悴,心如死灰。
“为什么是你?”缓过来的姜环低声问。“祁雍什么时候把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是我在王都病好后,还在你一开始来到我身边就是祁雍的安排?”
她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春月能不露马脚,让她连一丝疑惑都没有?她更不明白,春月为什么会是祁雍的人。
春月擦干眼泪,痛哭道:“是奴对不起小姐。”
“什么时候?”姜环一再追问,“我究竟哪点薄你?”
就连我从逃离王都时,都不忘给你留一条生路。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是……是奴从南宫里逃走时。”春月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小姐给奴指明逃路时,王上的人抓到了奴婢,王上用世子的命要挟奴婢,说只是让奴婢看着小姐,将小姐的一举一动报给他,王上答应不会伤害小姐的。”
“祁雍……”姜环看着她,惨笑道:“难怪当时你没有回并州,而是来了越州。”
赢试敏锐捕捉到她话中的世子,问:“世子?”
春月伏地哀求道:“并州世子白敬,侯爷您同他是好友,您不会不顾我们家世子的性命对吧。”
赢试倒吸一口冷气,姜环默默擦干眼泪,这个消息除了魏括他们三人知道,并没有透露出去。
白敬早就死了,竟然还能成祁雍协迫他人的手段。
“春月,白敬早就死了。”
她的话不大不小,却如一道惊雷砸进春月的心里。
“小姐……您说什么啊……”春月茫然摇头否认,不解的看向她。
“我家世子……我家世子还在……王都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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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春月连连摇头否认。 “怎么可能,我家世子……”
姜环扶手撑额,眼里满是疲惫。
赢试走到春月面前,道:“白敬早在辛州谋反前就死了,祁雍利用他去调查辛州谋反的罪证,又暗地里将他杀害。你被他骗了。”
“不可能啊!”春月揪住赢试的衣摆哭丧着脸质问:“我家世子在王上手里,只要……只要奴及时给他传递信息,王上就不会伤害世子。”
“春月。”赢试低声问她:“我与魏括都是在祁雍手下死里逃生,他对我们尚且如此,更何况白敬?”
“并州已归入胤州麾下,白氏一族对他来说,已无用武之地。”姜环目光闪了闪,“是我愚笨,早就该告诉你。”
“小姐……”春月泪声俱下。
“祁雍让你到我身边,到底是要你做什么?”姜环鲜少动怒,心里火气难抑。
如果当初在越州的时候,她就告诉春月,也许她就不会被蒙骗至今。
“王上……王上要奴婢找到小姐,盯着小姐的一举一动。”
“所以我当初离开越州城的时候,是你禀报的信?”
春月茫然,摇头否认。“没有,奴绝对没有。奴只向他禀报过小姐您在越州的消息,那夜小姐匆忙离去,奴不以为然,没有向王上禀报。奴真的没有。”
姜环与赢试两人目光相视,神情差异。
不是春月?春月是祁雍留在越州的探子,但是她没有将所有消息禀报给祁雍。那么还有谁知道她去了军营,并在军营里安排刺杀。
结合之前的疑惑,可以排除是祁雍。
但那又会是谁?
“你没有?”赢试有些不解。“那你可还知道其他探子?”
“奴不知道,奴本就是被王上胁迫,其他事奴一概不知。”春月不停磕头谢罪。
姜环看的心里既愤又气。
赢试命人将她带下去,春月嘴里还嚷着自己错了。姜环看着她被拖走,眼里的泪水翻滚而下,再也忍不住了。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眼,她看到的便是春月的脸。
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姜环初期对她的依赖胜于他人。
屋里倏的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赢试看着满地狼藉,慢慢走上前把姜环拥在怀里。
姜环抱住他的腰,呆呆的看向别处。
“赢试。”
半晌后,她唤赢试的名字。
“让春月将那封信传出去,务必要传到祁雍手上。”
赢试拍了拍她的背,“好。”
他知道姜环只要利用那封假情报诱敌深入。让祁雍以为已经掌握了胤州军的动向,从而主动出击。但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他们设下的饵。
姜环猛吸一口凉气,去擦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赢试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他将手帕递过去,姜环的眼眶微红,她看了一眼,没有接而是先问:“你哪来的帕子?”
她记得这东西应该是女子的,男子不可能有这么精巧的帕子。
赢试被她撅着小嘴,哭兮兮质问的模样逗笑了。
“我阿姐给的。”他捏了捏姜环的小脸,食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你阿姐给的,你应该好好留着。”姜环唏嘘着。
“阿环,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赢试忍不住笑意,埋首在她膝上。
她泄气又倔强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痒,白皙的脸上眼周微红,嘴唇泛着艳红。
“赢试,你是在看我笑话。”姜环推了他一下。
赢试雷打不动,他枕着姜环的膝。伸出手拉着她的手在掌心把玩。
“没有,只是从未见过你这幅模样。”
“你没见过的还多呢。”姜环撅起嘴道。
“是那边的你?”他问的那个地方,姜环心知肚明。
“对。”姜环不甘落后。“你没见过我独自一人走遍名山大川的样子,你也没见过我在万人之上激情演讲的样子…………”
说着说着姜环又哭了。
虽然赢试没听懂“演讲”是什么,但心里也揣摩了姜环在那边应该也是个厉害人物。
他抬起头,去擦姜环脸上的泪水。
“真想去看看。”他说。
但姜环只顾着哭,什么也没听见。
最后,她是被赢试抱回房里的,哭到最后姜环也哭累了,几乎是粘床就睡。赢试前脚才给她脱完鞋子,她后脚就闭上了眼。
赢试小心翼翼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赢试则动作轻缓的去解她的外袍,姜环眼皮打架,全身上下都疲惫不堪,直到赢试把她的外袍脱下来,她就又倒头就睡。
地上的衣物被赢试一件件收好,搭上架子。姜环已经自顾自钻进了被子里,赢试看着她小巧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烛火被熄灭,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
姜环正巧翻身,眉间紧促不安。赢试准备躺下的身影一顿,他半撑着身子,看着姜环紧皱的额头,以及嘴里不停默念着的听不清的话语。
他没有出声,姜环抓住他的衣带,额间密汗频出。
赢试唤丫鬟来换上安神助眠的香,丫鬟跪着地上换香时偷偷撇了一眼赢试的背影。
只见侯爷极耐心的安抚着身侧的人,丫鬟换完香后,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门。大门关闭前,丫鬟透着门缝看侯爷朝着身侧的人缓缓伏下身。
梦里姜环看见山林中人马奔驰,火光冲天。大批侍卫奔驰追捕着什么,四周随既风云变幻,身边的环境逐渐清晰。
她看到自己身处一座祠堂之中,门已经被杂物堵住。身后传来女子痛苦的哀叫声,姜环闻声而去,祠堂外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怎么办啊,这孩子落地便没了气。”
只见祠后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围在一个女子身边,血腥味扑面而来。
“嬷嬷,怎么办?这孩子落地便没了气。”其中一个丫鬟望着逐渐冰冷的男婴。
地上生产的女子满头大汗,她抬起头去看丫鬟怀里抱着的孩子。
姜环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嬷嬷突然大惊一声。
“还有一个,腹中还有一个孩子。”众人立刻围成一团,丫鬟们围在女子身边。
女子面色苍白,她用尽全力,最后只听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孩子平安无事。”嬷嬷欣喜的抱着怀中的孩子。
姜环也围在女子身边,女子朝嬷嬷招手。“让我看看。”
孩童的哭声随着母亲的轻抚而逐渐消失,女子微微露出笑容。
“这是……我的孩子。”她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庞。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姜环看着那婴孩,心里也松了口气。
“太子妃,外面的兵马已经围住了寺庙,我们出不去了。”丫鬟哭着禀报。
女子的手一顿,她呆呆的望向门的位置。
“太子妃,太子不会来了,太子殿下抛弃了我们。”
“可是他的骨肉还在这里,太子殿下怎么能独自……”
“够了。”女子压声打断她。
“是我负他,是我咎由自取。”
祠里的哭声没耳,太子妃环视一周,见身旁的丫鬟没有哭。便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好孩子,一路跟着我你们受苦了。”
姜环看着太子妃殷切的目光,没有说话。
“你带着我的孩子离开吧,逃的越远越好,不要让她遭受这世道的牵连。”太子妃将怀里的孩子放到她手上,“我与她父亲都不希望她同我们一样,牵扯到国仇家恨中。”
“只愿她隐姓埋名,平安度过一生。”
说完,太子妃撑着身子朝她重重一拜。
姜环大惊失色,她急忙去扶太子妃。
“求你,一定要送我的孩子出去。”太子妃哀求着。
姜环看着怀里的孩子,道:“太子妃放心,我定会护她平安。”
“如此便好,嬷嬷你带着她们从佛像下面的暗道里走吧。那里有人接应,快。”太子妃吩咐着。
嬷嬷点头,起身带着姜环几人离开。
姜环抱着孩子,忍不住回头去看太子妃。月光下她孤寂又清冷,独自一人抱着怀里死去的男婴。
姜环离开后,另一个婢女跑进来。跪在太子妃身边,她的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清。
太子妃问:“怎么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自刎了。”
“你说什么?”太子妃的喉咙干哑难耐,她的胸口此起彼伏,问:“你说什么?”
“太子……太子殿下自刎了。”
“这不可能……”太子妃抱着怀里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这不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穿着单薄的女子抱着怀中的死婴,一步步走向旁边的庙堂。
她孤寂的背影踩着月光是那么萧条,不知她走了多久才走到庙堂里,她放下怀里的孩子,将白绫悬上。
死前嘴里默念着。
“此生是我负你。”
梦里的姜环看着不断变换的场景,她抱着孩子穿梭在暗道里,临近出口时只剩下她一人。她哄着怀里哭泣的孩子,一刻也不敢停歇。
直到她见到光亮处来接应的人。
她最后见到那孩子平安离开,而她应声而醒。
床上的姜环猛然坐起。
“怎么了?”赢试闻声而去。
姜环觉得脑子疼,她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赢试问。
“梦见了,一个太子抛弃了他的太子妃,然后他的孩子一死一逃。”
赢试若有所思,问:“这个太子是谁?”
姜环摇头,“不知道,梦太短了。梦里我带着他们唯一的孩子逃亡,然后我就醒了。”
“你今天太累了。”赢试扶着她睡下。
“或许是吧。”姜环盖好被子,又提醒一句:“别忘了给王都传信。”
“不会忘的。”
次日,赢试醒时,姜环已经不在身边了。他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床边。
院里姬海和姜琼的打闹声响起,赢试只披了件外衣,他迈出房门后便被门边的身影吓了一跳。
姜环丧着脸发神。
“怎么了?”今天竟然起这么早,露水寒气重,既是披了件衣服赢试还觉得有些冷。
她一个人大清早的坐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睡不着。”姜环干巴巴道。“我饿了。”
赢试哦了声,拉起她去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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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道在正厅用膳,姬海与姜琼陆续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