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遥浑身一颤,泪眼婆娑的,“我我我,我火气重。”
她又去扯他的皮带,还带着几分蛮劲儿,程青盂腾出一只手捉住她手腕,眼底全是越演越烈的欲望。
他摩挲着她的小手,声音暗哑,“真要做?”
小姑娘忙不迭地点着脑袋。
他的呼吸再一次缠绕着她,夹杂着她身上的酒气,还有他身上的木质茉莉香,很乱很厚重,就跟她此刻节奏全乱的心跳一样。
“想清楚了?”他开始解她毛衣的纽扣。
万遥也去扯他的衣服,“早就想好了,你能别磨蹭了吗?”
程青盂被她这幅急吼吼的模样逗笑了,抓着她的手去探冰冰凉的金属扣,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啪嗒”一声,它自己就松了。
他又俯身去吻她,“会了么?”
会什么啊?
万遥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满脑子都只有吃掉他。
“我记得东西被你收走了。”他问。
万遥仿佛置身于篝火堆当中,被炙烤得神智模糊,含糊道:“还在行李箱里面。”
程青盂迅速翻下床,在黑暗中摸黑寻找,万遥就扯着被子挡在身前,趴在床上默默观察着他的动作。他开始拆包装盒,拿出一片,又回了床上,半跪在她面前。
程青盂没说话了,掀开她遮挡的被角,又将人压回了床上。
窗外的风很轻很轻,压根盖不住室内的呼吸和动静,听觉和触觉在黑暗中被无限度的放大,万遥的耳畔只剩两人深深的喘息。
风很温柔,程青盂也是。
仿佛置身于景色宜人的山巅之上,绯红的朝霞覆满了半边天,一切都静谧美好得不像话,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完美大结局。
直到疼痛感传遍她的四肢百骸,万遥没忍住往后面缩了一下。
“放松点,遥遥。”他哑声安慰着。
她死死咬着嘴唇,整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声音夹杂着细微哭腔,“……程青盂,你是我的。”
他回吻着她的眼皮,不轻不重地回应她,“嗯,我是你的。”
第70章 大梦初醒
程青盂是被万遥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一首快节奏的英文歌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就连床头柜上的夜灯都跟着手机在震动。
他伸手捡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没有任何备注,只是一长串数字号码。
彼时不过才早晨七点钟,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的,半点光亮都透不进来,身旁的姑娘还在熟睡中。
犹豫半秒,程青盂还是把这通电话给挂了。手机才放回原木台面, 马上又紧跟着响了起来, 急促的节奏宛若一道催命符。
他靠在枕头上捏了捏眉心,最后将老年机调成静音模式,随手扔回了床头柜上面。
呼叫未停还在继续。
屏幕在房间里泛着幽幽的光。
程青盂借着微弱的光看着万遥, 她纤长的睫毛轻轻耷拉的,微微皱着眉头,模样瞧着特别委屈,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他用指尖抚了抚她的眉头,她无意识地侧了下脸,清淡的眉眼才渐渐舒展开来, 稚气的同时又带着浓浓书卷气。
程青盂没敢再多停留,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再多看那么一眼, 都该在心里面暗骂自己畜生了。
他没叫醒万遥, 收拾了一番, 就出门买早餐去了。
万遥睡得迷迷糊糊, 完全是被口中燥意给渴醒的,还没睁开眼就察觉到旁边没了人, 枕头和被子上还留着淡淡的木质香。
她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了会神,这才掀开被子准备找瓶矿泉水喝。
谁知刚刚落地,双腿就酸软得打了个颤,裤底刮蹭带来的疼痛感,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狗,她暗骂了一句。
想起程青盂昨晚上的暴虐行为,万遥就是一整个头晕目眩,平时也没看出来他这么不懂节制啊。
白日里一本正经的人,竟拉着她反复纠缠到后半夜,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完全没有了记忆。
万遥赤脚走到门口,拉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靠在案台边上拧开瓶盖,仰起头正准备喝的时候,门锁的感应器又“滴滴”响了两声。
程青盂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她。
“怎么醒了?”他关上门,换上拖鞋进屋。
“渴。”她挑起眉梢看着他,嗓音还是沙沙的。
程青盂随手按亮了两组灯,昏黄的灯光瞬间泄了出来。他朝着她慢慢走过去,接过那瓶冰冷的矿泉水,“先别喝这个,给你带了热的过来。”
万遥的视线跟着他,只轻飘飘地“哦”了一声。
男人似乎刚刚才洗了澡,又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他提着东西绕过她,径直走到了木桌旁,将保温杯和晚餐往桌上一放,瞥见了玻璃烟灰缸里的两支烟头。
万遥见他端起烟灰缸,往垃圾桶里倒烟灰,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怎么样?抽烟的滋味是不是还不错?”她笑吟吟地问。
她已经快一两个星期都没碰过烟了,昨晚不知怎么的,瘾突然就上来了,最后就靠在程青盂怀里抽了半支,袅袅的烟雾顺着呼吸浮到了两人的眼底。
剩下的半支被程青盂夺了过去,她就仰头看着他含着湿润的烟头,动作生疏又气定神闲地抽完剩下的,神情间带着一种复杂矛盾的撩拨感。
她当时只笑了笑,也没急着去问他,自顾自地点了另一支。最后两支烟头一前一后掐灭在缸中,程青盂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了怀中,又来了一次。
所以她觉得那两支烟头还挺暧昧的。
“还行。”他淡淡丢下两字。
“就只是还行?”她手指撑在冰凉的案台上。
程青盂拧开保温杯盖子,热气顺着杯沿飘了出来,他的语气倒是比热气还要轻,嗯了一声,才说:“没你有滋味。”
万遥愣怔了半秒,笑骂道:“流氓。”
程青盂摊了摊手,“没办法,跟女流氓待得太久,潜移默化受影响了。”
“谁是流氓谁心里清楚。”她又说。
两人隔着半大的房间隔空对话,程青盂见她只穿了条吊带睡裙,收起了要打开窗帘的想法。
“还站着干嘛?不是渴吗?”他说。
“渴啊。”万遥看着他,眨眨眼,“你抱我过去。”
“是不是还要喂你喝啊?”程青盂抱臂看着她。
万遥还特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美得你。”他笑啐道。
“快点儿。”她撒着娇。
“你自个儿没腿么?”
“有啊,软的。”她可怜巴巴地解释,“走一步都磨得疼。”
“……”
“哎呀,哥哥。”
“……”程青盂被她娇软的嗓音叫得头皮发麻,就跟昨晚那般磨人,她求饶时真是什么称呼都喊了出来,怎料这招对他完全没用,只换来他一次次失控。
他轻啧一声,又走回去,将人打横抱起来。万遥顺势搂住他脖子,笑嘻嘻地晃了晃那双腿。
“还疼?”程青盂将人抱在怀里问。
“有点。”万遥脸微微发烧。
“那你先乖乖吃早餐。”程青盂都不敢怎么用力搂她,“我出去一趟。”
万遥:“做什么去?”
程青盂: “买药。”
万遥这才反应过来他要买什么药,脸更烧了,埋在他的颈窝说,“不用。”
哪有这种情况还买药的啊。
“不是还很疼吗?中午温度升高,磨破的地方容易发炎……”
万遥赶紧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
程青盂扫了眼她红透的耳廓,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害羞了?”
“没有!”她拖长尾音反驳着,“反正……就……嗯,你别管吧。”
“我不管谁管?”程青盂反问。
“没事,也没……那么严重。”她蜷了下脚趾,“不用买药。”
程青盂觉得她现在这幅模样可爱极了,加紧了手上的力度,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还故意停顿了一秒,“要不我帮你看看?”
万遥抿着唇去捶他胸口,“程青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程青盂笑得不行,“我哪样?”
“老流氓!”她张口就来。
“嗯。”他认真听着。
“为老不尊!”
“嗯。”
“老不知羞!”
“嗯。”
“老谋深算!”
“嗯。”
万遥气得一连崩出三个成语去骂他,谁知程青盂挂着几分笑平静地看着她,特欠儿地问,“还有呢?”
万遥嘟着嘴,“没了!”
程青盂却笑得不行,声音沙哑又惑人:“是不是还漏了一个‘老当益壮’啊?”
万遥被气笑了,“程青盂,我求求你要点脸!”
“行了。”程青盂抱着她往床对面走,“先去吃东西。”
路过床头柜的时候,万遥又喊了一声,“等等,我拿下手机。”
程青盂虽然还挺无奈的,也只能抱着她走过去,微微屈着腰,指尖往台面一探,捡起了她的手机。
万遥腾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腰不错。”
程青盂笑了下,把手机轻轻抛进她怀里,两人慢悠悠地去桌边吃早餐。
万遥就坐在床沿边上,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温蜂蜜水,尝出一股酸酸甜甜的果味儿。
“泡什么在里面了?”
“刺梨。”
她正准备接过程青盂递来的筷子时,老年机的屏幕冷不丁地亮了起来。
她“咦”了一声,“怎么没声音了?”
程青盂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号码,回答她,“接吧。早上就已经打过来好几次了,怕吵到你睡觉所以开了静音。”
万遥点了点脑袋,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猜测着多半又是骚扰电话。她原本也不打算接听的,奈何对方穷追不舍,一个接一个的拨过来。
被逼无奈,万遥接过一次性筷子,只好按下了接听键,举起手机贴在耳侧,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喂?”
听筒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陌生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兴奋地说,“打通了打通了!……”
过了几秒钟,女声又换成了沙哑的中年男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熟悉的严厉。万遥不禁背脊一凉,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遥遥?”对方的口气很笃定。
万遥大脑一片空白,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结了一般,“……大伯?”
程青盂闻言立即就警惕了起来,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只见小姑娘的脸色难看到不行,完全失去了血色。
万遥看了眼程青盂,知道他肯定在担心,所以搁下筷子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去接个电话。”
程青盂没说话,只点了下脑袋,目送她走去浴室的方向。
万遥将浴室门关上,走到洗手台旁边,冷白的瓷体反射出强烈而阴寒的光,
她紧盯着镜面中那张惨白的脸,迟迟应了一句,“……嗯,我在。”
还不得对方开口,她又不死心地问了句,“你怎么会有这个号码?”
她之前用的那张电话卡,在踏足云南的第一夜,就扔进了抽水马桶里。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很好,可以完全把过往的人生舍去,没想到竟这么容易就被他发现了。
“我想查个电话号码很难吗?”
他冷冷地把问题抛了回来。
万遥的手指紧紧扣住冰冷的洗手池,倒抽一口气,是她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你还在迪庆的那个镇上?”他又说。
万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看吧,连她的具体地址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你姐姐今天早上才入墓园。”他的语气极轻极淡,冷漠得让人辨别不出情绪,“我以为,你怎么都会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没曾想你也跟她一样不懂事!”
万遥指尖越扣越深,恨不得陷进白瓷里。
“疯也疯够了。”
“遥遥,该回家了。”
万东升的话犹如层层魔音,贯耳而来。
第71章 千里认亲
万遥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 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了。可是看到程青盂的那一瞬,她还是没忍住瘪了下嘴。
两份早餐还摆在原位,程青盂也没动筷子, 小笼包和粥都已经不冒热气了。
她扯了下裙摆,又坐回到床边,故作轻松地拾起筷子,“愣着干嘛呀?吃饭吧,吃饭。”
程青盂还是没动,推了一碗粥给她, 又夹了个小笼包放在她面前的打包盒盖子上。
她忍住了眼眶的酸涩, 将包子一口塞进嘴里,嚼不动,也尝不出味道, 就像一架冰冷的机器,死死盯着面前的粥。
强忍的眼泪呛进了喉管,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最后跑到垃圾桶旁边,将胃里吐得干干净净。
程青盂跟了过来,就蹲在她的旁边, 一边提起她的头发,一边拍背给她顺气。
她扬起手挥了挥, 还是嘴硬:“我没事……”
程青盂还是一下接一下的帮她顺气。
“我去漱口。”她“腾”地一下站起来, 眼角已经逼出生理性眼泪。
程青盂站着没动, 看着她又冲进卫生间里。
万遥将脸埋在洗手台里面, 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 直到整张脸都冻得僵硬麻木才停。
再次抬起头,程青盂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正透过镜面默默看着她。
万遥抹了抹睫毛上的水珠,愣了一下,语气很轻:“你还吃吗?”
“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她转过身看着他,提议道,“刚刚整那么一出,你应该也没什么胃口了……”
“走吧,出去吃。”她不动声色地绕过他,“我先去换衣服。”
程青盂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万遥原地顿了几秒钟,莫名有些不敢去看他。
他粗粝的指腹在她的手腕处摩挲着,只问了句,“你能吃得下?”
万遥更沉默了。
程青盂还是抓着她的手没放,一把将人扯了回来,小姑娘顺势跌进了他的怀里,“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万遥趴在他的怀里没动,被他身上独特的木质香给安抚和治愈,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刚刚打电话过来的是我大伯。”
她的声音闷闷的。
“嗯。”他一手抵着她的腰,一手在她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他说……我该回去了。”万遥抱着他不敢动,生怕下一秒就被他拉开。
“嗯。”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万遥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仰起小脸去看,把问题抛给了他,“程青盂,你是怎么想的?”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他也低头看着她。
沉默覆盖了整个世界,房间里既闷燥又寂静,就像用一片羽毛堵住了所有通气孔,就连声音都传不进来,只剩均匀的呼吸和同步的心跳。
万遥说:“我不想走。”
程青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急着回应。
她加深了这个拥抱,害怕他会犹豫,害怕他会后退,所以又补了一句:“程青盂,我不想走,我不想走!你也不要赶我走。”
“……”
程青盂任由她拼尽全力地抱着,浓重的无力感将他层层包裹,纠结和犹豫化为苦涩涌上他的眼底。
他很清楚她离开之后肯定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家人不像家人,朋友也没几个。
可是她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动摇了。
他害怕,怕给不了她想要的。
万遥因为他的沉默很不安,她抓紧了他的衣摆,“程青盂,你别不说话……”
他很煎熬,也很惶恐,隔了小半天才说:“你给我点时间。”
让他好好地想一想。
还有什么理由能说服自己,将她留下。
万遥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冲他笑笑:“没什么好想的,反正我不会走的,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嗯。”他抚了抚她的发丝,嗓音更哑了。
时隔多年再见鞠敏之,万遥完全没认出来,或者说完全不敢认。
她一眼看见的是停在街边的黑色悍马,冷调硬派的车型跟灰仆仆的小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车就甩在格桑央珍民宿的门口。
在她看清车牌的那一瞬,宛若晴天霹雳。
万东升这人比较传统念旧,虽然朝三暮四、到处鬼混,但始终没有抛弃糟糠之妻;跟了他将近二十年的车比万遥的年龄都要大,只是近些年用的时间少了。
当年鞠敏之抛下她独自离开,她赤着脚一路追到了火车站,万东升就开着这辆车接她回去的。那段记忆很痛苦,所以很清晰……她被大伯粗暴地塞进了车里,因舍不得母亲哭闹不停,最后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
这招还挺有效,她在一瞬间止住了哭声,也将这一幕牢牢烙在了心底。
万遥很清楚万东升不会轻易同意她留下,她与他们之间也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硬仗,这辆悍马“出山”自有警醒她的目的在。
彼时她刚从程青盂家里吃完饭,两人并肩慢悠悠地往回走。
程青盂跟她说着下午去修理厂取车的事,手里还给她剥了一颗牛乳糖,是出门前阿妈硬塞给她的,后面又被她放进了他的兜里。
他递过去,万遥没接。
察觉到她的僵硬,他停下步子问了句,“怎么了?”
万遥没瞒他,眼光直直落在前面那辆车上,“前面是我大伯的车。”
程青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听见她嘲讽地笑了一声,“不过他没来,车里坐的是他司机伍叔。”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乌云都快跟远处的山撞在一起了,整个小镇看着都雾沉沉的。
程青盂不说话,也不往前走,指尖捏着的那颗牛乳糖变得沉重不已。
“那糖还吃吗?”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换个意思就是,你确定要留下来吗?
万遥凑进他,扶着他的手咬下那块糖,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吃!”
程青盂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万遥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笑着说:“走吧,总归是要面对的。”
话毕,两人朝着那边继续走去。
万遥走到那辆悍马的旁边停下,正打算先跟伍叔打个招呼,却被守在民宿大门口的中年女人给叫住了。
“遥遥——”沙哑疲惫的女声传来。
万遥的视线立即转移到了旁边。
短发、咖色旧风衣、个子不算高、背脊有些弯曲,整个人又瘦又柴的,远远一看,有种特别陌生的感觉。
见她愣怔在原处没有反应,女人又笑着迎了过来,一步,又一步。
直到万遥看清她脸上的雀斑。
嘴里的糖,也在刹那间失去了味道。
“遥遥,我是妈妈啊。”鞠敏之急切又亲昵地去拉她的手,“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啊?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你还记得妈妈吗?”
万遥下意识抽回手,又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妈妈?她有过么。
程青盂察觉到她的抗拒,立即将人护到了身后。
万遥佻着余光去看她,说实话,其实她一秒钟也没忘记过鞠敏之的脸。
只是很难将她现在这幅模样,跟十多年前的样子匹配起来。
她其实没怎么变,只是老了,眼周刻满了一道道皱纹,脸颊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雀斑。她还是像之前那样笑,只不过眼底的光黯了。
这张脸在万遥的梦里出现过千千万万次。
可是梦境变为现实的这一刻,她只觉得瘆得慌,止不住地想逃。
“遥遥,你仔细看看,我是妈妈啊……”鞠敏之的笑容有些苦涩,动作也显得有些局促,“也对,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对了,你先看看这些。”鞠敏之妄图唤醒她尘封的记忆,又从包里翻出两张照片来。
她两步凑上前,绕过程青盂,把照片举到万遥面前。
万遥扶着程青盂的胳膊,倒是也没往后面躲了,只冷冷地看向那两张老照片。
“你看这两张照片就能想起来……”
“这是你四岁的时候,妈妈陪你去小摊上涂石膏娃娃,你手上抱着的小猪存钱罐还是我们一起涂的。”
“还有这张……这张你看看,这是你五岁的时候,妈妈陪你去野生动物园……你当时被老虎给吓坏了,一直抓着护栏不敢往前走……”
鞠敏之的声音有些发抖。
“够了!别说了。”万遥打断了后面的话。
她从程青盂的身后站出来,拳头捏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嵌入肉里了,声音比冬月里的风都还要冷:“别说了,我都忘了。”
鞠敏之的眼泪瞬间滚了出来,“遥遥……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当初不该抛下你一走了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求你别不认我。”
万遥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演,你继续演。”
“鞠敏之,我现在看你这幅模样,只能想到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鞠敏之想来拉她的手,又被万遥无情地甩开。
“遥遥,你听妈妈说,妈妈当初是有苦衷的……妈妈真的是逼不得已……”
万遥反问:“逼不得已还是权衡利弊?你自己心里清楚。”
“换做几年前,你要是回来寻我,这些话我都深信不疑。但是现在不行了,鞠敏之,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整天盼着妈妈回来接我的小孩子了。”
“遥遥……遥遥……”鞠敏之望着她痛哭流涕,浑然不顾及还有程青盂这个外人在场。
万遥最反感这种久别重逢、千里认亲的戏码,她既不想看更不想演,全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去了。
她径直绕到那辆悍马车前,敲了敲车窗。
伍叔连忙将手机扔回腿上,摇下车窗,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遥遥,玩儿得开心吗?”
伍叔跟万东升很多年了,也是退伍军人出身,他人幽默又健谈,也很关心小辈儿,是那个家里面——值得万遥尊敬的、并且为数不多的人。
万遥僵硬地笑了下,“还行。”
“你开心最重要。”伍叔点了点脑袋:“万总还是很担心你的,这不,亲自叫我来接你一趟。”
“辛苦您了。”她回了一句。
伍叔的表情也很复杂,看了眼鞠敏之,欲言又止。
“麻烦您跟大伯说一声,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会找机会跟他解释清楚的。至于那个女人……以后不要再带她过来了。”
伍叔叹了一口气,“这是万总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你……母亲,已经来找万总有一段时间了,他前面都瞒下了没想告诉你。……但她上周都闹到公司里去了,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寻你。”
“她的事都跟我无关。”万遥淡淡道,“还得麻烦您,帮忙把她捎回去。”
“……”伍叔有些为难。
“谢谢了。”万遥退后两步,“我回来请您喝酒。”
她几步走回程青盂的身边,不再多看鞠敏之一眼,扯着他的小臂轻轻说:“下午取车注意安全,开车慢一点。”
程青盂“嗯”了一声,扫了眼情绪崩溃的鞠敏之。
“不用管她。”万遥又说。
程青盂没说话。
万遥心里堵得厉害,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旁,“我先回房间休息了,晚一点再联系你。”
话毕,万遥不顾其他,直接往民宿小院里走去。
鞠敏之抹了一把眼泪,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遥遥!你先别走,你听妈妈给你解释……”
程青盂看着形同陌路的母女俩,习惯性皱起了眉,揉了揉头发顿感无力,毕竟他也没有资格插手她的私事。
厚重的乌云将天地都包裹起来,骤雨前的风已经在枝叶间乱窜。
伍叔透过车窗看着眼前那抹挺拔的背影。迟疑了几秒钟,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句,“盂子?”
仿佛电流贯穿了他的全身,全身上下的细胞都为之一颤,程青盂身体僵直、茫然地回头看过去。
“嘿!还真是你小子啊!”伍叔又惊又喜,脸上的褶子又深了几道。
“老班长!?”
程青盂迟迟喊出了那三个字。
鞠敏之在万遥的房门口守了一下午, 从午后到傍晚,从阴天到雨天。
起初她会不停的敲房门,哭嚷着要跟万遥解释, 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回应,外面也渐渐没了动静和声音。
万遥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她很清楚鞠敏之还守在门口,一下午都不曾离开去。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呢。
这个场面就好比, 你期待许久的蛋糕突然出现在餐桌, 你兴奋无比地尝了一口却发现是屎。
就是那种令人失望的反胃感。
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傍晚时分,雨已经小了, 密密麻麻的,像一层层薄薄的细绒。
“阿姨,您是忘了带房卡吗?我刚刚出门就看见您在这里等着了。”路过的房客问。
“不是不是。”鞠敏之暗哑的声音传来。
“您要是进不去可以找前台帮忙。”对方提醒。
“没事, 我在这里等我女儿。”鞠敏之说。
“那好吧。”好心房客先行进屋了。
“……”
万遥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发的心烦意乱,整颗心好像都被渐趋汹涌的雨给填满了。
犹豫了几分钟, 她还是从床上翻身起来,穿上拖鞋往门边走去。
不是去再续母女之情说完, 而是去赶她走的, 万遥在心里告诉自己。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鞠敏之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惊喜, 接着又喊她, “遥遥……”
万遥几乎没有直视她,冷冷道:“关门, 进来说。”
她并不想把私事展露出去,更不想当被人围观的小丑。
“好好好!”鞠敏之连连应下,局促地进屋,紧张地关门,最后走进房间,就站在万遥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