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原来是套间,主卧带着独立卫浴,半面墙的茶色玻璃后,衣物排列得整整齐齐,是衣帽间,这眼熟的地方使余照不自在地挠挠脸颊,希望脑袋能识趣些,自动删除浮现在眼前的视频画面。
她坐在床边看半晌,恶作剧地伸出手覆住盛寻的下半张脸,掌心里顿时呼吸紊乱,柔软的嘴唇呵出热气,他睫毛轻颤,迷茫地睁开双眼。
虽然还搞不清状况,却下意识抓住余照的胳膊,将她带到怀里搂住,无言亲亲额头。
“盛寻。”余照干脆蹬掉拖鞋,趴在被子上认真瞧他,“带上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跟我走。”
他眨眨眼,又古怪地清嗓,双臂发力:“我不离婚。”
“啊?”
“我不离婚,绝对不离婚。”语气倒像是赌咒发誓。
“睡傻了吧。”余照闷笑,将脸贴到他肩上,开口埋怨,“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他伸胳膊摸索手机,花半分钟处理未读消息,解释道:“想睡一会儿,但是手机推送的弹窗一直响,干脆就静音了。”
手捂住盛寻的脸颊,余照轻轻揉,希望他清醒一点:“别睡了,起来干正事,盛立业又在作妖,咱们得回去痛击他。”
“痛击他....”
盛寻被戳了笑点似的,舔舔干涩的嘴,一边慵懒舒长气,一边搂着她转半圈,两个人的位置顿时调换。
“我跟你说,他太气人了。”余照目光炯炯,“他卖惨骗捐款,指不定要编出什么故事呢?今天有人砸网吧,明天就有人砸你,出门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盛寻嘴里念叨着那真是恐怖事件,他得找人保护,一边攥着被子调整位置,让它能结结实实盖住两个人,这动作....
“你怎么回事儿?”
他及时在余照爆炸前亲额头安抚:“别生气,我回去找王叔叔谈过,他说会联系博主,不要泄露我的信息,后续的情况会告知我。”
“来得及吗?今天都有人去砸店门了。”
“圆圆。”他的吻落下来,轻轻亲唇角,“不是店门,是厕所的玻璃,黄矛发消息说有小情侣上着网吵架,女生钻进厕所里,男的把外面磨砂玻璃砸了,逼她出来,有点离谱,是不是?”
余照这才意识到两件事没有联系,张了张嘴:“神经病吧....反正我见不得盛立业过得好。”
“谁不是呢。”盛寻叹气,“王叔叔说,私人性质的募捐没法管,但博主发现盛立业的真面目后,未必会再给他捐款捐物。”
“他刚出狱那阵,跟出轨对象杨阿姨的关系还不错,时间一久,杨阿姨也瞧不上他了。”盛寻浅淡的嘴唇含住她衣服拉链,后半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别说不赚钱,就是拿着钱回家,也不给他好脸色。”
冬季衣服厚,羽绒服早就脱在玄关,拉链外套里还有一层棉质背心,余照红着脸扭头,强行拉住自己的理智:“活该,我认为世界上最大的惩罚就是,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
余照动作迅疾,一把将盛寻推开,听他颇感意外地轻轻哼一声,脸颊发烫地接听来自妈妈的电话。
林美珍语气疑惑:“圆圆,在哪儿呢?”
“啊,我在...我在朋友家,等会儿回去。”
盛寻撑住床边,另一只手去翻床头柜,在最下层翻出纸盒来,里面窸窸窣窣,不是空的,柳叶眼满意地亮起来,朝余照晃晃,作为回应,余照狠狠剜他一眼。
妈妈停顿一秒,似乎察觉到什么。
“没事儿,就是你闺女,一直念叨莓莓,给草莓也不吃,她姥爷现去买蓝莓,也不吃,我看马上就要叽歪。”
“妈,不是吃的,莓莓是只猫。”
“早点问问你好了,折腾你爸一趟,那猫在哪儿呢?”
余照忍不住想笑,前几天还爱答不理的父母,已经进行到有求必应阶段了,她就知道,无人能抵抗小棉花糖的魅力。
“你告诉她,我回家的时候把草莓一起带回去,不许闹脾气。”
电话挂断,盛寻热情地凑过来:“还剩三个,都用了吧?”
“你滚远点,我可不想要二胎。”
“不会。”有力胳膊将她拖回去,耳边温热,“你生完甜甜以后,我做了个小手术,节育,咱们不会有二胎的。”
她的抗议弱下去,世界漆黑一片。
盛寻还没醒,余照小幅度卷起被子,背对他打开清晨屋檐的主页,不厚道地轻笑出声,第一条就是道歉,说自己识人不清,大爷贫苦是真的,是恶人也是真的,他会把捐款逐笔退还,向大家诚恳道歉。
全程只有文字。
评论里有的骂他做戏,有的痛恨自己热心错付,有的人认为他在进行新一轮的炒作,要大爷也出来道歉。
【清晨屋檐:不是我不让大爷出来道歉,是大爷现在出不来,他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被拘留了,刚接到联系电话。】
【xx:是我啃馒头给他捐款,他拿钱出去嫖的意思吗?】
盛寻凑过来黏黏糊糊地亲她侧脸,哑着嗓子问:“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余照将手机屏幕转过去给他瞧,他微微眯起眼睛,瞧完了低低笑一声,兴趣缺缺。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余照抻抻筋骨,自言自语:“我等会儿把草莓带我家去住几天,你闺女想它。”
“好。”盛寻皱皱鼻子,“她怎么不想我呢。”
余照眼珠一转,声音清脆:“恭喜你达成成就。”
“什么成就?”
“一家四口就你进不去门成就,哈哈。”余照笑着躲他来挠痒的手,扭几下就开始抗议蹬脚,“再闹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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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大三的余照开始实习期。
余照实习的地点是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被分配给注册会计师赵姐做实习生。
室女座的天性使然,她被评价为“坐得住凳子的人”,深受喜爱,因此哪里需要哪里搬,赵姐的办公室玻璃门被推开,隔壁吴姐伸头进来瞧。
“小赵...”
话未尽,赵姐已经心领神会,明晰她的意图,于是推推眼镜笑着骂:“哪有人天天来借别人实习生的,太讨厌。”
余照早已习惯,站起身来,保存好正在做的报表,拿起自己的笔和计算器跟着走出门去。
吴姐在余照震惊的眼神里搬出一小筐税控盘来:“小余,我这实在是干不过来了,喏.....”
她将自己做的列表贴在玻璃门上,嘱咐道:“现在是11月,小规模纳税人只需要清卡,一般纳税人报10月的税,财务报表都在这边小筐里,需要缴税的都标注好了,你不会填就问我。”
“咱们俩合作,争取今天就把这一筐的税报完,报完一个就去列表里划掉一个。”
“好。”
她坐的桌子和吴姐呈直角,频繁地低头去连接数据线和税控盘让她肩膀酸痛,趁着屏幕里同步数据,给盛寻发消息。
【橘子:今天别来接我了,不知道几点下班呢。】
工作时她是连水都不怎么喝的,注意到电脑右下角已经跳到下班时间,她抬干胀的眼睛看吴姐,发现她丝毫没有下班的意图,只能咽唾沫。
“吴姐,这家的保险没扣出去,49.50的印花也没扣出去...”
“哎呀。”吴姐立刻烦躁去摸自己的手机噼里啪啦发消息,“我都提前说了好几天怎么还没存钱啊。”
【桂花圆圆:反正我也没事,在楼下玩手机等你。】
她犹豫着放下手机,抬眼看玻璃门上的列表,走过去在那家公司的名字旁标注“养老、印花税未扣”。
接触到柔和晚风时已经八点半,余照斜挎着自己常用的大包,在楼下的打卡机留下一张因为加班三个小时而无比怨念的黑脸。
高跟鞋铿锵有力,她的脚下跺出实质性的黑色怨气,直到看到趴在方向盘上一直望着公司大门的盛寻才好一些。
他嘴里含着糖,脸颊鼓起一块,看坐在前座就系上安全带,随后往座位上一瘫变成咸鱼的余照。
“今天怎么没早点下班?还想着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嘴角向下:“我是自愿加班的。”
“实习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工作呀?”
余照两眼无神:“报税期还有八天才结束呢,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急非要今天全都报完,我的脑子都死掉了,可我又不好意思说我先走了,哎呀。”
她抓抓闷痛的头发两侧,求饶一般:“快回家吧,我好累。”
余照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使人安定,只要靠近她,再困难的事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什么坎儿都能一步一步踏平,不急躁,也不愤怒,而是沐浴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里,是暴雨天干燥温暖的家。
盛寻趴在方向盘上,看快餐店一楼坐在光洁窗边的余照。
她扎着丸子头,橘红色口红衬得她元气清秀,黑色卫衣里还露出一截高领毛衣的领子,她清瘦,所以叠穿这么厚也不臃肿,反而很时髦,笑容明亮的跟陈欣雨聊天。
眼前的画面如同抒情电影,他爱了一生的人就坐在取景框内,盛寻缓慢眨眼,即使这样远远望着她,他的心也在不断为她悸动着,缠绕着她坠落。
每一天醒过来,每一次看见余照安睡的脸庞,他都会祈祷,让他爱眼前之人久一点吧,再久一点。
陈欣雨也来到汇江找工作,只是人生地不熟,又没有落脚的地方,刚进入社会的大学生普遍囊中羞涩,余照就提议她先来他们家住几天,找到工作有合适的地方再搬,省钱又安心。
汇江火车站的出站口,再见陈欣雨,她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拎着行李箱,穿着飒气的长款大衣,脚踩带铆钉的黑色长靴,跟余照亲热拥抱完,才转向盛寻。
“之前打电话骂你没记仇吧?”
“没有,哪能呢,我还想感谢你。”
盛寻巴不得余照多来点这样的朋友,不忍心看她受一点委屈的朋友,他怎么会讨厌无条件偏向余照的人呢,于是在车站接到陈欣雨,两个女孩说想吃快餐的时候他识趣地撤到外面。
“我去加油,你们吃完了出来就行。”
她们俩不知道讨论着什么,余照兴致勃勃拿起手机给陈欣雨看图片。
蓦然间,他脑海中悠扬舒缓的调子戛然而止。
尖锐的嘈杂声音几乎刺破耳膜,盛寻坐直,连呼吸都暂停,直愣愣地看着一楼的另一边。
盛立业头发稀疏,穿着破洞的绿色大衣,前襟油亮,他手里捏着绿色卡片,挨桌向人展示他的收款码,在遭到无视后,一瘸一拐走向余照在的方向。
盛寻头皮发麻,面前犹如有一面即将倾倒的墙,灰尘已经漫到他的脸上,睁不开眼。
他手忙脚乱推车门,冲进快餐店,将余照拉起来,至于会不会吸引盛立业的注意,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避开她跟盛立业面对面的场景。
满心只剩逃跑,顾不上陈欣雨,他捂住余照的脸,把她半拖半抱地往外拽,她还想扭头看看陈欣雨跟没跟上来。
“怎么了?”
盛寻尽量用自己挡着她,手越来越使劲:“别说话,我等会儿跟你解释。”
余照看出他的不安,配合的被他抱出店门,塞进车前座,再次问:“怎么了?”
干燥温暖的手来握他不停颤抖的手,陈欣雨跟着钻进后座,还捏着没吃完的半个汉堡,也是同样的纳闷。
“啥事儿这么着急?”
盛寻后怕地把余照搂回怀里,在她肩膀上闭眼平复几秒心情,才将后背紧紧贴住驾驶座,示意她们俩往里看。
盛立业现在就扶着余照她们坐的那张桌子。
旁边桌是两个小女孩,盛立业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笑眯眯地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在对方抬头时向她展示卡片。
两个女孩神色里满是尴尬对视一眼,掏出手机扫了他迫不及待递上的收款码。
他用手语向女孩表示感谢,随后踉踉跄跄地走向下一个目标。
陈欣雨疑惑:“这人谁啊?他拿着收款码干啥?”
余照语速缓慢:“他是不是装聋哑人骗捐款?我看他嘴都没动,一直用手点别人。”
盛寻犹如惊弓之鸟,即使是倒车,也不安地左看右看,生怕盛立业那张脸会突然出现在车窗外,路上,陈欣雨听完了余照的介绍,直抒胸臆。
“这人还没死!”
是啊,盛寻握紧方向盘,手心微痒,怎么还不死啊,阴魂不散,不是应该在清河养孩子吗?怎么会这副模样出现在汇江。
“盛寻,要是不舒服就停在路边。”
他瞄一眼余照,她极力微笑,可手却紧紧抓着包带,显然她也在后怕,他们都在恐惧,恐惧被再次报复。
他摇头示意自己还可以。
盛立业到底在干什么他不得而知,对于盛寻来说,这事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都要落下来用冷锋切断他的幸福生活,于是他借着夜色一遍又一遍去吮余照的嘴角,汲取她的温度,感受她还在自己怀里的实感,注视她安睡。
更深夜阑,他轻轻抽出胳膊把余照托到枕头上,看她皱眉头似乎要醒,立刻掖掖被子安抚两下,蹑手蹑脚拉开卫生间的门。
空气憋闷,盛寻握紧手机倚在洗手池边缘,被冷冷瓷砖传递来的温度冰得心底发凉,他迫切需要做点什么实际的事情来应对、来克服他的恐惧。
睡眼惺忪的余照是几秒后打开门钻进来的,他立刻放下手机,将睡衣单薄的余照拢在怀里。
“上厕所?”
她摇摇头,在橙黄的暖光下半睁着眼睛,仰脸问他:“你睡不着吗?”
“有一点。”
听到这,余照踮脚想要亲亲他。
她搭在眼睑的浓密睫毛像是柔软小刷子,看她嘟起来的浅淡嘴唇,还有一点点唇内侧的软肉,盛寻逗她玩,就是不配合低头,被瞪眼的余照愤怒地拍了下肩膀才笑着张开嘴含住她,然后就被嫌弃地推开了。
她梦呓一般,搂着他的腰。
“别怕,盛寻,汇江这么大,总不会一直遇见他,咱们小心点就行了。”
说着话似乎要站着睡着,有根无形的线扯着她,歪歪斜斜的全身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盛寻好笑地把余照抱到洗漱台上,用自己的手垫在她腿下以防她被冰到。
余照在他两个胳膊之间浅浅打了个哈欠,挠挠脖子,只这几下,白皙的脖子就留下几道抓痕,咕哝着:“草莓都不跑酷了,快睡觉。”
他胳膊收紧点,弯腰与余照的视线齐平,与余照因为太困而宕机的表情对比,他称得上是两眼放光,蹭蹭她的鼻尖,故意讲:“睡觉多浪费人生。”
余照屈起手指抵住太阳穴,尽力睁开眼睛。
“闲不住找个夜班上吧,夜猫子哥。”
他噗呲一下笑出来,那些不由自主的恐惧幻想,那些臆想出来的最糟糕情况,都在此刻的真实下骤然消散,不堪一击,于是他亲亲余照的额头,把她拦腰抱回房间里。
“睡觉,明天还上班呢,余会计。”
听到这个称呼,她气哼哼地翻个身:“我讨厌上班,讨厌实习。”
但朝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余照也依旧在闹钟响了的那一刻用被子挡住脸逃避,盛寻关掉闹钟,捏捏她的肩帮她开机。
“再睡十分钟吧,今天我送你上班,不用坐公交。”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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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照:打工好啊(微笑)(微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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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变得更加“黏人”,他开始无时无刻需要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临近午休,有客户来找赵姐咨询。
余照作为实习生自然不能直接开溜去吃饭,于是笑容满面地给客户拿凳子倒水。
两个人你来我往讨论去客户公司做审计业务,余照则一脸认真做下午份额的工作,等到客户关上办公室的门,时钟已经跳到了下午一点,赵姐疲惫扭扭脖子,拎起羽绒服:“咱们俩附近随便吃点啥吧?”
“好。”她跟着站起来,这才注意到手机里好多条未读的消息。
【圆圆,我下课了,中午你吃什么?】
【外面下大雪,你吃点热的。】
【别出去吃了,定外卖吧,外面超级冷。】
【怎么不理我,姐姐,你老公最近管得很严吗?】
看到这条,她忍不住在围巾下偷笑,眉眼柔和,跟着赵姐进电梯。
【你再不回我要开始害怕了。】
甚至还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盛寻的,半个小时之前。
“看着点瓷砖,好滑。”
率先走出电梯门的赵姐提醒余照,余照连忙把手机塞回兜里,小碎步在滑得要命的瓷砖上挪腾,决定找到吃饭的地方再回复,她们刚刚推开门,搓绵扯絮般的大雪洋洋洒洒。
无穷无尽的雪花,漫天盖地穿越漫长的冬季。
余照鼻尖变凉,立刻就看到黑着脸关车门的盛寻,除了羽绒服什么冬季的装备都没戴,本来想迈步往大门的方向走,但看到余照的一瞬间,他的脚步钉在原地,随着一口气叹出来背好像都跟着弯了。
“你男朋友吧?”赵姐用胳膊轻轻撞她一下,“快去吧。”
“姐,他就是说几句话,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我自己吃饭也习惯了。”
赵姐手放在她腰上推一下:“你五点下班前回来打卡就行,反正最近也不忙。”
小步跑向盛寻,接近他的时候脚底一滑,把盛寻吓得连忙来托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示意上车说,暖气融化了微微冻僵的手指,还没等她将围巾摘下来,盛寻就扳过她的肩膀,严肃与她面对面。
“你手机呢?”
“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刚才没来得及回。”
“那电话也接不到?”
“赵姐跟客户谈事,我就随手开静音,忘了看。”
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语气里不免后怕:“下次别这样了,你不回消息我真的要吓死。”
“所以你不会是因为我没回短信就从学校回来的吧?”
看到盛寻喉结动了动,余照莫名其妙地问:“你至于吗?我知道你因为见到盛立业害怕,但是我在公司啊,这么多层的写字楼,楼下还有保安,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危险?”
盛寻扭头看向窗外,身前紧紧抱着的胳膊显示出他现在的态度,抗拒。
余照看他绷直的嘴角,从汇江大学开到这里至少需要半个小时,那还是路况好的时候,盛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到这里,不难想象他在这样的大雪天用的是什么车速。
“你不要命了?”
“你比我强到哪儿去?大雪天,人走路都滑。”
他望过来的眼神里满是“你怎么能强词夺理倒打一耙”的控诉:“你要是接了电话,我就不会这么害怕。”
“我的意思是,你疑神疑鬼成这样是没必要的,我在很安全的环境里不是吗?”
“没必要?”盛寻重复,““那年我都送你到你家单元门口了,可结果呢,她牛翠英埋伏在楼道里等着害你,一点...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都要害怕。”
他胳膊搭住方向盘。
“以前我觉得世界好大,后来觉得冤家就是路窄,不知道他们会在哪儿钻出来,万一偶遇你,我不敢想,我自己无所谓,但我真的不能再看到他们为了报复我来伤害你,我希望他们有什么仇怨都冲我来。”
余照伸手摸他拧着的眉头,不愿意看他忧愁的脸,打趣他:“正常的流程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吗?”
“想都不要想。”他没好气,“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我要在你身边守着你。”
他露出点没压住的负面情绪:“这两个人真的讨厌,每次我觉得日子好过一点,就能遇到他们,以前要钱,现在要命。”
咬牙切齿的样子把余照看笑了,于是保证:“我会注意的,出门也保证不落单,以后一定及时回复你的消息,盛寻,你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
“好。”他抱上来,闷闷出声,“还是想办法让他回清河去,不然我晚上都睡不安稳觉,还有牛翠英也是,她到底是藏哪儿这么能躲,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都没有。”
“别想了。”她伸手揉揉盛寻柔软的黑发,“快吃饭去吧,我好饿。”
陈欣雨找到工作的这周末,三个人在家里小小庆祝一番。
窗外飘着无尽的大雪,草莓蹲得笔直,将小脑袋抵在玻璃窗上,聚精会神不知道看什么,哪怕盛寻出声叫它,也只是甩了甩尾巴,示意自己听到人类的呼唤却不想理。
“它看啥呢?”
陈欣雨好奇地看草莓认真且毛茸茸的背影,盛寻给她们俩的杯子里倒姜丝可乐,笑着解释:“南方猫,每次下大雪都在窗边看好久。”
余照给陈欣雨递筷子:“你们单位在通华路,是不是?离我现在实习的公司可近了,也就五六百米。”
“是啊,以后咱们中午吃饭可以约。”陈欣雨挑眉。
“真好。”余照夹一块鸡翅,在陈欣雨夸奖盛寻的厨艺时仔细剔骨头,“草莓,草莓呀,吃不吃鸡翅?”
橘色毛团立刻脚下生风蹬蹬跑回来,跳上余照的凳子,用前爪撑着桌子边沿,只露出一颗圆滚滚猫头。
陈欣雨新奇:“盛寻的猫对他爱答不理的,你一叫就过来啊。”
余照将撕好的鸡翅放在草莓嘴边,还没等夸自己两句就听见盛寻说:“猫随主人呗,我以后要是被扫地出门,我的猫都不能跟着我。”
“当然了。”余照胜券在握,低头看小橘猫,“草莓,我们离婚了你跟谁?”
她伸手点点它芒果核似的小爪子,随后摊开自己白净的手心:“跟爸爸就握左手,跟妈妈就握右手。”
草莓吃得正香,何况也没人教过它握手,搞不懂人类在干什么,看到余照的手直接敷衍地伸头舔一下,继续嚼鸡肉,余照连忙抽纸巾擦手,装作嫌弃。
“全是油。”
聊了会儿陈欣雨的薪资待遇,余照不由得羡慕,想穿越回填志愿的时刻,把填会计的自己脑壳打爆,钱少事多风险高,一不留神就要成为背锅侠。
问:近些年科技发展速度极快,ai成为新型的科技研究方向,什么职业无法被ai替代?
其中一个答案是会计,因为ai无法坐牢,简直是地狱冷笑话。
陈欣雨的单位承建汇江地铁二号线,想想一号线历时五六年至今未通车,被誉为“挖耳勺挖出来的工程”,她对二号线暂时只做美好期待,据陈欣雨说二号线的设计理念里,每一站都是不同的创意风格,想到她会参与这样有趣的工作,余照就为她高兴。
她作为门外汉真诚发问:“那你是参与什么阶段呀?”
“土木工程嘛,就是负责设计地铁的线路和车站,还有地铁结构安全性的。”陈欣雨笑笑,“我现在就是个实习生,跟着见见世面的,这种机会就是让我天天拎着塑料袋捡垃圾也得去啊。”
余照笑得直往盛寻的怀里倒。
爱人在侧,家人平安,朋友兴起时相见,不断治愈余照因为工作而疲惫的心灵。
2013年12月29日,暴雪成灾。
红色的暴雪预警使全市停工停产,早些回家规避风险。
余照歪头夹着手机,一边戴手套:“网吧生意好?那你今晚别回家了,下暴雪路上不好走。”
陈欣雨脸颊冻得通红,在大厅朝她露出灿烂笑容,她连忙将包在臃肿的羽绒服上挎好,接住手机,朝陈欣雨挥手。
盛寻念叨一堆一晚上不见她会睡不着之类的酸话,把余照听得脸颊发烫:“行了,陈欣雨等我回家呢,不说了。”
随后无奈:“我们两个人现在就站在一起呢,准备一起回家,安全。”
“盛寻真黏人,也就你受得了这样的男朋友。”陈欣雨挎住她的胳膊打趣她,“我单位宿舍安排完了,天气好我就搬出来,最近住你们这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又吃又喝的。”
“哪有?你再住一段时间,天气暖和了再回宿舍,不然多冷啊。”
“我还是不当电灯泡了,”陈欣雨笑笑,“咱们俩回家干点啥呢?这好像多出来半天假期似的,明天就周末了,太好了。”
余照也是,因为半天假幸福得冒泡。
“我还没去过盛寻开的网吧呢,不如咱们去找他吧。”
余照犹豫,网吧离他们住的房子不远,但步行也要十分钟,暴雪天气寸步难行,深夜回家睡觉的话并不现实。
“余照,你大学期间没包过宿吗?”陈欣雨眨眨眼,“就是在网吧一直玩游戏,困了就在桌子上趴着睡啊,然后清晨起来去吃早餐,有些人玩一宿都不困的。”
“我等老年人不敢想通宵玩一宿游戏我得累成什么样。”但她不想坏了朋友的兴致,于是接着说,“那咱们俩打车回家,给草莓续上猫粮,然后就去网吧。”
为了活跃气氛,她还笑眯眯地晃晃头。
“给盛寻来个突然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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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大雪几乎遮蔽人的视线,出租车音响汩汩流淌着抒情歌,衬得雪景缠绵。
雨刮的负担越来越重,发出哀鸣,却未影响司机的好心情,他念叨着这最后一单接得好,跑的距离远不说,还离自己家近,送完她们正好顺路回家。
车速起不来,计价器跳到80块,陈欣雨搓一下嘴角,歪头向余照:“等会儿我拿钱啊,别跟我抢。”
余照展示手机:“不用,我都扫上师傅的收款码了。”
师傅显然对新型支付方式感兴趣,跟她们感慨优点,又是不用找零,避免收到假/币的风险,又是方便出行,出门不必带钱包,手机有网就行,这期间两个女孩勉强达成aa的共识。
友情好奇妙,不以血缘为纽带,却可以让两个人的心贴得那么近,无关于地域远近,无关于利益得失,只有关怀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