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 by马马达
马马达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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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阮继善连连答应,又道,“马在t?外头。”
阮无病点头,仍然往外走。他自从出地道口便没有再握丁灵的手,丁灵手里落空便不怎么高兴,索性站着不动。阮无病脚步放缓,久久等不到人来,忍不住回头,“你怎么了?”
丁灵道,“脚疼。”
阮无病皱眉,“方才不是好好的?”见丁灵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只能走回来,“我看看。”便往她身前蹲下。
丁灵低头,总算在男人雪白一点指尖即将触及她的鞋面时退一步。阮无病仰起脸,疑惑地看她。
丁灵盯着他,忽一时沉身蹲下,同他四目相对,“阮无病。”
阮无病微微侧首,是个倾听的姿态。
“你回来,是特意来寻我么?”
这一问猝不及防,阮无病偏转脸,一言不发。
“你从哪里来?”丁灵问,“南赵?南赵离南并州有千里地,你是怎么来的?”
阮无病站起来要走,丁灵先发制人按住,“说完再走。”
“没什么可说。”阮无病道,“我回来与你无关,我有我的理由。即便我因你回来也没什么,此番祸事因我而起,我理当处置。”
“理当?”丁灵问,“的卢也是你理当给我?”
阮无病加一分力用力挣开,站起来。强烈的日光给男人的身体勾出一道耀眼的金边,也叫他面貌尽数陷在黑暗里。丁灵看不清他神情,只能叫他,“阮无病?”
“丁小姐说这些,什么意思?”
丁灵站直,在夺目的日光里向他走近。男人退一步,丁灵便站住,“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丁灵道,“那你问我——你问我,我便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男人说完,转身便走,这一回没有半分迟疑。丁灵甚至听到他逃走时搅动的风声,混着男人斩钉截铁的命令从一墙之隔传来,“去请大夫,丁小姐受惊过度,生病了。”
你才受惊过度,你才有病。丁灵留在原地无声地骂。
不一时阮继善走回来,看见丁灵含笑问好,又问,“姑娘有事,怎的不来寻我?倒叫阮无骞那厮缠上?”
“阮无骞——那厮?”丁灵莫名震惊,“他不是净军大提督么?”
“是。”
“你不是净军么?”
“是,怎么?”阮继善道,“阮无骞敢对姑娘无礼,我不该骂他?”
“很该。”丁灵搞不懂他们净军的事,也懒得管。走到门边探头,长街空无一人,没有阮无病——果然逃了。丁灵默默叹气,“你忙,我回家了。”
“我送姑娘。”
“我不要人送。”丁灵便往往外走。
阮继善抢上前拦在头里,“还是我送姑娘。”叫一声,“来人。”
后头抬一顶软轿出来。丁灵摆手,“我自己走。”
阮继善面露难色,“姑娘还是坐轿的好。”
丁灵心中一动,走到河边。河水如镜,映出自己此时模样,说灰头土脸都算客气的,街边讨饭的都能比自己体面三分——偏在外头裹了一件金碧辉煌且分明就是男人的斗篷。
如此形容走在街上,即便如今没有报纸头条,便口口相传也能让她南嘉小姐的恶名再恶上三分。
自己居然顶着这么一张脸跟阮无病说些有的没的,还把人吓跑了——丁灵竟无语凝噎。
阮继善默默等了一会,走上前催促,“姑娘,上轿吧。”便退一步。丁灵默默走过去,默默爬上去。抬轿都是净军,轿身出奇稳定,丁灵受困数日都没睡好,摇晃两下便昏睡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家闺房,唐嬷嬷带着彩椒坐在一边打盹儿。丁灵坐起来。
老太太一惊便醒了,如同大喇叭通了电,哇哇地哭,“姑娘可算回来了——吓死我老太婆了——你若有个好歹——叫我如何有脸回中京——”
丁灵被她吵得脑瓜子生疼,半日掐个空档,“我饿了。”
唐嬷嬷立刻收声,“我这便去安排厨房。”
“厨房做的如何吃得?”丁灵故意道,“我要吃嬷嬷做的莲叶面鱼儿。”
“这时节哪里来的莲叶?”
“有个莲叶儿形状便使得。”
“我这便去。”唐嬷嬷应下便忙去了。
丁灵总算支开老太太,“彩椒。”
彩椒走过来,眼圈儿通红,“姑娘涉险,都是为了我妹妹的事。”
“你妹妹怎么样?”
“挺好的。”彩椒又是尴尬又是着急,“只是……再怀些时日,怕只能生下来了。”
丁灵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法子。”掀被起身,“我去洗洗,外头可有什么事?”
彩椒摇头,又点头,“宋闻棠来了八次,还有——净军也在。”
丁灵动作一滞,“净军谁在外头?”
“姓阮。”彩椒贴过来,小心翼翼道,“送姑娘回来那位都统。”
丁灵瞬间意兴阑珊,“我去洗洗。”便自走了。在浴房磋磨半日出来,往铜镜前坐下,吩咐彩椒,“写个帖子。”
“是。”彩椒拿了纸笔,“请哪家小姐?”
“是拜帖。”
“送往哪家府上?”
“不知道。”丁灵想一想,“你就写三个字,拿给外头那位净军都统,请他转呈。”
“三个字写什么?”
“十四天。”

第23章 跟我回去
丁灵打发了彩椒, 吃过唐嬷嬷做的莲叶面鱼儿,自己亲自对镜折腾妆容。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彩椒气喘吁吁回来。
丁灵问?,“帖子送了?”
彩椒连连点头。
丁灵合上妆匣子, “怎么说?”
彩椒摇头, 半日喘匀气,“没……没怎么说。”又道, “我跟善都统去, 善都统让我等在外头,再后来他?出来,他?说, 他?说——”
“说什么?”
“他?说要亲自拜见姑娘。”
“谁?阮继善?”
彩椒悄声道,“姑娘怎么好直呼姓名?善都统是赐姓,还在净军里供职——只怕比高?少监还得势。”
这些时日姓阮的丁灵见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除了倒霉催的阮无骞,个个平易近人,丁灵都快要忘了遥远中京城威风凛凛的高?少监——自己确实有点飘了, 确实该谨言慎行。
只是那位老祖宗把自己家姓氏到处送人, 不知?道是个什么癖好, 难道爱好种花?那阮无病算哪一个辈份的?看样子比净军提督阮无骞还高?一点, 难道是老祖宗家的关门大弟子?
彩椒还在念叨,“善都统跟我一处回来,在外等着呢。”
“请他?进来。”丁灵没了梳妆的兴致, 坐在火膛边烤橘子。
外间帘动,阮继善走进来, “给姑娘请安。”
丁灵稍一侧首,“稀客。”
“姑娘说笑。”阮继善含笑入内, “姑娘要是缺人,卑职可以日日在府上当差,算哪门子的客人?”
“坐。”丁灵指一指对面椅子,“我的拜帖你家大人收了?”
“我们大人不在家。”阮继善从袖中取出拜帖恭恭敬敬放在案上,走回来坐下,“恐怕耽误事?,卑职过来听吩咐,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安排卑职。”
“我安排你?”丁灵冷笑,“我没那么大本?事?。”
阮继善正要分辩,丁灵一句话堵住,“你先?学会?同我说实话。”便道,“我送的是拜帖,便是你家大人不在家,你也当收好了等人回来转呈——就?敢自作主张拿回来,撂在我脸上?”
阮继善赔笑,“不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丁灵把烤橘子分一半给他?,“你家大人不肯见我?”
阮继善站起?来双手接过,又坐回去,面露难色,“姑娘这话我要怎么接?”
“不能说?”丁灵半点不意外,“那我问?你,说得对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我不用?你说话。”便问?,“我的拜帖你们大人见了?”
阮继善点一下头。
“看了?”
又点头。
丁灵想?一想?,“看一眼就?扔给你?”
阮继善面露难色,慢慢摇头。
丁灵忍住笑意,“那便是看了一会?儿,多久?有一盏茶工夫吗?”
阮继善终于招架不住,“求姑娘换个事?儿问?卑职。”
“可我只对这个有兴趣。”丁灵道,“不见就?不见,南并?州城就?这么大,不信他?能躲我多久。”
阮继善欲言又止,总算鼓足勇气提醒,“我们大人……总是要回中京的。”
丁灵道,“他?在南并?州留多久?”
“那却不知?。”阮继善道,“大人回南并?州,原就?不在计划之内。”
丁灵点头,“阮无骞怎么样了?”
“他??他?能怎么样?”阮继善不以为?然,“既挨了打,总能消停些时日——钦差做不得,昨日已经夹着尾巴回中京了。”
丁灵吃一惊,“他?是奉旨钦差,这就?走了?”
“是啊。”阮继善道,“那厮若不是身份在那顶着,做下这等事?是要活扒皮的。”
“什么身份?”
“不是我不肯说。”阮继善道,“这些事?,姑娘还是问?我们大人的好。”
丁灵实在忍不住,“那你们大人是t?哪个衙门的?”
阮继善竟无语凝噎,想?怼不敢,半日才憋出一句,“除了内书房,谁能管净军的事??”
“内书房?”丁灵吃一惊,“那不是司礼监的地方吗?”
阮继善点头,“所以姑娘不用?担心,阮无骞那厮翻不出风浪。”
“你们大人是司礼监的人?”
“我们大人就?在南并?州,姑娘自己问?他?不好吗?”阮继善愁眉苦脸,“卑职胡乱说话说不得还要挨顿板子。”
丁灵被他?堵得无话,“既然没什么能说的,那你回去吧。”
“是。”阮继善站起?来,走到案边拿拜帖。
“等等。”
阮继善回头。
“你们大人都看过了,拿去做什么?”丁灵道,“放着。”
阮继善一滞,“姑娘莫为?难我。”
“我怎么为?难你?”丁灵看着他?笑,“既是你家大人让你拿回来,难道还让你拿回去?放着。”
“他?也没让我拿回来——”
“你自主作张?”
阮继善完全招架不住,“卑职哪有那么大胆子?”
“不管。”丁灵道,“我的东西?,你放着。”
阮继善左右权衡,匆匆说一句“见谅”,把拜帖塞入袖中便跑了。
丁灵拿他?无法,坐在原地吃橘子,吃两瓣站起?来寻水。身后有人递一盏茶。丁灵接了,喝一口,“多谢。”回头看清来人,差点呛住,“闻棠?”
宋闻棠耷拉着脑袋,接过茶盏,“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丁灵半日才记起?十天前的事?,“那天我做的也不对。”如梦初醒道,“我还给你带了馄饨呢——”
“馄饨?”
“是。”丁灵道,“特意跟老板要的馄饨——只怕都要不成了。”
“在哪?”宋闻棠眼睛一亮,“我想?看看。”
“就?是馄饨……生馄饨,有什么值得看?”
“我想?看。”
丁灵只能去隔间寻找。她回来时匆忙,衣裳全堆着,还未拾掇。丁灵一眼看见搭在那里的阮无病的斗篷,是寸缕寸金的墨云锦,金线镶嵌织就?,便在昏暗的隔间,仍然自生光晕。
丁灵走过去挽在臂间,斗篷镶滚了一圈墨狐风毛,触手腻滑,如抚人肤——仍然隐约残留着主人的气息,微弱的雪后松林的味道。
丁灵久久叹一口气,把斗篷提起?来挂在架上。另去寻自己的衣裳。拘禁期间混忘了,纸包的馄饨还塞在袖笼子里——万幸天气冷,不然都得有味儿了。
丁灵拿在手中出去。
宋闻棠眼巴巴站在原地,看见她便迎上来。丁灵把纸包递给他?,“只怕都臭了,扔了吧。”
宋闻棠把纸包掩在袖间,“天气冷,应当没坏。”
“没坏也吃不得。”丁灵道,“原想?带生馄饨给你,回来煮着吃新鲜,谁知?道被阮无骞那厮拘去,白耽搁了。”
宋闻棠道,“那厮在南州就?惯好女色,下作事?做尽,如今敢对你这样——便是仗着净军势大,我早晚叫他?伏法。”
“算了吧,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丁灵问?,“你之前在南州见过他??”
宋闻棠点头。
“他?在南州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宋闻棠冷笑,“同人抢姑娘,仗着势大当街打人,好一条阉狗。”
宋闻棠在雷公镇阴差阳错没有跟阮无病打过照面,否则说不定丁灵早就?能知?道不是一个人。她没有兴趣同旁人探讨阮无骞的事?,既然已经同宋闻棠说清楚,便道,“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宋闻棠道,“你不能再去寻阮无骞。”
“我当然不去,我好不容易回家,难道自去找死么?”丁灵道,“而且我听说他?已经走了。我出去寻好吃的,你等我带回来给你。”
“我与你一同去。”
“你还是安心读书。”丁灵道,“离春闱也就?一年多,时光不等人。”她见宋闻棠还不依不饶,便下杀手锏,“你不是要让阮无骞伏法?春闱不利,拿什么让他?伏法?”
宋闻棠迟疑道,“那你出去要带着人。”
“放心。”
丁灵总算打发了宋闻棠,便问?彩椒,“阮继善带你去送拜帖,送去哪里?”
“钦差驻跸。”彩椒问?,“正要问?姑娘呢——奴婢听说拘了姑娘的人就?是钦差,如何?还要往钦差驻跸处送拜帖?”
丁灵哼一声,“我倒也想?知?道。”
“姑娘——”
丁灵见她面露难色,“想?问?你妹妹的事??”
彩椒点头。
“孩子不能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妹妹的意思?”
彩椒一滞,“那不是都一样吗?这是被玷污怀的种,便是我妹妹想?生,姓赵的能依吗?”
丁灵沉吟一时,“那只怕要回中京。”
“什么?”
“我听说中京内宫监有法子。”
彩椒失声道,“内宫监——那不是高?少监的地盘?姑娘回京我妹妹便只能回宫,她现在模样如何?回去?”
丁灵瞬间头痛,“那先?想?法子,把你妹妹弄出宫。”
“如何?出来?彩绣不能出宫是老祖宗金口玉言,天下谁还敢让她出来?”彩椒说着又哭,“姑娘万万不可回京。”
丁灵更加头痛,“去陪你妹妹,我再想?法子。”
彩椒哭哭啼啼走了。丁灵去马厩,的卢早已经送回来。丁灵抱着马头亲近一时,骑马出去。一出门便见阮继善门神一样立在门口。
丁灵一滞,“你不是回去了?”
“是。可我的任务是伺候姑娘,送完信当然要回来。”阮继善问?,“姑娘去哪?”
丁灵骑在马上看他?,渐渐意动——这厮也姓阮,在净军中职位不低,必定在高?少监面前能说得上话。或许能让阮继善出面,把内宫监的大夫弄到南并?州?
阮继善对阮无病言听计从,如果找他?,阮无病必然要知?道。
丁灵立刻否决。
阮继善被她看得发毛,“姑娘?”
“我自有事?。”丁灵道,“不要跟着我。”打马便走。走过两个街区阮继善还在后头跟着。丁灵便有些恼怒,“谁许你跟踪我?”
阮继善连连摆手,“不是跟踪,卑职怎么敢跟踪姑娘,就?是外头不太平,有卑职在,总安全些。”
“青天白日,有什么不安全?”丁灵道,“便是前回生事?的,也是你们净军的人——你们安生些,我们便很安全。”
阮继善连连称是,但就?是不肯走。丁灵拿他?无法,拨转马头一路疾奔,到画楼前停下。阮继善跟着,等看见楼外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脸上发黑,“这种地方如何?来得?姑娘快走。”
“我来得,你来不得。”丁灵忍住笑,“你家大人金口玉令我都听见了——去烟花地,直接鞭死。善都统,你可万万不能进来啊。”便策马入内。
阮继善追到门口,又止步,“姑娘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丁灵不理他?,自己打马入内。画楼看守追来,“小姑娘走错地方了,这不是姑娘们玩处。”
丁灵道,“我来找张妈。”
看守被她唬住,果然去寻张妈。老鸨甩着帕子过来,“姑奶奶怎么又来了?”
丁灵道,“外头有人跟着我,危险得紧,姐姐看着前日情分,帮我一回不好吗?”
老鸨扑哧一笑,“姑娘说笑了,对你这等小姑娘来说,还有比窑子更危险的地界吗?赶紧回家,休叫家里人惦记。”
“不惦记我还不来呢。”丁灵一跃下马,“前回走得太匆忙,姐姐陪我吃回茶?”
老鸨待要拒绝,丁灵抓一把金瓜子,往她面前亮一亮。老鸨立刻收声,“姑娘随我来。”带着去一间雅致的屋子坐了。
老鸨走去吩咐茶点。丁灵早把金瓜子收回去。老鸨回来四下里找,“姑娘方才拿的是什么,怪亮的。”
丁灵嗑一颗瓜子,“什么?”
老鸨见她装傻,厚起?面皮直接讨要,“给我。”
“姐姐拿的不少了,这么爱钱。”丁灵虽这么说,仍然给她一枚,“在这种地方做事?,别总盯着钱,当多攒功德才是。”
老鸨欢天喜地,“要什么功德你只管说,但凡我有,都给你。”
丁灵打听,“姐姐如何?认识阮无骞?”
“你说净军提督?”老鸨道,“认识他?有甚么稀奇,人家年纪轻,相貌好,出手阔绰,人又风流,走到哪里都招小姑娘喜爱——哪一个画楼的姑娘不认识他??”
丁灵欲言又止。
老鸨猜到,便凑近了低声解释,“我听说……他?是半白身。”
“什么半白身?”
老鸨一滞,“我也是疯了,同小姑娘说这个。”便去抓果子吃,“总之你离他?远些,那厮色字上头,什么人都敢动。”
丁灵虽然不懂,但多少猜到她在说什么,难免尴尬,便也吃果子。忽一时外头乱起?来,脚步声混着喊叫声由远及近。老鸨跳起?来,推窗探头,“怎么了?吵什么吵?”
小厮冲t?过来,急叫,“大事?不好——外头好多军爷。”
“什么军爷?”
“不知?道。”小厮道,“把楼外围得团团转,外头客人进不来,里头客人都在往外跑——银钱都不结。”
老鸨随手扯一件袍子往外走,走出丈余又回来,“你从后门走,后门应无事?。”
丁灵半日才反应过来是跟自己说话——还挺有义气。她仍旧坐着剥瓜子。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外间终于安静下来。
脚步声停在房门外。老鸨弓腰缩背打开门,殷勤道,“在这里。”又弓腰缩背退出去。
丁灵抬头,门外转出一个人,男人身形被秋日透亮的日色勾出暖色迷离的光晕,仿佛自带圣光——仍是那么好看,仍是那么难以接近。
丁灵撑住下巴,“好久不见。”
阮无病站着,一言不发。
丁灵被他?冷落,虽然不出意外,仍然不高?兴,便去剥自家的瓜子。二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都不说话。等丁灵把瓜子仁堆作小山高?时,阮无病道,“丁灵。”
丁灵指尖一滞。
“跟我回去。”
丁灵侧首,阮无病仍然在原地,这么长时间,他?连姿态都没变一分。丁灵道,“不。”
阮无病进来,反手关上门,身子一倾便靠在门板上,远远地望着她,“到这种地方逛,老太傅知?道吗?”
日光被隔在屋外,丁灵终于能看清他?的面貌——男人确实比先?前瘦了许多,因为?皮肤过于白皙,自带一种一触即碎的脆弱,若不是神情冷冽,拒人千里,几乎叫人想?要将他?捧在手掌心,爱如珠宝。
“我阿爷不在家。”丁灵道,“便在家也管不了我。”
“说的是。”阮无病点头,“南嘉小姐从来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圣人都管不了你,何?况老太傅?”
丁灵皱眉,“你什么意思?”
“回家去。”
“我不。”丁灵脾气冲上来,“我偏不。”
阮无病斜斜靠在门上,神情倦怠地看着她,“丁灵,你究竟想?做什么?”
丁灵在这个瞬间清晰地在男人眼中看到另一个自己——无理取闹的,蛮不讲理的,娇蛮任性的自己。
“丁灵。”阮无病道,“你想?做什么你直接同我说,不要胡闹。”
丁灵不答。
“不说那便是没有了——跟我回去。”
丁灵咬着牙,一言不发。忽一时抬手,伸指一推,小山高?的瓜子仁“哗”地一声散了一地,“我想?做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同你说?”
阮无病怔住。
丁灵抬头,挑衅地望着他?,“南并?州贵女无数,每一个都归你管?”便站起?来,走到男人身前,“阮无病。”
瞬间攻守易势。男人居然本?能地退一步,总算身后便是门板,没叫丁灵看出来。丁灵道,“我昨日问?你,你没答我,你给我的卢,也在你的理所应当之中吗?”
阮无病勉强道,“那是答谢。”
丁灵疑惑地看着他?。
“答谢丁小姐在雷公镇救命之恩。”
“就?这样?”
“是。”阮无病慢慢站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丁小姐若有差遣,尽可同我说。”
丁灵气滞,“你——”
“跟我回家。”
“我不。”丁灵断然拒绝,刁钻道,“你不是说我可以差遣你么?那你听着——我现时便有事?。”
阮无病皱眉。
“我要你就?在这里陪我。”
阮无病勃然色变。二人离得这么近,丁灵几乎看清他?瞳孔收缩的模样,她还来不及害怕,便觉臂上一紧,被他?握住。丁灵急叫,“我的帖子你看到了吗?”
阮无病停下。
“那便是看到了。”丁灵道,“我想?见你你不肯理我,眼下却到画楼来装模作样——在这里又怎么了?说不定你正是偏爱来这种地方见我。”
阮无病慢慢转过头,“丁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丁灵一滞,还不及辩解,身不由主被他?生拖出去。丁灵跌跌撞撞出门,便见画楼里净军林立,如临大敌。其他?的不要说人,连鬼也不见一只。
好一时出画楼,大白天热闹的街市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净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条街控制得水泄不通。
丁灵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慌张起?来,“这是做什么?”
“叫你看清楚——”阮无病冷冰冰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便打一个呼哨,的卢马从转角处跑出来。阮无病松开丁灵,一跃上马。丁灵被他?握了半日手腕生疼,正活动筋骨时眼前一花,身体腾空而起?,落在马上。
丁灵尚不及叫出声,雪后松林强烈的气息混着男人热烈的体温从身后掩袭,瞬间将丁灵笼罩其中,占据她全部呼吸。丁灵头晕眼花中只觉男人的手臂从颊边掠过,视线中白皙有力一双手挽住缰绳。
的卢马仰头长嘶,一跃冲出街口。丁灵要说话,一张口便冷不丁被灌下大团冰冷的空气,差点没呛死,只能掩面闭嘴保持沉默。的卢马如风疾驰,不知?多久耳边风声才停息。丁灵等了好半日,小心翼翼放下手臂,便见波涛汹涌,西?冷江一望无际。
阮无病撂下缰绳,一跃而下,径直走到江边,留了一个背影给她。
丁灵叫,“阮无病?”
阮无病不答。
丁灵冻得发僵,灰头土脸爬下马,走到男人身后,锲而不舍地叫他?,“阮无病?”
阮无病仍然一言不发。
丁灵四下里打量,此处是西?冷江畔一个沙洲,突兀地生着株粗大岸柳,足有一人环抱之巨。丁灵问?,“这里便是你以为?的,我该来的地方?”
阮无病总算转过来,“丁小姐寻我有什么事??”
他?的身量很高?,丁灵这么近立在他?身前,脑海中油然四个字——小鸟依人。她被自己想?法雷到,“我的拜帖你看到吗?”
“没有。”阮无病冷冰冰道,“每日府中拜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从来不看。”
“既没有——”丁灵道,“你怎么知?道我寻你?”
阮无病一滞。
“我知?道,是阮继善,对吧?”丁灵自问?自答,“那你让阮继善跟着我做什么?”
“丁小姐贵为?太傅千金,你在南并?州遇险我难辞其咎,我命阮继善保护你。”
“你来画楼寻我,也是为?了保护我?”
“是。”阮无病面无表情,“烟花之地鱼龙混杂,丁小姐若有个万一,我不好同太傅交待。”
“谁要你交待?”丁灵被他?百般回避气得发笑,原地转一圈,“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同我确实没有什么关系。”阮无病道,“若有,丁小姐怎么能宁死不屈,死到临头都不肯说出的卢来历?”
丁灵一滞,“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这话丁灵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生硬道,“我只是忘了。”
“很好。”阮无病看着她点头,“既忘了,便忘得彻底一些。请丁小姐不要再来寻我了。”
丁灵被他?怼得头昏,“我……我……”气急败坏道,“我要回家。”
“我送你。”
丁灵自顾自地走,“不用?。”
阮无病大步走过来,握住她手臂。
“我说了不用?——”丁灵一抬手掀开,语气转厉,“我自己回去。”
阮无病手臂滞在半空,慢慢点头,“你骑马回去。”
丁灵不吭声,等的卢马跑过来慢吞吞爬上去。的卢马散开四蹄,沿着西?冷江慢慢走远。
丢人,太丢人了——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同丁南嘉那个著名花痴有什么分别?
丁灵骑在马上,足足冲出五里地才渐渐冷静下来。等她勒马回头,阮无病早已经看不见。丁灵痛定思痛,丁南嘉已经为?自作多情没了性命,难道自己要做下一个?丁灵只觉脑中翻江捣海,面上烧得可怕。一跃下马,走到西?冷江边撩水净面。她稍一俯身,颈中一物便坠下来,悬在半空中不住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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