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 by麋解
麋解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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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黛转向赵令询同施净:“当时你们?在京中,可曾听闻中亭司有?没介入?”
两人摇头,赵令询道:“要回去看看卷宗才知。”
沈青黛见郎中说着?话,一直瞟向院中,一脸不?安。
她心下生疑:“这郑家人的确很惨,匪徒手段也的确过于残忍,可已经过去数年,你们?也不?至于如此惊恐吧?”
货郎只觉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出了事,孤风岭就开始闹鬼了。”
沈青黛眉头一扬:“你是说,不?是这里闹鬼,闹鬼的是孤风岭?”
货郎点头:“是啊。自从这郑家出事之后,孤风岭每到夜间,就有?绰绰人影,好多人都听到过哭声。”
赵令询根本不?信鬼神?之说,冷声道:“装神?弄鬼。”
货郎摇头道:“一开始,大伙都是道听途说,也没亲耳听过,只是传着?当个谈资。直到有?一天,巷尾杀猪的许家老?大,去隔壁村子收猪,回来得?有?些晚。这个许老?大,人称许大胆,他也是不?信这些,就从孤风岭抄近道回。谁知走到一半,狂风四?起?,牵着?的猪嗷嗷直叫,就是不?往前走。他正安抚着?好猪,准备走。突然,一个红衣女鬼,披头散发直冲到他跟前。他当时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天亮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赶紧去灵清寺上香祈愿。这件事传开之后,大伙都觉得?是郑家的冤魂出没,再也不?敢去孤风岭了。现在的孤风岭,就是个鬼岭。”
一旁的施净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拉紧赵令询。
孤风岭,郑家灭门,闹鬼……
这些看似无关的线索,会不?会和钟小?姐失踪被害有?关?
沈青黛望着?衰败的院落,看来,今日要忙起?来了。

郑家作为乐清镇上曾经的大户人家, 整个庭院并不算小。
院落格外宽敞,正房足有三间?,左右两排厢房各数间。
只是?, 院内长满荒草,窗纸已经在雨打风吹中没了痕迹, 只留下光秃秃的窗框。因之前郑家搬家,是?以院落内并没什么多余物件, 看起来格外些空旷寂寥。
施净站在院中不肯进屋, 沈青黛同赵令询挨个房间找起, 终于在后排一处厢房内, 寻到了蛛丝马迹。
屋内遍布蛛网, 横梁之上黑影重重,悉悉索索声音从上方传出,一股霉味长驱直入。
赵令询走在前方, 被呛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沈青黛忙拿出两方帕子,自己掩住口鼻,把另一条递给赵令询。
两人扫视一眼,屋内地面上脚印杂乱, 一侧墙边有土层脱落的痕迹。
赵令询走上前细细观察:“这里不像是?自然脱落,倒像是?人为?。”
沈青黛看了看:“只有下方处有脱落,瞧着像是?摩擦所致。我怀疑,钟小姐应该就是?被绑在这里。”
整间?屋子空空荡荡,除杂乱的脚印和脱落的墙皮,别无线索。
沈青黛收起帕子:“走吧!这里应该不会有线索了。”
赵令询点头,郑家不过?是?乐清镇上的普通人家, 出事?之前又举家搬迁,这里断然不会有暗室之类。
见他们先后出来, 施净忙捂住鼻子:“有什?么线索?”
两人摇摇头。
方走几步,施净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忙拉着赵令询的胳膊,才勉强站立。
赵令询甩开他:“走路看着些。”
施净一脸委屈:“我很小心了,是?这些青苔太滑了。”
沈青黛弯下腰身?,挖下一块青苔,拿起轻轻一嗅,摇了摇头。
赵令询问道:“青苔有什?么问题?”
沈青黛把青苔用?手帕包好:“还记得我曾说过?吗,钟小姐被害前一天,也就是?逃出来的时?候,衣物之上有苔藓。”
赵令询记得她说过?,苔藓有股湿臭的味道。
“这里虽是?背光处,容易滋生苔藓,但通风却极好,不会有湿臭的味道。”
沈青黛颔首:“没错。所以,钟小姐身?上沾的,应不是?寻常之处的苔藓。”
她顿了一顿,余光扫到旁边的水井,眼睛一亮,迅速走到井边。
“小心!”
赵令询见她半个身?子探在井边,忙跑过?去,从后面拉住她的衣服。
沈青黛举着从井中挖出的绿苔,满脸兴奋:“拿到了!”
施净往后退了几步:“拿远点,臭死了。”
沈青黛嗅了一下:“这不比尸体好闻多了。”
施净捏着鼻子,慢慢往后挪了几步。
赵令询道:“怎么样?”
沈青黛沉声道:“不是?,那个味道,比这个还要腥。”
赵令询眸光一凝,比一个多年?未用?的井下还要腥臭的地方,钟小姐生前,到底遭受了什?么?
施净催促道:“走吧,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吧,这里阴森森的。”
赵令询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好,就先去吃午饭吧。”
三人来到一处邻水的小酒楼,店内放着七八张桌子,人已经坐了一大半。
沈青黛一直想着郑家灭门的事?,也无心点菜,便吩咐小二?把他们这招牌菜端上三五道。
赵令询看她一直低头不语,便知她在想事?情。
“是?不是?在想郑家灭门案的事??”
沈青黛抬头道:“没错。我总觉得郑家灭门的案子,有点蹊跷。”
施净喝了一口茶润润喉:“那都是?五六年?前的旧案了,若是?现在查,只怕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何况,我们不是?在查钟小姐的案子吗?今日咱们要查不出来点什?么,镇抚司那些人,又要说事?了。”
沈青黛摇头:“不,我觉得钟小姐在郑家旧宅内再次失踪,或许和当年?的案子有关。郑家旧宅同孤风岭一样,被镇上的人认定?是?不详之地,鲜少有人经过?。那两个泼皮,应该也是?提前打听过?的,才会这么放心把钟小姐绑到那里。他们把钟小姐打晕带走,再转移到郑家旧宅,应当是?深夜,那个时?候,怎么这么巧有其他人在呢?”
赵令询问道:“依你看,最后绑架钟小姐的是?什?么人?”
沈青黛蹙眉:“不好说。我总觉得,最后绑走钟小姐之人,或许和当年?郑家灭门案有关。”
施净凑上前去:“会不会和古槐村狐仙那个案子一样,是?逝者家属多年?后回来复仇?”
沈青黛抬眸道:“若是?复仇,自然是?越秘密越好,没有必要节外生枝。何况,钟家是?京城官宦之家,和郑家应该无甚关联。而且,钟小姐是?临时?被绑到这里的,应该不会是?报复杀人。”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凡是?总有意?外。你这个想法?,也确实要考虑。咱们吃完饭,就去打听一下,看看郑家是?否还有其他家眷。”
赵令询点头:“好。既如此,那就一同打听一下,孤风岭闹鬼之事?。”
三人刚梳理?好下午的行程,小二?便端了菜上来。
沈青黛扫了一眼,一盘金黄流油的烧鸭,一份甜酒蒸鲥鱼,一份素炒山珍,正中放着一盆炖得酥烂的猪头肉。
施净瞧着正中的猪头肉,两眼放光。
沈青黛笑笑:“我看你早饿了,吃吧,还等?什?么。”
施净扔下一句“不客气了”,就直奔猪头肉。
看施净吃得满嘴流油,沈青黛笑道:“这么好吃,那我也试试。”
话音刚落,赵令询便夹了一块没那么肥腻的肉块,放在她碗内。
沈青黛夹起一尝,味道浓郁,不肥不腻,点头道:“果然还是?民间?小吃更有味道些。”
赵令询笑笑:“是?嘛,那我也尝尝。”
说完,又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施净直愣愣地看着他:“真是?见鬼了,你不是?一向?讨厌这些,还说粗鄙。”
见赵令询瞪了他一眼,施净缩缩头,又开始埋头吃饭。
沈青黛看着赵令询,忍不住低头一笑。
这次重逢,她总觉得,赵令询变了很多,变得成熟了,也……更接地气了。
从小酒楼出来,三人沿着河岸,绕过?几条巷子,找到了杀猪的许老大。
许老大正为?短了一两肉,同客人争吵,一脸蛮横,坚持自己没有算短。最后客人扔下肉,气冲冲地离开。
三人刚说明来意?,许老大方才的蛮横劲瞬间?不见踪影,满脸惶恐:“大人,你们听到的都是?真的,我的确见到鬼了。”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赵令询问:“你怎么确定?是?鬼呢?你仔细想一想当日的情形,会不会是?看错了?”
许老大马上否认:“错不了。为?这档子事?,我遭了多少嘲笑,许大胆这个名都丢了,怎么会看错。我敢肯定?,那就是?鬼。”
见他们似乎有些不信,许老大接着道:“那天,我去外地收猪回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累了一天,就想早点回家,便想着从孤风岭抄近路回。孤风岭闹鬼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不过?我当时?不信,只当他们是?乱绉的。于是?,我便牵着猪往前走。结果,刚走几步,就听到有动静,好像是?有人在说话,我四下一瞧,并没看到人。当时?我心里就犯嘀咕,可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还没走几步,我牵的那猪就开始嚎着不肯走,我就回头去拽它,怎么拽它都不肯走。我蹲下身?一看,原来它拉了。”
这个故事?,他们才在货郎那里听过?。他讲的还没有货郎说的精彩,啰里啰嗦的,施净已经有些不耐。
许老大话锋一转:“等?那头猪拉完,猛一抬头,我就看见,方才还空荡荡的前面,站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她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一看见我,伸着双手就往我这边跑。”
施净正听得发呆,一抬头,正见许老大举着沾满血的双手,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他下意?识地想拉赵令询,赵令询早有防备,忙侧到一边。
沈青黛皱着眉头:“你是?说,那个女人是?突然出现的?附近就没有树林什?么的遮挡物?”
许老大摇着头:“没有,孤风岭其实就是?个小山坡,因为?光秃秃的,才叫孤风岭,根本没什?么遮拦的。不信,你们可以亲自去看看。”
沈青黛同赵令询对视一眼。
凭空出现的女人,怎么听着都有些不真实。
不过?,许老大的话,也不像有假。
他常年?居住在乐清镇,众人都知晓他的秉性,他也曾以许大胆为?傲,着实没必要在这个上面撒谎,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当日具体情景如何,已时?隔多年?,恐难以得知真相,但沈青黛不信,会有人凭空出现。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未知的隐秘。
沈青黛突然问道:“你说是?鬼,那你是?如何逃脱的?”
郑老大叹息道:“谁说不是?我福大命大呢,我娘曾在灵清寺给我求了一件佛牌,我一直挂着。我想着,应该是?佛牌保佑了我。”
沈青黛没再接话,转身?对着赵令询:“稍后,去孤风岭看看如何?”
赵令询思索片刻:“我总觉得孤风岭,有些不寻常。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两个跟着去,怕是?不安全。不如先回司内,查查郑家的案宗,明日再去。”
沈青黛点头:“也好。”
离开之际,沈青黛又同许老大打听了郑家有无其他亲眷之事?。
许老大摆手道:“没有,那郑家就七口,都死绝了。”
三人不再停留,乘坐马车,一路赶回中亭司。
张爷得知他们要查郑家灭门的案子,摸着头,仔细想了想,这才起身?去拿案宗。
几人拿过?案宗,仔细翻看一遍,不由得大失所望。案宗所记当年?之事?,极其敷衍,根本没有参考的价值。
沈青黛拿着案宗,一脸嫌弃:“张爷,这写的都是?什?么啊?郑氏一家七口,欲由乐清镇迁往京中,行至孤风岭,遭山匪劫杀。追剿山匪无果,终。”
张爷无奈道:“当年?郑家灭门的时?候,陆掌司……不是?被暂停职务了嘛,命案就交回了顺天府。顺天府办事?,那你们是?知道的。后来,陆掌司官复原职,郑家那案子的案宗就被送了回来。这不能怪咱们中亭司吧!”
三人听完,一时?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好了,镇抚司的人来了,好多人,还有……尸体。”
镇抚司来人,沈青黛并不奇怪,他们约好今日在中亭司碰面。
只是?,周方展带具尸体过?来,是?怎么回事?。
赵令询淡声道:“慌什?么,让他们等?着就是?。”
守卫慌张道:“他们已经进来了,尸体也都抬得差不多了。”
沈青黛眉头微蹙,守卫说“都”,难道,尸体不止一具。
赵令询也觉出不寻常:“走,出去看看。”
周方展正站在庭前,身?后二?十几个锦衣使站在其后,满脸肃穆。
沈青黛目光一滞,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
冷硬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尸体。

沈青黛浑身颤抖,犹如雷轰电掣般,呆在那里。
许久, 赵令询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怎么回事?”
周方展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一向冷毅的脸上?, 浮现一丝少?见?的人情味:“在堇云被?找到的地方,岔路口东北方的山林里发现的。”
这?些尸体有些是刚死不久, 有些正开?始腐烂, 有些已经化作枯骨。
那些尚且可以辨认的三四具尸体, 明显可以看出是女尸。
尽管验尸多年, 从不避讳, 但第一次碰到如此多的尸体,施净生平第一次有了要呕吐的感觉。
施净从最左边那几具刚死的尸体开?始查验起,方掀开?衣袖, 周方展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他看到女尸身上?的伤痕同堇云的一样,大片的淤青还有鞭痕。
施净脸色越来越惨白,等十二具尸体检验完毕,再也忍不住, 跑到边上?吐了起来。
呕吐过后,施净面色虚浮缓缓走了过来,赵令询忙伸手去扶。
沈青黛地上?手帕,关切道:“没事吧?”
施净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
酉时三刻已过,中亭司内已掌了灯,昏暗的灯光映照在施净苍白的脸上?。
他声音略显嘶哑:“根据头骨和骨盆可以确认, 这?些枯骨皆是女尸。”
整整十二具,全?是女尸。
对这?个早猜测到的结果, 沈青黛只觉得无比压抑。
周方展修眉紧皱:“死因?呢?”
施净笼罩在阴影中的身躯微抖:“死者生前均受到过严重的虐待,有的是被?刀剑刺死,有的是被?重物击打致死,有的是被?缢死,还有些,大约是被?凌虐致死。”
在场之人无不脊背发凉,饶是王千户这?种凶悍之人都?忍不住咋舌。
沈青黛面色凝重:“这?些女子,大约都?是什?么时候死的?”
施净道:“最早的大约六年前,最近的大约是两三日前。”
沈青黛脊背僵直,一个念头瞬间涌了上?来。
六年前,正是郑家灭门的时候。两三日前,不就是钟小姐失踪逃亡的时候。
赵令询也注意到了这?个时间的不寻常,他看了沈青黛一眼,便知她也是如此想法。
“时间对上?了,你怀疑得没错,钟小姐的失踪,的确和郑家灭门案有关。”
周方展听他没头没尾一句,追问道:“什?么郑家灭门案?”
赵令询便把在乐清镇打听到的消息,详细说了一遍。
周方展眸间森寒:“若是如此,那就详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什?么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沈青黛问道:“当?年你在京中,可曾听闻过这?桩案子?”
周方展眉头一皱:“当?时我还不是镇抚司指挥使?,何况这?样的小案,也轮不到镇抚司管。”
郑家灭门,七人丧生,周方展却下意识说只是小案,沈青黛禁不住想给他一记白眼。
案子她自然要查,只是眼下,这?些女尸……
密林之中埋了十二具女尸,顺天?府这?么多年却并?未接到任何报案。
若是一两个女子丢失,顺天?府未接到报案,也说得过去。可眼下是十几个女子,甚至还可能有更多,为何却无一人报案。
沈青黛凝声道:“今早我特意去顺天?府查过,可以确认,近年来京中并?无女子失踪报案。
周方展思索道:“会不会是失踪女子身份特殊,所以并?无人报案?”
赵令询一听,瞬间理?解,周方展怀疑这?些女子是青楼中人。若是青楼中女子失踪,他们多半会自己解决,不会报官这?么麻烦。
沈青黛不是一无所知,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她看了看勉强能辨认出些许模样的那几具尸体,尽管尸体已经严重变形,可大约还是能看出,死者生前,个个都?是美人。而且,她们身上?所穿皆是轻纱,样式打扮,的确也不像寻常女子。
她摇头道:“你看她们身上?这?些服饰,不论面料还是样式,都?像是统一订做的,不像是自己原有的衣物。所以,不能仅凭这?些衣服就胡乱猜测。我还是觉得,她们应当?是被?诱拐或是抢夺到某处的良家子,不然这?些伤痕怎么解释?”
她分析得有些道理?,赵令询看了尸体一眼:“方才?沈司直说,她们的衣服像是统一订做的,那可以从她们衣服上?查查线索,或许有别的收获。
周方展沉默片刻:“明日我便着手,去确认一下这?些女子的身份。”
说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至于这?些尸身,我看你们中亭司也没地方放,不如先抬回镇抚司。”
张爷一听,立即点头:“对啊,周大人说得极是。我们中亭司就这?么大点地方,确实不够放。”
周方展挥手,锦衣使?们便会意,纷纷蹲下身去抬那些尸体。
“明日你们有何安排?”
赵令询道:“孤风岗,郑家被?灭口的地方。”
周方展颔首,转身对着锦衣使?道:“走!”
二十几个锦衣使?齐齐起身,抬着尸身便往外?走。一具尸体手臂不小心?碰到栏杆,直直垂了下来。
“等一下!”沈青黛突然叫住了他们。
周方展示意众人停下。
沈青黛走到那具尸体面前,轻轻抬起她的手臂。尸身手臂之上?,挂着一个由五彩丝线挽成的绳结。
赵令询低声询问:“你认识她?”
沈青黛轻轻摇头:“不认识,不过这?个绳结,我却知道。这?是我们登州乡下特有的结法,莫说京城,就是登州城内也不多见?。”
周方展皱眉:“你是说,这?些女子,有可能是外?地的?”
沈青黛颔首:“没错。”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周方展凝目望着远方的黑暗,生平第一次,无比期待黎明的到来。
回到沈府,沈青黛已经累得有些虚脱。
大约是今日去过郑家荒宅,吸入太多尘灰的缘故,她便一直咳个不停。
她一向闻不得太多尘灰,但凡一闻,总要咳个一两日。
幼时,她跟随娘亲住在乡下,虽然住得简陋,娘亲却总是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以免她咳。
后来,娘亲亡故,她被?接回忠勤伯府,尽管住在偏院,可到底是伯府,住得地方还算干净。
再后来,她跌入悬崖,莫名其妙成了归远山庄少?庄主,被?她的庄主父亲宠上?了天?,吃住皆是最好的,根本没有接触到灰尘的机会。
若不是今日,沈青黛都?快忘了,她曾经不能闻灰尘之事。
想起父亲,她不由一声轻笑。
忽然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一阵冷汗从额头流下。
她已经换了一具身子,为何还会对灰尘有如此反应?
翠芜端着茶水过来,见?她脸色不对,慌忙放下茶杯:“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沈青黛木木道:“无事,就是有些想咳。”
翠芜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不是你整日装成男子,喉咙压的。”
她把茶水递到沈青黛手里,不停抱怨:“也不知道,帮你扮成男装,是对还是不对。你看你现在,为了容貌上?像个男子,一张脸整日换来换去。还有你这?喉咙,整日压嗓,长此以往,能不嘶哑吗?”
沈青黛恍然回神:“你说,整日压嗓,会咳,那往日怎么不见?咳嗽?”
翠芜叹道:“小姐如此聪慧,怎么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这?也算是给你提个醒,你这?样女扮男装下去,不是个办法。”
说罢,她凑过去:“小姐,你执意要进?中亭司,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如今还不能说吗?”
沈青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拍了拍翠芜的小脑袋:“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让你知道。”
翠芜歪头躲开?:“小姐,别总是拍我脑袋,会变笨的。”
沈青黛方才?的不安一扫而空,笑道:“咱们翠芜最聪明了。”
明月高?悬,映照着窗上?那对嬉闹的影子,见?证着人间最简单的温情。
因?昨日说过要早点赶到孤风岗,沈青黛起得有些早。
翠芜昨日听沈青黛讲到这?个案子,觉得十分诡异,一直不放心?,便想跟着去。
沈青黛不断安慰,光天?化日之下,匪徒不会贸然出手。而且,这?次有赵令询和几个捕头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容易哄好,见?她有些松动,沈青黛一溜烟跑了出去。
马车内只有沈青黛与施净,赵令询同几个捕头一起骑马在前。
没有赵令询在,施净更加自在,半躺着开?始吃吃喝喝。
马车慢慢出了城门,很快走到岔路口,孤风岭在岔路口通往去往乐清镇的北方,只要过了岔路口,约摸不到不到两刻就能到。
施净倒了一杯茶,才?拿到嘴边,谁料马车突然停下,茶水瞬间洒了一身。
沈青黛掀开?帘子:“出什?么事了?”
赵令询骑马踱到帘前:“前面有几块落石挡住了去路,他们已经去清理?了。”
沈青黛凝眉道:“怎么会如此巧?”
施净顾不得抖身上?的水:“不会又有刺客吧?”
赵令询眸色深了几分:“你们留在车内,不要出来。”
施净点点头,把帘子左右紧紧拉上?,生怕有刺客突然闯入。
赵令询怕有刺客突袭,也不敢上?前帮忙,就守在马车前,仔细观察着周围。
过了许久,石块眼看要清理?完毕。施净大约是真怕了,头不小心?撞在马车内,咚地一声响。
赵令询隔着帘子问:“你们没事吧?”
车内还未回答,捕头赵世元便走过来:“已经清理?好了,可以出发了。”
赵令询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车内道:“可以出发了。”
车内寂然无声,无人回应。
赵令询心?下一紧,挑开?帘子一看,马车内只有施净,晕倒在软座上?。
沈青黛不见?了。

登州城外, 鹿角山上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
当?初,他就站在那里, 看?着她满脸的惊恐与无助,就这么跌下山崖。
赵令询浑身血液翻涌, 心口像被巨石紧紧压着,让他无法呼吸。
他一手摸着额头, 一手紧紧攥着, 拼命让自己冷静。
赵世元看?到马车内只有施净, 呆愣在原地。
几名捕快看?情?形不对, 上前一看?, 不由一身冷汗,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赵令询沉声道:“你们几个,去看?看?附近有没可疑之人。”
说完, 他跳上马车,拿起桌上的水杯泼向施净。
施净猛然起身,脖子处一阵灼热的刺痛,疼得他咧着嘴大?叫。
赵令询抓住他:“沈青呢?”
施净脸上的茫然逐渐转为恐惧:“有鬼啊, 真的有鬼啊。”
赵令询一把按住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净见他双眸猩红,整个人像是随时要扑向敌人撕咬的凶兽,浑身散发?着嗜血的凶性?,简直比鬼还可怕。
他颤抖着指着马车底部:“鬼从这里出来的。”
赵令询放开施净,掀开马车底部的毯子,一个黑洞出现在眼前。
他没有一刻犹豫,直接跳进洞内。
赵世元见赵令询跳进洞内, 怕他受到埋伏,吩咐两个捕快在上面等着, 他则领着另外两名捕快跟着跳了下去。
洞穴仅够正常人勉强站立,向前蜿蜒延伸,漆黑一片。
赵令询走了许久,才看?到些亮光。他不敢有片刻耽搁,飞速向前走去。
光线越来越亮,很快到了尽头。
赵令询弯腰从洞内走出。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洼地,再往前几里,便是大?道。
赵令询跃身到大?道上,缓缓蹲下身去,左右两边分别有两条车辙印。
一条是回城方向,一条则通向北方。
对方明显想给他出道难题,让他做出选择。
赵世元很快带人跟来,站在赵令询身边注视着两条车辙印。
“世子,追哪边?”
赵令询看?着身后的几人:“先去把马牵来。”
大?道距方才出事之地,不过三五里,几人片刻便牵回了马,施净也乘着马车一同回来。
马车停靠在大?道上,施净从车内跳出,走到赵令询身旁。
赵令询已经稍稍恢复了平静,见施净一直捂着脖子,便问:“脖子扭到了?”
施净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火辣辣地疼。”
赵令询眉头蹙起,拿开施净的手,在他脖子上看?了看?,朝他肩膀用力拍去。
施净被他一掌打得有些懵:“为什么打我?”
从方才沈青不见,他就怪得吓人。眼下,居然对自己动手,施净忍不住怀疑他中邪了。
赵令询伸手从他脖子上取下一个绣花针:“你到现在还无事,看?来针上涂的应该是迷药,而不是剧毒。”
确认无毒,赵令询稍稍安心。如此看?来,对方暂时应该不会下杀手,那自己就还有机会。
施净看?着小小的绣花针,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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