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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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冬季会让人忽略时间的存在,盛寻送她回家的这天,鹅毛大雪寂静无声,成为了她长卷发丝上点缀的白色星星。
他探了下空调出风口,才搓搓冻红的手,握住方向盘。
雨刮器来回摇摆,将车前的积雪扫走,给车上的人扫出一个清晰世界,很快,星星点点的雪再次落上,融成一颗颗盐粒般的小点。
余照自己系安全带:“你过年回不回家?”
“二十九回家,初五回来。”
余照侧头瞧他:“那才待几天啊?好不容易回家多待一阵啊。”
“回来看店。”他笑着瞄她一眼,眼睛里都是舍不得,“我倒想问你,寒假里什么时候能赏光见见我。”
“我这不因为骨折好久没回家了吗?所以....所以说。”
“嗯,好。”盛寻不忍心看她为难,接上话打断,“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来找你啊,每次送你回家,咱们俩都跟做贼一样。”
余照被这说法逗笑了,打趣他:“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多有氛围啊,多刺激。”
“我不想这样。”盛寻努努嘴,“我就希望咱们俩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如果哪天身份证上加一行配偶栏,那我以后每次自我介绍都给别人看我身份证。”
余照笑疯了:“哥,你脑子好像有点....”
“反正我希望咱们一辈子在一起。”
“嗯。”余照幼稚的轻轻应答一声,“盛寻,年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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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保护动物,远离皮草。 ----------------------------------------------------------------------- 报告:下一章回到未来,开启下一个模块。

2020年1月18日,距离春节尚有一周,喜庆新春的氛围却早已来到。
余照换上自己的小碎花睡衣,将长发卷起夹住,几缕碎发柔软垂在后颈,慵懒又随意,单腿跪到床边,俯身轻拍肉嘟嘟的小女孩,她正沉浸在酣梦里,脸颊泛红像个苹果。
余照喜爱地亲亲她脸颊,鼻端满是热乎乎的奶味,小声呼唤:“甜甜,起床了。”
孩子纤长的睫毛动动,小胖手直揉眼睛,被妈妈抱在怀里干脆将脸磕在她肩上,不断张圆嘴巴打哈欠,脸颊肉鼓鼓,眼神迷蒙。
余照迈出自己的卧室门,正巧跟穿戴好衣物要出门的林美珍和余飞跃打了个照面,余照粲然一笑,微微侧胳膊让甜甜面对他们:“看,姥姥姥爷也起床了,跟他们说早上好。”
甜甜吐舌头,眨眨葡萄眼不出声。
林美珍立刻推余飞跃,示意他快点穿鞋,两个人齐齐背过身去,仿佛看见讨债的。
余照面不改色,轻轻哼歌走进厨房,熟练地单手舀奶粉,泡进热水后拧严奶瓶,拿在手里晃。两个月前,她彻底搬离出租屋,在盛寻不舍的眼神里,带上孩子回家住,甜甜杂七杂八的东西快把她的卧室塞满。
爱情和家庭,在曾经的余照面前,是仅有两个选项的单选题。
她贪心地想找出平衡,选择C,可事实证明,逃避无用,欺瞒只会更伤害她的家人和爱人,与她的期愿背道而驰,于是这次,她选择直面错误,厚着脸皮回家,等待父母的原谅,等待父母接受无可更改的现实,多久都没关系。
无视她也没关系,她被爱浇灌长大,十分清楚父母把她拒之门外,却还放在心底牵挂。
门被轻叩两声。
余照伸手顺顺甜甜凌乱的发丝,自言自语:“看看外面是谁呀?好像是我宝宝认识的人。”
家门应声而开,盛寻鼻尖冻红,羽绒服肩膀处还有尚未融化的雪粒,拎着满手的礼盒,看温暖室内的余照,柔声制止她走出门。
“楼道里冷。”
随后歪头瞧女儿,漂亮的柳叶眼闪亮:“甜甜,早上好呀,听说你昨天把姥姥栽的花给拔了,是吗?”
孩子眼睛也弯弯,鼓起脸颊:“噗噗。”
“别搞破坏,不能气姥姥姥爷,知道吗?你得听话...”
“跟她个一岁半的小孩讲什么道理呀?”余照制止,“过年回家吗?”
“不回。”眼神看向她的时候,瞬间升温融化,缠绵不少,“今年我爸跟我哥来汇江,我们在这过。”
“进来喝口水吧?”
“不用,快过年了,等会儿叔叔阿姨回家看到我影响心情。”盛寻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将手里的礼盒往余照腿边放,“你们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就给我发消息,我给你们送。”
“好。”
甜甜伸出手想抓盛寻的衣领:“嗯!”
盛寻察觉到,往前迈一步,却始终不敢跨进门槛,将脸凑到甜甜的手边,亲亲她的手背,神情柔软:“也别惹妈妈生气。”
余照伸手覆住他另一边脸,他贪恋温度,在柔软的手心里蹭蹭,一家三口短暂相聚,余照追着念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收到,老婆。”
将喝完奶的甜甜抱到客厅软垫上自己玩积木,余照着手拆盛寻带来的礼盒,原因无他,父母见到礼盒肯定不会要的,干脆化整为零。
白酒和烟塞进厨房的橱柜留着招待客人,干果罐、零食罐垒在客厅的横格木柜,茶具和茶叶罐融入自家的茶叶队伍,甜甜的新衣服直接塞进洗衣机,专属她的甜点塞进冰箱,最后还没忘将纸壳捆扎好,混进阳台的废品堆。
余照双眼失神,仰倒在甜甜的身边,咸鱼般侧目瞧她:“好累,该给你做辅食了。”
小孩身体柔软,俯身抱住余照的脖子,在她脸上啃一口,留一串湿漉漉的口水,笑声清脆:“妈妈,哈哈。”
“唉....”余照顺势搂住小小一团的孩子,摸她柔软的额发,“余茜小朋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不能只在开心或者生气的时候才说话啊,平时也得说,尤其是面对姥姥姥爷,见到他们你得撒娇,就靠你打先锋呢。”
她摇头晃脑,穿着格纹连体衣的小肩膀晃一晃,不予配合。
甜甜吃饭不需要喂,洗干净双手自己抓着吃即可,喂饭省心,饭后的清理自然就需要费心了,余照清理完地面,干脆连餐椅带孩子一起搬进浴室。
孩子戴上防水帽,抱着小鸭子一起坐在粉色浴盆里,嘴里叽里咕噜:“嗷呜~莓莓~喵喵喵~”
余照好笑地搬过凳子坐下,一边撩热水一边揉搓甜甜胖嘟嘟的胳膊:“知不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
甜甜啃一口小鸭子,奶里奶气:“呱呱。”
“跟我说,荀—钰——”
“鱼鱼!”
“荀。”
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盯着妈妈的嘴唇,尝试鼓起嘴巴:“咻~”
余照再次好脾气地重复:“荀。”
“xu..熊!”
“荀钰。”
“熊玉。”
不再难为孩子,她快速解决战斗,应甜甜哼哼唧唧的要求,小鸭子也陪着涂沐浴露,一起裹在柔软浴巾里被抱回卧室。
秦思博一家是跟出门备年货的父母一起进门的。
余照跟壮壮哥对个眼神算是打招呼,摸摸侄子的头虚虚揽在怀里,又去问候嫂子:“外面冷不冷?”
“还行,不咋冷。”郑洁搓搓手,看客厅软垫上抱着绿色球球的小女孩,白白净净的,头发柔软搭在耳下,正懵懵瞧着这边,惊喜出声,“呀!在这哪!谁给剪的狗啃刘海啊?”
余照手指刮刮眼角,没好意思承认自己的手艺,还好孩子可爱的脸顶得住参差不齐的刘海。
早在甜甜只是“邻居家小女孩”的时候,郑洁就喜爱得紧,现在知道自己是舅妈,简直时时刻刻想把她抱在怀里不撒手。
余照招呼壮壮哥一家落座,边沏茶边闲聊,无非是过年安排,秦思博瞧瞧进门就自顾自归置年货去的小姨和小姨夫,鬼鬼祟祟用扒下来的橘子皮挡嘴:“还不理你呢?”
余照耸肩。
“唉..谁让你闷声干大事,我爸妈都惊掉下巴了。”秦思博笑眯眯的,瞧瞧郑洁怀里抱着球的小女孩,墩墩正好奇地靠在沙发扶手上,叽叽喳喳问妹妹叫什么,上不上幼儿园。
甜甜不出声,只是啃两口球,就啪地扔出去,柔软的绿色橡皮球咕噜噜转到客厅的另一边,轻轻磕在林美珍的拖鞋边,专注收拾木柜的林美珍没注意到,习惯性侧迈出去一步。
“妈!”
林美珍猛地抬脚,看脚下被踩瘪的球,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哎呦,吓死我了,这一天天的.....”
余照去扶她的胳膊:“妈,没事儿吧?”
林美珍没好气地将她的手拍掉,又带着怒意拂几下,仿佛胳膊上残留看不见的灰尘似的,小孩也会看眼色,甜甜立刻瘪嘴,嘴角向下,眼里蓄一汪湖水,没等余照走过去,她的眼泪就打在郑洁的手背上,惹得郑洁连忙站起身来。
甜甜在委屈大哭里指着林美珍,仰脸看余照:“骂。”
“没骂你,姥姥怎么会骂你呢,她那是吓到。”余照忍俊不禁,抚摸她的后脑勺,“你看舅舅都笑你了。”
看见秦思博揶揄的表情,甜甜的哭声更大了,导致接下来的午饭时间,大人们在餐桌上边吃饭边聊得热火朝天,两个孩子在地垫上玩玩具,墩墩拿起哪个,甜甜就哼哼唧唧要抢回来,小气鬼地抱在怀里,瞪圆眼睛瞧。
“余茜,别抢哥哥手里的,自己玩自己的。”
听到她罕见的严肃语气,秦思博不适应地笑出声来,看林美珍:“小姨,真是谁的孩子像谁哈,娇气鬼的孩子也是娇气鬼。”
“谁知道呢。”林美珍不想搭腔,又不愿意冷场,于是招呼秦思博多吃菜。
秦思博与郑洁都是独生子女,定居在汇江,自从结婚,每逢节日,为了不让双方长辈受到冷落,年年都是两方家庭一起过的,还好他们俩的老家都在清河,双方父母很有共同语言。
而余照家历来的传统就是去跟姥姥一起过节。
秦思博问:“小姨夫,你们今年还回老家不?”
余飞跃不着痕迹瞄一眼地垫那边,甜甜正狂野地蹲起扔玩具,墩墩自认是哥哥,应该陪妹妹玩,于是尽职尽责地把妹妹丢出去的玩具捡回来放在她脚边,甜甜立刻露出几颗小牙。
“哈哈!”然后扔得更起劲了。
显然是在纠结,要不要带年纪尚小的甜甜一起回去过年,怕孩子不能适应路途,林美珍提起这事儿也心烦,连忙转移话题:“你爸还有多久退休啊?”
“还得三四年,等我爸退休,他们也来汇江定居,离咱们近点,偶尔还能帮我带带孩子。”
“行,来吧。”林美珍叹气,“我想着,你家早晚都要搬,干脆把你姥姥提前接来,年纪越来越大了,就别舍不得老家那小院子,在我们身边也放心。”
秦思博沉吟:“那让姥姥住我那吧,我家还有间卧室。”
“不用。”林美珍捏筷子的手晃晃,“到时候让她搬出去,回自己家去。”
满桌的人都知道“她”是谁,秦思博和郑洁难掩尴尬,余照不在意地笑笑,拿起自己的空碗进厨房,熟练刷完放在沥水架上,拿起水瓶追着疯玩的甜甜喂水喝。
午后阳光正好,余照搬椅子去阳台懒散靠坐,将甜甜用薄被子裹好,一边拍一边闭上眼睛,母女一起晒太阳,气氛静谧又柔和。
听不愿意安分睡午觉的女儿将毕生词汇念叨一遍,余照淡淡地笑。
“熊玉..爸爸..姥姥..姥姥骂。”
“你怎么还记仇啊?”余照低头在女儿的头顶亲一口,缓慢顺她的脊背,“姥姥没骂你,姥姥生了妈妈,妈妈又生了你,咱们三个...”
她的声音很轻:“咱们三个就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所以她永远不会讨厌你,她喜欢你,知道吗?”
身后,开着一条缝的卧室门悄悄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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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万字啦,开始收尾阶段,争取五十万字完结(奋斗)

五十而知天命。
到这个年纪,稀松平常的生活反而成为宝贵之物,不再追逐功名利禄,只贪图家人在身边常伴,家即是安全港湾,护佑你永不被人力不能及之事侵袭。
林美珍捶捶腰,将全身的重量往软垫上靠,垂眼瞧手机。
“妈,怎么才接?”
“我没事儿,就是无聊给你打个电话..你过年来呗?”余照的卧室门开一条缝,林美珍下意识望过去,看到半张软乎乎的脸蛋,圆溜溜眼睛偷偷瞧她,自认为藏得很隐蔽。
她移开视线,无意识攥起青枣啃一口。
“来吧,我跟飞跃商量了,今年没法回老家,我姐他们又去跟亲家过年,哪有让你自己在家的道理啊?”
“妈,别犟,你就来我家住吧,我退休了,闲得慌,你来还能跟我做伴,我也能照顾你,多好哇。”
孩子走近沙发,正巧在沙发扶手边冒出半个头来,鬼鬼祟祟瞧她,眼珠黑亮。
林美珍吸气:“这样,你要是觉得我家四楼不方便,我给你在我家附近租个带院子的一楼,你还能种花种草....”
膝盖温热,孩子抱住她的腿,带着点试探的小表情,瞧瞧她,又盯着她手里的青枣,抿抿嘴不说话。
林美珍哽住,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动作,想把腿抽出来又怕把甜甜带倒,于是僵硬地仰头不去瞧眼巴巴的孩子。
左耳边,妈妈说着舍不得老屋,轮到她反驳,她却愣在原地,鼻尖发酸去瞧那张软糯的小脸,也许是以为她没听到,甜甜鼓鼓嘴,再次开口。
“姥姥...”
清脆又婉转,像叽叽喳喳的小鸟。
看她没反应,甜甜淡淡的眉头扭起来,习惯性张嘴啃她膝盖处的睡裤,林美珍连忙将半截青枣扔回茶几,用手挡住孩子的嘴,看她的视线跟着枣挪,后知后觉她是来蹭吃的,忍不住揉揉她绒线般的头发。
叹一口气。
可爱是可爱,就是可怜巴巴的劲儿怎么看怎么像盛寻。
“妈。”她歪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吸吸鼻子,顺手将甜甜头顶扎歪了的小辫子解开,“来吧,咱们家今年多个小丫头。”
“我骗你干嘛呀?真的是我外孙女,你要是不信,我给你发视频。”
“余照她...反正来了你就知道了。”
她手劲轻巧,拢住发丝灵活系绳结,扎出两个对称的羊角辫,扳甜甜的肩膀,让自己瞧瞧正面效果,甜甜锲而不舍地用短胖手指指青枣,示意自己也想吃。
“不能吃...妈,你挂了电话就收拾东西,家里什么都有,带衣服来就行,年前让思博去接你,该断电的都检查一遍,以后就不回去了。”
妈妈松口答应来汇江生活,林美珍挂断电话不由自主展颜微笑,甜甜见到她的笑脸,伏在她膝上蹭苹果般的脸颊,小声喊姥姥。
“怕你被枣核呛到,不能吃啊。”她揽住甜甜的背,弯腰去果盘里捏草莓蒂,“来个草莓吧?”
甜甜就着她的手埋头啃一口草莓,草莓只受皮外伤,她砸吧两下嘴,夸张地哇一声,又小心翼翼埋头咬,小孩的快乐如此简单,好吃的水果就足以让她眼神发亮。
瞧甜甜对着颗草莓稀罕得不得了的模样,林美珍突然觉得,这孩子也没那么像盛寻了,反倒是像余照小时候,面对好吃的总是夸张捧场,这熟悉的既视感让她心绪柔软,抽纸巾仔细地给甜甜擦口水。
“馋猫。”
手机嗡嗡震动,浑身陷在温水里的感受如潮水般褪去,余照翻个身,摸索到身边空荡荡的,来不及找拖鞋,仅穿着袜子就踩在家里开着地暖的瓷砖,大步跨出卧室,见到客厅里的祖孙俩松了口气。
林美珍笑意减退,拿起遥控器:“快把你家这黏人孩子领走。”
孩子在妈妈身边,她无比安心,倦怠感这时才上涌,余照活络几下筋骨,装作没听见,反而叮嘱甜甜不许看电视看手机,对眼睛不好,说完了,自顾自回到卧室,竖起耳朵听,刚开了几秒的电视节目被无情关掉。
她忍住笑意去看手机消息。
【陈欣雨:真邪门。】
【陈欣雨:活久了什么奇葩都能见到,气得我手抖,你看到这个了吗?】
【陈欣雨:[转发视频]】
余照懒散地抱住枕头,点开瞧,心间骤然聚起丝丝云雾,压得她喘不上气。
【2019年冬天,我在街上遇到这样一位老人....】
视频转场,随着拍摄者的镜头靠近,席地而坐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绿色的棉大衣因为常年在灰尘里打滚,已经变成褐色,油渍深浅不一,那人头发花白,眼珠浑浊,蜷着的腿旁边放着一个破损的搪瓷缸,细看棉裤都是漏了棉花的,用塑料绳在脚踝处系紧。
“大爷,这么冷的天,快回家吧。”
镜头晃动几下,搪瓷缸里落了一张粉色纸币,满是皱纹和冻疮的手颤巍巍将钱捡起来,似乎是天气太冷使他触觉失灵,他朝手指呵气,慢腾腾将钱卷着塞兜里,仰脸看镜头。
“好心人哪,真谢谢了。”
饱经风霜的脸,皮肤被寒风刮出一道道裂痕,眼皮松弛,门牙也缺了一颗,却还努力呲起干裂的嘴唇,摆出微笑。
“不客气,大爷,你家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家?”他舌头不听使唤,含糊不清的,“哪儿来的家?没有家。”
视频到这里结束,拍摄者配上字幕,大意是他带着大爷去医院处理了冻疮,顺带着发现大爷有一条腿残疾,行动不便,平时就住在垃圾掩埋山附近的窝棚里。
即使多年不见,即使他被岁月摧残苍老得不成人样,余照也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盛立业,她缓缓匀气,打开软件搜拍摄者的主页:凌晨屋檐(拾荒大爷救助中)。
街头偶遇后,放心不下的凌晨屋檐去探望盛立业,窝棚没有灯,掀开破布后是一层塑料布,随后是泛着潮湿和霉味儿的窝,很难想象如今的时代还有人住在这样的地方,无处下脚,普通人家的牲畜都比这生活条件好。
自然也没什么能招待他的,盛立业解开破大衣,将一直捂在怀里的水瓶递给他,用残缺漏风的牙齿憨厚地笑:“喝水,孩子。”
背景音几度哽咽,评论里也都在抹泪大哭。
【谁懂啊,大爷从怀里拿出水来,我眼泪哗的一下,人性的光辉。】
【让我想起我爷爷了呜呜。】
【大爷为什么住这,他家里人呢?】
【是啊,希望屋檐能跟进一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跟大家说一声,看视频屋檐应该在北方,这么冷的天,住这里能熬过去吗?】
救助拾荒大爷的视频陆陆续续上传,从米面粮油到棉衣棉被,不下九条,粉丝量已经积攒到一万五。
倒数第二条,背景变化,凌晨屋檐依旧声音出镜,给大家汇报进度:“家人们放心,我用善款给大爷租了个房间,这是房东给我出的收条。”
仅有两行歪歪斜斜的字,鲜红手印位于落款旁,在财务人眼里,这实在算不得合格的“收款凭证”。
盛立业用干枯的手指抚摸柔软棉被,悄悄垂泪,凌晨屋檐用欢快的语气活跃氛围:“大爷,高兴的事儿啊!哭啥,你有家了!”
一路看下来,催泪背景音和暖心的救助没有打动余照分毫,所谓的盛立业与凌晨屋檐的双向关怀、人性的光辉,在她眼里只是个热心憨憨小伙救助自作自受的恶人罢了,即使心生厌恶,想呕,也懒得去干涉别人发善心。
直到她点开最后一条视频。
是凌晨屋檐给盛立业做了一顿饭,其乐融融的晚饭,盛立业夹一口土豆丝,揩眼角:“我儿子也爱吃土豆。”
余照怒气冲冲点开评论区,想问问他发什么疯,他哪儿来的儿子?
可评论区画风突变。
【天哪,大爷有儿子?】
【大爷这个年纪有儿子很正常吧?还不得三十岁往上。】
【儿子为什么不管他啊,眼看着生活不能自理了,走路都费劲,太惨了。】
凌晨屋檐回复了这条:【听大爷跟我讲挺多事,挺唏嘘的,总之就是为儿子付出所有,但儿子改头换面抛弃他再也没回来过,这事儿就不跟大家细说了,为了保护大爷的个人隐私,总之不用抱希望找大爷的儿子。】
【生这样的儿子还不如生一块叉烧。】
【太惨了,我虽然挣得不多,但我也能给大爷捐点。】
【大家放心,我经过屋檐给大爷捐过钱,每一笔他都详细记录的,确实进大爷的手里,想捐款捐物的话可以私信屋檐。】
余照吐出一口气,手指哆嗦着点开私信,注视光标许久。
【橘子:你好,关于你热心救助的事情,我不做评价,只是建议你无聊时去裁判文书\网搜一下盛立业的被起诉记录,或者去派出所咨询这人的前科,免得被连累到。关于盛立业儿子的事情,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事实绝不是他说的那样。】
【清晨屋檐:???你是谁?】
【橘子:我是谁不重要,我只希望你做的事情不要波及其他人,现代社会没什么隐私可言,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能找到别人的真实信息,不是吗?】
【清晨屋檐:你不会就是盛寻吧?】
【橘子:这世界上没有盛寻这个人。】
【清晨屋檐:有意思,白眼狼也不会直说自己是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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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个靠着卖惨诈骗的全员恶人情节,写着写着突然想起看过类似的新闻,为了避免有跟时事相同的既视感,不得不将这段疯狂改动,改成铁憨憨被贪婪的盛立业欺骗,热心救助付之东流的故事。 今天是我连续更新的第56天,成绩很差,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头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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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余照来说,盛立业这件事与穿新鞋出门却踩到口香糖无异,不影响走路,但每一步又黏在你的脚底,徒留咯吱声惹人心烦。
她的底线是盛寻的生活不会被影响,如果底线打破,那她会原地脱鞋,用沾着黏糊糊口香糖的鞋底去拍不讲公德的始作俑者脸,毫不犹豫。
她深刻意识到,有些人光是存在于世界上,就足够令人讨厌。
只是瞧着愈演愈烈的“尽一份心”言论,她不得不在评论区留言,希望大家多多甄别资助对象,以免后悔,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无独有偶,评论区还有个id叫扁舟的人跟她说法一样。
【扁舟:真心劝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空话,现实是,他不值得同情。】
【扁舟: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跟他算是不大不小的亲戚,他没有儿子!卖惨只为了吸引你们捐款,家里亲戚都被他骗过一轮,为了钱六亲不认。】
【扁舟:他父母去世以后,把老房子留给他住,没想到他转头就卖了,拿着这钱想去找相好的复合,但人家根本不理他,他的门牙就是纠缠对方的时候被那人儿子打断的。】
【扁舟:幻灭?还有更幻灭的,他因为买卖儿童坐牢,还因为诈骗被拘留过,为了钱很会演戏。】
余照眼睁睁看着扁舟的评论下不断更新回复,按照热度排列,被顶上第一条,其下言论除了震惊就是喊话还钱,还有质疑清晨屋檐的出发点,到底是为了救助,还是借热度一起骗钱,惹得清晨屋檐不得不现身评论区,希望大家给他点时间鉴别,他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黄矛:盛寻在你身边吗?我找他有事儿,打不通电话啊。】
她听着耳边无人接听的嘟嘟音,下意识咬住嘴唇,再次拨盛寻的手机。
【黄矛: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店里的玻璃被人砸了,你见到他的话跟他说一声。】
余照顿时呼吸加速,大脑因为极速换气而微微眩晕,手指颤抖后攥紧手机,有人去砸店门,那是不是代表着盛寻现在的信息被扒出来了?
她无法安坐,囫囵拢起长发,拽起外套就往外冲。
“马上吃午饭了。”
“我有点事儿,你们吃吧。”余照弯腰系鞋带,抬脸瞧亲亲热热坐在姥姥怀里的甜甜,意识到她要出门,甜甜立刻吭哧吭哧地爬下沙发,她走路稳当许多,一身柔软紫色棉衣让她像个紫薯球。
“你不去,你跟姥姥在家。”
余照在她额头亲一口,小女孩手背贴贴额头,朝妈妈弯眼睛,露出几颗小牙。
意识到出租车进不去小区,余照只能搁置给盛寻打电话,付车费下车,站在汇江明珠的小区门前。
她没有电子门禁的钥匙。
正愣着,保安亭的玻璃推开一条缝,里面保安扬起脸来,唠家常似的:“回来啦?”
“嗯,能麻烦帮我开个门吗?没带钥匙。”
“小事儿。”
保安大概认识她,与她念叨年味越来越淡,看她不住向自己道谢,保安又讲:“别客气,我媳妇不是打扫楼道卫生吗?你家那口子攒完纸壳就全给她,脾气可好了,我们都认识,有一阵没看见你啦。”
余照尴尬地笑两声:“11号楼怎么走啊?”
对方虽疑惑,但还是给她指出路线,并贴心告知她单元门的密码,追着余照的背影叮嘱:“别忘摁#号键啊!”
“哎,记住了。”
寒风里大步走很容易岔气,余照怼住肚子,一边压制筋肉扭转的疼痛感,一边苦哈哈爬楼,电梯也要刷卡,她只能徒步爬三楼,幸好楼层不高。
一层一户,途经的两道门都贴完新春对联,喜气洋洋,她仰头瞧光秃秃的三楼门楣,无比自信将自己的手指贴近指纹锁。
“已开锁。”
进门就是宽阔长厅,瓷砖浅灰,皮面沙发套组简约风,角落静悄悄伫立等人高的立式空调,落地窗外阳光正盛,温度攀上几格瓷砖,满室馨香,一片静谧。
她的家正沉浸在睡梦里,等她回来,余照焦躁的心被抚平,换好拖鞋,慢吞吞观赏她跟盛寻的家。
右半边是厨房及客卧客卫、储藏室,空荡荡的冰箱甚至没插电,余照摇摇头关上,穿过客厅去左边瞧,打开门的一瞬间,主卧床上沉睡的身影使她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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