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万乡—— by林斯如
林斯如  发于:2024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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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来一阵肤感不足七度的风。
篝火热烈,程青盂望着小姑娘印满星火的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就没半句话是真的。”
晚风卷起万遥如瀑长发,她抬手裹紧了厚披肩,盯着他只笑不语。
“不会手动挡?”
“听不懂藏语?”
“也就名字是真的吧?”程青盂嘲弄一笑,“还是我看了你身份证。”
万遥忽地抬头望着他,“那如果连名字都是假的呢?”
“那挺好。”
程青盂彻底不接话了。
刚认识程青盂的那年,万遥十九岁。
他是常年奔走于藏区的拼车司机,三十岁出头,话里还带着些地方口音。肤黑、宽肩、自然卷,糙得没边。
她躲在观景台上抽烟,冷不丁被他撞见,视线在氤氲中交汇,男人周正硬朗的眉眼中多了一丝玩味。
当她再次钻进滇藏环线商务车副驾,身旁的男人虚虚扶着方向盘。他轻描淡写地为她立下新规矩:“我们这车,禁烟。”
万遥没想搭理他,
更没想过有那么一天。
他们会相拥在闷热湿腻的床侧。
他漫不经心地搭在她汗涔涔的肩,
还接过了她没抽完的半支烟。
1.原型为滇藏环线(原型涉及到香格里拉、梅里雪山、虎跳峡等),文中详细地址均为私设,请勿过多考究
2.女主白切黑,男主稳如狗,年龄差较大(女主19,男主32)
3.公路文|暧昧拉扯|年龄差|钓系x暗撩
4.文案立于2023.7.10,已截图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甜文 成长 治愈 忠犬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遥x程青盂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糙汉司机x唐卡画师
立意:友爱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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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1
迟来的暮色给错落有致的古镇挂了层薄霜,大大小小的街道里都笼罩着潮湿的水汽。乌石地板上落满盈白的花瓣,四溢的香气绕得人晕头转向。
客栈小院里,不知是谁带头拨动了吉他弦,紧接着,年轻人的唱笑声也传进了阁楼里。
万遥扯了张面巾纸擦干脸,直接顺势往床上一躺,她顺手够过随行的斜挎包,从里面翻出支面霜来。
她半眯着眼拧开盖子,鼓胀的管身犹如泄气的气球,毫无预兆地“噗啦”一声,霜体流得她满手都是。
倒是忘了这一茬。
迟疑了半秒,趁残局还能收拾之前,她索性将霜体涂满了整张脸,视线也在霎时变得模糊起来。
情绪一如奶白色的倾泻霜体,开始不断往外界扩散开来,困倦也逐渐席卷全身上下。
她微微翻了个身,扯下充电器后拾起手机,不耐地等待着铃声响起。
可能真是困糊涂了,她习惯使然地打开了微信,顶端的加载图标转了又转,悔意瞬间突袭四肢百骸。
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弹出,足足震动了好几十秒钟,手机才在她的掌心安分下来。
紧接着,订阅号弹出一则最新热点讯息:[著名唐卡画家因抑郁症于家自杀,遗憾离世。]
万遥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其实大同小异的报道内容,在这两日已刷爆各大社交软件。她一度以为再看到类似文章,能做到心如止水而不受影响。
手指,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
[8月29日晚,汉籍唐卡画家万晚于家中轻生,错失最佳施救时机,最终抢救无效、与世长辞。据相关尸检报告显示,画家万晚为割腕自杀,年仅27岁。]
报道内容还算是遵循客观事实,评论区却有不少桃色猜测。
治治小牛肉:[不知全貌不予评价!逝者已逝,诸位积点口德!]
xvbgh:[一楼真不是买的水军吗?]
人间学者:[温馨提示,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哦!上个月的热搜大家还没忘吧?万晚蓄意勾引品漾集团董事,恶意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人简直死有余辜好吗?]
小贝欧耶:[很难不同意楼上!评论区究竟在同情小三什么啊?]
伤心小黑豆:[愿全天下的小三都能像我们万大画家一样,多一点自知之明,不要活着浪费资源。]
花五毛钱起的名字:[抑郁症自杀就非得扯上网络暴力吗?那她跟别人老公滚床单的时候,没想过会被万人唾骂吗?小三暴毙OK?!]
万遥可笑地望着评论区里的“高谈论阔”,不痛不痒的“割腕自杀”四字,概括了生命终止前的痛苦与挣扎。
她只能默默地闭上了眼,但说到底,她与这些恶意揣测的人,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她不仅是这场死亡的见证者。
更是残忍的杀戮者。
她无助地抓挠着白皙的手臂,不安的情绪像荨麻疹成片成片的冒出,惹得人煎熬又烦躁,仿佛置身于水深火热的炼狱中一般。
“叮——”
铃声在胸腔处小幅度震动两下。
万遥的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铃声在小楼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平复了片刻,才睁开眼瞥向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ip地址显示为迪庆,她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是你约了明天去香格里拉?”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沉。
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地方口音,语气比较平淡自然,开口就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万遥的声音也很沉,只回了个“对”字。
对方又问:“几个人?”
万遥:“就我一个。”
“你住古城的南门还是北门?”
电话那头杂音纷扰,男女肆意的欢声笑语中,还夹杂着酒杯的碰撞声,掺着语调含糊不清的藏语。
“什么?”万遥没听清。
对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样,你先和客栈老板沟通下,确认好上车的位置后,发个微信给我就行。”
话毕,男人的声音放缓了,又贴心地补了句:“我微信号跟手机同号。”
万遥翻身下床走到窗口,掀开窗帘,楼下大厅透来隐约的光,老板娘和那群年轻人在院子里玩得火热。
她对着听筒那边轻轻“嗯”了一声。
确认好上车地点之后,万遥取下右耳的耳钉。
她抵着手机孔取出了电话卡,将卡和耳钉尽数丢进了抽水马桶里。
换上新办的电话卡后,她又躺在床上注册新的微信,最后选了张潦草的自拍照当头像。
头像、昵称之类的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万遥这才将刚刚复制的电话号码粘贴过来,给那位拼车司机发送了好友添加请求。
对方似乎就守在手机前,立即就同意了她的申请,还发来了以示友好的小表情。
香格里拉小环线:[握手/握手/]
万遥盯着他质朴的昵称、灰沉沉的头像、还有小黄手emoji表情,聊天界面中透出一股浓郁、又无法言喻的……成熟感。
她放下就给对方下了定义:中年男人。
还是那种古板、老套、无趣、接不上梗的中年老男人。
万遥摇了摇脑袋:[位置分享]
香格里拉小环线:[那你就在这个公交站等我。]
遥遥:[明天几点?]
香格里拉小环线:[六点半。]
遥遥:[车牌是·x230700吗?]
香格里拉小环线:[流汗/流汗/]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万遥这下彻底无语了:[你的头像。]
香格里拉小环线显示正在输入中,万遥又点开他的头像品鉴了两眼,正是她所说的那辆灰色十座丰田。
她又在心底默默添上一点。
还是个健忘的中年老男人。
香格里拉小环线:[晓得了。]
[别上错车。]
万遥收了收思绪,只回了个单字:[好。]
将后面的行程安排好以后,万遥大概收拾了一下行李箱,倒了两片褪黑素就着矿泉水吞下,最后将整个人都缩进了白色被褥中。
踏足云南的第一夜。
客栈的二楼客房阴冷潮湿,陈旧的被单似乎还残留着上位客人的气息。
万遥只好虚虚掩着被子,望着迭落式的屋顶出神,辗转反侧,怎么都没办法入眠。
云南的气候与上海截然不同。
即使在秋老虎猖狂的九月初,也保持着常年如一日的温和,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惊喜。
天刚蒙蒙亮,后院里的蔷薇叶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绿,青石板小路上也落了层薄薄的霜,上面还印着早起游客的脚印。
万遥将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搬出客栈,房卡直接扔在了前台的鲜花饼空盒子里。
她使了些劲推开旧木质大门,跟着手机导航往古城北门走去。
清晨的古镇格外静谧,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交相呼应,早餐店的阿叔阿婶偶尔唤声途径的旅客,剩下的全是行李箱轱辘在石板路上磨出的沉闷动静。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就到了与拼车司机约定的地点,万遥喘了口气才从衣袋里摸出手机看时间。
日出朦胧,她还早到了十分钟。
北门口的早餐店占据了整条街,老板和员工们齐齐上阵,纷纷站在店门口吆喝拉着游客。
小笼包的蒸屉一层叠一层,顺着清晨的风冒出滚滚白汽。万遥闻着味胃里一阵翻涌,只好托着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
六点半,她准时给拼车司机发了条微信。
遥遥:[我到了。]
对方几乎秒回:[堵车,再等我几分钟。]
万遥把手机揣回了裤兜里,也没有再回复这条信息。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毛衣外套,看着北门城墙这片的风景。
又等了将近十来分钟,一辆十座丰田停在了公交路牌旁。灰白色的车身上面铺着层泥灰,司机不轻不重地按了几声喇叭,接着驱车往前面挪了一小段距离。
她抬起下巴望去,瞥了一眼车牌号。
正是x·230700。
万遥捏捏发硬的后颈,压低了头顶的棒球帽,随后拖着深色行李箱,缓缓往那辆丰田走去。
她才刚刚才靠近车的后备箱,还没来得及找到开关按钮,驾驶座的车门就被人沉沉合上,男人披风带尘地来到她身边。
帽檐遮住了她大部分视线。
只见对方单手掀开后备箱盖,紧接着又接过她的行李箱。从始至终,万遥只注意到那双晒得发黑的手。
他的十指长得倒是匀称修长,但不白净,更不细腻,粗粝的手背上面激起鼓囊青筋,白莹莹的指甲盖有些晃人眼睛。
“遥遥?”他沉声问。
声音与电话里的质感不同,或许是因为带着些早起的困倦,沙沉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倒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头皮都变得酥酥麻麻的。
万遥盯着他的指骨迟疑一秒,而后反应过来,他可能唤的是她的网名?
“嗯,我是。”万遥平静应下。
男人轻松地提起她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的空位里,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又丢下一句,“赶紧上车。”
后备箱再次被他重重合上。
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拂面而来,似乎又夹杂着不知名的药材味。
万遥抬手摸了摸鼻尖,又见男人往旁边一指,声音不疾不徐道:“右边,赶紧上!”
她抿着嘴没有吱声,绕到了右边的车门旁,目光略微往里一探,发现车里只剩四个空位。
前排两座坐着一对昏昏欲睡的父女。
后面坐着俩二十出头的少年,两人保持相同姿势,沉浸在手机游戏的世界里。
最后一排是个四人连座,左窗边坐着俩年轻姑娘。
万遥抓着车顶扶手钻进车里,直奔最后一排的空位。她刚扯出腰旁的安全带系上,就听见旁边女生问了句:
“程师傅,咱们人到齐了吗?”
男人候在车外回了句:“还有俩,再等等。”
那女生瘪了瘪嘴,没有继续搭腔了。万遥仰头往后背上靠了靠,将坐姿调整成舒服的状态,隔着门缝隙恰好能看见,男人修长又挺拔的朦胧背影。
不到十平的狭小空间里,集聚了五湖四海的陌生人。
车载音响里循环播放着两首冷门藏文歌,气氛沉默又尴尬,一度冷到了凝结点。
方才闻到的药香在车里更明显,万遥索性阖着眼皮小寐了片刻。不知又过去多长时间,模模糊糊之间,她又听见车里的人在喊话。
“程师傅,咱多久才能出发啊?”
好像是坐前排的父亲在发问,语气听上去十分烦躁不耐。
“再等等。”
万遥迷迷糊糊的就没睁过眼,帽檐将她整张脸挡得死死的,依稀听见有人拨开车门跳下了车。
车辆停放的位置恰好正对着日出的方向,七点钟的太阳虽谈不上毒辣,却依旧明晃晃的照得人心烦。
“不是说好七点准时出发吗?”
“那俩真好大一张脸啊!”
“都快七点半了吧?”
“对啊,就真得让咱们整车人等着他们来呗。”
“碰上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真想吐!”
“……”
车厢里的抱怨声此起彼伏,万遥却在这种环境之下,莫名睡得更舒心踏实了。
以至于,后面有人微微掀开她的帽檐时,她惊得猛地睁开了眼,惺忪又恍惚地盯着对方。
还是那只熟悉的手,从她的眼前快速划过。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下句话,让万遥彻底懵圈了。
只见男人放低声量与她商量:“要不,你跟我上副驾去?”

程青盂这话问得诚恳。
万遥有气无力地抬手扯下棒球帽,发丝在狭小的车厢里蹭出了静电,几缕刘海直接随风扑在了两颊上。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一手微微抵着车门,一手穿在浓密的发梢里,揉着头发与她认真商讨的模样。
肤黑,宽肩,有些自然卷。
阳光恰好透过他额前的头发,显出饱满硬堂的额头。他的脸型偏瘦,浓眉下的轮廓分外深邃,鼻挺,唇薄微翘,青茬均匀遍布下颌与下巴。
一张骨络分明、明暗点清晰的脸,
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
与她想象的模样截然不同。
仅仅隔了两三秒钟,她便从困倦中清醒过来,大概猜出了对方提出这个请求的原因。
想必是迟到的俩人,强烈要求坐在一起。
万遥将帽子盖在膝盖上面,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不去。”
程青盂闻言将脑袋略一垂下来,敛着眉琢磨着劝说她的措辞,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车门。
“前面坐着舒服。”他又抬眼看她。
“不去。”万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将他拒绝得果断又干净,“凭什么我去?”
程青盂目光笔直地看着她,还没想好怎么接她这话,身后的人又着急忙慌地将车门推开了些。
一个圆脸尖眼的女人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呗。”那女人张口就是浓郁的东北腔,气势豪迈地往车厢里面钻,“咱们挤挤也能坐啊!”
万遥还没反应过来,那大姐就径直朝她靠了过来,一屁股下去直接占去了剩下的位置,甚至还毫不顾忌地将她往左边挤了挤。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大姐拍着膝盖满意地笑了。
万遥瞥了眼她硬生生挤出来的半个空位,眉毛轻微挑起,露出了十分不解的神情来。
这大姐力气大,嗓门儿更甚,冲着车门外张罗着:“哎嘛,你搁那儿干啥啊?装大佛啊,麻溜的上车啊!”
“麻烦让让啊,师傅。”一个体型偏瘦的男人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怯手怯脚地拍了拍程青盂的肩膀。
程青盂别过身子,跟那人商量着:“哥们,要不还是你上副驾去吧?”
虽然最后排坐五个人也没问题,可瞧着眼下清一色的姑娘里面,再挤上一个男人倒是多有不便。
程青盂还是好声好气地与之商量了一句。
“不用了啊,师傅。”东北大姐急着替他作答,“我老公得跟我待一块,我俩分开坐可不行啊!”
话毕,她又冲男人嚷嚷着:“磨磨蹭蹭的!干啥啊你?赶紧过来,我这都快饿死了!”
男人抱歉地看了程青盂一眼,只能举起打包好的早餐,挤进了最后一排的狭小位置。
万遥的肩膀顿时被挤得无处安放,除了半边屁股虚虚搁在座椅上,整个人基本上都处于悬空状态。既不好意思往左边挤,右边这大体格又挤不动。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将不满的情绪尽数咽下,听见旁边的俩女生嘟嘟囔囔抱怨着:
“这么挤,要怎么坐人啊?”
“估计想喝口水都够呛。”
程青盂撑着脖颈显然也很无奈,但眼下这种场景他倒也见惯不怪。既然都想挤在最后这排,那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程师傅啊,你给我们想想办法呀!”
“这么挤着,我肯定会晕车,到时候吐你满车都是……”
程青盂语气淡淡的:“要晕车就上前面坐去。”
小笼包的油腥气息充斥在后车厢,乱七八糟的气味让人头昏脑涨。听旁边的女生这么一说,万遥胃里逐渐翻江倒海。
程青盂拍了拍车门,目光落到万遥身上。
只见小姑娘面色惨白毫无生气,漆黑的瞳孔瞧上去湿漉漉的,委屈巴巴的模样宛若被大雨浇得瑟瑟发抖的小狗。
只可惜这车就那么点地方,他也没有闲工夫再去管她。
“就暂时这样坐着。”程青盂最后往车厢里扫了一眼,“大家都把安全带系上啊。”
东北大姐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抱怨,反而神情自若地从丈夫那接过一袋小笼包,直接徒手从袋中摸出两个来,并作一团迅速塞进了嘴里。
葱汁和油汁从她嘴里飞溅而出,一滴乳黄色的荤油,恰好坠到了万遥的帽檐上。
那根崩得邦直的弦还是断了。
万遥捏紧了手指透不过气来,赶在程青盂关门那一瞬间,用掌心捂住了鼻腔和嘴巴,“等一下!”
程青盂的手顿在半空中,只听见小姑娘闷声道:“我去副驾。”
十座丰田慢慢绕出拥堵的古城地段,接着又驶入车辆渐少的353国道。
清晨的风携着草木的芬芳灌进车窗,万遥胸口那股强烈的反胃恶心之感,逐渐被山野间的清新压了下去。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默默将客栈老板娘吐槽一遍,这就是宰了她将近一千五的精品小团?实在是晦气。
车载音响里循环播着那几首藏文歌,后面的人都逐渐睡得四仰八叉,万遥全程冷着脸偶尔瞥几眼屏幕。
海拔逐渐升高,崎岖公路旁的植被越发茂密,冷空气也源源不断往车窗里钻。
下一秒,车窗被人调上去了不少,只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
万遥当即将头转向了驾驶座,只见男人镇定自若地扶着方向盘,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她收回目光,又注意到中控台上的物件。都是些常见的藏区特色饰品,颜色鲜艳的五彩绳挂件、刻有神秘图腾的玛瑙雕饰……
还有一张陈旧的工作牌:言途旅游专线——驾驶员程青盂。
是汉人的名字。
万遥盯着“程青盂”三字看了许久。
公路两侧的高大植被挡住了阳光,她靠在座椅背垫上却没了睡意。汽车绕过弯曲崎岖的路段后,车速却莫名其妙慢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不足三十码,并以这种龟速继续前行着。
正当她疑惑之际,那只熟悉的右手微微掠过,拾起了中控台上那串佛珠。
万遥用余光瞥见男人耸着背脊,只用小臂的两侧微微扶着方向盘,双手合十将珠串捧在掌心,虔诚地来回搓动几下。
他只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开始转动佛珠,薄唇轻启,神色庄重,嘴里开始默念佛经的内容。
国道上的车辆不多,他们的车又保持着较慢的速度,万遥倒也不特别担心行车安全,只听得见拨动佛珠的清脆声响,眼底则是身旁男人自若的祈祷。
他念一句,转一圈,又拨动一颗佛珠,以此往复。
念佛仪式结束后,程青盂又将佛珠串叠成两层,挂回了原来的玛瑙饰品上面。
万遥的目光也才迟迟地收了回来,只能感觉到男人往她这边瞥了眼。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右侧的后视镜。
“好看吗?”男人冷不丁发问。
万遥侧身再看过去的时候,程青盂的目光又紧盯路况了。平静得……这个问题不像是他所提一样。
“什么?”万遥跟他确认道。
程青盂单手别过方向盘,车身丝滑地转过了急弯,他略显无谓地摸了摸鼻尖,沉沉道:“没什么。”
万遥双手抱在胸前,在心底默默地“嘁”了一声。
短暂的小插曲后,车厢里开始传来沉重鼾响,这劲儿不用猜都能知晓是谁。
经过香格里拉地标界后,路上的车流量明显增多,越靠近景区的路段也就越发拥堵。
本以为九月初已经错开了高峰期,不曾想还是被堵在旅行的沿途中。
驾驶座后排的父女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两人望着难以望到头的车队,用音调曲折的南方语言交流吐槽着。
“哎,程师傅。”那个父亲探出脑袋来。
程青盂的脚踩在刹车上,疑惑道:“怎么了?”
“咱们这第一站是去哪儿呀?”
“虎跳峡。”
“虎跳峡?这个景点怎么样啊?有什么看点么?”
程青盂的回答还算专业:“景点不错,值得一看。虎跳峡景区集具高山、峡谷、激流等多种景观,沿途的景色磅礴壮观,适合带着孩子去感受下。”
万遥盯着缓慢蠕动的车群,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程师傅的评价这么高啊!那这么说,你也很欣赏这个景点咯?”
程青盂笑了笑:“你这话我可没办法接,就这么说吧,我一个月至少得去三四次,什么山川湖海的啊,即便再有感觉,也都看得没感觉了。”
“这倒也是。”
两人谈话间,一个不留神,一辆吉普不知何时从冗长的队伍中窜了出来,最后趁着程青盂与人聊天间隙,硬生生地将车别到了他们的车前面。
万遥正扭头看着他呢。只见主驾上的男人唇瓣微动,用将近气音的状态轻发出两个字。
她恰好也能看懂,出口即是国粹嘛,他的确气愤地冒了句“妈的”。
眼见程青盂吃瘪被人插了队,万遥心情却莫名其妙大好,甚至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
下一秒。
程青盂面色冷静地换了档,驱车从左边拐了出去,直接占用了对面来车道,最后与那辆吉普并排缓慢而行。
万遥当下眉心跟着一跳。
可真行啊,不远处就有执勤的交警,还敢明目张胆的违规。
程青盂面无表情地摇下车窗,微微坐直身子往旁边瞥去,万遥也顺着他的视线往旁边看,只见那辆吉普的驾驶员嚼着口香糖,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也瞧了过来。
后排的父亲感叹:“大伙都排着队,这人怎么不讲规矩啊?”
“不讲规矩的人多了。”程青盂冷冷道。
话音刚落,前方车辆的刹车灯纷纷熄灭,并井然有序的继续前行着。
程青盂沉着眉换了档,对着喇叭连按三下,前后短促,中间偏长,就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
吉普前面的两辆十座面包车都默契地停在原地,直至前面空出三四米的距离,程青盂直接给油前行,看准时机将车并进了空隙里。
万遥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两辆面包车都往左偏了偏,一副将走不走的犹豫模样,死死将那辆吉普挡在身后。
气得后面的喇叭声连连响起。
万遥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一切。
后排的人又忍不住问:“咱后面那俩车咋不动啊?出故障了?”
程青盂目视前方,话里带着笑意:“嗯,故障了。”
万遥稍稍挪了挪脚,那俩车车主分明与他认识。
他们就这样在进景区的小道上堵了将近半个小时,万遥闻着厚重的汽车尾气呵欠连天,阖上眼皮两只眼睛都跟着湿润了。
四弯八绕一大圈之后,终于看到售票厅的指示牌。
程青盂的双手闲闲散散地搭在方向盘上,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售票厅就在前面,为了防止大家走散,你们待会就留在车里等,我上去帮你们买票取票。”
“好。”
“行,谢谢程师傅!”
程青盂看了眼后视镜又道:“你们先把身份证准备好。”
万遥听他这么一说,直接打开挎包拉链,从夹层里翻出身份证来。犹豫了几秒钟,她索性将卡片往他身上潇洒一丢。
身份证不偏不倚,恰好落到了程青盂的大腿上。
“……”
程青盂侧头看了眼这小姑娘。
万遥将包搁在腿上,“不是要身份证吗?”
程青盂单手捡起她的证件,随手放到旁边扶手盒里,忍俊不禁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万遥听清了他打趣的话,只抱着双臂懒得搭理他。
“搭把手。”男人又说道。
万遥依旧不为所动。
“我没空收,你帮我收下其他人的证件。”
万遥彻底来了脾气,“凭什么?”
“凭什么是你的口头禅?”男人立即反击道。

“凭什么是你的口头禅?”
程青盂倒是不恼,还低头笑了声,“帮点小忙都不乐意啊?我要再一个分神,后面的车又得插队了。”
万遥望着他的侧脸,气愤地捏了捏指心。
后排大哥见两人气氛不太对劲,赶紧招呼几句出面打了个圆场,将后排所有的证件整理好,又伸手交到了万遥的手上。
“程师傅说得对,可别耽搁大伙时间,小妹你就先帮他拿着吧……”
万遥轻哼一声,表情丝毫没有缓和,怏然地接过那沓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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