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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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没有烟瘾,也不爱抽烟(纯属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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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岁那年,余照因为一场事故丧失了全部记忆。
父母说,她是个“师傅领进门,刑期看个人”的会计,修养大半年后,她拎着行李箱离开家门,开启了重启人生计划。
邻居在电梯里声线颤抖:“我看你总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你工作不顺利吗?”
近距离看,他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偏柳叶型,精致的平行双眼皮,卧蚕卷出柔和的弧度,就连睫毛都是纤长卷翘的,一打眼就是清秀型帅哥,即使看起来冷淡得要命,也会热心助人,是个好人。
余照将视线收回来,忍不住想,可惜是个有烟瘾的好人。
答应古怪却慷慨的邻居去他家做家政的这晚,她迎来一个模糊又朦胧的梦,梦里是她青春热烈的16岁,雇主是谁踢他一脚都恍若未觉的班级底层男同学。
余照揉揉因早起水肿的眼睛,恰巧看到盛寻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头也不抬,她干脆驻足,憋着坏想吓他,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往前蹦,盛寻就率先抬头,笑弯了眼睛。
什么嘛。
她发脾气:“真讨厌,我想蹦过去吓你来着。”
盛寻连忙央求:“再来一遍,我不抬头了。”
“那还有什么意思。”她拢紧书包带转身往教学楼走。
每次清醒,都会迎来由梦境生出的怅然时刻。
梦里穷得一双新鞋都买不起的男同学与现实中的有钱怪邻居,不管是名字、年纪、家人还是性格通通不一样,唯独那双漂亮流畅的柳叶眼,饱含爱意始终如一地望着她。
她缓缓走近夜色里唯有手指间萤火陪着他的邻居。
一如很多年前,一身校服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壮着胆走进漆黑的男厕所,打开被堵住的门,向浑身湿淋淋的男同学伸出了手。
余照咽下哽咽,低声问:“说吧,荀钰,准备哪条腿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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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傲娇 忠犬 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照,盛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破镜重圆/你的路人男主正在逆袭
立意:携手成为更好的人

2019年夏,天气闷热。
肩上的汗与皮包的带子黏在一起,余照拽紧时,牵连着肩上的皮肉一阵钝痛。
但她顾不得了,加快步速,高跟鞋鞋跟在水泥地上哒哒作响。
呼吸节奏乱了套,在微微窒息的燥热空气里寻求氧气,这副惊弓之鸟的状态显然取悦了身后不远不近跟随的黑影,那声嗤笑黏着她的耳根,似乎在说怎么怕成这样?
余照闭闭眼,自从公交站下了车,这人不怀好意、黏腻露骨的打量视线就把她从头扫视到脚,随后一边嘴角失去控制似的,每次回头,视线相撞,他都在歪嘴笑。
如果用一个词语形容对方的样貌,她会说恶心。
拐过眼前的路口,经过五十米的小路,就能到达自己租住的房子单元门口,想到这,她提起一口气,下一秒就目不斜视飞奔起来。
不断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
甚至来不及等拉开的单元门回落,她就快步奔进楼梯间,手指用力去戳上键,希望它能在下一次眨眼时就到达。
千万次祈求里,她心里打着哆嗦,回头瞄一眼空荡荡的楼梯间,迫不及待钻进电梯里摁亮15楼,随着电梯泛着银光的门徐徐关上,她一直堵在胸膛的一口气也缓缓往外吐。
下一秒,一只粗壮指节上布满浓密长毛的手伸进来,咣啷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余照被惊得一个激灵,忍不住用背紧紧贴电梯的墙壁寻找安全感。
“跑挺快啊。”
变态一笑满嘴的黄牙,悠哉悠哉迈进电梯,那是一种对猎物势在必得的神态,满眼的玩弄与戏谑,这让余照的心头涌上来一阵强烈的怒火。
她死死瞪眼:“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我回家。”
还是那样轻佻的语气,余照在说话间挪到电梯按键旁,抵住开门键,吞咽口水。
泛着油光抓向自己的手和电梯门再次打开发生在同一秒,她奋力跑出电梯但被狠狠抓到了胳膊,整个人踉跄着往后仰。
“你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呦,还报警了~”
变态学她的语调,她怒气窜到头顶,胳膊死活挣脱不开,干脆抬脚给他一脚,即使自己的脚尖有点痛也顾不上,用手撑着门外的墙壁,使自己不要被拉进去。
醒过来半年多,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无助。
就在她觉得事情陷入僵局无法破解的时候,她的身后有人淡淡问。
“干嘛呢?”
变态嘿嘿一笑:“兄弟,你别管啊,这我老婆跟我吵架了,闹着不愿意回家。”
余照费力扭头去看身后,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衣角,急忙解释:“我不认识他!”
随着身后的人走到她身旁,她心里的紧张缓解了不少,是自己的邻居,虽说现在住在城市里邻里间大多不熟,但好歹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尤其自己的邻居总是在楼下花坛边坐着抽烟,两个人每天都能路过对方的。
她再次重复,没注意到自己隐隐带了点哭腔:“我真的不认识他。”
邻居长出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变态的手腕:“放手。”
变态的笑脸逐渐扭曲,感受到的握力让他手腕的骨头和筋肉都扭在一起,半张脸抽搐,手掌炸成一只鸡爪,不得已松开了余照的胳膊,在牙缝里往外挤字。
“你...多管闲事..我...你大爷。”
余照揉揉自己红了一片的胳膊,立刻低头翻包找手机报警,没注意到邻居侧头瞧她胳膊后,转回去的时候眼神冷得像块冰。
“出去打。”
“什么?”
电话那头还在响着提示音。
“出去打,”他耐心重复一遍,语气较质问变态时温和不少,“这里信号不好。”
也是,确实信号不好。
她握着手机,走出楼梯间时下意识回头看,邻居虽比变态高一头,体格却不占优势,他的肩膀瘦弱一些,但出乎意料的,变态在他的钳制下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拖出电梯,狠狠掼在墙面上,毫无反抗之力被掐住了脖子。
隐隐约约的,他的声音经过空荡荡的楼道传递过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把我老婆的胳膊捏红了。”
她晃晃头觉得自己听错了,恰巧手机里变成了人工接听,余照推开门锁早就莫名其妙坏了的单元门,迎着夏季闷热的风走出去。
做完笔录,黄昏消退,暮色染尽了黑夜。
余照叹口气,父母说,她遭遇了一次事故,脑袋被砸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二十几年的珍贵记忆全部被抹平,看过的书,见过的人都从她的脑袋里消失,就连家里的亲戚都是醒来后重新介绍认识的。
没了记忆,她空白又茫然得如同一张白纸,在父母身边重新认字,学着用家电,花费几个月才使自己不会在日常生活的场景里露怯。
如果说记忆是塑造一个人的拼图,那她现在只拼好了框架。
确认生活可以自理的那天,她顶着父母担忧的神情,拉着行李箱出门,决定独自生活。
医生说,着急也没用,人脑是很精妙的东西,也许下一秒就想起来,也许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
她拥有了一个全新的人生起点,在人生的26岁。
邻居走到她身边,仰头看看天色。
“谢谢,”她微微垂头以示自己的真诚,随后又想起来变态还骨裂了,害得自己的邻居赔了医疗费,“让你破费了,花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他轻快地迈下几层台阶,回身瞧她,“回家的打车钱你付。”
倒像是让她掏打车钱减少道德负担似的,她在出租后座这样想,窗外明明灭灭的光照在她脸上,一点倦怠感涌到眼睛里。
最近马不停蹄地找工作,据说她是会计专业的,但应聘时面对专业问题,她上着锁的知识库无力支撑她顺利面试下来,她在接连碰壁后,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先把丢失的技能点补回来。
问题在于,她不急,她的钱包急。
钱包里只有三张银行卡,即使没有密码,两张都靠着本人去柜台解开了余额,加起来不到五万,最后一张,柜员将卡递回。
“这个不是你名下的银行卡,你得让他本人来换密码。”
余照眨眨眼,与同样疑惑的柜员四目相对。
“这谁的卡啊?”
“出于原则,这不是你的卡,我们不能透露具体信息,”柜员耸耸肩,“既然在你手里,肯定是你认识的人。”
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将身边还算亲近的人问了个遍,也不知道这张尾号3377的银行卡到底是谁的,但想到其余两张加起来也就勉强五位数,她对这一张完全不报希望,平时就塞在小抽屉的最底层。
想到明天还有一个面试,余照就有点心累,她现在应聘的都是会计助理岗位,说到底就是给会计打杂的,但什么都不懂的话就要重新教,不录用她是能理解的。
干脆找点别的工作过渡一下吧,吃得起饭就行。
邻居摁亮15楼,声音微微颤抖:“我看你总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你工作不顺利吗?”
“哈哈,”余照微微吸气,“怎么说呢,栽倒在起点上,我还没找到工作呢。”
与人交谈时望着对方的眼睛是基本礼仪,邻居却回避了她的视线,垂眼看电梯的按键,余照这才发现,近距离看,他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偏柳叶型,精致的平行双眼皮,卧蚕卷出柔和的弧度,就连睫毛都是纤长卷翘的。
一看就是清秀型帅哥,即使看起来冷淡得要命,也会热心助人,是个好人,余照将视线收回来,忍不住想,可惜是个有烟瘾的好人。
每天她都会垂头丧气路过抽烟的邻居,他似乎也没有工作,每天下午都会定时刷新在花坛边,指尖夹着烟,在淡淡烟雾里神游,那神情,仿佛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无法脱身。
有一次她回家里吃饭,晚上九点多回来,他依旧坐在那里,只有手指间的萤火陪着他。
邻居喉咙里发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应和。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余照微微一笑,礼貌地伸手请他先走出去。
15层只有两家住户,她住1501,邻居家是1502,电梯位于两家的正中央,他们一左一右地回到自己家门口。
“余照。”
余照回头,看走廊柔光下的邻居,他似乎在进行艰难抉择,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声控灯熄灭了,依旧伫立在黑暗里,沉默成一个黑影。
余照合掌,啪地将声控灯唤醒。
这似乎也让他下定了决心,邻居抬起头来。
“要来我家工作吗?”
“啊?”
“你觉得多少工资合适?”他抿抿嘴,“一个月两万,行吗?”
余照挠挠头,尴尬又局促,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想拒绝。
“你看,咱们离得近,你不用通勤,随时可以回家,每个月休息...休息四天行吗?不要太久。”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但余照还是听清了,这什么资本家,一个月就只让人休息四天。
“所以你家能提供什么工作岗位?”
余照话音刚落,邻居身后的门就开了,一个面相和蔼的阿姨正抱着一个耍赖的小女孩,表情尴尬,“甜甜闹着要开门,我实在是....”
“没事儿。”邻居眼睛里的温度降下去,“只需要照顾孩子。”
小女孩长得很像邻居,脸颊柔软,眼睛圆圆,余照友好地朝小棉花糖微笑,结果她短胖的手指指着余照,哇的一声就哭了,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牙。
邻居连忙将孩子抱回自己的怀里:“你考虑考虑。”
随后差点被门口的地毯绊了一跤,落荒而逃。
余照心想,这不就是月嫂的工作吗?当天,她对邻居建议自己当月嫂漫不经心。
第二天,她面对明明是面试她,结果嘴里像背课文似的输出企业文化的“领导”,弱弱伸手:“麻烦问一下,咱们这的工资多少?”
被打断的领导一愣:“销售没有底薪,按照业绩算工资,全勤200块。”
招聘软件明明标注的是会计助理,到了却被告知只缺销售人员,显然的挂羊头卖狗肉。
夏天,燥热的心需要冰镇饮料来抚平,今天应聘的工作内容就是拿着鞋子清洁剂在路边找人体验擦鞋的神奇功效,只擦一只,让人买新产品再擦另一只。
余照顺手将塑料瓶外的水珠抹掉,她身体素质不好,没办法一整天都在外面工作,只为了确定的200块全勤。
经过楼下抽烟景点时,她忍不住折了回去,被烟味儿呛得皱眉头,联想到这人家里还有一个孩子,觉得他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烟鬼父亲。
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走过来,邻居神经兮兮地将还剩大半的烟杵在水泥坛边熄灭,捂着嘴咳嗽。
刚想问问工作还算不算数,她就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邻居叫什么,她瞧着邻居柔软的黑色发丝随着咳嗽颤动,开口问。
“你叫什么名字?”
白净的手放下来,在膝盖上搓搓,她难以对邻居复杂的表情下个定义。
“我叫荀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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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五班正好40个人,一排四人列成一个整齐的方队。
要说军训里最难熬的就是站军姿,因为太晒了,脑袋发昏的同时心也在滴血,不知道今天过去皮肤又要黑到哪个程度,余照脖子不动,无聊地乱瞟。
据她观察,周围的人只有与她隔着一排的斜前方男生没晒黑,后脖子露出来的皮肤还是粉白的,真抗晒,羡慕。
皮肤滚烫,嘴里干涸得咽唾沫都费力,一溜溜的汗顺着发丝流到脸颊,滴到衣领上,感觉自己的衣领能拧出水来。
这是2008年的8月下旬,同学嘴里有史以来最热的夏天。
他们在操场上就是一块块人形纱布,不管倒进去多少水都会一滴不漏渗出来。
青春似乎散场极快,她被催促着长大,也期待着长大,不知不觉间就要迎来自己的16周岁生日了,今年的生日一定要红包,她目光坚定了一点。
“向左——转!”
教官年纪不大,南方人,军训伊始喊口号时,因为“呀二呀”的发音使队伍哄堂大笑,他不知所措地板起脸,还是身旁一直抱臂看着学生的班主任徐老师破口大骂镇住了场子。
向左转,背对着太阳,也代表着可以暂时休息会了。
余照吐出一口热气,在天赐般的“原地坐下”声音里,不顾尘土,赶紧屁股着地,结果土都是烫人的,好像正坐在煎鸡蛋的铁锅上,就差喷点油滋滋冒油了。
原本在前方的顾江帆变成了与她平行,察觉到班里的很多男生有意无意地往她这瞧,余照暗戳戳用胳膊肘碰一下朋友,换来一个憋着笑的回应,也是一个胳膊肘。
“你们俩打电报呢?”
余照心虚地回头,徐老师正站在繁茂树底,一身黑色印花的裙子衬得她腰身纤细,卷发风情漂亮,涂着红唇的嘴角却严肃绷直,余照装作无事发生扭回头,没想到下一秒徐老师就开口让她过去。
她蔫巴巴脱离队伍,站在徐老师的对面,看她们两个相对的鞋尖,徐老师的黑色尖头高跟鞋好闪,她的黄胶鞋侧边还带着土,转向的时候蹭到的。
据说他们是徐老师带的第一届学生。
这个年轻的女老师展现出了与外貌截然不同的教学风格,非常的...凶悍,高声怒骂是常态,军训开始这么久了,余照就没在徐老师脸上见过灿烂笑脸,顾江帆说她们寝室背地里叫徐老师“铿锵玫瑰”。
此刻想笑不仅不合时宜,甚至可以说是找死,她头垂得更低了,微微鼓起脸颊,做好了迎接开学第一骂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的是,她眼前出现一本英语必修三。
“打开单词表。”徐老师走近一些,果香的幽幽香水味儿让余照不着痕迹吸一口气。
现在,徐婷婷在她的眼里,是看得见与看不见的美丽双重具备的精致女人,香水就是看不见的美丽,让人着迷。
“就这个吧,你从这开始读。”
余照垂眼,清清嗓子:“damage....location....po..polluted....”
一连念下去十几个,徐老师板着脸:“你音标学得不错。”
“我的英语技能只适合应试教育。”
徐老师似乎对于她能说出来应试教育几个字有点意外,这个结论倒不是源于她自己,而是源于初中的英语老师,那时老师在家长会后与妈妈林美珍交谈,顺口问起了余照的英语成绩高分的窍门。
说起这个林美珍也疑惑。
“我们也纳闷,这孩子从小这样,成绩像过山车似的!高的高,低的低,一中和,中等水平。”
“也没见她努力背单词,之前让她教教邻居家的孩子学英语,她连语法?是叫语法吧?语法都不会。”
“我们就问她,那考试的时候怎么办?她说阅读题就算有不认识的单词,也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读一读就知道选什么填什么,真挺奇怪的,我和我家老余谁也不会英语。”
老师点头:“那这孩子就是纯粹适合学英语,悟性高。”
“嗨她呀,不行不行。”林美珍摆摆手,“之前她表哥跟她用英语对话,她完全不行,读单词读课文都正常的,一交流就憋着脸说得磕磕巴巴。”
徐老师慢条斯理将书卷着塞回背包里,再次瞧她。
“怎么样?有兴趣给我当课代表吗?”漂亮的裙子被风吹起裙角。
余照两眼发直:“我愿意。”
“合作愉快。”徐老师伸出手。
16岁,对于大人间的仪式感,总是新奇又惶恐,她不知所措,脸颊发热地握住了徐老师柔软的手。
一整天的酸汗被温热洗澡水带走,余照抹了把镜子,在雾气里端详自己,相比公认的班花顾江帆,她在旁边像是一颗寡淡又普通,蔫掉的小白菜,嘴唇泛着白,因为攒不下肉,下颌线清晰的样子总是被评价为“没福气”的长相。
余照细心往长度越过肩膀的头发上抹护发素,据考上重点高中的同学分享,她们学校就连女生都必须要剪短发,像她这种常年扎丸子头的选手,失去长发真的会伤心的。
她读的清河一中是一所普通高中,唯一的优点就是占地面积大,因为面向所有市域内的生源,导致了学校住宿生的数量远远超过了走读生,配套设施全部为了住宿生提供方便,一个班也就四五个走读的。
她包着湿润的头发走出浴室,今天大姨全家都来吃饭,此刻正聚在电视前看奥运比赛。
表哥回头瞧她捂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哎呦,阿拉伯人。”
“嘁。”她朝壮壮哥呲牙,不准备理他。
“圆圆,”林美珍将瓜子皮精准扔进垃圾桶里,看都不看她,“去买两瓶啤酒回来,明天做鱼。”
大姨连忙制止,说让表哥去,她与壮壮哥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撸袖子,用最原始的方式作出选择,那就是剪刀石头布。
即使落败,余照也耍赖:“妈,我头发没干呢。”
“大夏天的,出去吹一会儿风就干了,正好。”
余照嘟嘟囔囔,接过来钱数数,“再给五块。”
“你这跑腿费越来越贵了啊。”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在钱包里掏出紫色纸币,余照满意,狠狠揉搓一遍头发就随便套上半袖出门了。
这一年,奥运五环的设计几乎遍布了所有城市,就连清河这种四线工业小城市也不例外。
她拎着啤酒脚下转向,选择了去空旷的小广场上坐一会儿,这个时间段,就连广场舞阿姨都散场了。
雪糕因为天气的缘故微微融化,她连忙将啤酒放在一旁,咬一大口,在舌尖尝到巧克力的甜味时,恰巧一阵带着点凉意的风吹过来,余照惬意地晃晃脚尖,拧开饮料瓶灌一口冰镇饮料。
她就是那时候注意到对面的奇怪黑影。
借着小广场的昏黄路灯,对面的人手里拎着一个编织袋,黑色半袖与劳保手套中间的半截胳膊雪白,正弯腰在对面的垃圾桶里捡塑料瓶。
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即使脸庞模糊不清,但弯腰时分外瘦弱的背却似曾相识。
余照将雪糕包装袋收好,看那人将塑料瓶踩瘪,放进编织袋里,随后走向下一个垃圾桶。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一直瞧着,注视着那人慢慢沿着广场的小出口走出去,直到他的背影
融进夜色。
军训的最后一天,校领导突发奇想搞新生检阅,面对半个小时后才开始的检阅大家怨声载道,纷纷埋怨半天假期泡汤了。
今日的太阳称得上毒辣,高一二十个班全都在操场上晒着,班长给每个同学发矿泉水,然而水在这种天气只是聊胜于无的抚慰,他们迫切需要一阵凉爽的风。
余照的目光所及之处,大家都是夸张地大口喝水,唉声叹气。
所以动作幅度很小的斜前方男生就很明显,他拧开盖子抿了一口,才慢吞吞地微微仰头喝,随后像是小动物甩毛一样,微微晃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
她连忙低头,看汗砸在地上的印记出神。
回神时,余照已经置身于热闹得像菜市场的班级里,大家都整齐穿着蓝白相间校服。
她呆愣地看着手里握着的笔,面对这排最后方的男同学开口问:“定英语练习册吗?”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的阶段,学校发书时她就注意到,没有练习册,也就是说,后续都要各科老师自己定的,不止这些,还有各种教辅材料,教材通,卷子,都是板砖一样的。
不定吧,班级同学都定你没有,上课老师讲的话你两眼摸黑,定了呢,其实除了上课时间也不会翻开,好真实。
“多少钱?”
“三十。”
男同学叫齐士,小小年纪笑起来眼下就有一道横纹,他从钱包里掏出正好的三十块,余照将钱妥帖放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中间一组的最后一排。
“定练习册吗?”
距离她近一点的人飞快抬头瞧了她一眼,立刻将目光看向自己桌角的一摞书,并未说话,只是摇摇头。
怯生生的眼神。
像一只夜色里安静缩在树丛,看来往路人的小白猫,余照快速眨眨眼。
他身边的同桌倒是递过来一张50块,“我定,王梓。”
余照将找零还给王梓,往前迈一步,举起笔犹豫,再次看向满脸窘迫和尴尬的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
“盛寻。”
声音轻得余照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会腹语。
“哪个寻?”
“寻找的寻。”
他前座的男生回头,笑嘻嘻说:“寻回犬的寻。”
他并未反驳,只是跟着附近几人的笑声也短暂牵起嘴角,笑容里满是应付,附和。
余照垂下眼,用力握住笔,在白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那张纸忽然飘起来,在她眼前飞来飞去。
在眩晕的感受里,在时间与空间位移的同时,她骤然睁开眼睛,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卧室。
余照转过身裹紧夏凉被,梦境该是醒过来就消散无痕的,但她却记得,或者说她在意,在意梦境里那双柔和的眼睛。
她忍不住摸索床头柜边的手机,想跟目前生活里唯一的倾诉对象——壮壮哥的老婆、自己的嫂子郑洁吐槽,说自己因为要去雇主家工作压力太大,导致做了奇怪的梦,梦里的雇主还带着微微的婴儿肥,好像跟现实里完全不同。
她连人家的名字都换了。
但噼里啪啦打了一堆,余照看着清晨六点的时间微微犹豫,最终还是选择删除,轻手轻脚下床洗漱了。
2019年6月15号,她拥有了事故醒来后的第一个工作,那就是在邻居家当月嫂,严重怀疑她根本做不好这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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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做梦比较短,后面的闪回时间会越来越长。

正式工作前的准备:认识自己的任务对象
早晨八点,她准时敲响邻居家的门,满屋子米粥熬煮的淡淡香气,孩子正趴在他肩上困倦揉眼睛,脸颊肉挤成一坨,可可爱爱。
她扬起笑脸来:“早上好,甜甜。”
声音吸引了孩子视线,小孩在荀钰怀里直起身来,下一秒就瘪瘪嘴,尖利的哭声里满是控诉,一边瞧爸爸,一边用手指指认导致她哭的罪魁祸首。
余照忍不住后退两步:“她不太喜欢我。”
“是你的错觉。”
邻居淡淡反驳,托起了孩子的腋下,悬空举着,暗示不言而喻。
这无异于徒手接炸弹,但令她心软的是,哭哭啼啼的孩子也抬起手,往她的方向扑,她下意识将尤带着奶香味的小身体接过来,无师自通地微微倾斜胳膊,将孩子斜抱,跟着邻居走到厨房门口。
“吃饭了吗?”
“吃过了,谢谢。”
荀钰闻言抽出洗碗机的抽屉,只拿出一个碗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他后脑勺翘起来的几根细软发丝使背影潦草不少。
与其说是在喝粥,不如说他是往嘴里倒饭,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空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吃饭速度这么离谱。
她垂眼看老老实实窝在她怀里的孩子,正用手拽她卫衣的抽绳玩,没人逗也开怀得很,咧起嘴露出两颗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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