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万乡—— by林斯如
林斯如  发于:2024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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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在挣扎……挣扎“嘟”声停止之后,要不要把手机扔进江里,连带她自己。
好在最后一秒,程青盂还是接了。
他那边传来游客断断续续闲谈的声音。
万遥咬着唇看向平静又汹涌的江面。
电话两头均是呼啸的风声,一度盖过了两人沉重的呼吸,谁都没有开口先打破沉静。
程青盂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隔了很久只说了两个字:“有事?”
明明分开也没多久,她都快忘记他的声音了,远得就像隔了一整个银河系。
万遥喘不上气,按着胸口一点点蹲在护栏旁,说出口的话一如既往地不正经。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她的声音轻得将近气音。
程青盂心当即一凛,冒出说不清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万遥听不得他这种温柔的语气,一听就委屈得不行,所有情绪都跟洪水似的泄了出去。
“程青盂。”她喊了声。
“嗯。”他应了声,“我在。”
“我面前就是江堤。”她哑着嗓子去问他,眼神空洞又无力,“如果现在跳下去,你赶得及救我吗?”
电话那头默了片刻。
“来不及。”程青盂顿了下才回答。
万遥攥紧了手指。
“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就他妈非得去寻死么?就只剩这条路了是么?”他语气中是藏不住的火气。
程青盂的性子平稳又皮实,很少像这般大起大伏过,也从未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哪怕是让她回去,哪怕是提出分开,也有种哄着她的意味。
万遥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程青盂沉默了几秒,深深吸进一口气,火气跟着降了下来。
他的胸口泛疼,口气故作生硬:“万遥,别让我后悔救过你。”
江水又沉又灰,和天空一个颜色,疾风将浪花从江心卷来,朝着岸口墨色礁石打去,水珠拍得整个堤坝都是。
水汽将万遥浑身都染湿了,她声音中暗含浓浓哭腔:“程青盂,我被骗了……”
“我又被骗了!你说我是不是傻逼啊,圣母心犯了到处当救世主……小礼他不是爸爸的孩子!她回来只为了救她儿子!我又被骗了,我他妈活该被骗……”
程青盂从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脑袋轰隆隆的响,当即想给自己两耳光。
疯了!真他妈是疯了!
他才会做出那个决定,才会狠心送她回去,让那群畜生再蹉跎她。
“我也是她的女儿啊……”
“程青盂,我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对不对?我是所有人的拖累对不对?为什么没一个人愿意要我……就连我的妈妈都不爱我!”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爱我了……”
万遥终于放声痛哭,哭声和浪潮声交合折叠,她的指尖在石堤上狠狠扣磨,直到石隙间落满斑斑血迹。
十月的天渗着阵阵寒意,小姑娘绝望的哭声,像千万根针刺痛着他的心。
“没有人爱我了……”她重复着那句。
程青盂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为不能立刻出现到她的面前,而感到无能为力和深深懊悔。
“万遥。”他柔声喊。
万遥沉浸在痛苦中无法抽离。
“我爱你。”
他声音又快又低沉。
“我爱你,我爱你,万遥。别哭了,听我说……”
内敛又不善言辞的男人,此刻,反复的强调着他的爱意。
万遥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滚落到她的手背上。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你在乎他们做什么?”
“万遥,往后就做你自己吧。”
“然后让我来爱你。”
万遥微微靠着护栏,沉默地掉着眼泪。
“万遥,听着!”他是真着急了。
男人沉重的呼吸声盖过了江边的风声,好像迎着风,迎着烈日,朝着她拼命地跑过来。
“不论什么,都交给我来解决。”
万遥低着头啜泣着,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程青盂隔着听筒哄她:“你乖乖退到岸边去。”
万遥泪不住,说不出话来,“嗯。”
“把眼泪擦一擦。”
“嗯。”
“找个甜品店坐坐,抽支烟放松下也好。”
“嗯。”
程青盂顺着原路跑回去,速度越来越快,生怕他跑慢了。草原的风和气息一并灌进听筒,嗓音里多了些沉重的喘息声。
他最后说:“遥遥,等我接你回家。”

鞠敏之急冲冲跑回家打开了门, 用力一关,听见卧室传来窸窣轻微的动静。
房里的灯光泄了出来,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连鞋都顾不上换,径直朝着房间走去。
这段时间,万遥都住在小礼的房间。将近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跟机甲动画元素的房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鞠敏之走过去的时候,万遥在收拾整理她仅有的随身物品, 行李箱里扔着几件换洗衣服, 跟她的心一样空荡荡的。
“遥遥。”鞠敏之笑得很勉强,明知道她的意思,却还要故作不懂, “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一声不响地跑回来了?”
万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蹲在地上拉分层袋的拉链。
“这个手术只是听着吓人, 其实不疼的……”鞠敏之笑了笑,“你要实在太害怕,妈妈就在门口等你, 好吗?”
万遥什么也没说,把行李箱合起来, 按下锁扣, 拧正后轮子在木地板上滚了下。
她扯着拉杆就要往外走。
“遥遥, 妈妈跟你说话呢!”鞠敏之急着拽住她胳膊。
万遥手腕被她掐着生疼, 余光都懒得施舍:“放手!”
鞠敏之生怕她跑了似的, 拽得更紧了:“遥遥,你这又是做什么啊?”
“我让你放手!”她加大了声量。
鞠敏之迅速将她抱住, 看着她脸恳求着:“遥遥,你听妈妈说……小礼,小礼他还在医院等着呢!你是他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的啊!遥遥……”
万遥扯开她的手,迅速将人推到旁边,“姐姐?哪门子的姐姐?”
“遥遥……”鞠敏之又哭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万遥眼睛干涩,嘲讽一笑,“真挺恶心的。”
鞠敏之:“……”
“你还想瞒我多久?嗯?”万遥所有情绪都爆发了,“骗我救你儿子,然后又一脚把我踹开,你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鞠敏之不断摇头:“不是这样的……”
万遥望着她红了眼眶:“那是怎样?你敢用我爸爸发誓吗?你敢说小礼是他儿子吗?”
“这倒不难让我想起那两年,你背着我爸频频偷见的男人,是陆明辉对不对?”
遮羞布被最不在意的女儿扯掉,鞠敏之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些伪装出来的委屈瞬间褪去,她的眉眼间反而多了些怒气。
万遥:“怎么?恼羞成怒了?”
鞠敏之的眼眶被红血丝填满,仿佛面前站的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冤家。
话毕,她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外面走。
鞠敏之又绕到她面前,张开手将人拦下来,发了疯似的胡言乱语:“你不能走!你得救小礼!……”
万遥去推她:“鞠敏之,你从来没爱过爸爸!也从来都没爱过我!你婚内出轨,抛夫弃女!还把这一切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鞠敏之气得咬牙切齿,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万遥结结实实受下这个巴掌,顾不得疼痛,反而笑了下,“要我救你儿子,你做梦。”
鞠敏之跟个失心疯犯了的泼妇一般,斥责她:“你救救小礼怎么了?你不也是我生的吗?你的命不也是我给的吗?”
万遥摇了摇脑袋:“那我宁可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鞠敏之嘴脸可憎,冲着她吼过去:“哪吒都还知道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呢!既然这么看不起我给你的这条命,那你去死啊!该死的是你,为什么遭罪的……是我的小礼……该死的是你!是你!”
万遥将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双目通红地望着“母亲”,心也在这一刻,彻彻底底死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眼前站着的是声嘶力竭的鞠敏之,耳畔却是程青盂那句“等我接你回家”。
两人红着眼在狭小的卧室里对峙许久。
“行。”她眼神空洞地望着鞠敏之,“我的命是你给的。”
鞠敏之等着她的后话。
“我还给你。”万遥冷冷看着她,“我跟你回医院就是。”
安静中是争吵后的支离破碎。
“只有一点,这次之后,别在找我了。”
“我们两清了。”
鞠敏之欣然同意了。
回医院的路上,程青盂又拨了好几通电话过来。
万遥都没接。
也不知道陆明辉使了什么法子,竟将取髓手术延到了下午进行,像是料到她肯定会回来一般。
医院下午一点半上班,相关的医生还没过来,护士在跟鞠敏之他们沟通协调手术时间。
万遥静静候在走廊边上,旁边还摆着她的行李箱,小小的身影缩在阴影里。尽管闭着眼,她还是能感觉地板反射出的炽白灯光。
没什么的,打了麻药睡一觉就好了。
睡醒就能去找程青盂了,她抱着膝盖安慰着自己,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和眩晕。
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鞠敏之和护士低声解释的声音。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手机又在她衣袋里震动起来。
万遥有预感会是程青盂打来的电话,果不其然。
望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呼叫停止,新的来电再度袭来。
其实很不想接,但又怕他担心。犹豫了几十秒,万遥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儿?”
他那边嘈杂纷乱,全是熙攘的动静。
万遥余光瞥向面前那几个影子,说:“外面。”
程青盂这才松了口气,顺着汹涌的人流一路向前,隔了半晌才问:“吃饭了吗?”
“没有。”万遥又垂下脑袋。
他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吵吵嚷嚷的,万遥聚了聚神还是没听太清。
“你还在景区吗?”她猜测道。
程青盂没否认,回复她的是鼎沸人声。
旁边的护士余光扫向万遥,又小声提醒鞠敏之:“待会手术可不能再出现上午那种情况了啊,一声不响地就跑了,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么,也耽搁医生和其他病人的时间……”
鞠敏之连连应下:“好好好,待会我们家属会在手术室外面守着的。”
护士:“那样最好。”
“程青盂。”走廊的洁白墙砖上倒映着万遥模糊的脸。
“嗯。”他的语调一如既往。
“那就等你忙完手里的活,等我处理好医院的事……”整个世界静了下来,她顿了几秒才说:“我们就回香格里拉吧。”
话毕,万遥不等他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手术室外的等候区,鞠敏之剥了个青皮橘子,酸涩的气体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
万遥和她并排坐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忽地,手里被塞了半个剥好橘子。
她没动,只睁开眼偏头朝鞠敏之扫去。
“别紧张。”鞠敏之掰了瓣橘子放进嘴里。
万遥冷哧一声。
还挺羡慕她总能装成无事人的强大心态,将厚颜无耻这个词发挥得淋漓尽致。
“万遥。”小护士拉开准备室的气密门,视线在外面巡视一圈。
万遥稍稍坐直了身,微微举起手来示意。
小护士:“准备一下啊。”
万遥只颔首示意,默不作声地站起来,顺着走廊走出去些,迎着鞠敏之的目光,直接把橘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掌心却缠绕着橘子的气息,她皱了皱眉,又转过身往回走去。
“万遥——”身后有人叫停了她。
陡峭山巅的积雪都在刹那间融化了。
万遥神情茫然了片刻,迟疑了一秒,才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那一刻,日思夜想的人竟突然降临在她面前,香格里拉的风还是刮到了上海来。
十几度的天儿,他只穿着件单薄的纯色T恤,遮眼的卷发被风吹得凌乱,似乎瘦了,也更黑了,下巴上蓄满了胡茬,像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山顶洞人。
他望着她笑,藏起了那些疲惫,一双眼睛依旧透透的亮。
万遥也想笑的,秀挺的鼻却止不住发酸,不由得皱了皱。
她站着没动,男人朝着她不疾不徐地走来。
程青盂看着小姑娘惨白的脸,泛红的眼眶,心疼得快死掉了,当即就将人搂进了怀里。
还是熟悉的木质白茉莉香,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炙热,耳畔是他均匀有力的沉沉心跳。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嘶哑。
程青盂下巴蹭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柔软发丝,语气温柔:“接你回家。”
万遥心底一颤,努力将眼泪收回去。
两人不大不小的动静,成功吸引了鞠敏之的注意力。
女人步履略微蹒跚地跑出来,不轻不重地喊了声:“遥遥。”
万遥整个背脊顿时发冷,尽管现在她特别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的温度,也不得不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镇定地转过身,目光淡淡地看向鞠敏之。
“手术室那边在催了。”鞠敏之打量着那个潦草的男人。
“嗯。”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万遥捏了捏指尖,又仰头看向神情冷淡的程青盂:“很快。”
程青盂注意到她的微动作,瞥向她挂着新痂的手指,不由分说地将人扯到了身后。
他侧着脸看她:“是你的意思?”
万遥望着他冷峻的脸一言不发。
“说话。”他其实已经看穿她的心思。
万遥扶着他手臂站出来,只说:“是我欠她的。”
程青盂冷冷看向几米外的女人,紧紧咬牙,提高音量:“你不欠他们的!”
万遥不受控制地抖了下,眼神里透着说不清的消沉和忧伤。
程青盂捧着她的脸,指腹在她眼皮上轻轻摩挲,要说不心疼那全都是屁话。
他语气中满是怜惜,一遍遍地告诉她:“万遥,你不欠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
“跟着你的心走。”他企图抚平她的泪痕,“你不愿意,我就带你走。”
程青盂从没这么坚定过,在应对关于她的事情上,他始终都是纠结、混乱、狼狈的。
有数不清的顾虑,捋不清的纠结,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直到她的哭声随着断断续续的电流传来,浓烈的悔意浸透四肢百骸,才想清楚把送她回去是件多么混蛋的事儿。
他想明白了,也抛弃了那些。
去他妈的顾虑,他只想带她走。
未来不论如何,总归有他宠着她的。
“……”万遥的迟疑就是答案。
“跟我走。”程青盂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
万遥不害怕了,也不迟疑了,迎着明烈又坦荡的灯光,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去。
鞠敏之急得冲了过去,抓着程青盂又打又骂:“你算什么东西啊?赶紧给我放手!快点!你不能带她走……”
程青盂不为所动,拉着万遥走向电梯口。
鞠敏之又去扯万遥:“遥遥,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都答应妈妈了,不是吗?小礼他还等着你救他呢!”
程青盂冷着脸。
万遥不说话。
陆明辉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三两步冲了过来。
“老陆你愣着干嘛啊?”
“你儿子都快死了!”
“赶紧把她给我留下啊……”
“万遥,我跟你讲!今天就算是绑,我也要给你绑去手术室……”
情况十万火急,陆明辉顾不上其他,索性扑到万遥身边,锢着她的胳膊往后拖。
程青盂当下就吼了一声,直接将陆明辉两人撞开。
鞠敏之大骂道:“我要报警!我要报警!这人要拐带我女儿了啊!拐骗未婚少女了啊……”
陆明辉趁她胡搅蛮缠之际,迅速将万遥抓了过来,死死擒住她的小臂。
万遥被他掐得生疼,拼命往程青盂身边靠。
程青盂冷着脸跨过去,到底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身手什么的都迅速极了。
他扭过陆明辉的肩,两下折过去,干脆地卸了条胳膊,陆明辉当即倒地叫唤起来。
万遥赶紧靠过去,她没见程青盂这么动怒过。
程青盂眼底透着寒光,看着鞠敏之警告道:“你告就是!”
他将万遥护在怀里,“老子也不怕再进去多待几年。”
鞠敏之再怎么泼妇、强势,总归也只是个女人,听着程青盂这句意味模糊的话,当即就吓得不敢再开腔了。
“医院请保持安静。”
几个小护士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一场荒唐的闹剧,在病患和家属的见证下,终于盖上了沉沉的帷幕。

程青盂和万遥又在上海待了几天, 就像大街小巷中最普通的情侣一样。
鞠敏之和小礼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起先她总会接到源源不断的骚扰电话,后面索性连那张电话卡也注销了。
万遥在这两天想得很明白, 小礼的事情她不愿再插手,说她冷血也好,绝情也罢,但那又怎么样呢?
世界之大,能匹配上的骨髓干细胞总能碰上。
就像程青盂告诉她的那样,她并不欠他们, 更不欠这个世界, 做所有事都可以全凭自己的心。
反正只要她消失得够干净,那些烦心的事就找不上她。
就这样吧,冲破过往十余年的阴霾灰暗, 为崭新的自己好好活上一场。
“想什么呢你?”外滩的风徐徐拂面,程青盂掐了掐她的脸。
万遥咬下冰激凌:“没什么。”
口腔里充斥着甜津津的香草味,她仰着脸默默注视他, 挂着笑一句话都不说。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替她擦去嘴角的奶油。
“你好看。”万遥笑吟吟的。
程青盂也笑了下。
夜空被繁星所点缀,夜色越来越浓重,四周是绚丽灿烂的霓虹灯。
万遥的指尖和冰激凌一样, 几乎没什么温度,毫无预兆地贴近他凌厉的脸庞。
“话说回来, 程青盂, 你是不是该理发了啊?”她偏着脸看他。
程青盂握住她的手, 自言自语地“嗯”了声。
“那待会去理个发?”她想一出是一出的。
程青盂没反对:“怎么, 这就嫌弃上了?”
万遥拨了拨他微卷的发, 憋笑道:“有点,再糙下去, 就配不上我了。”
程青盂还是没什么表情,掐着她后颈往跟前一带。
“哎哎!冰激凌……”万遥吓得惊呼。
程青盂的手死死抵在她后脑勺,落来粗重颇有些惩罚意味的吻,几乎是咬的,但又很快就将人松开。
万遥“嘶”了一声,哀怨地望着他。
“后悔了?”看着被他咬红的唇瓣,程青盂又慢慢补了句,“晚了啊。”
“嘁,谁说我后悔了。”万遥往他身上重重推了一把,“不过你这胡子,真的要扎死人。”
程青盂扯了下唇角,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不想用这幅潦草姿态去见她,更不想用这幅模样去碰她,但是没办法,这小姑娘三番四次点火,不收拾她一下是不行了。
万遥望着这片景色有些意兴阑珊,拽着人就往回走。
将近十一月,温度已经很低了,冰激凌融化的速度越来越慢,隔了许久才淌了两滴在手背。
梧桐叶半绿半黄,迎着款款夜风,万遥还真将程青盂带去了一家理发店。
“这里的托尼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程青盂看着装潢普通的店面,问了句,“哪里不一样?”
万遥推开玻璃门:“因为他叫杰森。”
程青盂:“……”
这个点店里的客人爆满,大家都垂头玩着手机,没人刻意抬头去看他们。
“是谁在呼唤我啊?”一个梳着低马尾,长相柔美的男士走了出来,“我可是在里面就听到了。”
万遥兴奋地跟他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啊,宝贝儿!”杰森亲昵地搂过她的肩。
程青盂看向那只骨络明晰的手,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
万遥倒在杰森的怀里,两人叙旧似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杰森突然看向旁边挺拔的男人,捏着嗓子问:“这位是?”
“给你介绍的新客人。”万遥说。
“行。”杰森眼神轻浮地打量着程青盂,“想做个什么样的造型?帅哥。”
程青盂不搭理他。
杰森欠嗖嗖的:“好高冷哦,帅哥。”
万遥没注意到程青盂的脸色有些青了,自顾自地说:“不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简洁为主,看着清爽干净就行。”
“OK,交给我啦。”杰森又拍拍万遥的肩,“这边请,帅哥。”
程青盂神色晦明地看了两人一眼,表情更加紧绷了。
万遥放心地将程青盂交给了杰森,自己就留在外面的沙发上玩手机。
再抬眼时,男人修长的身影覆在了她面前。
野人似的头发被理得七七八八,变成了利落又干净的黑色短寸,他的脸型窄而瘦,此刻轮廓愈发的紧致流畅,硬朗的下巴隐约有些青迹,眼尾微微扬起,眉骨依旧端正,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万遥有种想吹流氓哨的冲动。
他现在这幅模样,穿正装一定很带感。
杰森赶过来邀功:“怎么样?沧桑大叔变清爽哥哥,有那个意思吧?”
万遥站起来啧啧两声,围着程青盂转了一圈,简直赞不绝口。
少了那几分颓丧,多了些风发的意气,她很满意他现在的这幅模样。
程青盂插不进两人话题,自顾自地先去了收银台。
杰森一把拉过万遥:“哎,这哥你从哪儿捡回来的?”
万遥狐疑地看他:“怎么?”
“就他那宽肩,还有细腰,嘶……臀部又紧又翘,腹部的肌肉肯定也特别板正……”杰森说得都快留口水了,“完全就是我的菜!”
“他有对象么?哎,介绍给我吧!”
“……”万遥惊得一把推开他,“两个字,做梦。”
杰森锲而不舍道:“都是‘好姐妹’,介绍一下怎么了?小气鬼。”
“这事免谈啊。”万遥双手抱臂看着程青盂的背影。
杰森瘪嘴:“理由?”
“你惦记我男朋友,我还得给你理由?”万遥都想掐他了。
“What???”杰森险些没站稳,有些语无伦次,“你……他……不是?你俩?”
万遥站直道:“我俩绝配,般配,天仙配。”
“不是,你才多大啊?”杰森最惊讶的是这个,“那哥们少说得三十了吧?你土不土啊,这年头还搞大叔控那一套?”
万遥默默笑了笑,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程青盂叫停了。
男人似乎不太高兴,冷冷淡淡地喊了声:“走了。”
“哦。”万遥笑得弯起眼睛,“来了。”
她跟杰森挥手道别后,小跑几步,直接扑进了程青盂怀里。
程青盂搂着小姑娘的肩,目光森森地看向杰森,语气冷得能冻死人:“谢了。”
话毕,两人甜甜蜜蜜的相拥着,齐步踏出了感应玻璃门。
就剩杰森在原地凌乱。
被一见钟情的大帅哥当做假想情敌是什么感受?
恐怕只有他清楚了。
一排排路灯照亮街道,恍若白昼。
汽车顶着雪亮的车灯从身旁疾驰而过,这附近有不少学校,街上人流如浪潮,高耸的大楼填满了整座城市。
“程青盂。”万遥停下脚步。
从走出店门她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低气压。
程青盂也停下来,侧着脸静静看她。
万遥不说话,将手伸到他面前。
程青盂心领神会,自觉牵过她的手,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
“你喜欢这个发型吗?”她没话找话。
“还行。”冷淡的两字。
“以前理过这样的吗?”
“比这个更短。”
“程青盂,我送你个礼物吧?”万遥牵起他的手,指了指街对面的男装店。
整体风格偏商务,都是各类衬衫、西装。
程青盂兴致乏乏,“不用。”
万遥顿了两秒钟,挣开他的手,嘟着嘴指控道:“程青盂,你冷暴力我。”
程青盂也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有。”
“你有!”她语气不太高兴。
程青盂又去牵她,“真没有。”
“那你生气了为什么不说?”
“我没生气。”
“没生气你这幅表情?”
“……”他哑口无言。
万遥先委屈上了,“你到底在气什么?”
程青盂开不了这口,总不能说他吃醋了吧。
“不喜欢这个发型?”她追根溯源道。
程青盂哑然失笑,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将人紧紧按在身前,故作平静地问了句:“那个杰森,什么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万遥被他压弯了腰,老老实实解释,“他是万晚的大学同学……还是学平面设计的,看不出来吧?”
程青盂的脸贴着她,挺拔的鼻尖划过她的脸,表示了解的“嗯”了声。
万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不是吧?程青盂,你在吃他的醋?”
程青盂换了个姿势,又牵上她的左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不看她。
万遥实在没绷住,笑了出来:“你这醋吃得……”
“嗯?”他捏了捏她的手。
“很没必要。”她把话说完。
“没必要?”他语气清淡。很有必要好么?那崽子的手都搭她肩上了。
万遥撞了撞他的肩:“他对我可没兴趣。”
程青盂半信半疑,下一秒,差点被她的话噎死:“他——感兴趣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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