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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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她身为湘王妃,可被那安神香影响多年,早已丢了王府实权。如今便是想要寻人对卫铮动手,身边也无可用之人,只能向永安伯府传递消息,让她那废物兄长代为处理。
好在她那嫡兄虽是草包一个,但也算拎得清,知晓若王府由卫铮接手,他得不到半分好处。所以在自己提出要求时,对方利落答应下来。
本以为很快便能看见卫铮痛哭流涕的模样,可十几日过去,她都不见有消息传来,一点点也难免失了耐性。
“再让小厨房做份鸡丝面来。”
先前断那安神香,她胃口全失,整日食不下咽,这几日也不知怎得,日日饥肠辘辘,常觉腹中无物。
“王妃这样吃,怕会积食。”
“无碍。”
郁诗容道:“多用些也好,我近日消瘦得厉害,面上血色全无。眼下多用些饭食,明日凤鸣见我,也不至于吓着他。”
“我不愿他担忧,若扰他心神更不成了。”
“老奴知晓了。”
让屋中丫鬟再送了吃食过来,郁诗容让刘嬷嬷去打发云纤,自己则继续用餐。
待到刘嬷嬷回来,她已用膳完毕,端坐在铜镜前。
铜镜里的人虽比前段时日瞧着多了几分人气儿,面容也隐见红润,可满头银发以及凹陷的双颊仍让人瞧着心生厌恶。
砰一声将手中金簪丢在铜镜之上,郁诗容又发起脾气来。
“娘娘息怒。”
上前搀扶起郁诗容,刘嬷嬷道:“娘娘这几日身子已康健许多,再不可动怒引发肝火。”
“她来寻我什么事?”
强压了心中怒意,郁诗容冷冷开口。
“世子妃来问娘娘明日可要去秋水居,老奴想着应是要提前做些安排……”
“什么安排?我瞧她无事找事,自寻烦恼。”
不愿提云纤,郁诗容闭口不言,刘嬷嬷却是支支吾吾道:“娘娘,表小姐她派人来,说是放心不下您,想回王府……”
“哼。”
郁诗容冷笑:“是放心不下我,还是见我不死心头恨难解?”
“娘娘,此事也未必与表小姐有关,或许……”
刘嬷嬷想要为郁妩流辩白,却在见到郁诗容眼中血红时,将话语又慢慢咽了回去。
“你也不必为她开脱,那日我怀疑安神香有问题,她口上说着让我少用些,却是暗中又多加两根,若不是她这动作,我都记不起这安神香的数量,就是被她这样一点点加上来的。”
“原先一月不过三五根,可后来呢?”
“她说不知这东西有问题,你觉得我可会信?”

第110章 断腿
郁诗容这辈子,唯看重家中几个孩子,也一直为几个孩儿的前途筹谋。她年轻时一心扑在卫益清身上,可在看清那人薄情寡性的面目后,早已认清事实,不再过多留恋。
“永安伯府是个什么德性,你并非不知。”
郁诗容扯了帕子揩去眼角泪珠:“她怕是回了永安伯府生不如死,方又想起我的好来了。”
郁诗容本是永安伯府嫡长女,理应过着锦衣玉食的世族千金生活。可永安伯府当家的尽是些贪财好色的酒囊饭袋,她一个世府千金,活得都不如府中庶叔的宠妾快活。
“我自幼在那环境下生长,为求生存不得不依靠自己,这方养成个跋扈性情。可嬷嬷你是知道的,我若不厉害些,早就饿死冻死在府里了。”
“谁人能知晓,伯府嫡长女竟是在与湘王订婚后方开始学了理账管家?”
“我知我随了郁家血脉,天资痴蠢,后天又无人携带教导,这才导致进了王府后被西院那个东西坑了一个又一个的跟头。”
“可我这一生,对几个孩子是绝不亏欠的。”
“我已尽了我所能做的全部责任,我也已做了身为一个母亲所能做的全部。”
甩了手中帕子,郁诗容眼中有泪滚落:“我待她郁妩流,从不亏欠。”
“我为何将她早早带回王府?不就是想着如此能让她不走我的老路?”
“凤鸣心性纯善,无论谁人嫁与他都不至落得我这下场,我难道不知她百般配不上我儿?我心中厌恶伯府至此,可却从未嫌弃过她,我是真心将她做亲生女儿看待。”
“可她是如何待我的?”
郁诗容愈发气愤,声音也高了起来:“便是她未嫁给凤鸣,在王府多年,她琴棋书画、心机手段也学了不少,来日嫁去夫家也不会如我以前那样天真,吃那么多亏。”
“可她呢?学着的那些个手段,尽用到我身上来了?”
她并非不委屈,只是她根本不知这份委屈能说与谁人听。
娘家只知寻她打秋风,夫婿见她避如蛇蝎,她的凤鸣……
郁诗容伸出干瘦手掌,狠力抹去面上泪水。
“既她对我不满,便让她在永安伯府受罪去吧,一切待凤鸣明日做了接骨之术后再说。”
刘嬷嬷颤抖着唇,张张合合想要说些什么安慰郁诗容,可斟酌许久,最终也只化作一句老奴知晓了。
王府这一夜无人睡得安稳,郁诗容更是因为担忧卫铎而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挑选起衣物来。
“这件太素,瞧着晦气。”
“这件太过花俏,当是去参宴或参加喜事了?”
光是一件衣裙郁诗容便挑拣许久,刘嬷嬷知晓她这是心中惶恐,借机发挥罢了。
“陆大人可到府里了?”
“昨日便到了,还让人在世子院中搭建了木台,又搬了好些药箱子来,瞧着阵仗极大,应是很有把握。”
郁诗容带着步摇的手一顿,停了好半晌后,语气平缓道:“今儿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被有心人挑唆,以至失了理智拖累凤鸣,若你瞧着有人生了歪心,定要按住我的脾气。”
刘嬷嬷鼻中一酸:“老奴知晓。”
“走吧,去陪着凤鸣。”
郁诗容让刘嬷嬷搀扶自己,二人一起往秋水居走去。
秋水居院子正中央有一素纱帷帐围起的木台,陆岗松以及太医院的几个太医皆在此处。卫益清已早早坐在秋水居正堂,身旁是面容秀美瞧着仍旧美艳端庄的江月楼。
江月楼正跟身边的秋苓交代今日务必让人照顾好卫锒。
郁诗容进院时,屋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来了,坐。”
从惊讶中回神,卫益清指了身边的座位给郁诗容。
为遮掩面上凹陷以及青黑,郁诗容在面上涂了厚重妆容,虽那白面红唇的模样瞧不出脸色,但她这如入膏肓的病态却是谁人都瞧了出来。
江月楼狠狠皱眉,片刻后将头低下做未瞧见样,而卫益清则是在她初初进门时看了一眼,之后再未给郁诗容一个眼神。
哪怕郁诗容早已对他死心,可见对方这冷淡态度,心中亦万分不舒服。
“禀王爷,下官已准备妥当。”
陆岗松穿着一身白粗布长褂,面色肃沉。
“去吧,只许成功,若失败你们几个提头来见。”
见卫益清总算说句人话,郁诗容心中这方舒缓三分。
卫铎被人自屋中抬了出来,云纤紧跟在后,直至陆岗松阻止,她方留在帷帐外。
素纱帷帐透着光,既让人能瞧清内中所有人动作,又可遮挡血腥一幕,不至于惊着贵人。云纤看着这阵仗,心头百感交集。
若是以前,她多会不平,可今日,她只想这一场杨木接骨术可成功,令卫铎恢复如常。
“吉时到,请刀……”
帷帐内一声响,众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他们只见陆岗松在卫铎口中塞入参片,随后便有四五人将卫铎牢牢按住。
“得罪了。”
陆岗松从药箱中拿起一把柳叶刀,直直划开卫铎左膝。
“唔……”
少年哀嚎出声,却又很快忍住,他不敢挣扎,只能咬牙硬撑。
郁诗容在刀尖落在卫铎肌肤之上时,便已然落泪。江月楼也心有不忍,抓着秋苓的手转过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血水顺着伤口流下,又在玉石板上汇聚成一道刺目圆圈。
云纤目不转睛看着,脑中不停闪过卫铎那句天地广阔,你可随意遨游。
耳边少年的呼痛由哀嚎转为呜咽,云纤听着,忽然想起新婚夜他知晓白榆被杖毙后,咬着牙隐忍的哭泣声。
她心中烦乱,思绪不知飘到何处时,丹灵突然冲了进来。
“王爷,王爷,你救救我家主子。”
“做什么大呼小叫,拖下去乱棍打死。”
丹灵的哭声显然影响了全神贯注的陆岗松,郁诗容见状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将他杖毙。
“怎么回事?卫铮怎么了?”
“王爷……”
噗通一声跪在卫益清面前,丹灵哭着道:“我家主子在外办差,连续多日未睡,就想着回来照看世子,可刚进城就被……”
丹灵看了郁诗容一眼,哭声更大:“就被永安伯府三老爷的妻弟徐沭成,带人将主子从马上射了下来,他们还敲断了二爷的腿……”

“小的让府中人将主子抬到秋水居来了……”
宫中最擅折疡的陆院判就在此处,没有什么地方比秋水居更能救他主子了。
仿佛在回应丹灵的话一般,门外四五个人抬着晕厥的卫铮匆匆跑进秋水居。卫益清见状大步走向前,让人将卫铮放在地上。
他先是蹲下身看了眼满身尘土的庶子,随后又伸出手探向卫铮胸口,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三两下并无所获后,卫益清紧皱着眉站起身。
看着帷帐内血流遍地的情形,卫益清咬着牙关沉思许久。
“王爷,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陆大人。”
卫益清语气低沉,却十分坚决:“劳烦您……先帮小儿看看骨伤。”
说完,又好似找补一般道:“铮儿腿伤不重,处理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这话看似有理,可场中谁人都知晓,湘王这是在两个儿子之中做出了选择。
卫铎膝上肌肤被划开,已露出白骨,他因长忍疼痛而紧绷至就快痉挛的肌肉,在听见卫益清这句话后瞬时松软下来。提了许久的一口气,就这般突然散开。
“陆大人。”
卫益清言语中隐含威压,陆岗松张着唇,紧抓刀柄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谁敢,我看今日谁敢阻拦我儿做这杨木接骨术!”
一声女子娇呵响起,郁诗容大步走至帷幔前:“动手,我儿双腿未恢复之前,谁人都不能出这帷帐。”
“放肆。”
“陆大人……”
卫益清话语中暴怒之意已然压抑不住,卫铎的腿能否救回他不知,但卫铮的伤绝对不能耽误。打断而已,只要处理得当静养一段时日,不会对日后有所影响。
“下官知晓。”
“先将世子的腿……撒上止血粉,包扎一下。”
“我看谁敢?”
郁诗容匆匆走至卫益清面前,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被卫益清伸出手,狠劲甩在面上。
啪一声巨响,仿似打在众人心尖,令人双耳刺痛,心神俱震。
郁诗容本就身体有恙,且近日又因断了那安神香导致身体消瘦,这弱不禁风的人被壮年男子狠力掌掴,瞬间如漂萍一般摔了出去。
“够了,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王妃倒地不起,湘王暴怒,院中下人呼啦一声跪了满地。
“王妃……”
刘嬷嬷上前搀扶,却让湘王一个眼神吓退:“我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娶了你这祸害。”
卫益清神色凛冽:“娶妻不贤祸三代,古人诚不欺我。”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这些年来王府因你多受诟病,你让凤鸣背了一个什么名声?”
“我未追究你伤害铮儿一事,已全了夫妻颜面,待今日过后,你给我滚去祠堂思过,未有我命令不得出祠堂。”
“陆岗松,过来为铮儿接骨。”
“不准。”
郁诗容自地上爬起,瘦弱面颊肿得老高,唇角撕裂,流下一串鲜红血渍:“我说不准,先为我儿治伤!”
妇人瘦弱身躯阻挡在帷帐前,如护着崽儿的母鸡一般斗志昂扬。
“只要我活着一天,属于我儿的一切尊荣、权力,便无人可抢走替代。”
“贱妇。”
卫益清也被激起怒火,他风度全无,冲上前还欲动手。
“贱妇?哈哈哈哈……”
郁诗容一阵狂笑:“又不是你多年前爱妻爱妻唤着的时候了?”
她眸中带泪,这一刻多年不甘涌上心头,让她再绷不住十几年来绝望带来的悲伤痛楚。
刚嫁入湘王府时,她知晓自己的尴尬处境,是以从未对卫益清生情爱之心。
她知晓自己的位置,只想着在湘王府求得一个安稳便罢。
可是卫益清日日温柔体贴,又常道她性情直爽可爱,不见世家女子扭捏之态。新婚半年时,他日日与她温柔厮混,床榻之上也不知讲了多少甜言。
那时候,就连江月楼的栽赃陷害,他亦无条件站在她身边,并多次叱责江月楼无中生有。
是他,让她以为自己在他心中超越了青梅竹马的江月楼,也是他,口口声声对她说如何看重凤鸣。
再后来,他移情别恋,抬了卫铮生母进门。
有了新人,她这旧人就变得面目可憎了。
往日他口中直爽可爱、不矫揉造作的爽利爱妻,也变为自作聪明、愚不可及的贱妇、蠢妇。
“是你亲口说此生最看重我的凤鸣,也是你亲口说湘王世子位、湘王府的一切皆是凤鸣的。眼下他不良于行,你便露出那可恶嘴脸……”
郁诗容双颊咬紧,百般不甘。
她怎能甘心?她如何能甘心?
“你怎有颜面说这等话?若不是你,凤鸣怎会被你养歪成……”
怒极之下,总有伤人肺腑、不可逆转的真心冷言出现。
哪怕卫益清言语未完,却也在卫铎心中刺入一柄利剑,令他痛心入骨,悲不自胜。
原来父王眼中,他是一直不如卫铮的。
一时间,卫铎不知自己是腿伤、亦或心中更痛。
膝上划开的伤口氤出血渍,旁边一位老者拾了止血粉利落撒在上面。太医院所出的药粉极佳,落在伤口上,向外渗出的血瞬时停下。
卫铎看着边缘翻起泛白的皮肉,突然闭上双眼。
“陆大人。”
场上众人无人敢出声,就连江月楼也事不关己一般,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在郁诗容那句爱妻爱妻之后,她便再未扬起脖颈。
往日甚是骄矜的一个人,今儿也沉寂得不像样子,半点没有平常圆融模样。
眼见着场面愈发冷淡混乱,云纤朗声道:“劳烦陆大人先为二爷诊伤,若无大事,还请刘太医帮忙包扎。”
见郁诗容还要再说些什么,云纤面色肃沉:“还请母妃让开,您耽搁的是凤鸣的性命。”
郁诗容粗粗喘息,想了片刻,终转身让出半步位置。
“你……”
指着丹灵,云纤道:“去找府医来,待太医为二爷诊治后,让府医帮着善后。”
“二爷腿是被人敲断,寸劲的伤虽痛但易恢复,不必担忧。”
将一切安排妥当,云纤退回至帷帐一旁。
陆岗松匆匆放下手中刀具,走出帷帐为卫铮看诊,他方蹲在卫铮身边,郁诗容眼中泪便如断线一般,再止不住。
她双眼满是愤恨地看向卫益清:“你且说,我将凤鸣养得如何了?他何处不顺你心意了?”
“母妃!”
帷帐内的卫铎忽然开口,郁诗容听得一愣,忙朝他看去。
众人只听卫铎道:“还请母妃为孩儿留些颜面,便算孩儿求您了。”
一向骄傲的人,话语中却带着无尽哀求。
一声求您,将郁诗容伤得措手不及,那疼比卫益清当众掌掴她的屈辱,还令人撕心裂肺、万念俱灰。

第112章 放弃
断了安神香的郁诗容,心神已恢复七八分清明,她突然就反应过来这些年自己的疯癫失措,让她生来就骄傲的凤鸣有多么无地自容。
眼前猛地一黑,郁诗容踉跄着向后跌了数步。
“母妃晓得了……”
情急下,她狠狠抽向自己,可疯打了两下,她又突然回神自己这般更令凤鸣难堪。
她悔,她恨,可她已不能弥补这些年给卫铎带去的折辱。
素纱帷帐并不能阻挡他人视线,卫铎垂着头,肉眼可见的落寞。
郁诗容咬着唇,眼中泪无法抑制,染花了面上厚重妆容。滴落的泪包裹着皙白水粉,在面上留下一道道暗色沟壑,那滑稽且狼狈的模样,与她的人生如出一辙。
是她,是她拖累了凤鸣,是因为她的存在,方让卫益清瞧不起她允文允武,剑胆琴心的凤鸣。
她一直为之骄傲的孩儿,那如繁星夺目的孩儿,却因她黯淡,甚至……
险些陨落。
郁诗容无力跌坐在地,咬着牙无声痛哭。
“这不是娘亲本意,娘亲本意不是这般的。”
她是这世上最希望凤鸣可拥有如繁花一般锦绣前程的人,亦是这世上最希望凤鸣可过得顺遂快活的人。
面上泪水打湿了靛蓝色比甲,上头包裹着的水粉在前襟留下一圈圈粉白污痕。
看着那污渍,郁诗容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定万分狼狈。
她扯了帕子遮着面,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向外跑去。
“王妃……”
刘嬷嬷哭着追了出去,直至二人行远,秋水居亦安静无声到可听见那凌乱脚步声。
“二少爷的伤无碍,虽骨断,但因是被人使寸劲打断,伤口平整,确如世子妃所说容易恢复。”
“劳您帮铮儿处置一番。”
卫益清并未听从云纤之言让刘太医帮忙,哪怕卫铮的伤刘太医处理绰绰有余。
陆岗松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未能开口。
听着卫益清的话,卫铎狠狠攥住衣摆,攥得骨节发白,纡郁难舒。
“无妨。”
拳上覆盖一只柔软手掌,云纤朝着卫铎温柔一笑:“我在此处陪着你。”
卫铎想要回一句安慰,却是不等张口眼尾先见了微红,他咬着牙关,强忍下心头百般涩与苦。
伸手摸上卫铎面颊,云纤柔声道:“我的手暖不暖?”
“暖。”
少年刚开口,她便为他擦去泪水,动作之快仿似他未有过片刻软弱。
“暖便好。”
二人相视一笑,卫铎抓着她的手,贴在面颊,口中泛着的苦一点点被他重新咽回腹中。
“别怕。”
云纤凑上前,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失去的,你想要的,我都会一点一点帮你拿回来。”
“今日失去的,来日我定让人加倍奉还。”
少女语气温软,却是震得卫铎心神皆颤。
他生来便是湘王府世子,不具野心,亦从未生过野心。可今日的折辱,以及此刻她贴在耳边的喃喃细语,竟让卫铎生出千万分不服、不愿。
“我……”
云纤抓着少年的手,蛊惑道:“你有我,有我在身边,现在、从前……”
她未提及日后,他却在心中默默将之补齐。
有她,足矣。
“多谢。”
少年面上恢复笑颜,云纤捏了捏他手臂:“渡过这一劫,我信陆院判,更信你。”
“记着今日的疼,莫挣动,莫害怕,你的伤会好的。”
二人低声细语,众人只看见小夫妻缠绵,却未见荒芜处野心蔓延,种子落下,自荆棘里缓缓开出繁花。
“王爷,下官已处置妥当。”
“快,快去为凤鸣接骨。”
卫益清催促着陆岗松,话语却是不若先前那般笃定。气虚里难免流露出丝丝心虚,让人听着只觉可笑。
“下官领命。”
小步跑回帷帐中,陆岗松再度拿起刀。
太医院的药集天下所长,自是功效奇佳,可也正因为功效出众,反令卫铎遭罪。半合未合的伤口让卫铎多挨数刀,疼痛更甚。可不知是否身边有了人陪伴,令他不觉先前那般难熬。
“你不怕?若怕便……”
云纤扶着他面颊,让卫铎看向自己:“不怕,在此处陪你方能令我心安。”
她怕自己令陆岗松分神,说完这句便退至卫铎身后,一只手掌却始终贴着卫铎后背,告知他自己一直都在。
“世子殿下,还请您将此物含于口中,另外若实在遭不住疼,便咬住这块方巾。”
卫铎点头,心中却平静得有些诡异。
他痛,可他却目不转睛看着陆岗松的每一个动作,看着他将杨木中间掏空,看着他举止利落地将自己筋肉中碎骨挑出……
这般果断的手法,并不似只做过三五次杨木接骨术的模样。
卫铎闭上眼,感受着背后那只支撑着自己的温热手掌,缓缓闭目。
这一场接骨,好似万分漫长,因他煎熬难忍,可又好似十分短暂,因身后人的手一直温热沉稳,不曾动半分。
恍惚中,卫铎甚至觉得自己入了梦,梦中陆岗松与他说接骨尚算成功,余下只要日日换药,确保血脉畅通筋肉不死,不见坏疽之相便好。
卫铎想要回话,却是眼前一黑,彻底晕厥。
“世子……”
陆岗松与刘大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担忧。
“接骨已成,其余的,便看天意了。”
陆岗松禀过湘王后,与他人一起将卫铎送回秋水居。云纤却是从卫益清那副平淡反应中瞧出几分不妥。
接骨已成……
既已成,其余又是何意?难不成接骨成功,人亦有危险?
云纤盯着卫益清,缓缓垂下眼眸。
怕是那些个被抓走的壮丁,便是接骨成功也有许多未能存活亦或出现其他问题的。
且卫益清必然知晓当中内情。
因为唯有这般,他才会将卫铎放弃的如此……利落。

落日熔金,整个锦韵堂都笼罩在昏黄之下。
往日略显嘈杂的院子,今儿一整天都静悄悄的,连落地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一点。
郁诗容趴在窗前,哭得肿了一双眼。
院中松柳已见绿芽,得两人合抱方能圈起的柳树下,搭着一个挂着百福结锈迹斑斑的秋千。
那秋千,还是她嫁入王府不久后卫益清亲手为她打造的。
那时她还是豆蔻之年,虽未生得倾城貌,但亦算清秀佳人。
永安伯府不重规矩,女子更是低贱。她生母疲于跟家中莺莺燕燕争宠,又忙着为伯府诞下男丁,哪里来得心思管教她?
做主子的轻薄无行、无规无矩,做下人的又能好在哪里?
刘嬷嬷已算是府中处事稳妥的下人了,可来到王府在伯府里头养出的粗心、小家子气,也就慢慢展现出来。
她算不得刁奴,但也称不上忠仆。平日更难起到教她应对等事的作用。
郁诗容叹息,眼中热泪打湿衣衫。
她这一生,常事与愿违,令人苦不堪言。
刚嫁给卫益清时,她还凭借着自幼野蛮生长的本能在王府求存,她性情刚烈莽撞,又好直言直语,与卫益清接触不久,他便大赞她耿直爽朗,万分可怜可爱。
后来她迷失在卫益清的温柔小意中,想着此生与他白首共度,也算幸事一件。
可她不了解男子喜新厌旧的心思,不过一二年,她二人便落得个两看相厌的下场。
但那时候她已有了卫铎,后便一心扑在孩儿身上。
院中的秋千,她曾抱着卫铎甚至是卫锒,在上头度过许多个独守空房的时光。
“王妃……”
卫益清那一巴掌用劲极大,郁诗容回来后只觉牙齿都松动了几分,更别说高肿的面颊瞧着多么骇人了。
且她又哭了多时,如今一张脸无一处招人待见的地方。
刘嬷嬷看得不忍心,上前低声道:“王妃一日未用膳,可要用些饭食?”
“凤鸣那边如何了?那接骨术可成功了?”
“成了,陆大人说这几日会留在府中,若世子未高热,且过几天可苏醒,日后便无大碍。”
“谢天谢地。”
哇一声,郁诗容捧着面哭了起来。
“凤鸣说求我给他留一二颜面,若是他……此次未能成功,我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虽吸食了安神香,不能控制脾气极易发怒。可她并非失去神志,不记得往日所发生的一切。
被安神香控制心神的这几年,一桩桩一件件,虽不是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在目,可今日,但凡想起往昔一点都令她自我厌恶,自我憎恨。
“嬷嬷,你可还记得我生下凤鸣时说了什么?”
郁诗容满面凄凉,刘嬷嬷却不知她要问什么。
刘嬷嬷也知自己并不尽心,是以在一旁哽咽支吾。
好在郁诗容并未在意。
“生下凤鸣时,我曾说今生要做一个好母亲,一个与我娘亲完全不同的母亲。”
她吃过无娘亲撑腰,甚至拖累的苦,因此生了凤鸣后,今生唯一所求便是盼着孩儿好。
“可我并不聪明,有野心却无手段,不仅未能给凤鸣助力,反给他多添烦恼,成了累赘一个。”
“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那嫡兄……”
郁诗容拍着红木雕花小几,话语中满是悔恨酸楚:“我向来知晓他是个蠢货,可我还是一次次给他拖累凤鸣的机会,都是我……错在我。”
“若因为他耽误了凤鸣治腿,我万死难辞其咎。”
刘嬷嬷闻言忙安慰道:“并非王妃的错,也并非家主的错,谁人都不知卫铮出城几日,今日方回。”
“可让徐沭成动手,还不够蠢吗?”
“他是巴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凤鸣生母,湘王府王妃要暗害府中庶出,恨不能全天下的人,口诛笔伐我的凤鸣吗?”
“是我错,都是我的错。”
她的兄长是个什么模样,她不是今日才知,都是她太蠢。
郁诗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本想寻一帕子擦了眼泪,却是被镜中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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