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关灯
护眼

在余照同学的各种反应说明书里,骂上一句却没有上手打他,那就证明这件事情她是默许的,想到这,盛寻拽起被子掩住他们两个,黏黏糊糊在她的脸颊边啄吻边感谢。
“辛苦。”
关掉一盏灯就会有另一盏灯亮起来。
运材料的车前半夜到达时间不定,路况好就来得早些,路况差就晚一些。
姜远每晚八点都置身在这保安亭方寸之地,用看书来消遣夜晚,偶尔看到感兴趣的,也会彻夜不眠沉浸在书里,沉浸在无数个或艳羡或充满遐想的多彩世界。
幻想是超脱时间与空间的精神旅游。
幻想太多人会虚妄,幻想太少又太过冷血现实,他总是严格遵守着幻想与现实的分界线——清晨新生的朝阳,每到分界线来临,夺目刺眼的清晨之光洒在他的眼皮上,他都会想,是时候睁开眼睛面对现实了。
保安亭是个规整的正方形。
进了门,先是将手套扔在铁片暖气上烘干,随后将自己穿的短款灰色羽绒服脱下来扔到床上,拿起门后挂着的沉重绿色军大衣,光是重量就抵自己的羽绒服七八个,很是抗风保暖,这是白班的何叔叔留给他的。
据何叔叔说,这件大衣已经陪他度过三个寒冬,是御寒功臣。
姜远活动手脚,将自己带来的矿泉水瓶和保温杯放在桌上,这保安亭只通电不通水,想喝口热的得自己带水来烧。
昏天黑地,玻璃窗外的浓黑被调匀,连星星都深陷在其中,难发光芒,看书困乏时,他就给自己续杯热茶提提神。
这本书上说,人这一生,爱的容量有限。
给予某人太多,就无法再分出一丝一毫于其他人,他唇角牵起一点弧度,代入余照还真是这样呢,她眼睛里除了盛寻那个讨厌鬼,谁也看不到。
在难得梦见余照的梦里,他都会顺带着梦见盛寻,可笑吧?就连思维无边无际发散的梦境,他都知道她是盛寻的,因为她的爱就是那样,有着清晰的边界,只容许盛寻一个人踏足。
回家那天的火车上,他跟舅舅挤在一起,被窗外忽闪的光照耀得昏昏欲睡。
迷蒙之时,他生出点自由珍贵的感慨,他沉重的皮囊坐在这列轰隆隆的火车上,自由的灵魂却随着呼啸的风前行,不再被仇恨束缚,在猎猎风声里奔跑。
舅舅问起余照的近况,他长舒一口气,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混满烟味的车厢里,舅舅惊讶:“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因为她来的汇江?”
喜欢吗?
他的大脑空白一瞬,突兀想起第一次见到爱哭阿姨,释然地扬起唇角,有些事冥冥中自有注定,强求不得。[1]
姜远摇摇头,捏起保温杯盖子,这一口热茶刚进嘴,就在巨响里下意识吐了出去。
脸颊火辣辣,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下巴,最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刚喷出去的热茶,于是他随意地抹了把脸,看自己手指染的鲜红血迹愣在当场。
灰黑的石头咕噜噜转到铁床边才停。
他后知后觉,有人在外面拿石头砸了保安亭,姜远下颌崩紧,握住桌边的手电筒,拎起棍子推开门,被碎玻璃划伤的伤口接触到冷冷空气,泛着轻微的痒,很快连血都不流了,被袭人寒气冻住。
骑着自行车的男孩用脚撑地,扬着下巴吹口哨,瞧过来的神情里全是愉悦。
姜远漠然:“几个意思?”
这男孩身上约莫是件蓝色的工装式羽绒服,在昏黄的光线下瞧不真切,他看见姜远,嗓子蓄力吐出一口痰来,直直喷在姜远的脚下。
“老不死的呢?让他出来。”
姜远绕过地上的粘痰,将手电筒揣进兜里,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握着棍子的手掌。
“哪个老不死的?”
“姓何的老头子。”
“你说何叔叔?他白班。”
听到这,男孩发觉要报复的人并不在场,脚放在脚蹬子上,作势要走。
“哎!”姜远拽住他的车把手,微微侧脸,“你把我脸刮成这样,还有我那保安室玻璃,你就这么走啦?”
“你还想让老子赔?做梦。”
那男孩作势又要吐他,姜远手发力,将他的自行车推倒,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棍子砸在他腿上,听对方哀嚎一声,腿肚子乱颤,趁着他一条腿还压在自行车下面,姜远抬脚踩住车杠,用棍子抵住他的脖子。
“跟谁老子老子的呢?”
“跟你....呕...”
随着姜远手腕使劲,他立刻夸张地呕一声,随后哇哇大叫起来,边哭边骂,嘴里不干不净的,姜远嫌弃地在他羽绒服上蹭蹭棍子,语气冰冷。
“我不管你跟何叔叔什么恩怨,再让我看见你来找茬,我弄死你。”
--------------------
[1]爱哭的阿姨出现在第49章 ,向姜远的喊话,借阿姨的台词说出姜远真实的想法。 “我想通了!” “我爱他,只是我出错了。”她喃喃道,“我出了故障,我没法再爱他了。” ----------------------------------------------------------------------------------------------------------------- 姜远的剧情暂时就告一段落了,回老家清河安稳生活,做个不声不响的狠人(物理上)。

2014年2月3日,大年初四。
全家登门拜访爷爷奶奶的老友,盛寻跟在父母身后,与荀铮并肩拎着伴手礼,寒暄时,爷爷特意扯了盛寻到自己好友面前。
“瞧瞧,我小孙子,后回家那个。”
盛寻跟郑爷爷问好,换来一个坚实拥抱,嘴角抿着的笑挂在脸上似的,落座后也不出声,谁给他递什么就吃什么,像个沉默微笑版本的荀铮。
“好呀,都是大孩子了。”郑爷爷端详他几秒,“你孙子跟我们淇淇差不多大吧?”
“可不是,就差两岁,淇淇大点。”
喝着茶的谢淑梅听到这,扭脸瞪荀自强,在牙缝里问:“怎么回事儿?”
那边郑爷爷已经招呼家人去叫淇淇下楼,荀自强再瞧瞧笑容满面的父母,只得垂眼:“他们非要试试你有什么办法?”
“试什么?!馊主意。”谢淑梅顿觉头痛,凑近丈夫掩嘴,“我不是说过他有女朋友吗?”
“我还不知道他有女朋友?”荀自强叹气,“爸妈听说他女朋友是清河的,不太高兴,这才想撮合郑叔的孙女。说年纪差得不多,互相又是知根知底的孩子,以后走到结婚那步,两家还能出出力,孩子都不远走,就在身边多好。”
忧愁顿时染上谢淑梅的脸庞。
像是刚吃完八瓣苦柚,菜什么滋味根本尝不出来,这场所谓的拜访老友变成没有明说的相亲,谢淑梅全程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的小儿子表演原地六亲不认。
“你们俩谁是荀钰啊?”
郑淇淇在长辈的叮嘱下带着两个弟弟到院子里玩,三个人在光秃秃的花枝边停住脚步。
“他。”
荀铮冷得手都不伸出来,朝盛寻的方向动胳膊,盛寻缓缓往后挪,看自己的鞋尖,满是抗拒:“我有女朋友。”
“我也有男朋友啊。”
郑淇淇笑起来,将围巾往后甩,看对面两个人露出一模一样的疑惑表情,她神神秘秘示意走远点说。
郑淇淇的男朋友是同班同学,但家远在地图的最西边,郑家听闻这段感情,上上下下无一支持,就连宠物狗都要在家里人训斥她时跟着叫嚷两声。
郑家爷爷愁得开始给郑淇淇相亲,这想法简直和盛寻爷爷不谋而合,决定先找个借口让两个孩子见一面,加上好友培养感情。
“但你们俩这也太小了,我爷爷真是,做梦都想让我换男朋友。”郑淇淇吐槽,“男朋友而已,结婚还了得?你女朋友家是哪儿的?”
“最北的省份。”
“怪不得。”她伸手摸摸院子里的枯枝,灵机一动,“要不咱们俩合作吧?对家里说咱们谈恋爱了,也能得个清净,咱们该干嘛干嘛。”
盛寻摇摇头:“不行,一个搞不好我就解释不清楚了,不能合作。”
“行吧。”郑淇淇遗憾摇头,“看来我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家里人都换完鞋,盛寻踩着拖鞋,挺直脊背,无视妈妈让他别开口的暗示,他深吸一口气。
“爷爷奶奶,我有女朋友,以后别再给我安排这种场合了。”
“什么意思?”爷爷立刻攥住刚放下的拐杖,走到他面前,“我们不该管你?”
谢淑梅连忙来扶爷爷的胳膊,企图缓解冰冻局面:“爸,你别听他胡说。”
“我是认真的。”他眼神澄澈,“我们以后会结婚,会一直住在汇江。”
父母坐在沙发上斥责,将茶几敲得邦邦响,儿子一脸不为所动站在门口,两头劝的谢淑梅崩溃,干脆将儿子推上楼梯示意他回卧室,自己陷在单人沙发里,将身体扭向电视,不愿意对着父母,眼神失去光彩。
“过年吵成这样,何必呢?”
“你看荀钰什么态度?”爷爷在茶几上敲拐杖,“油盐不进!跟铮铮比真是差远了....”
一个叫昵称,一个叫全名,亲疏立现。
谢淑梅胸膛颤抖,激动地站起来:“爸!不能这么说。”
“爸,都是我们的孩子。”荀自强脚步犹豫,最终搬过凳子,坐在妻子身边,无言中证明自己的立场,“孩子之前因为高考志愿的事儿一直跟我们闹别扭,好不容易好点,愿意回家待这么久,我们都挺高兴的,何必吵架?”
“再说孩子还小呢,结婚也得好几年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你们就别跟着费心了。”
谢淑梅将目光聚焦在地砖上,带着些许执拗:“我支持他们在一起,我儿子高兴就好,愿意在哪儿住在哪儿住,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
爷爷胡子倒立,拉起奶奶袖子:“到时候荀钰跟着别人跑回北方,你们就哭吧!”
楼梯拐角,听到家门被大力甩上,垂眼的盛寻放下抱着的胳膊,眼神平静如潭水,迈上台阶回卧室去了。
2月11日。
盛寻亲昵地在背后拥着余照与她一起洗手,两个人的手指纠纠缠缠,泡沫在指缝里冲洗掉,他抽两张纸巾擦手,搂起余照的腰,把她抱回尚未开灯的卧室。
“你朋友圈发的烟花是谁放的?”
余照长发散乱在脸颊边,柔美漂亮的杏仁眼眨一眨,调皮出声:“不告诉你。”
“好啊,跟我有秘密是吧?”
余照极其怕痒,被盛寻轻柔地抓两下腰就佝偻成虾米,咯咯笑得脸颊通红,但怎么也扭不开,使一招气急败坏也被盛寻无视,她干脆搂住盛寻的脖子把他拖向自己,作弄的手被亲吻软化,揽在她腰际轻轻摩挲,既鼓励又欢欣。
她翻个身,居高临下地瞧眼神笼着雾气的盛寻。
“我姥姥家的邻居,跟咱们差不多大,小时候我可烦他了,每次过年,他都用划炮炸我,也不知道把我吓得叽叽歪歪跑回家有什么好玩的。”
盛寻把她往前抱抱,微微眯眼睛:“我要是跟你一起长大,肯定不会吓你玩。”
余照撇嘴:“神经。”
他一把将余照拽倒在怀里,嘴唇贴近她的掌心,可怜兮兮地求:“再亲亲我,我好想你。”
卧室一片静谧,淡淡的室外光线洒在地板上,这孤独的星球只剩下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余照恍惚间发现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天花板,随后有敦实的咚一声,她侧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草莓蹲在床边柜上,埋头不知道研究什么,毛茸茸的尾巴乱甩。
一边的盛寻被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埋首在她颈边亲昵地蹭脸,余照嗓子干渴,伸胳膊捞自己的手机想看时间。
下一秒,她啪地将手机摁回被子,手指紧紧勾着。
22年来,说从未对父母撒谎那是假话,但哪一次谎言也没有此时的欺骗大。
自实习期开始,她就跟父母说,实习单位离家太远,为了减少通勤,她与小伙伴徐从穗合租一间两室一厅,她们约定谁也不会带除彼此外的人去合租房,父母体贴,因此从未想过去她租的地方瞧瞧。
过年前,她说小伙伴家在南方城市,没能抢到回家的票,决定在汇江过年。
她想多陪寂寞的朋友待几天,父母让她邀请小伙伴到家里来过年,余照咬住下嘴唇,隔着电话一本正经:“不能回家过年本来就很难受了,来咱们家看一家团聚,心里得多不是滋味。”
林美珍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遂作罢,只是过年当天,非要余照去送饺子,说自己家包的饺子馅料足,比外面卖的好吃。
她只能拎着保温盒,分给草莓半个饺子,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吃完,长长叹一口气。
徐从穗家是很远,远到要坐四站公交,再过两个红绿灯才能到,拿徐从穗做幌子,实际上她都在跟盛寻一起生活。
她的瞌睡都飞没,仅是眨眨眼,眼底就蓄上一层晶莹的泪水,谎言就是谎言,早晚要被揭穿的。
比如此刻。
她怎么会想到草莓恰好将来自妈妈的视频电话点开,而她毫无察觉,拿起手机的那一瞬间,屏幕里除了自己,还有颈边盛寻的半张脸。
盛寻刚出声,她就敏捷去捂盛寻的嘴。
余照死死咬住唇内侧,直到尝出一点血腥味,才瞪大眼睛,忽略横冲直撞的心脏,深呼吸企图平复心情。
她吞咽口水,一把将盛寻推远,哆嗦着手指翻过手机,未等她说什么,视频电话就被挂断,紧接着,来自妈妈的电话跳进来。
余照焦虑地捂住额头。
“妈....”
电话那头,林美珍的声音被砂纸打磨过似的:“你交男朋友了?”
“我...”余照坐起来,瘦弱的脊背弯成一张崩紧的弓弦。
“你小伙伴不是女孩吗?”
“怎么不说话?”
“你..你有男朋友也行,但我怎么觉得你男朋友眼熟呢?”
“是盛寻,是吧?”
“余照,怎么不出声?”静止代表着默认,林美珍的声音炸开,“疯了是不是?现在就回来!”
余照将因无言愧对而涨红的脸埋在被子里,恨不得自己是只鸵鸟。
“回家来!”
电话挂断,盛寻接触到空气微冷的胳膊抱住她,两个人像是极寒时抱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四目相对,都是同样的恍然失措。
盛寻将她不断哆嗦的手握在手心里吹气:“我跟你一起回去,去跟叔叔阿姨认错。”
--------------------
草莓:橘猫警长出动,任何小马脚都无处遁形!

==========================
盛寻的问候都没能说完,就被情绪激烈的父母推出去,余照拉着门,对满脸郁色的盛寻示意他先回家,这里由自己应付。
转脸就被爸爸用手指点了点,跟她小时候犯错时的警告一模一样,意味着:你完了,你等着吧。
她一声不吭地换了鞋,自觉在墙边站着,指甲扎进柔软的指腹。
冰箱冷冻室冻得结实,林美珍第一下没能将抽屉抽出来,于是狠狠一拽,冰与冰之间的摩擦音令人耳根痛,她拽开却忘记自己想找什么,于是黑着脸合上,又拐进厨房,顺手拿起一根芹菜开始摘菜叶。
也不知道那根芹菜多可恶,林美珍揪得不耐烦,干脆整根扔进垃圾桶,走回桌边与余飞跃对坐。
余照十指交缠,紧紧捏着,用疼痛给自己蓄力:“我们在一起了。”
“没人是瞎子。”
“我们是认真的。”
林美珍冷哼一声:“那还跟我们说什么,现在就出门追上去,说不定盛寻没走远呢?”
“妈,你能不能别阴阳怪气?”
“哦,我阴阳怪气。”
“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在清河待得好好的,我不用背着二十年的房贷,也不用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重新扎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余飞跃也是同样的埋怨:“哪有以前舒坦?刚开始,我跟你妈连吃饭都吃不到一个时间去,紧巴巴过日子,好不容易喘口气,现在他又来,见到他我就头疼,跟催债似的。”
余照被说得愧疚感爆棚,瞪大眼睛倔强看地面,不让自己流出眼泪来:“我知道,过去咱们被影响了,这种事儿不会再发生。”
“你保证有什么用。”林美珍用杯子磕桌面,似乎把它当成了余照的脑门,“你就认准他了?非他不可?你们俩不合适得让我们说多少遍哪?”
余照没绷住,漏出一瞬悲戚,小小声回答:“合适。”
林美珍翻白眼:“不说过去,就说现在,他家什么条件?至少千万的身家,你家这种贷80万要还20年的,又是什么条件?你们合适?”
“抛开这些不谈,我们两个人合适。”
“问题是你能抛开这些不谈吗?你谈一辈子恋爱不考虑结婚,有可能吗?”
余飞跃开口:“家庭条件差太多了,就不会幸福,再说他家那么远,几千公里呀。”
“我们以后在汇江定居,不去江淮。”
余飞跃听到笑话似的:“盛寻跟你说的?他爸妈能舍得让他自己在这?那是好不容易找回家的孩子。”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俩以后就生活在汇江,不会离开你们的。”余照深吸气,“至于家里的问题,他家里的条件确实好,但我们以后也能挣钱,我们不靠他家里吃饭,所以不会看他们脸色。”
“听你这话都觉得你幼稚。”林美珍咬牙切齿,“他现在保证得再好有什么用?男的发誓还不是跟喝水一样简单,把你骗结婚就带你回家,你信不信?”
“盛寻不会这样的,你们信他一次。”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林美珍拍桌,“要么跟盛寻分手,要么,你别回家来了,愿意去哪儿去哪儿,爱得死去活来也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重要,我们是谁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1]果然是真知灼见,勇气原来是消耗品。
整整十天,守候的盛寻都没能与父母说上一句话,他们脸上的抗拒与抵触换个拒绝推销的场景能完美融入。
余照跟在妈妈身后,看她结账就殷勤地上前去,从卖菜阿姨手里接过土豆,在人潮拥挤的市场里紧随妈妈的脚步。
“妈,看核桃干嘛呀?咱们家又没人爱吃。”
林美珍斜睨她一眼:“我研究研究怎么了?你该吃点核桃,补补你那满满都是恋爱的脑袋。”
余照皱皱鼻子,随即想起来新鲜出炉的六级成绩,跟妈妈讨巧:“妈,我英语六级的成绩下来了,585分。”
“那是高还是低呀?”林美珍左顾右盼看摊位。
“425是合格线,超过这个分数都算是及格,越高成绩越好。”
“真是辛苦你动脑子学习了。”
余照听到这,避开迎面过来的人,凑近林美珍:“妈,晚上庆祝庆祝呗。”
“想吃什么?”
“让盛寻也来吃饭,行吗?”
林美珍怒目:“不行,来咱们家吃什么饭?吃哪门子的饭?你趁早给我歇了这个心思。”
“那...那待一会儿总行吧?”
“你别赛脸[2],余照,你要是拿不定主意,那我替你做决定,你把家里钥匙还给我们,找盛寻去吧。”
侥幸心理被吹散,恍惚间余照发觉自己正站在跷跷板的横梁上,无论她的重心偏向哪边,另一边都高高翘起,无法降落。
她不愿见到,她也选不出来。
2014年2月23日,多云,冷风里夹杂着一丝潮湿水汽,余照进楼道先是小小打了个激灵,才快步走到301的门前,直接拿钥匙开门,尚未进门笑脸就已经准备好。
她的笑意在触及盛寻的时候淡了几分。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盛寻是慌张从卧室现身的,袜子都没穿,睡裤皱皱巴巴像是团在柜子里许久突然拽出来套上,睡衣倒算平整,但领子内扣,它的主人压根没注意到,极力扬起水肿的脸微笑,眼睛却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躲闪。
“你头发好乱。”
“是么。”盛寻摸摸后颈,咧嘴,“对不起。”
两人隔着客厅,余照敏锐发现,她仅仅向前迈一小步,盛寻的拖鞋就磨蹭着往后撤,似乎是...想与她保持距离似的。
“你怎么了?”平日里,这时他早该来亲亲抱抱的。
“没什么。”盛寻依旧是那样有气无力的笑容,“我应该,应该是没睡好,所以说....”
余照抱起在她脚边撒娇的草莓,将敦实的小胖猫颠一下搂在怀里,随口问:“几天没刮胡子了?”
盛寻手指摸自己的胡茬,他是体毛稀疏的类型,能长到这个程度恐怕要四五天了吧。
“对不起。”
即使余照经过他,他掩着嘴的手也没放下来,余照狐疑地撤回半步,站在他面前:“你什么反应?你好像心虚,不会是卧室里有人吧?”
盛寻被俏皮话逗笑,淡淡摇头,只是看余照毫不留情推门,他又小小抽一口冷气,几秒后,余照走出来二话不说将他摁在墙上,掐住他的下巴。
“张嘴。”
轻轻的吻一触即离。
“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抽烟不需要学。”他咬咬嘴唇,自己偷偷抽烟的事儿被发现,反倒不再顾忌,想低头再亲亲,被手掌贴住脸颊扭到一边去。
“这是坏习惯。”
“对不起。”
“我高中班主任,就特别喜欢抽烟,你知道夸张到什么程度吗?即使他没抽,身上都是浓浓的烟味,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喷烟味的香水,浸入味了,所以你抽多长时间?”
“就这几天,我都是开着窗,也..也控制着,一天只有一根,怕你回家闻到。”
“不许狡辩,我就问你能不能戒掉?”
“你不喜欢我当然会戒,但咱们俩...最需要解决的事儿是戒烟吗?”他抿抿嘴,眼眶潮湿,重复问,“是戒烟吗?你不会是来跟我分手的吧?”
余照语速极快:“我要是来跟你分手,我借着不喜欢你抽烟的由头多好,我还问你能不能戒掉干嘛呢?”
盛寻疲惫至极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对不起。”
“干嘛总是道歉啊。”
“不知道,就是想道歉。”
余照摸摸他的后脑,明白盛寻是被愧疚感击垮,所以才将对不起挂在嘴边,胸腔酸胀:“不怪你,谁都没错。”
她将自己的阳奉阴违计划说给盛寻听。
她会告知父母跟盛寻分手,老老实实在家里住,他们可以偷偷见面,但绝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觉得父母不会查岗,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等到时机成熟,她再出来独居。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你,我没法选,所以我哪边都不选。”她会尽力站在横梁的中央,保证它不会偏移到哪一边,越久越好,瞧着盛寻迟疑的表情,她安慰,“我爸妈不能接受你,是暂时的,只要咱们熬得住,早晚有认同你的那天。”
“好,只要不分手,我怎么样都行。”
“我要去泡澡。”
余照双臂交叠,脸颊红扑扑,将下巴压在胳膊发呆,浓密如帘的睫毛被水蒸气晕湿,她轻轻眨眼,让水珠落在脸上,随后清清嗓。
“盛寻,我没拿毛巾。”
趁着她泡澡的功夫,盛寻翻新,恢复干净清秀的模样,此刻胳膊努力前伸,头却撇向门外,耳朵红得滴血。
这样羞涩的盛寻倒是难得一见。
“我接不到。”
他只能走进来,声音轻轻:“给你放在哪儿?”
“你还没洗澡吧?”
“你洗完了我再来洗。”
简短的话却支支吾吾,余照新奇,撩起一捧水往他身上砸,几乎算得上明示。
“那..那你别拍了吧?”
“可我就想拍。”
盛寻长舒一口气,将手机抢过去放在洗手台上,确定它的摄像头只能拍到浴室顶棚,嗓子发哑:“等会儿视频发我一份。”
浴缸局促,却不影响他们在热水里相拥,余照将湿漉漉的脸搭在盛寻的肩上,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呵气:“要试试吗?”
“这么热情?”盛寻只是将怀抱收紧些,眼神看瓷砖上凝结的水珠,“这样就够了,这样很好,不需要你想办法哄我开心。”
余照借着热水把盛寻的柔软黑发往后脑捋,满脸笑意:“你还挺有自信的,谁说我是要哄你啊,我馋自己的男朋友不行吗?”
他意外地挑眉:“行。”
“嗯,这个发型很适合你嘛。”
盛寻无奈地攥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嘴边亲亲,眼睛微微眯起来:“我只想要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会抛弃我的保证。”
在他期待的眼神里,余照缓缓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永远跟盛寻同学在一起,就像人类不会真的自我厌弃,我爱他如同爱自己,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抛弃他。”
他努努嘴,漂亮的眼睛快速眨,将湿意收住:“真的吗?”
“真的,要是做不....”
她被轻轻啃一口唇瓣制止,愣在原地,看盛寻吸吸鼻子,眼神发亮地嘟囔:“如果你真的想发誓,那就放在心里,时时刻刻说给自己听吧。”
“你居然讽刺我?”
水花扑腾,盛寻在拳头下连连求饶,呛一口水才游鱼般灵活地把余照抵在浴缸的边缘,凑近余照神采焕发的脸庞:“现在这程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是真的..我可能会缠着你,不许你走,所以咱们就先停在这吧。”
余照长发散开,眼神迷离恍惚,被盛寻掌控,如坠雾中,直到回到温暖被子里,她拦住盛寻要给她换睡衣的手,示意自己还要回家,盛寻只能心虚地揉揉她磕青的腿肚。
余照咬牙切齿:“我膝盖也疼。”
--------------------
[1]出自《曹刿论战》。 [2]方言,意为得寸进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