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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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没注意到她这边,拉开车门示意余照往里挪,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后座。
余照眨眼:“你怎么也上来?”
“送你回家呀。”他搓搓手,鼻尖都是红彤彤的,跟开车的司机阿姨说,“宏光花园。”
“我敢自己回家。”
“我知道,但是不看着你上楼我不放心。”他认真说完,一直侧头听着的司机阿姨突然笑起来。
“就该这样!哪有不送女孩回家的!”
她在后视镜瞟一眼,又说:“你们俩长得好像啊。”
余照转脸看盛寻,他只顾着美滋滋,余照只能接话:“我们不是亲戚。”
阿姨转而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年轻的时候,就有个亲戚介绍的男的,说接触试试,当时看完电影出来都半夜了,居然让我自己打三轮车回家。”
“路上当时还没啥路灯呢,到处都黑乎乎的,司机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的,我真是提心吊胆一路啊,到家的时候都在害怕。”
“第二天我就跟亲戚说了,说这个男的不行,他还跑来我家问我,问我他为什么不行,说看电影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余照瞧瞧氛围,开口应和。
“是不行。”
“可不呗,姑娘,我跟你说啊,这女孩嫁人,是真得千挑万选啊,一定要选好的,可别想着什么有缺点凑合一下,凑合不过去!真结婚了根本忍不了。”
阿姨说着说着义愤填膺:“我就是,我后来跟另一个媒人介绍的对象结婚了,结婚以后,哎呀,吃了饭就把嘴一抹躺在那看电视,大肚子流油的,看见他都不烦别人。”
“衣服你要是不想着给他洗,那他能正面穿三天反面穿三天,在家里就是大爷,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人,天天看他我就来气,所以我现在就出来跑出租,省得在家看他来气。”
红灯映射出的光在雪夜里极美。
像是模糊像素世界里,唯一一朵绽开的红梅,出租车前的雨刮器规则地来回摇摆,将落在前窗的雪拨开。
余照拉拉盛寻的袖子,他低头时余照几乎能闻到他的洗发水味道,她凑近盛寻白净的侧脸轻声说:“多听听反面教材。”
他几乎称得上是惊愕,愣愣看着余照,几秒之后,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憋笑。
雪夜里的余照好漂亮,脸颊和鼻尖都透着红,小颗的雪粒在她发丝间点缀,皮肤柔嫩,眼神清透,在单元门前笑着与他挥手。
盛寻也摆摆手,示意她快进门去。
2010年2月5日,普通的一天。
盛寻习以为常地将余照那份鸡架拌面拌匀,看到汤汁饱满与细面混合,伸手掰开一次性筷子,摆在余照的面前。
随后嚼着面脸颊鼓鼓囊囊地看余照和王梓聊天,谁出声就看谁,看完这个看那个。
大雪经过一天一夜的踩踏已经变成冰层,路过的公交在进站前就开始减速刹车,到了站牌附近,即使车轮停转,也依旧向前滑出去两米多才勉强歪歪斜斜停下来。
等公交的大家都见怪不怪,纷纷向车门走。
他们俩路过笑了半天,沿着小路往家里走,余照想起来:“我特别怕滑,每到冬天我都小碎步地走冰上,这样走路超级累,因为需要整个脚都发力,扣紧地面。”
带着灰色小兔子手套的手像是恐龙爪子,模拟脚掌,给盛寻示意。
“那你不会这样?”
盛寻助跑两步,前后脚分开,整个人快速滑出好远,转过身看她。
“我从小就不会,同学都说我是假北方人,其实是我平衡能力不好,身体不协调。”
盛寻联想:“那你也不会冰刀和轮滑鞋吗?”
余照摇头:“我连自行车都不会,小时候我爸是想教我的,但是我摔了一下膝盖全都破了,他比我还害怕,就不教了,但我会骑三轮,或者是带助轮的自行车。”
“嗯...三轮谁都会吧...”
盛寻小声说完,看她没生气,干脆滑回她身边,向她伸手:“要不要试试跑一跑,我带着你。”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想到盛寻突然伸手,不由分说地拉住余照的左胳膊,快步飞奔起来,她左边胳膊被盛寻的手牢牢禁锢,右边手还拎着零食饮料。
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啊啊不行不行,我害怕我害怕....”她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
眼看着前面一段的冰面平滑,盛寻才降速,由奔跑变成向前滑的姿势,但余照显然是没那么灵活的。
盛寻人已经向前,她胳膊被带着向前滑,身体却还在后面,膝盖僵硬挺直,背向前弯。
活像个盛寻手里的铅球,或者他热心肠扶着过马路的老奶奶。
他停下来原地一转身想要把余照截停,没想到她刹不住车,直直向前,脸砸在盛寻的胸前,就失去平衡地往后仰。
被一只劲瘦却有力的胳膊揽住腰,维持平衡。
余照心脏狂跳,呼哧带喘,吸进来的气下一秒就全洒出去,丝毫不剩。
调匀呼吸,余照才仰头看他流畅的下颌,中气十足。
“你要死啊!”
盛寻低头瞧她,畅快大笑。
“过不过瘾?”
“过什么瘾?我看你是有毛病,我差点吓死,你万一没拉住我,我就倒下去了砸冰上,骨折也就算了,我脸着地怎么办!磕到头怎么办?”
她哀哀怨怨,带着点难得的叽里呱啦。
只是接触到盛寻凝望她的眼神,她滔滔不绝的埋怨瞬间哑火,变成了只剩下眼神还哀怨的静音版。
视线里一截柔软舌尖快速舔舔下唇抿住。
余照垂下眼,眼皮颤动,附带着心脏也在相同频率下震颤,心动沸腾到浑身每一寸皮肤,呼吸滚烫。
要默许吗?
只要她乖顺地闭上眼睛,吻就会落下来。
也许会一触即离,也许会唇舌交缠,美妙又亲昵,又或许,他会像自己幻想中最喜欢的姿态,单手覆盖住后颈,在自己想要后退时钳制动作,使她被迫接受与盛寻体温交融的吻。
余照吞吞口水,浓密睫毛垂落一点,缓缓合上。
“圆圆。”
“嗯。”
“我能不能咬你一口?”
她唰地睁开眼睛,看盛寻身后皎洁的月亮,长长叹一口气。
嗔怪地用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当作大摆锤去砸他,盛寻躲都不躲,怕袋子里的东西弹回去砸到余照的手,他伸出手接住袋子让它缓慢落回去。
“少做梦,盛寻。”
2010年2月8日。
余照坐在麻辣香锅的店里,直搓胳膊:“我最近总觉得心里发毛。”
盛寻关切:“是不是冷啊?”
“不是啊,穿得很多,难不成是最近降温,我要感冒了?”
盛寻的视线黏在她的脸上,无比惋惜。
“我10号就得回家了。”
“知道呀。”
“舍不得走,不想过年。”他委委屈屈的,“我觉得..只有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做我自己,又轻松又自在,还快乐,不想回家。”
余照微微一笑:“哥,不回家补课你还想不想要成绩了?”
盛寻嘴噘成小鸭子。
老板把他们点的双人锅端上来,余照打趣:“这次是微辣,不会把你辣哭吧?”
“圆圆,别这么记仇,好不好?”
“不好。”
盛寻将锅里面的干辣椒往外夹:“我最近总觉得世界美好得就像个为我量身定做的美梦一样。”
他笑起来有个小小的括号,牙齿白净,眼睛弯弯。
有人爱,衣食无忧,万事付出酣畅淋漓的努力,期待它们开花结果,这是从前做梦才敢幻想的事儿,甚至不敢幻想到这种程度。
从前只是遇到心爱之物却不敢伸出手,只能隔着空气用眼神抚摸的胆小鬼罢了,可现在,胆小鬼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勇气与自尊心。
不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可以坦然自信地说上一句我配得到幸福生活,我也可以快乐。
“都是因为有你,因为有你特别幸福。”
余照眼眶发烫,连忙瞪眼睛,将泪意逼回去,傲娇开口。
“吃饭呢,说这煽情的干嘛?”
“没有你的话我永远不会知道世界这么美好。”
他接下来开始语无伦次:“我每天都在家想,你好可爱,丸子头可爱,长得可爱,读英语好听,又聪明又机灵,你...你读过好多书,知道好多常识,又冷静又理智,闹小脾气也可爱。”
“不是说你无理取闹,是说你闹脾气像是撒娇一样,我心都软了,我..你在我心里特别完美,没有一点缺点。”
余照听得又想哭又想笑,用手遮住额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盛寻吸着鼻子,从包里掏出来一个蓝色小盒,刚掀开一点盖子立刻又尴尬地塞回去,软软糯糯出声:“我拿错了。”
将目标蓝色丝绒盒子掏出来,打开确认后往余照的面前推。
精钢表带做工精致,泛着机械独有的银光,表盘充斥寂静幽蓝,如海水一般沉寂美丽,乖巧地静静躺在包装盒里,等待它的主人。
余照抬头看忐忑的盛寻。
他再次紧张地深呼吸,平复紊乱的呼吸,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高考结束以后,能不能请你当我的女朋友?”
他的神色那样认真,纤长的睫毛上还带着小小的泪珠,真诚又热烈,带着少年人面对爱情的一往无前。
余照心里恍惚,轻声问:“你为什么要说请你做我女朋友?别人不都是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因为我真的在求你。”盛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求求你。”
几乎称得上是哆嗦着手指去抚摸冰冷表盘的,余照暗想,盛寻这人怎么连表白都这么笨,可她又好吃这一套。
她鼻音浓重:“立刻答应的话会显得我很好追。”
“那明天答应也可以。”
“明天的话也有点快。”余照把表往自己的腕间带,跟手链戴在同一边。
“那后天?”
察觉出来余照逗他,盛寻撒娇:“不能是后天,就明天好不好?”
“明天是周日,你放假,我计划好了,咱们可以去看电影,去吃铁板烧,然后去放烟花,去..去坐摩天轮,然后去公园玩碰碰车。”
“明天会不会答应那得看你表现,再说,哪有人提前一年多表白啊?”
“预定。”他抿抿嘴,“我等不及了,我希望高考结束的第二秒,咱们就能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即使只是走在盛寻身边,都让她心脏狂跳,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答应他啊,快答应啊。
余照将肩膀上滑落的书包带拢一拢,突然想起。
“诶?刚才你有两个盒子?”
盛寻的耳朵可疑地泛红。
“好哇!你还有第二个要表白的人是不是?”
“没有第二个,只有你,另一个是我自己的,你要是答应我..明天我也戴上,情侣手表。”
“情侣你个大头鬼。”余照看脚尖,“我爸妈去大姨家不知道取什么东西,今天说晚点回家呢。”
“那你也晚点回家?”
余照摇头:“我有点累了,我还是现在就回去。”
“好。”
“那家店生意真好啊,我每次路过都排好长的队。”
盛寻眨眨眼,看余照说的对面街商铺,排队的人群一路甩到街尾。
“他家的绿豆玫瑰饼你吃过吗?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好吃。”
盛寻笑着看她:“这么好吃?这么多超级?”
“对呀,真的好吃,就是每次排队排太久了,所以我也不常吃。”
“是么。”漂亮的柳叶眼状若不在意地瞄一眼招牌。
盛寻今天把她送到单元门就急匆匆走了,余照笑着拢拢书包,开心地一蹦一跳上楼。
在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时,美滋滋地抬手腕看腕间的蓝色表盘。
好喜欢。
好喜欢盛寻。
好喜欢和盛寻在一起的时间。
快步爬上二楼,她才发现原来楼道里不止是她自己,还有个邻居在慢吞吞向上走,脚步哒哒有规律有节奏,看背影是个不胖且走路有点蹒跚的女人。
是女人,她没多想,放慢自己步伐,免得需要超过别人,徒增尴尬。
在那人慢吞吞从三楼往四楼走的时候,余照站在家门口掏书包里的钥匙。
钥匙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神奇,永远会掉在意想不到的包包角落里,她摸索来摸索去,终于指尖碰到冰冷钥匙,松了口气。
钥匙上的挂坠玩偶还是之前和江帆逛文具店时一起买的,额外挂了个银质小算盘,算盘和钥匙撞在一起当啷当啷地响。
声控灯亮了太久,悄悄熄灭,余照干脆摸黑用肌肉记忆去拧自己家的门锁。
一片黑暗里,有个黑影快速从身后的楼梯上冲下来。
余照警觉回头看时已经晚了。
一根粗麻绳套在她的脖子上,脖子被勒得死死,一口气也上不来,张着嘴无声痛苦地想喘气,第一次觉得喉咙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她试图用手将麻绳拽开,只是力气差距过大,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对面的人神情癫狂,兴奋到了极点。
在她不断晃动的视线里,牛翠英瘦得判若两人,瞪着牛眼,死死盯着她,咬紧后槽牙拉绳,脱口而出愤怒诅咒。
“去死,去死!”
“哈哈!”
“去死!!!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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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苏醒的是痛觉,等清楚自己处于何种境地时,她心里恐慌得打鼓。
她被死死绑住了。
两条胳膊被紧紧绑在书桌的凳腿上,如同镣铐,紧实得一点缝隙都没有,血液不流通,手掌充血使她几乎感受不到前半段胳膊。
不只是胳膊,后背也火辣辣,腿好像要抽筋,她只能含糊地用嗓子发出呜呜的音,牛翠英神经病吧,干嘛还贴她的嘴。
余照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挣扎,活活把自己晃晕了也没能把死结晃得散开一些,她只能瘫在原地,垂下头去尽力平复体力,积蓄力量开始下一轮的挣扎。
但很快她就抬起脸来,汗毛直竖,因为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噼啪声。
小时候在姥姥家火灶里听过的,属于木头燃烧裂开的噼啪声,她只能联想到客厅里燃起熊熊大火的餐桌。
在她的注视下,门缝冒出缕缕细烟来,她开始疯了一般拼命挣扎,胳膊肘内侧一片火辣辣,但是无济于事。
烟呛得她呼吸不畅,嘴被胶布贴着,只能发出闷闷的咳嗽,烟气仅仅咳出嗓子,依旧留在嘴里呛人。
她尽力垂头降低自己的高度去呼吸,强迫自己不要哭,不然要吸进更多的烟了。整个卧室里都是浓烟,烟雾缭绕,把她呛得越来越晕,视线越来越模糊。
原来火蔓延得这么快,不会缓慢地席卷吞噬,而是浓烟大到直接轰燃,火舌从卧室门上空钻进来,直直窜到顶棚。
一声巨响。
她的衣柜门爆燃弹开,余照惊恐地将腿紧紧缩回来,衣柜的旁边就是自己的书桌了,然后...就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咳..咳..”
头好沉,她被烟呛得睁不开眼睛,紧紧闭着,流出眼泪来,没人能在死亡的脚步声来临时保持体面。
现在即使勉力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感受到胳膊上火舌的撩拨。
“咳..”
她甚至咳不出来,像个残破的风箱,嗓子里都是黑灰粉末,干涩得厉害。
意识摇摇欲坠,眼神空茫地望着自己的衣服,唯一庆幸的是,盛寻不在,只是可惜,她还没说答复呢,早知道..早知道的话。
就这样吧。
她苍白的脸颊一歪,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垂落下去。
余照狂咳着醒来,胸口剧烈起伏,只是遵从着本能,将依旧残留在肺里的浓烟咳出来。
像是有锤子砸过自己后脑勺,她捂着快裂开的头坐起,看外面的高速服务区发呆,一时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随着她起身,身上搭着的黑色外套滑落。
细雨如丝,天色灰沉,潮湿氛围似乎使每一丝空气都含着水汽,让此刻的她如在沙漠中逢绿洲的迷途旅人,想要冲进雨中,感受雨的海洋。
窸窸窣窣的响动吸引到倚着另一边车门抽烟之人的注意。
“醒了?”
她鼻子一酸,咬紧嘴唇内侧的肉,盯着坐回驾驶位的盛寻不说话。
“怎么这个表情?”
还没等他抬手,余照就扑进他的怀里,搂住盛寻的脖子不松手,放任自己沉浸在恐惧的余韵里,无声掉眼泪。
盛寻亲昵地埋首在她颈侧蹭蹭,柔声安慰:“做噩梦了?”
直到她泄出一丝哭吟,盛寻才惊奇地揽住余照肩膀跟她分开点距离,低头看她红肿的眼睛,面带心疼抹去湿润眼泪。
“好啦,梦到什么这么伤心?做梦而已。”
“抱着我。”
盛寻一手搂背,一手捞起她的腿弯,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用下颌亲昵蹭她的额头,亲密无间的拥抱缓解一部分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将绝望的濒死感抵挡在怀抱之外。
她合上泪湿的睫毛,抽噎着流眼泪。
“这是哪儿啊?”
“咱们俩私奔的路上。”
“神经病吧你。”
她报复地将冰冷手指搭在盛寻的温热后颈,看他没反应,还要往下伸,却被攥住了手腕,带到唇边印下珍惜的吻。
“牛翠英现在在哪儿?”
盛寻拍她肩的手停顿一秒,声线平淡:“死了。”
“不是你杀的吧?”
“那我现在应该在畏罪潜逃。”
她轻轻哼一声,察觉到盛寻的手机进来一通谢淑梅的视频通话,想要回到副驾,却被盛寻紧紧搂住动弹不得。
“没事儿,肯定是甜甜。”
屏幕里甜甜戴着小小香芋紫渔夫帽,穿着棕色可爱背带裤,摇头晃脑。
“怎么这个打扮,奶奶带你出去玩了?”
甜甜奶里奶气:“莓莓。”
“草莓怎么了?”
谢淑梅在画外为他解惑:“你闺女说,刚才我带着她跟草莓一起下楼放风了。”
“回家就追着我念叨你们俩呢,我估计是想你们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边下雨,天气不好耽误一会儿,再有两三个小时我们就到家。”看到甜甜凑近屏幕,盛寻眼睛弯弯,“今晚就在奶奶家住吧?行不行?”
孩子哼唧两声,扭扭肩膀。
余照不满意地在屏幕这头拧一下盛寻的腰,盛寻立刻滑跪:“接接接,马上就去,睡个午觉,醒过来爸爸就去接你。”
挂电话前他又叮嘱:“草莓哥哥年纪大了,你别欺负哥哥,知不知道?”
盛寻将手机放回支架上,朝她耸肩。
“想要点二人世界真难哪。”
“胡说八道。”余照用胳膊拐他一下,“草莓多大了?”
“草莓是2010年的2月份出生的。”
“记得这么清楚?”
他用手摩挲余照的耳后,微微用力迫使她扬起头,温柔眷恋地轻啃一口她的唇瓣,随后讨好地吮吻,鼻息交错,满是爱意的在唇齿间呢喃。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咱们分开的时间。”
“圆圆!醒醒!”
浓烟缭绕,忽明忽暗之间,只余盛寻焦急的脸。
每一次呼吸都被抻长,变得艰难,那点微弱的氧气从鼻腔钻进来,还没游到肺就消散了,连鼻子都火辣辣。
余照头晕脑胀,大口喘息,后知后觉自己嘴上的胶布消失。
“剪刀在哪儿?家里的剪刀在哪儿?”
她徒劳地张张嘴,嗓子最后一丝水分也被榨干,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陷入一种虚幻的状态里。
她失去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感知,声音、气味、画面都像是隔着荧幕席卷而来的,所以被盛寻紧紧护在怀里几秒后,她才后知后觉刚才有重物砸地的声音,还有盛寻的咬牙声,将痛哼闷在了喉咙里。
似乎是察觉到她状态极差,盛寻不再寄希望于她,抖着手在衣柜里扯了什么,面对门外熊熊燃着的火犹豫片刻,弯腰钻了出去。
“咳咳...”
她的衣柜门什么时候被烧掉的?孤苦伶仃地躺在地上,兀自燃烧着。
有无数只蚂蚁在胳膊上乱爬,她双臂僵直,发现有冰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脸颊,于是晕头晕脑去摸。
是盛寻的手。
他把毛巾打湿,捂着她的脸,靠在墙上蜷着腿将她护在怀里,两个人一起蜷缩在房间仅剩的安全角落。
手指没力气,她扒拉盛寻的手,看到他发觉自己醒过来,给了她一个苦笑,下一秒也咳嗽起来。
“我..”他嘴唇发白,“没法带你出去了...”
到处都是噬人火苗,烟呛得像是同时烧起来几十斤辣椒,她咳嗽一下盛寻就使点劲捂她脸上的毛巾,自己垂着头费劲呼吸。
余照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掰开他的手指,将脸上的毛巾展开想要一人一半,却绝望地发现毛巾只有贴着她脸的那一半是湿润的。
盛寻有气无力:“家里停水。”
不,不可能停水,停水会提前有通知的,早晨根本没听到爸妈说,老式楼房的水阀都在楼道隐蔽的小门里,想必是,牛翠英还把水阀关了。
没时间细想。
余照心脏狂跳地把毛巾捂在盛寻脸上,他外套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只穿着里面一件白色卫衣,满头的汗,偶尔会整张脸都皱起来,紧紧咬牙,像是在抵抗什么。
余照觉得不对劲,嘶哑出声:“你受伤了吗?”
她开始慌乱地四处瞧:“你是不是被烧到了?说话啊?”
但他没什么意识了。
胳膊从余照的背上滑下去,松松揽着她,头垂在她肩膀不动。一滴汗从他的额角滑下来,砸在余照的锁骨上,滚烫,也吸走了她身上的所有热度。
那一瞬间,盛寻死在她面前的恐惧占满她的脑袋。
她害怕又恐慌地摸索他的肩膀,又去捧他的脸,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反应,可他像睡着了。
她声线颤抖:“你别吓我。”
巨大的悲恸将她淹没,可她此刻连眼眶都是干燥的,没法流出泪来。
火蔓延到她脚下的地板,余照绝望地闭上眼睛,盛寻失去意识,任凭自己怎么喊他的名字,也毫无反应,将滚烫的脸贴在她肩上缄默。
她快疯了。
余照心如死灰,用全身的力气将盛寻往墙边推。
盛寻刚过上几天好日子,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还有好多事情没体验过,她用手摁住剧痛炸开的胸口,喘着粗气挺直脊背,撑着盛寻让他靠在自己背上。
如果今天只能活下来一个人,她希望盛寻活着;如果死亡的钟声响起就不能断绝,他们注定要一起去彼岸,那么她希望盛寻能晚自己一步。
求求了,她想,希望我们都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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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4-01-18 00:00:00~2024-01-19 15: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守男德的男主滚出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发疯的螃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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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脏六腑的感觉归位,余照在医疗器械发出的滴答轻响中睁眼,骤然被白炽灯的光线刺到眼睛,眼周的肌肉痉挛一片,又逐渐抚平褶皱,缓缓闭上。
她从未觉得粗重呼吸声如此悦耳。
“圆圆。”
妈妈总是梳得整齐、用素净花夹盘起的头发凌乱几分,满脸泫然欲泣。
“家里怎么了?为什么起那么大的火啊?还有...盛寻怎么在咱们家呢?”
余照缓慢眨眼睛,是啊,盛寻呢?
她咬住牙,扭零件生锈似的脖子,看隔壁病床,帘子挡得严严实实,林美珍了然开口:“盛寻不在那儿。”
“你们俩碰火了吗?你胳膊还有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她几不可查地摇头,想要张嘴说话,却被氧气管里的饱满氧气呛一下,音调怪得不成句,摸索一阵,才找到戴着氧气管说话的诀窍,艰难开口。
“牛翠英。”
“在家门口,把我勒晕了。”
“她想烧死我。”
“牛翠英是?”
“盛寻,盛寻原来的妈。”
“这都什么事儿啊。”林美珍眼角渗出愤怒不甘的眼泪,“冤有头债有主,怎么报复到咱们头上?”
即使余照醒来,拧起的眉头也没一丝放松的余飞跃握住妻子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到病床外说悄悄话,林美珍抹一把脸,激动地跟着走出去。
隔一会儿,只有余飞跃独自回来。
他将唉声叹气留在走廊,神情复杂地坐在床边小凳,握住点滴管试探温度,又给余照露在外的手背搓搓。
“吓着了吧?”
“嗯。”
“我跟你妈也吓得不轻,楼下你孙姨给我们俩打电话,上来就一句,完了,你们家着火了,孩子在没在家?”
“你妈当时就不行了,手里的东西全扔了,我们俩来医院的路上,都是我扶着她来的,她腿软,走不了道。”
“咱们家....”
听到余照问家里的情况,余飞跃宽厚手掌搓搓脸,神情是余照从未见过的疲态与茫然。
“不知道呢,我跟你妈直接来医院找你了,家里那边让你大姨和大姨夫去帮着瞧瞧,看看有啥东西能要,帮咱搬出来。”
那一瞬间,有块巨石从天而降,压在余照的心口,何止不能喘气,她甚至想把自己砸进地缝里。
“那盛寻呢?”
余飞跃迟疑:“盛寻..比你稍微严重点,你就先别关注他了,安心养着,本来肺就不好,得多注意。”
不能接受似的,她眼睛都不眨,执拗问:“他怎么了?”
瞧爸爸不想说的神情,余照干脆撑起身体,打算自己去找,余飞跃连忙将她的肩摁回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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